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城
2018-08-17策划郭忆静
策划_郭忆静
执行_本刊编辑部
视觉_ 王东惠子
部分图片提供_视觉中国 东方IC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用古代使者的口吻对城市进行了现代性的描述,在这一个个奇特而又玄妙的城市中,形成概念化的符号,隐含着欲望和畏惧。这些虚构的55个城市,有可能就是你我所在的城市化身。“也许我们正在接近城市生活的一个危机时刻,《看不见的城市》则是从这些不可生活的城市的心中长出来的一个梦想”。
关于理想城市的探讨,至今仍不绝耳。
当今中国城市正在高速扩张,
但却凶猛地继承了
人类历史上的所有的物质生活形态。
理想之城还在吗?还值得期待吗?
文化专题
- FEATURE -
城市并不只是想象中伟大
撰文_ 唐克扬
城市并不简单『是什么』,它既是我们给它起的名字,也是它所经过的事变的痕迹;既是永存的,又是变化的;既是客观的和身外的世界,又是我们感受到的一切。
北京:雾中和墙内
北京从一开始便不是经济类型的城市,而是政治类型的城市。寒冬、残秋,黄尘大作的风沙季和晦暗萧瑟的霾天,还有一种心理的“雾霾”,它们直观地透露给世人了。老北京城的缺乏形象,似乎全然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城墙惹的祸,它阻挡了人的尺度上最自然的视平线,却将观看的唯一可能留在了城市的外面远处,留给了高高在上的天穹,迫得本该属于“人”的热闹都市图画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静止风景。
西安:又见长安
相形于蓬勃疯长的现代西安城市,那失落在蒿草间的千年之前的过去,不过是些个非常不引人注目的痕迹。大明宫遗址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它和现代人的感性已经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了。已经成功商业运作的大唐芙蓉园和大雁塔广场项目,个中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真正“历史”,使得围绕着那孤塔和荒泽的歌舞和烟火竟成了一种无言的讽刺。昔日的大内今日是都市边缘的荒野,沿着旧时宫禁道路横七竖八布置开的贫民区,风格和气象都浑无开元印记,但是路边刁蛮打斗的顽童,似乎依然有五陵少年的旧慨。
徽州:家在黄海白岳间
很多人知道徽州,也惊羡于它美轮美奂的村落,却也有很多人将“徽州房子”误会成“乡土民居”,不知道徽州曾经是华东腹地的大邑,安徽省名的来源。在徽州,人们都很熟悉这样的一种景象:散落在“村口”的牌坊和村子尚远,但它却遥遥指示着一条通往山水田园的道路,就其转折多姿,也被当代的建筑师击节赞叹不已,亦和寻常印象中的中国城市空间形态不同。作为另外一种文明的“剧院”,观众席的规模有限,但自有大大的舞台。
洛阳:别处青山
今天的洛阳已经是一个不起眼的二线,甚至三线工业城市,经济规模、生活质量乃至自然环境都不尽人意,它北边的那一脉和“翠围”“画屏”这些古人美誉的字眼沾不起边来。“然英雄虽去,而青山盘郁。足为帝都,徒使我对之而兴慨耳。”对于中古中国人而言,洛阳地处“天下之中”,是“故乡”。如此的别处青山,总联系着一种运动中的醒觉,是不同地点和机缘里的回望。“水声东去,市朝更迭。”许浑所发出的兴亡之慨,离这座城市的一蹶不振之路,大概也就是不到一个甲子的距离。
琼佳臧比:天台之路
当我第一次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公元前13世纪的琼佳臧比(Chogha Zanbil),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世界上还曾有如此庄严的“建筑”。遗址的一部分上端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即便如此它也有可观的高度。琼佳臧比的原名意为“安塔什之城”,它原来不是孤零零的“建筑物”,而是一座“城市”的绝对原点!那该是什么样一种奇特的“城市”啊,除了为天上和人间的神驱使的祭司、仆役,大概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在那里住过,成为这座城市的“市民”。
纽约:纽约的昼与夜
纽约的夜与昼之间并没有截然的界限,摩天楼的高度垂落在狭窄的、深谷般的街道上,造就了一半在阴影里的城市。这里是世界工业的心脏,美国真正的首都,“商业的大教堂”的尖顶入云之处。高级秩序和低等趣味之间的战斗,精英现代主义的“白”和悲惨无望的“黑”的搏斗,在纽约杀成了势均力敌。
元上都:金色的荒城
蒙古人“发明”的城市正好相反,在向中国人借鉴来的四方城池中,长盛不衰的“自然”见证了另一种文明的生命力,或者说想象力。上都的建筑虽然模拟中原礼制,却拼凑和见证着不同的历史,也许,那正是“匈奴以杀戮为耕作”的血腥历史?至今依然盛开着金莲花的城市,就连如此的“历史”也显得无根而空洞了。睁开眼,天翻地覆的蒙元时代像是场短暂的春梦,草原上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状况。被埋没的是现实,而依然茂盛的是幻想。
威尼斯:水上的和水中的
威尼斯并不是建筑在水“上”,而是建筑在水“中”,这细微的差别并非无关紧要——城市本身,而非它的基础,其实是一座浮岛。“水上的”和“水中的”威尼斯合而为一,“实质”和“观感”、“生活”与“服务”的二元律在此失效了。这里富有特色的,是不停在水中波动着的船坞和栈桥,彼此间并不怎么紧密连接的活动建筑。水中的镜像造就了另一个威尼斯,并不清晰但也许更加真实。
德累斯顿:被修复的历史
在隆隆的炮火中,这座二战中遭受毁灭的城市从时空隧道里逃逸了,变成一个人类命运的一般象征。对于一个城市研究者而言,德累斯顿其实比巴黎、布鲁塞尔或佛罗伦萨来得有趣,因为你所看到的和实际发生的之间有着某种裂痕,没有经意修饰过的“日常”让现实下面的潜流变得更加汹涌。彻底重建老德累斯顿的浩大工程还在一天天地进行着,时时地对于过去的想象与缓慢前行的现世生活两相抵牾。每“修复”一幢新的老建筑,这种疑惑也许就会更深一层。
雅典:历史之下,现实之上
现代的希腊人早已不纯然是古代的希腊人血统,当代的博物馆也不再是被野花和芳草簇拥的帕特农。对于当代希腊人而言,他们的历史固然雄踞于一切之上,但古希腊的废墟既是过去也是现实,而未来的新机会就和英国人归还他们的国宝的可能一样渺渺。博物馆最终也是关于对艺术传统的理解。对希腊这样的古老国家而言,“巅峰”就是意味着非得如此登临于不可挽回的过去之上?
