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童年一片水彩——记长沙市芙蓉区东风小学美术教师曾繁峰

文/ 黄耀红 方姝阳 杨芬艳

九曲十八弯的浏阳河，如一条柔美的丝带绕着星城长沙。

那是一江历史的见证。这条河，记得它身边昔日那所“村小”的“旧貌”，更惊叹它的“新颜”——长沙市芙蓉区东风小学。

时间洄溯至10年前的一天，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来到这里。校园里正在玩乐的孩子们，被他的“艺术范儿”吸引。有的摸他的长发，有的拉着他的衣角，有的站在远处张望，脸上写满了好奇。这个看起来像“大哥哥”的美术老师，是不是很好玩？

果然，他没有让孩子们失望。他叫曾繁峰。他来了，像一缕暖阳。他与孩子们的故事，像是他笔下的水彩，缓缓地在那片天空浸润开去。

播种：儿童水彩玩出“彩”

2006年，曾繁峰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毕业。像当年的大学毕业生一样，他融入求职的洪流。那年头，学美术的工作机会很多。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最终选择自主创业，经营一家艺考辅导机构。他做得很辛苦，越做越有一种失落感。他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并没有得到提升，甚至怀疑自己的价值，对未来也很迷茫。很快，他果断地按下了“暂停”键。2008年春天，他考了教师资格证，同年考入长沙市芙蓉区。从岳麓山下到浏阳河边，东风小学成了他的家。

曾繁峰至今还记得初为人师的那份青涩和紧张。班里的孩子们大多来自城郊接合部的家庭，但比一般的城市孩子更质朴。如何让他们“亲其师信其道”呢？他并无把握。

好在喜欢画画是孩子的天性。他的第一节课“大家一起画”，课上给了学生一张白纸和水彩工具，没有限制，也不讲技法。没想到，最后很多孩子画得最多，画得最好的却是一道彩虹。

他喜欢孩子笔下的彩虹。这个朴实的小伙子，仿佛从那里看见了孩子们的梦想。

当时的东风小学，真的很小。美术教师，就他一个。一个人负责教一所学校的美术，会不会孤独？不会，曾繁峰说。在他看来那更是一种自由。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次尝试，都由他说了算。当时的校长，很开明。不管这小伙子怎么干，只要孩子们开心，都给他信赖和鼓励。

孩子们越来越喜欢曾老师。他渐渐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悄悄地把那些淘气的孩子引向艺术之门。那时候，他注意到，孩子对于色彩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与铅笔相比，他们似乎对彩色水笔更有兴趣，特别是在低年级孩子那里。他决定教孩子们画水彩。可是，水彩画一直被公认为难度大，很难入门，孩子们很难理解和把握那种水色融合的奇妙。

很长一段时间，盘旋在曾敏峰脑海里的就是“儿童”与“水彩”。如何让那些看似“高冷”的水彩画在儿童那里变得温和而亲切？他决定从一个“玩”字入手。

2009年盛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小画室里，曾繁峰的“简化水彩画”开课了。当孩子们把颜料放进调色盘子里搅拌，课堂顿时“哇”声四起：“曾老师，你看，变色了！变色了！”

学美术的曾繁峰，并没有给孩子讲那些东方美术重线条、西方美术重色块等大道理。他觉得好玩才是硬道理。没有兴趣，儿童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打开水彩这扇窗。曾繁峰决定暂时绕开技法知识，只是反复强调色彩与色块就是作画的“语言”。他告诉孩子们，喜欢什么“语言”，就用什么色彩说话。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一个美术观念的突破。

小时候上美术课，家长最关注的就是画得像不像。曾繁峰并不给孩子提这样的要求。有一次，他让孩子们画一幅自己“最熟悉的肖像”。在曾繁峰的课堂，与其说那是美术，不如说是一场“游戏”。他让孩子先用笔蘸上色彩，然后在纸上涂一块略大于手的“色块”，这就叫“先色后形”。在此基础上，他启发孩子，这色块像什么。孩子觉得像什么，就再去添加，再去补充，再去完善，再去创意，直至完成一幅水彩肖像画。

