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解释太多,解决太少
2018-08-16叶倾城
叶倾城
姐姐是医生,她说最怕那种给自己下诊断的病人。往往,他们落座的第一句话就是:“医生,我怀疑我得了心肌炎,我心慌,之前有感冒史。”
感冒史?这世上没有过感冒史的人,怕是不存在吧?然后医生的难题就变成:如果检查结果与他的自我诊断不吻合,如何说服他相信自己真的没病。
我自己,其实也怕那种给自己贴标签的人。洋洋洒洒一大篇信,上来就是:“我大一,是INTP型人格,所以我沉默內向,既依赖直觉又十分理性……”
我回他:人,是多么复杂与立体的一种存在,你在陌生人面前沉默,不意味着在亲密爱人面前也守口如瓶。你自以为理性,很可能只是没遇到让你失控让你崩溃的事儿。
还有一封来信是这样的:“到了一所名校读高中,我很开心,却没有想到,宿舍生活有如地狱。我每天都渴望她们会主动叫我一起去食堂、一起去跑步,但每天,都是卑微的我先开口,而被她们冷冷拒绝。后来我不再开口了,与其被人家拒绝,不如我先高傲地不理她们。为什么我会这样呢?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明白了,原来我这样的人,就是边缘型人格障碍……老师,我该怎么治呢?”
我啼笑皆非又急如星火地给她回信:人格障碍是一种精神疾病,必须由精神科医生确诊。但是,我确定你没有患人格障碍。人格障碍者是不可能有这种自知的。而反过来,会认为自己有人格障碍的人,绝对没这问题。
这些来信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太爱给自己贴标签了。我想这一方面是来自于“认识自己”的原始诉求,毕竟,人这一生唯一的丰功伟业就是认识自己并且整合自己。从落地几个月起,我们就开始看镜子:这个人是我吗?我美吗?我聪明吗?我会有远大未来吗?
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贴了标签,就有了解释,许多问题可以自然地不用解决。你报了单词百日训练营,但你今天犯懒,不想背单词。你说:“唉,我是拖延症。”拖延症是世纪难题,你心安理得可以懒下去了。你遇到心仪的异性,眼光像向日葵追随太阳一直追随他的身影。终于太阳落山,一切复归黑暗。你说:“我想我是无爱症患者。”这些网上来的新名词,在这种时候总是大起作用。谁能责备一个病人?你说错了话,该道歉的时候你说:“我是心直口快。”你用一个美好的标签解释了自己的不动脑或者不妥当。
这种寻求解释的真正原因,也可能是——恕我贴个标签——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缺点,不愿意离开舒适区,不愿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改变。解决太难也太累,不如解释,又容易又简单。
要改变体形,得管住嘴迈开腿,难不难,累不累?但一句“我是易胖体质”,轻而易举,一切都解释了。那些因为体形而产生的困扰呢?面对爱情的自卑呢?索性不解决了。
要专心工作学习,有时候既需要外部的纪律,也需要内在的自律,而且不断反复苦不堪言。这时候说一声“我是手机癌患者”,OK,一切都解释了。
所以,如果你觉得你进步太少,也可能是你给自己的解释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