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鹏中将的红军岁月
2018-08-21夏明星广东高桃源北京
○夏明星(广东) 高桃源(北京)
开国中将郭鹏 (1906.10~1977.7)的军旅生涯可以说是有声有色:红军时期,任过红六军团(军团长萧克)团长,红二军团(军团长贺龙)师长,红三十二军(军长罗炳辉)参谋长。凭着一腔热血,他从战士、班长、排长、连长,成长为营长、团长、师长、军参谋长,真正是一步一个脚印。抗日战场上,任过八路军三五九旅(旅长张宗逊)参谋长,任过晋西北军区 (司令员贺龙)分区司令员,任过八路军南下支队(司令员王震)副司令员。凭着机智勇敢,他与日本侵略者巧妙周旋,从华北大地转战到华南要津,真正是北战连着南征。解放战争时,任过晋绥野战军(司令员贺龙)旅长,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纵队副司令员,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军长。凭着有勇有谋,他在西北解放战场无役不与,从山西一直打到新疆,是彭大将军的得力部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过南疆军区司令员、新疆军区副司令员、兰州军区副司令员。凭着坚强党性,他牢记毛泽东对驻疆部队“要为各族人民多办好事”的教导,立马边关几十年如一日,“是卫国戍边的一个铁汉”。
在半个世纪的戎马生涯中,郭鹏留下了许多军旅传奇。其中,红军时期的烽火岁月,则是他成长为一代名将的起点……
郭鹏将军像
带领五十团接替红军学校,掩护四十九、五十一团和红校转移
郭鹏,原名郭光前,1906年10月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市黄獭嘴镇双井乡。由于家庭极其贫困,家人对这个小生命的诞生没有感到喜悦,以致他的确切生日都搞不清了。从记事开始,无处不在的阶级压迫便深深教育了郭鹏:穷人要想出头,只有革命——革地主老财的命!1927年9月,毛泽东领导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20出头的郭鹏踊跃参加了乡赤卫队。在斗争的每一个紧要关头,他都能奋不顾身,出色地完成任务。
秋收暴动失败后,郭鹏随部分农协骨干转入深山老林进行游击战争。可是,他所在的醴陵北四区游击队,人多枪少(仅一支步枪),所处的环境极为恶劣。1929年冬天,游击队整编为平(江)醴(陵)游击大队,并动员编余人员一部分回家,一部分到国民党军中做兵运工作。郭鹏坚决不愿意回家,遂被派往湖南省城长沙的国民党军队中做兵运工作,当上了营部的传令兵。
1930年2月,由于计划携枪外逃事泄,郭鹏被投入长沙一监狱,吃了不少苦。这年7月27日,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打入长沙城,郭鹏侥幸逃过一劫。多年后,郭鹏诚恳地对彭德怀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彭德怀不知事因,始则莫名其妙,继之开怀大笑:“说真的,要不是红军打开长沙,你这牢不知坐到几时,你的一生恐怕不一样咯!”