本文节选自唐克扬作品《十城画记》(商务印书馆,2017)
世界因为“你”没有边界
撰文_苍竹 来来
我们这一代是没有着落的人。每个人的故乡肯定不是自己愿意一辈子留守的地方。世界也不是那个走几步就有宫殿和国王的那片领土。
全球化的语境里面,才知道家乡的边界可以很宽阔,人类的游牧本性在今天被无限加码,并成为一种刚需。这种游牧叫迁徙也好,叫移民也好,叫盲流也好,叫波希米亚也好。它正是这个日益全球化、网络化的世界最需要的东西。今天的中国城市都在试图让旅行者停下脚步落户。而一个来自纽约的人和我聊起他的经历,他的工作地曾经是北京、奥克兰、阿姆斯特丹和伦敦,今天我们在西雅图见面。马斯克开始让银河系成为我们的牧场了,但是刚刚摆脱土地束缚的我们,接受新世界的素质、能力与勇气并非如想象中一般驾轻就熟心手相应。我们还是会对土地,对地心引力充满依恋与怀旧。所以,谁会是自己的那一片土地呢?或者说,那个要去追逐的目标,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站。那个一起行走的人,就是自己灵魂里的故乡人。
对于生命的焦虑感伴随着我们几代人的成长过程。小时候焦急着自己如何可以走得很远。青春期焦急着能否找到一起走的那个人。青年与中年在行走中不断刷新自己的向往、爱情与着落感。或许这个世界就没有所谓的着落。所谓的成功,某种小目标的界定,当然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写真。我们和这个世界一样浅薄地快乐着,被生活的各种琐事撩拨得洋洋
得意。也在各种欲望释放后而享受着浅薄却真实的喜悦。真实的享乐与真实的痛苦一直没有远离我们,如果单单从这个角度看,和大多数人类一样,我们有着普遍的需求、普遍的欲望,在爱和被爱中悬挂着,下坠着,飘浮着。
生活的另一种态度是质疑。被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总是不想着被万物牵着鼻子走。于是也想着,这个世界其实可以朝着自己的愿望走。比如朝着自己信仰的方向,朝着梦的方向,朝着爱的方向。所有完美主义结构的东西都可能是天真的、狰狞的、残酷的、界限分明的。所以往往我们在不断抉择,不断摇摆,不断重新开始。
今天我们何尝不在痴念着唐宋与魏晋的中国,究竟是京都、奈良的模样,还是开城、会安的风格。于是各地在拆掉当地民居之后,然后辟出一块地,建出了大理,宋城,府衙,甚至长生殿的模样。而隐匿在旧山河里的旧村落,曾经因为贫穷,后来因为移民,而在疯狂的经济大发展里,保留了其千年的模样,类似板梁村,类似苏州园林,类似乌镇。
这些村落提醒我们,我们是一群有记忆的人,有历史的人,有遗忘症的人。因为遗忘,突然发现过去历数的贫瘠或不堪,在今天看来如此亲近与美好。曾经的简陋,是现在丰富的窖藏。曾经的局促,却洞破了千年以来对于自然,对于人文体贴的用心。
风和,日丽。在旧山河里始终流淌着自然的呼吸与快乐。虽然我们今天,带着博物馆式的眼光,看见旧山河里古典的美丽与忧伤。虽然我们,更多地出入在新山河的大厦里,让身体在空调,人造光,沙发和快餐里,肥胖着或者与肥胖斗争着。我们除非旅行,除非短暂的休假,更多时候,是用一种情怀来面对旧世界,却在新世界里,刀叉与筷子并用,饕餮着食不厌精的日子。
另一边旧世界不甘寂寞,不断在新时代用新事物填充着自己,渐渐“旧”只属于“旧”,世界已经成为新世界。如果持续在新时代与旧世界边缘上徘徊,你发现“大”与“小”也会渐渐失去边界,“强”与“弱”会没有完全标准的答案。我们会发现生活在时间设置的句式里。有一天你俯视着这些,总会发现生活被错置或者被倒置着,它让生活呈现着特殊的质地。就像给自己的灵魂上覆盖一层苔藓、一层毛发,它在钢筋水泥中学习呼吸,在风中飘飞,形成自己的羽翅。让灵魂里的我们不满足于平庸的生活,不满足于平庸的世界,不满足于一个地方,而要让所有的世界,都可以成为我的故乡。
在这样的情景里,欧洲小镇一样可以是我们的故乡,非洲大陆一样可以任我们奔驰。只是祖先们在那些土地、那些城市形成的时候,不曾走过。而今天,我们又何必拒绝这一切呢?就像拒绝自己的内心。我们多数时候,都知道自己的内心在需求什么,自己的话语在诉说什么,却真正缺乏面对的自信和勇气。更愿意做众人的河流中,那一株随波的水草。
我们终得老去,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面对这个充满表达欲的时间线索。我们宁愿相信,时间不曾停下脚步,因为我们没有看到过什么是永恒。我们总会面对生命迹象的变迁,总会面对垃圾堆积如山的生活,总会面对是走是留的选择。
如果哪座城市的长生殿,能够真有奇效,我想那座城市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受人欢迎的城市。我们都知道没有,就像知道时间即是生命本体一样。于是,我们在有限时间中纠结该如何花掉这笔唯一筹码。我们不能选择在哪里出生,但可以选择在哪里生长和老去。可以困住我们的事物应该要越来越少,人才能朝着自由的方向再前进一些。束缚越少,对于飞行能力的要求则越高。不会飞,自然就不会生出飞的理想。
心里有座城
