社会服务的场域困境及实践策略
——基于T市留守儿童服务项目的行动研究①
2018-08-24宋艳艳
宋艳艳 张 超
一、问题意识
由于常年缺乏父母的有效监护和沟通交流,留守儿童的生活及成长问题日渐凸显。父母长期不在身旁,儿童缺乏监护和教育,在心理健康、道德品质、社会融合、学业课程和生活习惯方面常常存在种种问题。2016年,民政部在全国范围内对留守儿童数量进行了完全排查,统计出农村留守儿童总数为902万,其中处于无人监护的状态的留守儿童数量高达36万,由祖父母、外祖父母监护的有805万人,占比为89.3%,由亲戚朋友监护的为30万人,约占3.3%,31万的留守儿童处于父母一方外出务工且另一方无监护能力的状态,占3.4%。①来自于2016年民政部统计数据。这是首次出现的留守儿童官方数据,充分展现了留守儿童问题的严峻性。“河南留守儿童被性侵”、“留守姐弟俩两度离家出走”等社会事件惊悚不断,一些影视节目纷纷呼吁社会大众关心留守儿童,也有综艺节目《变形计》指出了关于留守儿童背后的“精神留守”的思考,他们需要的不仅是“培养”,更需要的是“陪养”。
面对留守儿童多元化的需求和服务管理方式的变革,结合我国现状,开展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不失为一条理想路径。在得天独厚的公益环境中,政府购买服务或与社会组织携手合作等方式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但在留守儿童服务过程中,普遍存在社会工作服务专业性遭受质疑、社会资源难以整合、关爱服务碎片化且缺乏长效机制等多重困境(陈玲、黄君,2016)。基于上述社会背景,本文运用行动研究方法,结合“过程—事件分析”范式,聚焦留守儿童服务的场域困境及实践策略。具体以T市关爱留守儿童社会工作服务项目为例,站在项目设计及参与者的视角,从项目的承接、设计、执行、评估全过程来把握服务入场、在场、离场三个阶段中存在的困境及成因,并提出应对场域困境的实践策略。
二、理论基础与分析框架
(一)场域与场域困境
“场域”是布迪厄研究社会的一个基本单位。高宣扬(2005)在《布迪厄的社会理论》中总结了场域的基本性质、场域概念的双重解读、资本以及权利等,尤其在场域概念的双重解读上,场域不仅仅是作为一种社会空间,更是一个为不同目的进行斗争的场所。场域概念所要表达的,主要是在某一个社会空间中,由特定的行动者相互关系网络所表现的各种社会力量和因素的综合体。李全生(2002)对布迪厄的场域理论专门进行了简析,他认为布迪厄的场域是社会群体按照一定的逻辑建构出来的,是社会个体进行社会活动的一个场所,并且这个场所中充斥着个人策略和符号竞争。
本文所提到的社会服务场域困境指项目团队、服务对象、政府、学校、社区(村庄)等各行动主体为了特定的目标,基于其惯习在特定的时空场域内运用资本力量和策略活动施加影响所遭遇的困境。以T市项目为例,在多个行动者组成的制度生活空间内,从服务过程角度将场域困境分为入场困境、在场困境和离场困境三个阶段。首先,场域的时空性、场域空间的变更引发了入场困境;其次,项目团队、学校老师、社区和村庄干部等各主体之间资本的博弈、利益的纠葛激发了在场困境;最后,场域内主体行动者之间关系网络的断裂生成了离场困境。
(二)分析框架