此后,郭鹏到红三军团第八军当兵,开始了他的红军生涯。郭鹏是幸运的——长沙脱险,光荣参军;他又是不走运的——身受重伤,被迫离队。1930年8月底,红三军团二打长沙,郭鹏自告奋勇参加敢死队,不幸身受重伤,被送往浏阳富溪治疗。二打长沙久攻不克,红三军团主动东撤,伤员只好就地安置。郭鹏被迫离开这支光荣的队伍,伤心不已。虽然没有战斗在主力红军,郭鹏仍然表现英勇,每次组织敢死队、突击队,他都带头参加,因而在3年多的时间里,他就由战士成长为红十六军九团连长、红十八师五十二团营长。
1934年4月5日,红十八师协同湘赣苏区的红十七师,埋伏于永新县沙市大道以北地区,全歼国民党军1个旅,生俘敌旅长侯鹏飞等,缴获长短枪1000余支、重机枪24挺,取得了湘赣苏区第五次反“围剿”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在这次战役中,郭鹏代理团长职务,率部阻击敌人后续部队有功,升任红六军团第十七师第五十团团长。这年7月23日,中革军委训令红六军团退出湘赣苏区,在湘中创建一新根据地。8月初,红六军团从湘赣苏区出发,“时而西,时而东,时而北,时而南。像神龙腾空,不可捉摸”。郭鹏指挥红五十团时而前卫,时而后卫,攻则锐不可当,守则水泄不通,深得军团长萧克、军团政委王震赏识。
1934年10月初,湘、桂、黔三省敌军对红六军团进行围追堵截,红军陷入重重包围之中。10月7日拂晓,红六军团在贵州石阡县甘溪与敌遭遇,战斗严重失利,部队被截为4段。当时,情况万分危急,萧克把断后重任交给郭鹏。“我五十一、四十九团,在甘溪东西街与敌奋战4个小时,打退敌人多次冲击,顶住了正面进攻之敌,是日下午,王震亲率五十三团,……为全军开路,向东南面的大地方 (注:地名)转移。我令五十团接替红军学校,掩护四十九、五十一团和红校转移”。郭鹏指挥红五十团圆满完成阻击任务,日夜兼程追赶主力部队。这时,部队伤亡很大且与主力失去了联系,郭鹏自己的胳膊也负了伤。但是,他只有一个信念:只要活着,就一定要带着队伍找到红军。最终,他成功联系上了贺龙指挥的红三军。
亲历了这一幕的廖汉生,生动地回忆了这次戏剧性的会师:
10月23日,红三军两路相继转到江口县内的梵净山麓。我九师正在行进中,忽然发现前面那座山有一支队伍,手扒藤葛,脚踏峭壁,艰难地向上攀登。对方也发现了我们,把机关枪架到山顶上。钟(炳然)师长和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看他们那疲惫的样子,又专捡险峻、陡峭的地势走,不像是前来“围剿”的敌军。通过联络,得知他们正是红六军团第五十团,大家欢呼着跑过去。我跟钟炳然师长与五十团团长郭鹏、政委彭栋材握手相见,而后把他们接下山。山脚下还有五十团的一部分同志,躺卧在草丛里,一步也走不动了。我们走上前去把他们一一扶起来。
据郭鹏团长、彭栋材政委介绍:五十团在甘溪掩护主力突围后被敌截断,与军团部失掉联络,后来从捡到的半张旧报纸上看到我军活动方位,向北走来,碰到了我们。
拿下钟炳然,重用郭鹏,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任人唯贤
1934年10月,红六军团与红三军会师,红三军也恢复红二军团番号,两军团联合行动。这时,由于红五十团损失过大,郭鹏调任红五十一团团长,仍然是红六军团主力团团长。两军团会师之后,指战员欢欣鼓舞。在任弼时、贺龙、关向应的领导下,“八千健儿,挥戈东向”,发动了创建湘鄂川黔苏区的湘西攻势。
1934年11月,红二、六军团在湖南永顺十万坪谷地设伏,痛歼追兵2个旅,“红五十一团歼敌甚众”。在追击过程中,郭鹏勇挑重担,“五十一团从正面进攻”,又在把总河顺手牵羊歼灭敌人1个旅。这次伏击作战影响巨大,各路追兵不敢造次,两军团得以在大庸县城短期休整。
1935年4月,敌人又重兵“围剿”湘鄂川黔苏区。由于敌众我寡,红二、六军团在内线没有歼敌可能,决定转到外线去寻找战机。当转战到桑植县陈家河时,正碰到敌五十八师一个旅孤军深入。贺龙、萧克下决心,歼灭这股冒进之敌。战斗下午打响,红五十一团等部猛冲到陈家河街里,二三个钟头就把这个旅全部消灭了。贺、萧判断,敌人一个师损失过半,剩下的势孤力弱,可能会放弃县城南撤,决定由萧克带2个团去截击。这次,郭鹏和他的红五十一团又露脸了。对于这次截击,萧克后来回忆道:“那时,刚打完仗,队伍都散开了,一下子调不拢,我只调齐了四十九团和五十一团,马上出发,走山路,一口气跑了80多里。走到离桃子溪8里路的地方,发现小河里的水有些浑,就问老百姓,他们说,上游刚有大队人马过去。我判断是桑植的敌人撤退下来了,立即决定打……在离桃子溪8里的岔路上,把2个团展开,一下子冲到敌人的师直属队和前卫团。”敌人措手不及,很快就溃败了,红五十一团、红四十九团协同作战,一直打到晚上八九点钟,终于把这个师的残部也歼灭了。