编辑_方凤燕 摄_影陈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每个城市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装载着每个人的记忆。城市其实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你喜欢的,就是你的理想之城。
欲望都市
“北上广深不相信眼泪”
北上广深,这四个城市在中国有着非凡的意义,它们是中国亿万青年的圆梦场,无数人在熬夜加班中渴望获得更好的明天;它们也是中国社会的最前沿,无数人在这里从事了老家人从未听过的工作;它们还是贫富差距最大的欲望都市,无数人在这里感受到了,理想之丰满,现实之残酷。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有志青年踏上这片热土,希望能在光彩夺目的城市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也有成千上万的伤心青年告别“伤都”,跟自己的梦想和青春挥手再见。
造梦指数:★★★★★
压力指数:★★★★★
城语:光荣与梦想
河北雄安新区
造梦指数:★★★☆☆
压力指数:★★★☆☆
城语:落寞与狂欢
“政策孵化的城市成功学”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城市像雨后春笋般发展壮大。与此同时,城市的发展速度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分化与不同。“中国城市40年以来的发展都是很成功的,但我们要找到最成功的城市,回顾成功城市崛起的规律,就是找到城市成功学。”而改革、开放、创新,是那些城市成功的最大共性,谁的动作更快、力度更大,则能够从主观上影响城市的发展。雄安、郑州、三亚、丹东等,便是在这场“城市成功学”的助力下,迅速崛起的星城。
星城崛起
上海黄浦江畔
城市之光
“五大城市群撑起未来中国”
2017年一部叫《辉煌中国》的纪录片大火,带热了一个词——“城市群”。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各种称呼的城市群超过30个。但真正从人口、经济等各方面比较,能撑起中国未来城市群框架的只有这五个:长三角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成渝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以国家三大战略“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为出发点,这五大城市群是三大战略叠加最明显的地区,无疑也是未来中国最具发展潜力的地区。
造梦指数:★★★★☆
压力指数:★★★☆☆
城语:速度与激情
重庆CBD
湖州南浔古镇
小城大爱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从前的月光很慢,有点闲,有点懒,在一杯茶里消磨整个黄昏,在半个梦里看星星满天。当一部分人还游离在梦想和现实的碰撞中,在一、二线城市洒下他们的泪水、汗水,越来越多的人却选择回到自己心仪的那座小城,它们或诗意,或悠闲,或慢节奏,或给人精神寄托。进入大城市工作并不代表着前进,到小城市栖居也不一定意味着退缩,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只要脚踏实地去生活,哪里都能成就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
造梦指数:★★☆☆☆
压力指数:★☆☆☆☆
城语:诗意与远方
这场城市大战,或将深刻改变中国
撰文_华商韬略 熊剑辉 图片提供_东方IC
1
2018年,在这个春暖花开,再没有计划生育,甚至计生委都没有了的季节里,中国各大城市正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抢人。
3月22日,西安公安局突然宣布一项惊天计划:在校大学生,仅凭学生证、身份证就能在西安落户。“新政”实施头一天,紧急落户的人数就达到创纪录的8050人。据说为安排一位女博士当场落户,西安公安调集警车、火速接送,10分钟就闪电落户。闪电抢人,西安是有准备的。春节前,西安就召集500多名户籍民警开誓师大会,发誓要拿下这场“抢人攻坚战”。全场画风,堪比“严打”。
由于用力过猛,“西安抢人”很快被编成了段子:
去西安走亲戚,警察问:“是西安人吗?”答:“不是,是来走亲戚的。”警察:“带回派出所,按投亲靠友条件落户。”
去西安站转车,警察问:“是西安人吗?”答:“不是。”警察问:“什么学历?哪年毕业?”答:“本科学历,今年毕业。”警察:“带回派出所,按学历落户,火车票报销。”现实比段子更魔幻。落户西安根本犯不着本科,甚至不用本人过去。大中专学历以上扫码落户,速度快的,户籍卡第二天就快递送上门了。靠着天雷滚滚的“抢人”作战,西安在2018年前3个月抢入21万人,逼近2017年全年抢入25.7万人的战果。