如何对场域困境进行研究,需要考虑三个相互关联的环节。首先,必须分析与权力场域相对的场域位置(于鹏杰,2009)。本文所提到的场域中,政府掌握着关键的资源,处于权力的支配地位,其他如学校、村庄等,是服务对象所在并将被服务的场所,处于协助地位;其次,必须勾划出行动者所占据的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结构(于鹏杰,2009)。因为在这个场域中,政府隐藏在幕后却主导着场域的走向,项目团队奔波在外却受到多方的限制,学校老师、村庄干部等虽扮演着辅助的角色却常常能对项目效果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各行动者为了改变或优化在这一场域的地位相互配合也相互竞争,从而形成了复杂关系甚至是重重困境;最后,必须分析行动者的惯习,亦即千差万别的性情倾向系统(于鹏杰,2009)。不同行动者在受自身因素及外在环境的影响,必然有着截然不同的关系,惯习作为社会化了的主观性也必然对场域范围内的行动产生影响。本文的分析框架可用下图表示:
图1:本文分析框架
三、社会服务的场域困境:基于留守儿童服务的体验
11..行政化的服务选点与被动的服务承接
Z省妇联根据“服务职能化、职能项目化、项目社会化”的要求,希望整合社会各方资源,通过项目运作的方式,提供切实有效的直接服务。在此过程中,承接该项目的S社会工作服务团队,并未进入当地进行实地考察和深入接触,对当地的留守儿童遭遇的困难是什么、需要的服务又是什么都未能了解。仅仅是在确定了选择对象后被动地接受和了解当地留守儿童的相关信息,在服务对象的选择上可以说是参与甚少,这无疑为服务入场与开展埋下了不可预估的困难。
在服务对象的瞄准上,直接由T市妇联选取试验点,因T市的X镇和R镇已经有一些服务留守儿童的社会组织和志愿者,并开展过相关留守儿童服务项目,由此被成为了此次项目的服务对象。所以说,服务对象的“被瞄准”状态也意味着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一是留守儿童本身没有地位和影响力,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因而她们的需求也得不到回应;二是政府往往可能因为项目实施难度、资源整合情况等无法第一优先考虑留守儿童的基本需求。
访谈1我们就是受省妇联委托承接这个项目,政府希望引入社会工作的专业方法来提供关爱服务。但真正进入项目的时候,却发现需求不对称。首先,妇联不是直接介入方,它需要从“下面”去找留守儿童比较多的点,主要依据现有的数据文件选择了T市。第二,到了T市之后,再由当地的妇联提供了XH镇和RH镇两个点,这两个点目前其实是已经有一定数量的志愿团队和服务经验的。但如果从留守儿童需求出发,让我们来选点的话,可能更倾向于考虑关爱力量比较少的地区,也会考虑重点关爱哪方面的需求,比如精神需求。所以,就这个选点来说已经存在一些问题。关于怎么开展服务就需要我们自己以后一步一步摸索出来了。(2017-3-23 S项目负责人
(一)入场困境及其表现
22..长线异地服务与低效的项目对接
从Z省妇联购买服务,到T市妇联对接服务,再到直接服务的RH镇、XH镇的具体工作对接与联系,无论从地域、时间、资源、人员各角度来说都可谓是困难重重。首先,最大的困境莫过于地域限制,S项目团队来自H市,距离要提供服务的T市近350公里,车程长达5个多小时,意味着每一次服务前都需要项目团队承受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除此以外,每到达一个服务点,住宿饮食、当地交通出行这些小问题都成为了不容忽视的问题。加之承接此服务前,项目团队对当地环境、留守儿童基本情况、社会关系等一无所知,这意味着后续的服务将在边了解当地情况,边设计服务计划的过程中摸索着前进;其次,地域问题引起的直接困难就是时效性问题。作为服务提供方,如何合理适当地到达服务地点并有效完成服务计划,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前期是否进行过精准有效的对接,尤其是志愿者团队的服务对接、当地学校或者村庄的专人工作联系、落实场地及活动设备等。如何实现妇联、民政、教育三个系统的资源整合无疑存在巨大困难,学校、社区(村庄)两大主体资源的宣传带动作用、碎片化的政府福利资源利用与期待的效果出入甚大。