1958年郭鹏中将(左)下连当兵与战士在一起
在十万坪战斗、陈家河战斗、桃子溪战斗中,郭鹏指挥红五十一团如猛虎下山,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这给爱才重才的贺龙留下深刻的印象,决定让这位猛将担任红二军团第六师师长。
对于贺龙选将,廖汉生如此叙述:
六师师长钟炳然是贺龙的亲戚、旧部。他的妈妈是贺龙的堂姐。他很早就跟贺龙当勤务兵,北伐时当连长,后负伤回家。1928年春天,贺龙回洪家关组织工农革命军,钟炳然又跟着干,相继担任了参谋处长、师长。钟炳然始终不是党员,固守着旧军人的思想与作风,对红军的一套新东西不熟悉。永顺十万坪战斗中,六师追击逃敌到了永顺城下,钟炳然不按红军猛打猛追的战术乘胜冲进城去,而是沿用旧军队稳打稳扎的那一套,叫十六团搜索前进,等待后卫。结果等部队进了城,周矮子(注:敌旅长周燮卿)等人已经逃走了。以后,随着二、六军团的胜利发展,钟炳然的那一套陈旧战法越来越不适应了,在大庸休整期间,贺任关把他调到红军学校参谋训练队学习。在训练队,李达参谋长去讲战术课,钟炳然不服气,提出要比试比试,贺龙严肃批评了他。钟炳然学习毕业后,没给他任职,原来的师长职位已经由六军团五十一团团长郭鹏担任了,他有些不满意,赌气跑回家不干了。以后我听说他被团防捉住杀掉了。
在钟炳然的问题上,贺龙并没有因为他是亲戚、旧部而有所迁就,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任人唯贤。桃子溪战斗结束,贺龙就提升郭鹏为红六师师长。郭鹏也以自己的优异表现,证明贺龙没有看错人。
1935年6月初,红二、六军团挥兵鄂西,巧施围城(宣恩县城)打援之策,在咸丰县忠堡包围了援敌第四十一师。这场著名的恶战中,郭鹏指挥红六师负责攻坚,最终胜利完成任务,活捉敌中将师长张振汉。这年8月初,红二、六军团再入鄂西,在宣恩县板栗园伏击敌八十五师。这又是一次著名的恶战,郭鹏指挥红六师又负责攻坚,双方打得昏天黑地。激战到最后,敌师长谢彬指挥警卫营死守着一个土围子,使红六师付出了很大代价,该师第十八团打得最苦,“两个营长牺牲了,全团伤亡一半”。战斗结束时,打红了眼的团长贺炳炎看到战士押来一副滑竿,上面躺着浑身是血的敌师长谢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一时忘了俘虏政策,上去就把谢彬的脑袋砍了。上级要追究责任,郭鹏挺身护短:“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当然,贺炳炎为此还是受到严厉的批评。
六甲之战艰苦卓绝,贺龙动情地说:“你们这一仗打得苦啊,打得好啊!”
1935年11月,在桑植县刘家坪的总指挥部驻地,红二、六军团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这天,阴雨绵绵,秋风瑟瑟。大家围坐在一盆炭火边,听贺龙、任弼时下达实施战略转移——长征的计划:鉴于蒋介石调集130个团的正规军蜂拥而来,根据地一天天缩小,两军团决定火速向南突围,进入湘中无堡垒地区进行运动战,求得在湘黔边地区重建根据地。会后,郭鹏和红六师政委廖汉生指挥部队,或为前卫,或为后卫,踏上了漫漫长征路。
1936年4月初,红二、六军团分左右两路西入云南腹地,兵锋直指普渡河边,计划西渡普渡河经元谋北渡金沙江,直上四川。不料,敌人已有防范,川敌沿金沙江严密布防。两军团前进不得,后面敌人几个纵队又已迫近,其先头部队距红军不足百里。一时间,两军团面临着被敌压缩包围在普渡河边的危险境地。总指挥部审时度势,决定改变原定计划,转兵滇西由金沙江上游北上。此举成败与否,关键在于能否阻敌追兵,为全军转移脱险赢得时间。
4月9日凌晨,担任后卫的红六师刚刚宿营,总指挥部来人传达贺龙的命令:红六师即刻原路返回,赶到六甲,最好赶过六甲,阻止敌人的追击,掩护整个部队行动,一定要狠狠地敲!抢时间,抢地形,什么都不要怕!