别怪“十三朝古都”太“凶残”,大家都是被逼的。2017年,二线城市的“抢人战”已经打响。率先挑事的,据说是“九省通衢、千湖之城”、号称“东方芝加哥”的大武汉。2017年初,武汉开出三副“猛药”:一是零门槛落户(40岁以下大专、本科全要,硕博不限年龄都收);二是年薪给保底(专科4万元、本科5万元、硕士6万元、博士8万元);三是住房加保障(大学生买房、租房全8折,全国首创)。为抓落实,武汉专门成立“招才局”,“抢人”被列入“一把手工程”。大招一出,谁与争锋。2017年,武汉人潮汹涌,留汉大学生暴增30万,顿成大学生最青睐的二线城市。可招才局还有70万指标“乌云罩顶”,武汉还要朝“大学生最友好城市”的目标迈进。
这一下,全中国的城市都不淡定了。与武汉神同步,被赞为“来了就不想走”的成都,一气儿推出“人才新政12条”,条件优厚得不像话:面试给补贴(1000块),求职免费住(7天),本科就落户,完全一副“大爷来玩啊”的媚态;租住公寓要是满5年,还能以低于入住当年的市场价买下,简直无风险锁定买房收益。这让成都受欢迎程度爆棚,2017年户籍数暴增36万,竟然超过了大武汉。2018年3月,杭州各大地铁站惊现“成都·许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广告牌。抢人抢钱抢地盘,竟然抢到西湖畔,除了成都更是没谁。
所有城市都急了:再不动手,人要被抢光。一场波澜壮阔的“抢人大战”骤然爆发。
长沙说:我们这大专能落户,有诚意吧!
郑州、合肥说:我们这中专就能落户,怎么的?
天津、青岛说:我们这租房就能落户,承让承让!
昆明说:来春城,先落户、再就业,呵呵哒!
北京吆喝道:好消息!好消息!如果你入选了“千人计划”,如果你获得了“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如果你赢得了“7000万融资”,如果你“年薪80万、月薪7万”,就能落户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众人齐声说:滚出去!!!
每座城市都吆喝着“城美、钱多、速来”,落户零门槛、工作生活补助、租房买房补贴等成了“抢人”标配。联想起数年前这些城市还俨然高冷、拒人千里,“抢人大战”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2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2017年下半年,合肥三宗居住用地因不及底价流拍;12月,西安三宗地块因竞拍人不足而取消;同月,长沙三宗地块因无人出价流拍……有数据显示:2017年的7-10月,全国35个大中城市流拍土地达128宗,较2016年同期大涨37.6%。
在中央看来,房产调控,绝不松懈。但某些地方政府的需求是,如何既不放松调控,又能艺术地稳住房价?于是,打破户籍桎梏,大量引进人才,绝对是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妙计!年轻有为的大学生,就是张“行走的房票”。他们要消费就业、恋爱结婚、扶老携幼,人口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妥妥的房地产刚需。用几万块“引进人才”,却能买断了一个人的“购房期权”,再为城市创造人口、创造财富,这对地方政府来说绝对是笔“好买卖”。
2017年10月至今,全国20多个重点城市发布的“人才新政”,大都包含租房、购房优惠。这当然是一种体恤惠民,但也等于拿着喇叭大喊:热烈欢迎接盘侠!但对富有远见的城市来说,“抢人”绝不只是为了在“房住不炒”的新时代再多卖几块地。不少资金充沛、产业强大的“准一线”都奋力“抢人”,其长远目的,是为了抢夺最后的人口红利,为城市的百年辉煌奠定胜机。
3
2017年年末,当朋友圈晒满“我的18岁”时,最早一批“00后”即将成年。与此同时,国家统计局却公布了一连串让人忧心的数字:2017年,中国新出生人口仅为1723万,较2016年再减63万。相较80年代“第三次生育高峰”,新生人口遭遇断崖并非新闻。但它导致的后果是,00后(1.6亿)比80后(2.47亿)足足少了8700万人。这是个超越德国总人口的恐怖数字。对比13.9亿的总人口,“少子”的问题似乎不大。但2017年,中国60岁以上人口达2.4亿(老龄化率17.26%),劳动力平均年龄高达37岁。遥想10年后的早高峰,地铁公交上难觅小鲜肉,把你挤得喘不过气来的,会是一群赶着上班的大叔大妈。
当然,普通人不关心这些无聊数字。但富有远见的城市领导,已经预见到悲剧的诞生。“少子化+老龄化”同步袭来,引发的叠加后果令人忧心。它表现在家庭中,就是夫妇二人赚钱,却要养活一个孩子、两对父母;它表现在城市里,就是劳动力不足、养老金赤字,进而导致新兴产业不振、房产价格下跌。这是任何城市无法承受之痛。
实际上,人口型城市衰败已现端倪,东北是最典型案例。80年代开始,东北狠抓计划生育,导致生育率一路下降。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人口自然增长率竟长期低于全国,特定年份竟跌到负数。