就这样，曾经禁锢孩子们稚嫩小手的“形似铁律”，悄悄变成水彩里的一种天性流淌，一种创意飞扬。

曾繁峰一直记得美国当代教育家、心理学家罗恩菲德的话，“对儿童影响最大的是制作过程而非完成品”。

在《熟悉的肖像》这节课上，他在课堂关注的重心变了。比起最后的成画效果，他更加关注孩子在面对“墨迹与色块”时的那些想法，那些创意，那些眼神与动作。

他关注的是作画的“过程”，作画中的“儿童”。这样的路子确定之后，他的美术课越来越开阔而多元。

喷啊，洒啊，流啊……孩子们在曾老师的水彩课上总是尽情挥洒，肆意玩味。曾繁峰说，这叫“韵色放彩”。从泼洒、流滴、拓印、点染的过程里，孩子们看到了渐变，懂得了肌理。很多时候，他们惊喜得又蹦又跳：“曾老师，水彩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啊！”

对曾繁峰而言，美术老师就像一名游泳教练，带着孩子熟悉“水性”才是必修课。如果一开始就说水彩的特性，如何把握水分的多少、干湿和浓淡，那孩子们就会望而却步。如果反过来，先来体验，先来尝试，水彩的神秘与美丽自然会吸引儿童。

艺术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一墙儿童水彩画，顿时让一所简陋的村小，变得烂漫而多姿，充满美的召唤力。

成长：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未来

曾繁峰一再强调，画画的技巧固然重要，但儿童的创意，儿童的体验，儿童的情感更不可或缺。这才是一幅画的“温度”。对于中年级孩子，当然不仅仅是让他“玩”。这时候，曾老师要求孩子“用色彩勾勒情感的形状 ，用情感传导色彩的温度”。

中年级的孩子不再是“先色后形”，而是“以情作画”。在曾繁峰的课程构想里，开始为儿童搭建一个“生活水彩”的舞台。

每一所学校都有不可替代的美术资源。像东风小学，并不在市区，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同于城市中心。低矮的小屋，狭窄的街巷，青苔斑驳的围墙，绿油油的菜园，它们都是一种独特的美。

“生活水彩”的关键就是“生活”二字。从中年级开始，曾繁峰就将“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理念植根于孩子们的心中。

而今，打开东风小学孩子的水彩作品，就好像记录了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在孩子们的笔下，有马路边的包子店，有灯火通明的夜宵摊，有激情吆喝的小贩，有制作美食的大厨，有浏阳河畔散步的“一家三口”，有汽车东站旁热闹非凡的路边演出……

2016年6月6日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冯晓阳博士带领美术学本科实习生观摩水彩画教学。

2016年9月广州美术学院陈卫和教授来校指导儿童水彩画教学。（从左往右：曾繁峰、彭海鳌、陈卫和、文彬、言莉）

世界似乎如此相同，却又独一无二。当“水彩”遇见了“生活”，儿童仿佛重新发现了一个世界。

曾繁峰和我们说起一位名叫伍奥的孩子。这孩子，学习成绩并不好，但在曾老师的课堂上，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曾老师每周评比的“优加星”，他的作品都会被张贴在黑板上，那是伍奥的风光，也是他的自信。

曾繁峰从画里看到了画外，看见了一个孩子的精神成长。

2017年春天，东风小学整体重建，迎来了建校史上最华丽的蜕变。与过去相比，学校楼宇、空间、环境、设施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在这个全新的校园，曾繁峰和他的团队第一次拥有了独立美术展厅、美术工作室、美术教室。坐在崭新明亮的新空间里，曾繁峰问自己：这么好的教学条件，孩子们的水彩画怎样有质的飞跃呢？

曾繁峰的专业成长，正如歌里所唱，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未来。

此时，曾繁峰的水彩教学已经在星城小有名气。但他仍想着如何超越自己。他一直认同梵高的话，艺术就是要去表现看不见的真实。水色交融、光影变幻，这些固然可以重现生活的多彩。可是，孩子内心的世界如何来表现？水彩的功能是否可以走向儿童的叙事？

以四年级为突破口，曾繁峰展开了新的探索与尝试。他鼓励孩子们学习创作“四格水彩故事”。2016年，又将“四格故事”升格为“水彩绘本”。这一切，全出自于曾繁峰的首创。这个文秀的小伙子，总在平静的生活里，释放出艺术的创意与激情。据了解，在小学美术教育的圈子里，如此儿童水彩教学，可谓“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故事与水彩的双重表达，美术与语文的学科融合。孩子们从故事表达到色彩表达，从文字撰写到画面创意，“水彩”果然又被他们玩出了新的境界。

在10岁张诗乐的“水彩绘本故事”《我们家的客人》里，人物神态饱满，童趣十足；令人欣喜的是，他的故事讲述，也是一波几折，简洁生动，特别是结尾嘎然而止，竟像一则相声里的忽而抖开的“包袱”，含蓄而幽默。