六甲,位于寻甸城西100多里,时国民党实行保甲制度,此处的4个自然村划为第六甲,故有六甲之名。这一带地形复杂,山势陡峭,利于伏击。
郭鹏、廖汉生研究了一下,决定全师马上出发,以强行军向六甲开进。他们二人边走边下达具体部署,边进行战斗动员:“同志们,这是一场关系到全军安危的战斗,我们要不怕疲劳,不惜牺牲,坚决阻住敌人!”“这次返回去是阻止敌人的追击,估计时间、距离和敌我行军速度,很可能在六甲打一场预期遭遇战。”
4月9日上午9点多钟,前卫红十八团果然在六甲与敌龚顺壁旅先头遭遇。敌人想不到红军会在这里打它个回马枪,根本毫无戒备。红十八团为争取先敌之利,立即开火,消灭了敌人先头部队。枪声传到后面,郭鹏、廖汉生趁势发出号召:“同志们,十八团已经打响了,冲上前去啊!”他们二人带领红十六团迅速赶上来,在红十八团左翼的另一山岭占领阵地,随后赶到的红十七团在后侧山凹里设置了第二道防线。
六甲阻击战,在红二、六军团长征途中是一场出名的恶战,参与指挥的廖汉生这样回忆:“这一仗打了一整天,打得相当残酷。敌龚顺壁旅在大炮、飞机的火力掩护下,发起数次集团冲锋,都被打了回去。我师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全师伤亡220余人。十八团政委杨秀山、参谋长陈刚负伤了,3个营长伤亡2个,9个连长伤亡8个。十六团参谋长牺牲,2个营长牺牲,6个连长负伤。师长郭鹏也在指挥十七团掩护部队撤出时负了伤。尽管伤亡这么大,但是指战员们打得顽强,打得英勇。上一级倒下了,下一级马上代理;子弹打光了,就用大刀、石头拼杀;敌人爬上了阵地,抱住他肉搏。……就这样,我们硬是把敌人死死顶住了,又在五师增援部队的配合下把敌人打退了,为使全军摆脱被敌前堵后追两面夹击的危险境地赢得了十分宝贵的时间,为实现抢渡金沙江北上的战略行动创造了有利条件。”
天黑之后,红六师赶上安全转移的主力。贺龙拉着郭鹏、廖汉生的手,动情地说:“你们这一仗打得苦啊,打得好啊!”
4月28日黄昏,由于红六师赢得了时间,红二、六军团不慌不忙地渡过了金沙江,踏上了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征途。当大批敌军在蒋介石督逼下赶到金沙江边时,红军已经隐入雪山藏区,敌人只好望而却步。
“郭鹏是军事主官,还那么讲政治,讲大局,了不起!”