东北“造人”能力不行,“抢人”能力更差。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东北人口净流出180万;另有报告显示,2015年,东北成为人口流失“重灾区”,流失人口TOP5的城市中,大连第一、哈尔滨第四、长春第五。多年来,人们不断诟病东北的产业政策、营商环境,鲜有人注意到东北已掉进低生育、净流出、老龄化的“人口陷阱”,且靠自身力量难以脱困。没有人口,再怎么定政策、调结构、促产业,都是一种徒劳。实际上,城市发展的聚集效应早已证明:越是超级城市,越能抵御经济危机冲击;越是小城镇,经济越脆弱,很容易陷入衰败死循环。
当年轻人口的减少是既成事实,睿智的城市不但要率先“抢人”,而且要疯狂“抢人”。这是一场此消彼长的“零和博弈”,胜者才有希望,败者则会失去未来。
4
最近,又一个前所未见的数据触动了敏感之人的神经:2017年,北京、上海、天津的常住人口和外来人口,首次“双降”。“逃离北上广”呼号多年,终于略见行动,哪怕北京仅减少2.2万常住人口,也是1978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奇景。
房价高、房租贵、交通堵、落户难,是一线城市的通病。当清华毕业生倾其一生买不起清华学区房,耗尽青春的人终究会发现,这是永远不属于自己的城市,离开是最现实的选择。有统计显示,北大毕业生的留京率,已从2014年的55.87%跌至2016年的46.22%,半数以上离开北京。
在这个节骨眼上“抢人”,简直是二、三线城市梦寐以求的时代机遇。二、三线城市中谁能真正脱颖而出,则见仁见智。2018年2月,西安突然获批成为“国家中心城市”,引发强烈震撼。此前,仅北京、天津、上海、广州、重庆、成都、武汉、郑州8座城市享此殊荣。进入“国家中心城市”序列,被认为是“国家钦定”的“新一线城市”,未来有望成为全球化的经贸、文化、产业中心。有人则认为,这种计划经济的城市逻辑早已落伍,中国城市的真正实力就看GDP排行榜:2017年,上海以3万亿元独占鳌头,北深广则属2万亿元豪强;二线则是“万亿俱乐部”,聚集着冲击“新一线”的种子,依次是重庆、天津、苏州、成都、武汉、杭州、南京、青岛、无锡、长沙。
要成为“新一线”,就要理解一线究竟怎样炼成,它们之间又有怎样此消彼长的关系。
上海(2016年老龄化率31.6%,2017年人口减少1.37万),中国顶级贸易、制造、科技中心,全球金融中心。这里既能深入长江、又能通达世界的绝佳位置,奠定其富庶百年的根基。曾经,中国一半的财富在此聚集;如今,全球十分之一的集装箱由此吞吐;人民币原油期货的挂牌,奠定了上海作为人民币国际化桥头堡的未来地位。上海的目标中没有任何中国城市,它要超越的是东京、纽约这样的世界之城。
摄影_陈健
北京(2016年老龄化率24%,2017年人口减少2.2万),中国顶级的政治、科技、文化中心;由于金融机构、央企总部扎堆,聚集资金规模超越沪港,亦是中国顶级“金融之城”。这种由权力、金融、科技、文化“四轮驱动”的发展模式,难以为其他城市效仿。北京的经济被上海碾压百年,但互联网革命兴起后,GDP开始疯狂飙升,并坐拥中国一半“独角兽”,远超上海。有人乐观预言,2025年京沪之间必有一战,届时一线桂冠或将易主。
广州(2016年老龄化率17.76%,2017年人口增加45.49万),中国顶级贸易、制造中心。这座引领珠三角的大城已辉煌上百年,但2016、2017年的GDP被深圳超越;房价则跌出一线,与杭州、南京为伍;抢人虽然生猛,但局限于广东省内,典型的例子就是,普通话在深圳畅行无阻,但在广州必用粤语。
深圳(2015年老龄化率6.6%,2017年人口增加62万),中国顶级制造、贸易、金融、科技中心。从80年代低端制造业起步,90年代抓金融,21世纪搞全球贸易和高科技制造,深圳精准抓住了时代赋予的每次机会,是一线城市中最年轻、最具爆发潜力的未来之城。2018年3月,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的数字让人刷新认知:2017年全球专利(PCT)排行榜上,美国第一、中国第二、日本第三、德国第四、韩国第五。深圳2017年PCT国际申请量突破2万件,占全国四成以上,连续14年位居全国大中城市第一。
2016年,深圳宣布“大专、中级职称以上皆可落户”的“新政”,成为“抢人大战”遥遥领先的发起者。此后,深圳市、区两级政府给新市民疯狂补贴的壮举,加上投资上千亿元、大建40万套保障房的承诺,让深圳在2017年的“抢人大战”中一举夺魁。携超越广州之威,深圳某人大代表已放出豪言:上海,将不是深圳的对手。
5
“新一线”要崛起,学不了北京,因为不占天时;也极难学上海、广州,通三江、达四海,靠的是地利;唯一能学的只有深圳,海纳百川、广聚贤才,可占人和。
2017年,深圳实际GDP超越广州、香港,成为珠三角城市群的新核心。实现如此超越的秘密:一是疯狂吸纳了来自广州、武汉、长沙、北京的人才;二是在高科技领域,真正以北京为师。
深圳市前副市长唐杰曾坦言:深圳科技创新最大的伙伴城市,是北京。当北京最顶尖的科研成果问世,却宁愿跨越2400公里,以实现规模化和产业化落地。这是深圳的速度、智慧赋予的魅力,也是其科技创新的一大秘密。这个秘密归根结底,还是坚持改革、保护创新,坚定不移走市场化的发展道路。这是任何城市都可以效仿的模式。从这个角度看,哪些二线城市能够做到以科技人才为师,以企业产业为尊,崛起为“新一线”则是一清二楚。