33..边缘的外来角色与两难选择
作为被购买的提供服务方,我们团队匆匆加入到XH镇和RH镇的关爱留守儿童社工服务的行列中,在妇联的“靠山”下,突如其来地降临到当地的学校、村庄,面对着一群茫然无措的孩子,解释着“我们来自哪里、我们来做什么”。得到的回应常常是“嗯、好”,通常是这个阶段“外来者”会得到的普遍反馈。在项目运作过程中,我们对服务对象的需求缺乏动态、深入的预估,且项目是由外输而非内需引入,导致了该项目的引入与服务对象的真实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发生错位。究竟是领导者还是协助者?是做容易形成口碑的日常服务工作还是采取大众陌生的专业服务模式?完完全全按照需求评估进行还是参考学校、家庭等现实情况?都成了两难选择。
访谈3我们这次实践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最大的不足就是服务时间短且跨度大,常常是两三个星期一次的活动频率,我觉得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到使他们信赖这需要不少的时间。从一开始先跟他聊学校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和朋友们的相处等等,再慢慢地谈到遇到的困难和不良情绪,所以前期很多时间都花在建立关系之上,毕竟关系的建立对日后活动的开展非常重要。但这样一来,项目时间有限,留给做专业个案辅导的时间少之又少了。”(2017-4-24 S项目团队成员C同学访谈)
44..参差的多方需求与瞄准偏差
此次对于项目需求的评估主要针对留守儿童本身及其所在学校、社区、村庄进行。对留守儿童自身来说,本身对服务并没有强烈甚至是主动的需求,反而更像是被动的接受。在学校层面上,RH镇小学的老师们一致认为留守儿童没有问题,他们在学校的生活都很正常也很规律,甚至有些因为父母在Z老师访谈)
访谈2留守儿童需要精准关爱。“留守儿童”这一概念本身区分就不对。真正需要关爱的是那些离异家庭、单亲家庭的学生。有些学生家长出去工作,定期汇钱回来,学生由爷爷奶奶照顾的也挺好,父母外出的大都能挣到钱,让他们更有优越感,反而在家的父母有些挣钱少,这样家庭的学生更需要关爱。(2017-3-23 RH镇小学A老师访谈)。外做生意,经济条件较好反而形成了一种高度优越感,而所谓的为留守儿童提供服务只是增加了老师的工作量而已。居委会和村委会是与留守儿童互动较多的正式社会力量之一。但村、社区的支持基本停留在对留守儿童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求的层面,而对于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安全问题和医疗卫生问题等几乎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方面仍然面临着巨大的问题。在此次项目实施的D村,其村干部不坐班的工作机制,为搭建留守儿童的社会支持系统增加了难度。同时,在村委会、村妇联方面,他们与留守儿童沟通并不太多,甚至在一些村干部心里,父母把孩子放在家里去外出打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以RH镇为例,村长和村支书认为本村留守儿童非常少,仅有10来个,并且都是“富留守状态”(留守儿童在家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不存在什么问题,但这与我们调查的RH镇留守儿童数量较多(仅RH镇小学就有近100位留守儿童),生活、心理、教育等存在种种问题的情况截然相悖。