1936年5月1日,红二、六军团进驻滇西北中甸地区休整,庆祝转战湘黔滇取得的胜利,总指挥部在中甸县城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会议明确提出,两军团要克服一切困难,过雪山藏区北上,与中央红军会合,创建西北抗日根据地。会议精神很快传达到红六师党团员和战士中去,全师上下开始进行通过雪山藏区的思想准备、组织准备和物资准备。诚如廖汉生所言,“如果说前一阶段的长征,主要是跟围追堵截的敌军作斗争的话,那么从这时起,我们主要是跟自然界罕见的困难作斗争”。
过金沙江以后,敌军的追堵暂时停止了,红六师没有进行过大的战斗,只是有时会碰到零星的藏族反动武装打冷枪。但是,红六师面临的自然环境和生存条件却急剧恶化; 一方面是大雪山,山高路险,气候多变,空气稀薄,行进艰难;另一方面是藏民区,人烟稀少,给养匮乏,言语不通,习俗不同。
这种困难的程度,是郭鹏、廖汉生从来没有碰到过的,甚至大大超出了他们所能想像到的。
5月5日,红二、六军团从中甸出发,分左右两路北上。红二军团在西为左路,走德荣、巴塘、白玉;红六军团在东为右路,取道定乡、稻城、理化、瞻化,共同向甘孜前进。红二军团走的这条路,贴近(西)康(西)藏交界的金沙江,人烟更加稀少,道路更加坎坷,沿途尽是大雪山。气候怪异多变,忽而大雨倾盆,忽而飞雪漫天,忽而冰雹盖地。每过一座雪山,常常要付出十几、几十甚至上百名官兵的生命。仅仅在这段路上,红六师就牺牲了137人。
对于长征之苦,郭鹏难忘一件事:5月中旬,红六师好不容易前进到西康省得荣县城。郭鹏、廖汉生原以为在得荣筹粮容易些,没想到所谓县城竟只有3处旧屋。县长在逃跑的路上被捉住了,郭鹏一问,方知他还是湖南老乡,长沙人,不晓得什么原因被贬到这个偏僻穷苦的地方,堂堂“县长大人”竟然还要搞副业:打草鞋卖。贺龙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把他放了。得荣之穷,可想而知。
从得荣出发后,红六师接连翻越了几座雪山,向巴塘前进。一天宿营后,红二军团参谋长李达来到红六师,向郭鹏、廖汉生传达了总指挥部的命令:“军团直属队已经断粮了,你师把粮食拿出来,另外去筹粮。”他摊开地图,指点了金沙江右岸的一个地方,接着说:“筹到粮食后,不要再回头,沿金沙江直接向北前进。”郭鹏、廖汉生二话没说,立即向部队进行了动员。部队出发经过总指挥部驻地时,路两旁已经摆好了箩筐。郭鹏、廖汉生率先把自己粮袋里的青稞面倒进去,而后全师依次从箩筐旁走过,每过一人就倒光一条干粮袋子。随着刷刷的脚步声,路旁的箩筐渐渐满起来。
之后,红六师在李达带领下到达指定地点,可那里的青稞麦还没有成熟,部队只找到很少一点陈粮,远远不敷全师需用。尽管如此,红六师仍按原定路线沿金沙江前进。金沙江的这一段是康藏两省的分界线,红六师到金沙江边即遭到左岸藏军的射击拦阻。郭鹏派人去交涉,申明红军是借道北上,他们就是不允。结果,红六师只好又原路返回,追踪主力而行。原定的计划落空了,粮食更少了,又跑了冤枉路,部队中出现了埋怨情绪,有人甚至把这一连串的挫折,都归咎于当初的让粮。显然,这种情绪如不及时消除,将会影响到上级命令的执行,影响到部队间的团结。郭鹏、廖汉生及时向部队进行教育,掷地有声地说:直属队要保障领率机关的指挥,他们当中还有不少老幼弱病的和女同志,困难比我们更大些;我们是战斗部队,找粮、跑路方便得多。经过他们做工作,“同志们很能理解这个道理,不再说这说那了,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不久,贺龙听说了这件事,意味深长地说:“郭鹏是军事主官,还那么讲政治,讲大局,了不起!”
“吃一堑,长一智!那个李逵式的郭鹏,已经永远成为过去!”