在美术室，像这样的水彩四格故事与水彩绘本还有很多，特别优秀的都制作成了一本本书。《妈妈，您辛苦了》，画中孩子正在给妈妈洗脚、揉肩。色彩和笔触里，流动着温暖；《环卫工人》画的是清晨街道上忙碌的环卫工人，动作造型极其传神，如果不是凝神观察，不可能画出这么生动的瞬间；《乐于助人的小惠》，画面春意盎然，让我们仿佛看到那颗叫“美德”的种子正落在儿童的内心……

曾繁峰说，美术并不是一个小课堂，它应当与学校的大教育巧妙融合。美术的本质还是“美”，就像教育一样。面向未来，我们水彩教学的愿景在于，让孩子实现跨学科发展，涵养其审美情趣，实现文字表达、色彩表达、造型表达的“齐头并进”，最终不仅让水彩成为童年的课程，而且让美与艺术成为学校的文化构成。

绽放：你若盛开，芙蓉千朵

“妈妈，我们用粉色好吗？”

“爸爸，你来画这棵树，我来加几只小鸟！”

这是去年十月由学校策划组织，家长、孩子、老师共同演绎的“亲子水彩画”大型活动现场。

那一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当数以百计的家长走进会场时，全校150多个孩子早已静静等候在会场。颜料盒、水桶、画笔，井然有序，每一个孩子都跃跃欲试。会场正中，3条长达50米的水彩画纸，正等待着这一拨亲子来共同绘制。

活动一开始，整个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水彩世界。有的孩子和妈妈分工合作，画出妈妈带两姐妹逛街的情景，还特别为妈妈画了一双亮闪闪的高跟鞋；有的孩子则像模像样地给爸爸妈妈当起了“小老师”，教爸爸妈妈什么叫“留白”，什么叫“渲染”。画里画外，一片和美融洽的亲情，充满了水润彩绘的艺术氛围。

新建后的学校对水彩课程与校园文化建设，更为重视。这给了曾繁峰更大的创造空间。每年的大型活动，他都是重要的策划人。水彩画创意DIY、“大手牵小手，巧手绘我心”活动、水彩画校际流动展、博物馆进校园、小小艺术家进社区......一场场活动，一个个创意，拼接成花开万朵的 “东风模样”。

曾繁峰深有感慨地说，东风小学的水彩教学能够“出彩”，能够风生水起，与历任学校领导对这门课程的极其重视分不开。而今,充满教育情怀与智慧的校领导，更是将水彩课程建设上升为学校的全员行动。

在东风，不管是不是美术老师，每个老师都参与过水彩画培训班。在美术教室，记者看到了校长的水彩练笔，也看到了很多教师的水彩作品。

培训师当然就是曾繁峰，每一次都定有一个主题。

去年秋天，他们画的是《星空》。曾老师拿出一张画纸，轻轻打湿，让老师们观察各种颜色如何在纸上由浅入深。然后，他告诉同事们：“水彩是自由的，也是快乐的！”接着，他抹开一片色彩，又用指尖沾一点点清水，在画纸上随意弹几下，水色渐渐融合。一幅静美的“夜空图”居然就那样浮现出来。待画纸变干之后，他用小画笔沾上白颜料，两支画笔交叉，轻轻一敲，一颗颗小星星便缀在夜空之中。老师们啧啧称奇。

那一刻，曾繁峰真的很“帅”。

就这样，“水彩”成了东风小学的第一热词。校本美术课就是水彩课，学校的画室随时都是开放的。学生也好，老师也好，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来这里作画。工具自取，作画自觉。只要看到有人来画画，曾繁峰就高兴。

在他的指导下，学校每年每期都会评选出“水彩画小明星”，学生的水彩作品定期张贴在作品栏展示。几年来，东风学校孩子的作品多次发表在《中国美术教育》《中小学美术教育》上，学校参赛获奖更是不计其数。“我爱水彩论坛”“大众水彩收藏”等网络媒体均对曾老师及其团队进行过跟踪报道。

而今，走在东风小学，无论是美术展室，还是教室，走廊，公共空间，随处都能见到水彩画的踪迹，那些都是孩子们的手笔。

当我们轻轻从这些画前走过，心中忽而生出莫名的敬意。

每一所学校都有自己的传统基因，都有自己的文化土壤，而每一门课程都有自己的生长空间，都有自己的教育使命。

你若盛开，芙蓉千朵。

曾繁峰，一个教美术的小伙子，当他的青春遇见了这一所芙蓉校园，他手里的笔不也就成了报春的“东风第一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