(二)在场困境及其表现
11..专业困境:本土化对专业化的消弭
此项目多以政府为主导,由Z省妇联发起,T市妇联配合执行,但是到了学校、社区、村庄层面常常难以得到充分的支持与配合。一方面他们不知道项目是来干什么的,另一方面对项目与学校、社区、村庄的关系存在疑虑。除此之外,项目团队在资金、人力资源、物资等各个方面都缺乏独立性,常常是依托当地政府的帮助,以至于在实践场域中缺少话语权。同时,留守儿童本身对什么是社会工作,什么又是社会工作服务知之甚少,因此项目团队很难通过专业服务体现自身的价值,强政府、弱专业的失衡状态较为突出。而当项目团队无法以专业服务来证明自身的嵌入能够改善现状时,为了继续获得嵌入的有效性和价值,就需要更换其他形式以表达专业(黄川栗,2013),如开展个案辅导、小组活动这种实践活动来补充实质上的专业,以期传播专业理念,推动项目进程。前期专业性认同的缺失为后续服务专业性的维持困境埋下了伏笔,常常出现角色混淆、身份模糊等问题,项目团队虽然是专业的社会工作者,但也时常需要借力志愿服务,提升社会工作专业能见度,有时又囿于身份和资源限制,疲于大量的志愿者工作,常常在多重角色间浮动,难以找到稳定的落脚点。
22..协同困境:科层管理对资源整合的制约
本项目在实践服务的进程中受到了资源方面的多重约束,主要表现为资源匮乏且关爱服务主体协同效能偏低。首先,在获取服务对象与服务时间方面(洪佩、王杰,2016),项目服务的开展以留守儿童为主要服务对象,而这一群体基本处于在学校上学的阶段,时间限制导致服务多次搁浅。再者,项目团队作为“外来者”常常面临着难以找到合适的空闲场地、场地资源使用时间受限等系列困难,甚至还会产生“寄人篱下”的不安心理,最终选择顺从于学校的行政性事务安排,导致项目执行时断时续。最后,在服务开展的支持系统的联络对接方面,初来乍到的服务团队不得不借助当地学校、社区、村庄或者甚至是政府的帮助。但是,由于学校老师和村委会行政事务繁多,联系不及时、通知不到位的情况时有发生。而项目经费的支配权很大程度上仍由政府部门掌控,加之政府部门本身严格规定了资金的使用规范、用途等,这固然有利于项目财务管理的规范和资金使用效率的提高,但同时也限制了资金在当地社区、村庄、学校的进一步分配,因为在实际服务中,有的活动需要的资金多一些,有的少一些。最终这种关系在无形之中变成了政府对项目团队的一种“控制”,各主体之间的利益链也牵绊着项目的推进。
33..参与困境:主动服务与被动参与的冲突
纵观整个项目的承接及执行,不难发现项目团队一直处于主动上门服务的角色,而服务对象则处于被动参与的位置。除了服务对象主观的被动情绪以外,也有很多客观因素影响着服务进程。一方面,一个小组需要在D村展开,而D村家庭分布无序散乱,给项目执行者在时间和体力上增加了难度,相应地,服务对象要克服远距离路程的阻碍去参加活动,加之家庭对其人身安全、出门时间的担忧,难免会打击儿童的参与积极性;另外一方面,假期造成的留守儿童的流动性是项目执行遇到的较难突破的瓶颈,大部分服务对象习惯在假期前往自己父母外出工作的地方,导致了服务对象短暂性流失的结果,这意味着正在进行的个案和小组工作都会因服务对象的缺位而被迫中止,何时能继续开展也没有明确的期限,项目服务遭遇尴尬。
(三)离场困境及其表现:限时离场与长效机制的矛盾