毛泽东接见郭鹏(左一)、赛福鼎(右一)等新疆军区领导干部。
1936年7月1日,红二、六军团和红四方面军在四川甘孜胜利会师。这时,根据党中央电令,红二、六军团与红三十二军合编为红二方面军。红三十二军原为红一方面军的红九军团;1935年6月,红一、四方面军草地会师,该军团被编为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二军。在长征中,这支英雄的部队以善打后卫著称,打得很苦,损失也大,现在只剩下千把人,军长罗炳辉一声哨子全军就可以集合起来了。贺龙不想罗炳辉太委屈,就把红二军团第五师拨给了罗炳辉,红三十二军这才像个军的样子。看到罗炳辉兴高采烈,郭鹏打趣说:“罗军长,我给你当副手吧!”罗炳辉也逗他:“你可是贺总指挥的爱将!你想来,他也不放你啊!”谁也没想到,一个小插曲竟让两人真的共事了。
7月2日起,红四、二方面军相继北上。在北上的道路上,横亘着茫茫千里的水草地。根据红四方面军两过草地的经验,这将是一段漫长而艰险的路程。按照上级要求,郭鹏、廖汉生一面动员全师指战员发扬红军刻苦耐劳的精神,树立战胜草地的决心;一面全力以赴筹集粮食,制作帐篷、背具,进行各种物质准备。
当时,方面军总指挥部通知郭鹏、廖汉生:向红四方面军学做“背夹子”。所谓“背夹子”,是红四方面军从川军那里借鉴而来的一种行军背具,两边各有一根木棍,中间用麻绳拉起来,把衣物装备夹在里面,行军、负重都很方便。上级要求每人都做一个,郭鹏当然不敢怠慢,仔细检查落实情况。当检查到师骑兵侦察连时,发现这个连没有做,他不禁十分恼火。不巧,侦察连长又反复申辩说:“我们连都骑马,背包放在马背上,不需要再做背夹子。我们跟常德善参谋长报告过了,常参谋长同意的。”
郭鹏看到侦察连没按上级要求做,连长竟然又当面顶撞,更加怒不可遏,一时气昏了头,竟打了连长几下,还要罚全连下跪。还好,廖汉生听到这个情况,立刻赶到现场制止了他的鲁莽做法:“你这个做法根本就不像话!人家没有做背夹子,也是有道理的,事先又报告过,你应该听清楚嘛。”方面军总指挥部知道事情原委后,对郭鹏的错误进行了严厉的通报批评,并报经红军总部批准,撤销了他的师长职务,从红五师调来贺炳炎接任红六师师长。
郭鹏受到严肃处理,廖汉生心里也不好受:“对郭鹏师长所犯的错误及被撤职,我感到痛心和惋惜。他从六军团调到六师当师长以来,我俩一直合作得不错。他一贯作战勇敢,带兵严格,执行上级命令坚决、不打折扣。他这次发这么大火也是有原因的,是为了贯彻上级要求,同时他从云南六甲战斗负伤以来,伤没有好利索,搅得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常常发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不辨青红皂白,打骂体罚下属的行为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是红军队伍不能容许的。”
郭鹏受到严肃处理,贺龙心里更不好受,他找郭鹏谈话,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同志,要求同志严格落实上级指示,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手段太出格了。这次严肃处理你,不仅仅是针对你,更重要的是给其他同志提个醒!”贺龙的良苦用心,确实起到了应有的警示作用,诚如廖汉生所言:“郭鹏师长的撤职,给我和全师干部敲了一个警钟,告诫我们越是在艰苦困难的时候,越是在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大的情况下,越要关心和爱护下属,越要讲究工作方法。”
考虑到郭鹏作战指挥有优长,贺龙想充分发挥他的所长,遂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担任方面军总指挥部作战科科长。
对于自己的一时荒唐之举,郭鹏悔恨万分;对于贺龙的关心厚爱,他又怎能不感激不已,决心当好作战科长。可是,考虑到郭鹏一直是主力师师长,贺龙又担心让他受委屈。这时,罗炳辉看出了贺龙的心事,主动找上门建议:“我们三十二军缺个参谋长,欢迎他来!”听到罗炳辉的表态,郭鹏十分感动。经过这次犯错误,郭鹏各方面都更加成熟,就像他自己说的:“吃一堑,长一智!那个李逵式的郭鹏,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我之所以能成为官兵心目中的好领导,那次犯错误‘功不可没’!”
就这样,郭鹏到了红三十二军,参与指挥这支部队一路北进,直到与红一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会师。晚年回忆往事,他还感慨地说过:“能当罗炳辉同志的参谋长,我感到荣幸!”
1937年7月,全民族抗战打响,郭鹏进入陕北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次年2月,他奔赴八路军三五九旅担任旅参谋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与日军真刀真枪干一场的民族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