可以预见,“抢人大战”过后,二、三线城市极可能再掀起一轮企业争夺战,以奠定未来城市发展的产业格局。在“抢人”中胜出的城市,在产业科技争夺战中可能强者恒强;后知后觉的城市,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不知不觉的城市,只能坐视“失血”,跌落产业空心化、老龄化的深渊。
这场城市大战,或将深刻改变中国,也注定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如果你逃离了终将衰落的家乡,却陷落在意外衰落的他乡,显然是另一种人生悲剧。这一选择,甚至比个人努力更重要。人们终究会发现,在任何一个时代,风云人物与宏图大业,只会聚集在少数几个永载史册的城市里。
一座理想城市,百米内必有避雨处
撰文_叶克飞
前几年去过一座内陆二线城市,晚饭后随当地朋友车游。在狭窄的老城穿行一段后,他加大油门,冲进夜色里的一段宽阔公路。“带你去看看我们新的CBD!”他说这话时,我能听出几分自豪。
道路两旁是一栋栋高层写字楼,多半挂着招商的横幅。因为使用率不高的缘故,楼内灯光不多,但墙外的亮化工程相当耀眼。双向十车道的马路,一定会被许多人冠以“大气”二字,只是过了上班时间,来往车辆很少。路边的行道树花了心思,可惜并不高,许多还是树苗,十年内都不会有遮阴效果,这也让宽阔的人行道显得空旷。偶有一两个人走过,还有年轻女子独个儿在路边等车。机动车道与非机动车道的隔离带,非机动车道与人行道的隔离带,都是极茂密的草丛和矮株植物。我问朋友:“这样不危险吗?年轻女孩子晚上加班的话,一个人出来会不会不安全?还有,路边的树遮不了太阳,花花草草倒是半人高,万一有坏人藏在那里打劫怎么办?”朋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支吾了一阵,恰好车子因红灯而停,他灵光乍现般地扭头跟我说:“怕什么!有这么多摄像头!”可是,摄像头只能用于事后追索,虽多少也有事前震慑作用,但并不保险。从后视镜里望向路边等车的女子,我不免有些担心。
第二天,我又经过这条路。白天的CBD显然有了些人气。街上有行人,写字楼门口有保安,可酷烈阳光就直接照射在路上,那些西装革履的过往行人,总不免狼狈擦汗。如果下起雨来,情况或许会更糟。
这是我眼中的“不理想城市”模版,让我想到了不成功CBD的代表作——上海陆家嘴。CBD只是中国城市规划的一个缩影。它有着许多中国人理想中的“城市颜值”,满足中国人“以大为美”“以整齐划一为美”的心理,而且自带政绩光环,才令城市管理者趋之若鹜,也因此成为规划重灾区。可走出CBD并不意味着改观,当下的中国城市,大多在备受诟病的“千城一面”中失去了自身价值。
我对理想城市的构想比较复杂:它应该现代化,不将落后当特色,但也要有人情味。它当然应该有CBD或CAD(Central Action District),但不该只有摩天大楼和仅有孤零零几棵小树的宽阔街道。它应该新旧建筑并存,甚至比邻而立,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与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家能同时进入旅行者的相框。它要有丰富多元的饮食文化,不仅仅局限于某种口味。它要有悠久的历史,但历史建筑又不能破败失修。公共设施当然要齐全,要有足够发达和多层次的交通体系……
即使要求多多,我仍可以找到许多这样的城市:东京、巴黎、慕尼黑、汉堡、布拉格……在中国大陆,原本最有可能符合我要求的是老上海和老青岛。年轻时沉迷于这两座城市的旧街区,多是因为我对西式建筑的迷恋。但近年来我更着迷于早期城市规划者的思路。它们的街道宽窄适中,行人容易穿行,街上建筑新旧交杂、商住混合,公共空间能营造社区氛围,比如拐角位的街心花园或绿地,就能供周围居民使用。
肯定会有人对我的看法嗤之以鼻,说出一句“照你这么说,城市还要不要发展了?”当然要发展,作为一个对现代文明和科技甘之如饴的人,我一向不反对高楼大厦。我反对的是新旧城市的撕裂,反对的是高楼大厦带来的无差别区域性整体拆除,反对的是公共空间的被压榨。中国城市里并非没有出色的样本,台北就是一个。对于许多习惯了大拆大建的老一辈中国人来说,台北过于杂乱也过于“小家子气”。即使是101大楼周边,也有低矮陈旧的楼房和空置荒地。可在我眼中,它就是一座理想城市。
这座城市给我的最深印象源自一场夜雨。那天晚上,我独自在街上游荡,遇到老书店就进去看看。突然下起大雨,没带伞的我狼狈而行,可走走停停,却发现自己并未淋湿。老建筑的骑楼、新建筑的屋檐,还有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小吃店,不但可以避雨,也可以让我自由选择前行或停留。唯一的障碍也许是过马路,可并不宽阔的马路,依然能给你提供最短的通过时间。这让我想起了简·雅各布斯一句并不起眼的话——“一座城市,理应让行人在一百米范围内找到避雨处”。澳门也很棒,它的街墙也许是华人世界里最美的。唯一缺陷是,作为一座赌业发达的城市,它的“书(输)店”太少了。即使钢筋森林般的香港,新旧区域也没有贸然分裂,新老建筑也依旧共存。甚至可以说,它在极大的繁华里,极力靠近了理想。