服务缺乏长效机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对各方力量缺乏统筹管理而无法延续服务。本项目预期目标为宣传社会工作,初探项目模式。因此,在操作过程中,项目团队往往考虑项目指标的完成和服务质量的达标而非项目的可持续性和长效性,项目推进也主要参考量化的考核指标,如服务人数是否达标,活动是否齐全、活动次数是够充足等等,而隐性的志愿者队伍的培养、长效机制的建立往往难以周全照顾到。尤其对培育本土服务团队缺乏目标意识。实际上,当地的社会组织、志愿者团队拥有多方的社会资源和丰富的实务经验,但由于没有建立起一个基于顶层设计的统筹协调机制,对留守儿童的关爱服务一般都分散到各个政府部门和群团组织中。如果仅凭政府和项目团队自上而下的行为逻辑和行政动员,认为引入项目、提供服务就能够解决服务对象的实际需求,而不注重调动本土资源特别是社会资源来优化场域内部动力结构,这依旧是“输血”而非“造血”,不仅很难给服务对象带来改善,甚至可能导致项目受阻;另一方面,项目一旦完成,既定目标实现,项目团队及政府的外力退出,若没有前期的服务项目动员和形成稳固的服务资源,当地内生力量的持续性会自下而上地迅速减弱,输入的福利和服务也随之失去活力,便又重新回到引入项目之前的发展状态上去。
四、社会服务场域困境的生成逻辑
(一)场域的时空性与入场困境的生成
场域的时间性是对场域的历时性分析,其中,惯习和场域相互构建。惯习在潜意识的层面上发挥作用(李全生,2002)。一方面 ,它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制约关系,场域构造了惯习,这是一个场域的内在需要的外显产物;另一方面,惯习将场域构建成一个有意义的、有价值的世界。当惯习与新的场域遭遇,新的场域与惯习之间的“配套”程度,直接决定了惯习能否顺利适应新场域的现实环境(洪佩、王杰,2016)。据此,项目团队的专业惯习主要是他们作为专业社会工作者,经过了多年的专业教育,具备的专业知识、专业技巧和专业伦理。当他们作为“外来者”来到由学校、村庄、当地政府构成的场域空间时,他们的专业惯习遭遇了很大的挑战:一方面,项目团队本身所学专业知识仅仅是理论知识,如何将理论技巧付诸于专业项目、又如何把专业伦理运用于项目活动中都是需要靠实践来得出结论;另一方面,在时间和当地文化的历史累积下,学校执着于其教育理论,村庄又有其工作职责,当地政府更是有其使命,这与项目团队的专业惯习往往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多方各有各的使命和情怀,其匹配程度直接影响了项目计划与进度。总的来说,这些部门的职责中都有相应的服务儿童的职能和资源,但是却没有形成合力,服务内容分散且不连续,不能有效地给留守儿童提供适合的服务,也促成了留守儿童服务入场困境的生成。
(二)资本博弈、场域利益与在场困境的生成
资本是场域内斗争和发展的基本要素,谁掌握的资本数量越多,谁在斗争场域中就越容易占据优势地位(陈宇光,2003)。项目服务是该场域的形成基础,但当时当下的实践空间一旦成为独立体,各行动主体都会有自己的利益取向,资本因素自然而然被纳入其中,各主体依据占有的资本在场域中产生影响,形成了不同力量的对比和利益的博弈。在推行政府公共管理目标和调动社区资源的双重目标下,政府部门在一些特定领域上,常常给予行政指令性的授权而非科层制的竞争授权。项目化运作作为我国创新社会治理的形式之一,离不开政府在资金决定权、资源控制权等方面的大力支持,这意味着在服务在一定程度上也需要迎合政府作为强有力“后台”的需求(洪佩、费梅苹,2015),否则,一旦政府缺位,会使得各项资源的统筹成为难点。学校、社区、村庄在留守儿童社工服务中则处于“守门员”的重要地位,他们决定了服务的准入权,也扮演着监督和辅助管理的角色。他们对于项目服务少接触、不了解,而项目服务的介入几乎源自政府单项行政性的要求,一方面要应对政府施加的工作配合要求,另一方面更要兼顾日常工作,当两者发生矛盾时,就会陷入两难困境。而对项目团队来说,获得学校、社区、村庄方面的认可与支持是顺利开展留守儿童专业服务的基本前提,无形之中便形成了资本的博弈。因此,在与学校、居委会、村委会领导交流的时候,项目团队会倾向性地调整自身的主体意识,一定程度上弱化自己的专业角色,在不违背基本专业要求的前提下尽量服从校方或村方的安排。
(三)关系网络的断裂与离场困境的生成
社会并不只由个人所组成,它还体现着个人与环境的关系。布迪厄用场域概念代替了社会观念(赵巍巍,2016),指出场域同其中的主体行动者的社会地位相关,而各种社会地位又可以构成一个阶层化的社会关系网络。所以场域简而言之是一种相互关系网络,在社会生活中,主要是靠行动者的不同社会地位,靠各个行动者所握有的资本力量和权力范围,靠行动者所赋有的各种精神状态和精神力量(主要是指行动者的“生存心态”)等因素组成(高宣扬,2004)。本场域就如同一个功能型社区,各主体在其中都有各自的定位与功能,并相互支撑以协调运作。主体于整个关系网络而言就如同人在情境中,其中有一方撤离,那人与情景的互动平衡就被打破了,关系网络也会随之瓦解(田国秀、李冬卉,2011)。伴随着服务项目的完结,相应地项目团队就会撤离,项目团队所带来的个案、小组等活动也随之迎来尾声,项目团队与学校、社区、村庄、当地政府等建立的项目合作关系也面临终止,产生依赖心理的服务对象又该如何面对逐步建立却又即将终止的专业关系,渐渐产生的服务效果又该如何维系,此时,离场困境凸显出来。
五、社会服务场域困境突破的实践策略
(一)优雅地入场:需求细分和精准对接
11..政府角色:提高对接精准度
首先,政府采取购买服务方式,社会组织是否会失去独立自主性?或者扭曲了自己的使命?抑或会逐渐变得科层化,失去了项目设计的灵活多样性?但由于当前中国社会组织自身组织能力不强,往往寄希望于政府的资助以保证其运作和发展,逐渐对政府形成了很强的依赖性。政社互动的发展,这是时代必要性和客观必要性,是社会公众利益的表达。而当政府发布项目之后,承接项目的团队如何获得准确匹配的服务信息和要求也十分重要。在整个服务项目中,从一开始的承接项目,项目团队便处于极为被动的角色,不仅对服务对象、服务地点的挑选没有选择权,随之而来还有对服务背景的毫无所知,导致了后续的项目推动时常需要依靠政府力量。因此,前期做好基础准备工作,把握服务对象相关信息,高效对接其他行动主体,提高对接精准度尤为重要。
22..项目座谈会:排摸当地情况
作为从服务对象人群出发的关爱行动项目,首先要对服务对象的问题和需求有清晰界定和敏感反应,认识、明确服务对象的当下需求和未来需求是前提条件。因此,进行服务前期的需求评估以及开展学校、志愿者、当地政府多方面的座谈会尤为必要。通过座谈会的方式,实时深入地与学校、当地政府、社区、村庄、志愿者各层面的代表进行沟通和磨合,互相了解需求和资源,也进一步实现理念的在地化,加强多元化的在地宣传,从根本上解决项目团队与服务对象、协助者之间信息沟通不顺畅的问题,进而提高服务对象及协助者对专业及项目的认知与认可。
33..服务档案:把握多方需求
需求评估除了基本资料的掌握以外,更在于评估主题及内容的扩展,一是改变以往仅针对留守儿童的单一问题视角,将家庭重要成员动态也纳入评估范围;二是进行更加精准的需要评估,比如将留守儿童放在家庭中,对其身体状况、心理健康、成长发展、社会交往等进行全面检视。根据调研和排摸所掌握的信息,进行归档整理。在本项目中,XH镇在册的812人就读学校、详细地址、现主要照顾人信息、现遇困难、学校结对人和社会力量结对人等已详细登记。RH镇可借鉴XH镇的经验,在校建立留守儿童成长档案,由专门的教师负责建档及管理工作,老师发现问题及时反馈给监护人,实现家庭、学校教育合力。服务项目进入前,对一定数量的个案进行适当期限的跟踪,对目标个案的状况及干预的成效与缺陷进行分析,为之后的专业服务奠定基础。
(二)稳妥地在场:专业调适与协同服务
11..液体角色下的专业化服务