我们并非无法建造一座理想城市,但如果认为摩天大楼与老建筑无法共存,认为新旧区域就要截然分开,认为保障了机动车就无法保障行人,认为公共空间是多余的,那么我们就会一直走在弯路上。
说起“理想城市”,当然要提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他的《建筑十书》其实并不完全过时,虽然我们不再需要便于弓箭射击的八角形棱堡城墙,但放射环形系统的城市路网,中心广场的公共空间功能,仍是今日城市所需。
在那之后,许多人都曾提出理想中的城市模型。曾有过飞跃,也曾走过歪路。美国也曾像今日中国一样,意图以大拆大建完成新型城市的建造。简·雅各布斯挺身而出,只身挑战规划领域的主流话语权,才赋予美国城市不同的面貌,才有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简·雅各布斯的城市理念核心无非“人性”二字,它毫不机械,甚至随遇而安。它使得城市变成一个有机整体,生机勃勃。但在中国,当代城市规划者的理念来源,一方面受苏联影响,一方面也受到柯布西耶的城市集中主义影响。
中国城市以大为美的诉求隐含着各种功利化思维:高大上的政务区域,体现的是秩序感和权力的象征意义。强行打造的商务区,将以摩天大楼和玻璃幕墙展示城市繁荣,并集聚他们认定的“人才”。严格划分的文化和体育等场馆区,将承载各种展示城市形象的任务,唯独不需要考虑市民前往是否便利……
这样的高大上城市,封闭了城市本该具有的多样性,人为割裂了不同群体,或许可以用来炫耀城建,但却不再宜居,起码不适合一部分人居住,而仍可生存的那部分人,又需要付出更高的居住成本——不仅仅是房价,也不仅仅是交通成本,而是全方位的成本。
不变的钟鼓楼,流动的北京城
摄影_张洁
2010年,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亚洲之星』,北京钟鼓楼一带被评为『消失前最值得看的地方』。近几十年来,钟鼓楼地区在不断地变化着。张洁作为一个摄影人,用自己的相机记录着钟鼓楼一带人、事、物所发生的一点一滴的变化。
北锣鼓巷,时尚小店内外的时尚青年
这些并不高大上的照片,是钟鼓楼周围曾经发生的故事,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春夏秋冬的生活轨迹,是北京城变化的缩影,是社会发展的一瞬,更是在空间维度上的光影年轮。
钟楼脚下,融入其中感受老北京文化的游客。每年,钟鼓楼都以她厚重的历史文化、人文环境吸引着大量的旅游者。
钟楼湾胡同原32号院,工人们正在清理施工垃圾。32号院分甲、乙两个院子,被拆除的是红线内的乙32号。
钟楼湾胡同原14号院,施工人员按照规划设计,拆除红线内建筑后,正在砌一道仿古墙。
大中国,小人物
摄影_张克纯
张克纯最早被大家所熟知是因为系列《北流活活》,作品的名字取自《诗经》里的『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它是张克纯在2009—2013 年之间不断往返黄河流域拍摄完成。之后,他又开始创作了《山水之间》系列,这些进入他镜头的大环境下的小人物,跟社会发生的关系更强烈,表达方式更直接,离自我更近。
煤场里的佛像 /宁夏 2011年
远处是贺兰山朦胧的山脊,贺兰山的山谷里面有个庙的主人是一个煤老板,他在梦中见到此地金光灿灿,于是就筹钱修建了这个庙,其他的煤老板就出资修建了个九、十米高的佛像。然而佛头做坏了,属于残次品,就被扔到煤场里。
龙灯下晨练的人 /甘肃 2011年
我们无休止地追求新颖和不同的事物,我们受模糊的欲望驱使,只管冷冰冰地往前冲,这是一种深刻的悲观的基础。
冷却塔下的白鹿 /内蒙古 2010年
在张克纯的照片里,天空、河流和大地都奇妙地笼罩在一种平静的沙黄和烟灰的色调之中,呈现了一种静谧的超现实主义画面。他受宋代山水画的启发,为了趋近文人画柔和的色调,他往往在阴天拍摄,稍微让照片曝光过度。倾斜的水塔,释放出安宁,却也流淌着悲伤。
江心石头上的人 /重庆 2014 年
中国处于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会出现很多矛盾冲突的地方,这些现实的东西不可回避地出现,所有的拍照都是有一个真实的现实作为依托,在城市化商业洪流中,我们都没有办法成为局外人。
逐梦之地?试验之田?
撰文_李梦倩
几乎每一天,我们都在感慨,中国城市发展实在太快了。而城市,也因为某些单一价值观的盛行,而逐渐生长得越来越“像”。
关注城市发展的朋友可能会记得这样一个事件。在2008年,国内知名的MAD建筑事务所曾以贵阳花溪地区为背景,召集全球11位青年建筑师开展过一场“高密度城市自然的造城实验”。这些可以用“歇斯底里”来形容的城市规划方案,像是硬生生将国际都市的CBD,搬到了这片以奇山异水、秀丽风光出名的地区,在当时的网络上引发不少争议。
然而时隔十年,奇形怪状的建筑不再仅存于图纸方案,有不少化为了现实,甚至成了城市的地标。这也不免让人疑惑,中国大小城市是否已沦为外国建筑师的试验场?