在项目服务中,项目团队在场域中的角色定位对整体服务起着指导性的作用。总的来说,项目工作者应该是一个灵活的“液体”角色(顾东辉,2008),首先是服务供给者,其次是同行者即与其他行动主体拥有共同的目标,最后是辅助者即服务对象应始终占主要地位。而社会工作之所以是专业的服务,在于其专业伦理、理论、技术和方法。在留守儿童服务中,既要注重理念的在地化,即专业工作理念嵌入本土观念;也要注重方法的灵活化,既要开展进行弱势群体为主的扶持性个案工作,也要进行互帮互助为主的学习型小组工作,构建社会支持体系的大型活动也要齐头并进。除此之外,也可以适当添加一些新形式,如夏令营形式新颖活泼,运用了社会工作的专业方法与技巧,使得服务内容和形式更加多元化,在激发营员学习兴趣的状态下来传授知识,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来开发情商,提升彼此认同感,弥补目前学校和家庭教育中的空白。总之,项目团队应根据实际需求,采取服务对象所喜闻乐见的本土化工作方法有针对性地介入,长时间、分时段、持续性地执行,将更富成效。
22..多方互动下的协同服务
关爱留守儿童社会工作服务作为一项长期的社会化事业,需要从服务主体、服务内容、服务方法、服务环境等多个方面着手,整合家庭、学校、社区、政府等广泛力量,形成广泛的“统一战线”。首先,家庭增强感情投资(吕吉、刘亮,2011)。留守儿童通常处于“隔代监管”与“隔代教育”的状态,他们的监护人多为祖父辈或者其他亲戚,只能照顾到其物质需求,这种缺乏家庭教育与情感关爱的生活状态使留守儿童出现“情感饥饿”。他们虽有父母却远在他乡,教养功能因时空的阻隔不断弱化。要实现完整的家庭功能,亲情的回归是关键,这就需要父母在外出工作之时仍要加强与子女的沟通,多加了解情况,引导其健康发展。其次,为了填补家庭功能的空缺,学校应发挥中介功能,不断提升教师自身素质,辅之以学校的情感关怀,充分发挥同龄群体作为留守儿童校园生活的重要支撑的积极作用(黄诚,2014)。再次,社区营造关爱氛围,要提高社区、村庄对留守儿童问题的关注度。最后,政府整合关爱服务资源。目前,我国在留守儿童立法、设置专职机构、建立儿童保护机制等议题上急需顶层制度设计,提供政策支持和资金支持,形成福利提供各主体相互促进、相互补充的良性互动。
(三)安心地离场:本土支持与长效服务
如何构建“社会工作者搭台、志愿者唱戏”的格局,以实现长效服务机制,其重要途径之一为联合志愿者实施活动。首先,对于已有的志愿者队伍和热心居民,他们对项目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与认同,在此基础上加入项目服务中来更加有利于项目的顺利开展;其次,在招募过程中,可以在做好服务项目宣传的基础上,招募社会各界不同年龄段、不同职业的人群(如教师、高校学生与学者、退休心理医生、退伍军人、退休警察等)加入志愿者队伍,并为每位志愿者建立包括个人信息和志愿服务记录的档案库。与此同时,尽可能扩大志愿者队伍的同时注重拓展专家型志愿者,以弥补项目开展中大学生和社会在职人士等因工作、学习原因在时间上难以与项目开展时间相配合的缺陷。最后,也可以考虑将服务对象纳入到志愿者队伍中来,共同工作,增加人生体验,增强认同感和归属感。
六、总结与讨论
本文的服务项目以留守儿童为服务对象,旨在搭建制度较完善、服务较齐全的留守儿童服务体系。根据儿童特定时期和不同生活场域需要提供针对性的服务,是一项需要家庭、学校、社会和政府共担责任和共同参与的“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重要社会工程。纵向来看,民政、妇联等上级部门和组织担任项目的责任主体,整合关爱服务资源,项目团队负责执行;横向来看,学校发挥桥梁和纽带的中介作用、家庭增强感情投资、社区营造关爱氛围,都根据自身的优势从不同方面提供服务。一言以蔽之,关爱服务体系的构建是福利多元主义视角的生动实践,需要多方的共同参与,形成整合式的服务供给,并引导和激励更多的社会力量的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