发展与冲突
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和地位的提升,国内不少城市得到了在国际上曝光的机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上海世博会、2017年广州财富论坛等大型国际赛事会议的举行,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城市的建设。地标建筑、CBD、住宅区,项目量在近几十年来大大提升,此时,和国内建筑师相比,外国建筑师的名牌效应便显现出来。
外国建筑师一方面以想法大胆、技巧纯熟,以及国际上的知名度,得到甲方的青睐。另一方面,则和发展中国家消费者对名牌的热衷程度高有关。城市规划和建筑招标,也可以理解成一个大型的购买行为,消费者通过使用名牌来获取认可,城市通过外国建筑师的作品来获得地位形象的提升。于是,外国建筑师陆续进场,占领了近二十年来中国高端建筑设计市场的大部分建筑。以广州的花城广场为例,人们所熟知的广州塔、大剧院、广州图书馆,均为外国建筑师作品。然而,外国建筑师过于理想化的规划理念,和新奇大胆的建筑造型,放置在中国本土难免会遇到“水土不服”的状况。对本土语境的不了解,建筑元素无法体现当地的特质,像是很多大中城市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写字楼;或是没有考虑到建筑造型与周边环境的过渡,让突兀更加突兀,例如北京央视大楼,奇特的“大裤衩子”造型直到今日仍在被人们所诟病;以及像是实验性过强,为了外形效果所造成的过高建造成本,如北京“鸟巢”令人咋舌的巨大用钢量。
而外国建筑师的作品,以多数国内民众的审美标准确实欣赏不来,难免产生抵触情绪。只有当真正去感受与使用建筑时,才会发现他们的名牌效应确实是有道理的。这个笔者有切身的体会,蓝天组设计的深圳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展览馆,仅从外观看是不知所云的奇怪外形,然而当进入室内,具有冲击力的装置及空间语言,确切能让人感受到深圳这个城市的年轻与活力,以及当代艺术所带来的颠覆感。
摄影_陈健
有“女魔头”之称的扎哈·哈迪德曾经说过:“如果周围都是屎,我为什么要和它和谐?”有时候外国建筑师作品周边的建筑并未能达到同一审美标准,所以难免突兀。这也是为何某些建造在空旷地带的外国建筑师作品会更加容易让人接受,如扎哈设计的长沙梅溪湖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位于长沙湘江新区,犹如一群在水中绽放的莲花。这便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最好例子。而现实中,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挑战人承受极限的建筑问世呢?这和不少甲方不高的审美情趣有关。表面要高端气派、造型要吸引眼球,也出现了不少建筑师专门投其所好的情况。例如广州圆大厦,就是某位意大利建筑师设计的一枚伫立在珠江边上的“铜钱”,美其名曰是玉璧,但过于写实的造型还是让人感觉“壕”气冲天。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奇奇怪怪的建筑并不全是外国建筑师的锅,反而很多是国内建筑师画虎不成反类犬所导致的,例如评选国内十大最丑建筑定会上榜的,拥有谜一般的外形、雷死人不偿命的福禄寿大厦。
崛起与未来
相比国外建筑师,国内建筑师更加了解中国文化和国内城市的语境,在近几年来,中国青年建筑师也开始跻身国际建筑主流舞台,例如开头提到的MAD建筑事务所创始人马岩松,他所提出的“山水城市”思想尽管仍存在争议,但已然有融入中国文化的可能性,相信在未来施展的空间将会更大;曾获得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王澍,近年来的作品如中国美院象山校区、宁波博物馆等,也逐渐得到国人的认可。未来由本土建筑师接管的城市建设将会更有中国的特色,也让人更加期待城市未来的发展。
一个好的建筑,是不会仅仅关注外形的,它应该是朴实无华、易于接近的。像是扎根于中国台湾宜兰县的建筑师黄声远,数十年如一日建设当地的基础设计,他所设计的建筑外形并不起眼,但是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设计者对于使用者的用心。跨过浮躁的飞速发展阶段,希望类似这种关怀人性需求的建筑能多出现。
随着大兴土木阶段的告一段落,未来的一线城市将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呢?应该会是越来越宽广的包容性。想起曾到访过的城市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曼谷,建筑形式十分丰富,有宗教时期的大佛寺、98年金融危机前各种奇怪造型的烂尾楼、近年兴建的现代高楼大厦,在不同的区域中,记录着城市化进程的各个阶段。不能单一评判是好或坏,但这种真实的状态让到访者有了思考的空间。
而那些自带标签的非一线城市呢?应该各有各的特色,而不是雷同的各种“小北上广深”。像是开头提到的贵阳花溪,如果让一个以山水著称的城市走起了经济中心的路线,难以想象是多么的暴殄天物。同样的问题却仍然在国内很多三四线城市上演,在争先恐后冲向一线城市的路上,斥巨资的结果可能却如鄂尔多斯的“鬼城”一般,仅仅留下一个城市建设的反面案例。
未来,不应该仅仅是盲目追随外国建筑师的作品,而是统一标准,融合多元的文化,让更多好的设计落地,无论它的设计者是长着金发碧眼,还是黑发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