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地中海南岸的晚风

2018-08-15刘子超

南方人物周刊 2018年24期
关键词:穆斯塔法侍者晚风

刘子超

黄昏时分,当地人坐在步行者大道的咖啡馆外,看着海上乌云翻滚。西班牙正在下雨,而丹吉尔依旧阳光明媚。海风带来盐的味道,还有地中海特有的慵懒气息。我一路走过那些咖啡馆。街边全是闲着无事的摩洛哥男人,穿着宽松的阿拉伯袍子。小圆桌上放着小杯咖啡或者薄荷茶。他们不时拿起杯子,抿一口,然后继续目光空洞地望着路人。

丹吉尔的女人长得很漂亮。虽然戴着头巾,但并不像沙特女人那样把脸遮住。她们的睫毛很长,鼻梁很高,皮肤是淡棕色,有着摩尔人和欧洲人混血的感觉。这一点不奇怪.因为丹吉尔原本就是欧洲与非洲的融合之地。

在大巴黎咖啡馆前,我停下了脚步。我忘了在哪里读到过,大巴黎咖啡馆是“垮掉一代”作家们经常来消磨时间的地方。透过敞开的窗户,我看到棕色的皮椅散落在青色的大理石石柱间。墙上挂着老照片,装饰着马赛克,还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反照着街景。一个侍者端着收杯子的餐盘走过来,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一杯咖啡加奶。在这里,所有人都要这个,我觉得没有必要标新立异。

和我共同分享一张小圆桌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白色长袍,戴着夹鼻眼镜,正在阅读两天前的法国《费加罗报》。从港口吹来的晚风很舒服,风中摇曳的棕榈树像少女的腰肢。从这里,可以看到灯火闪亮的港口和暮色中深蓝色的地中海。15公里外,就是英控直布罗陀。那是与丹吉尔截然不同的地方。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好像都有目的性似的。侍者端来了咖啡、一小壶奶和一碟方糖。我没有像当地人那样,把方糖放进咖啡里,而只是把奶注入咖啡中,然后用小勺搅拌均匀。我先喝了一小口,发现味道不錯。如果说法国人留下了什么殖民遗产的话,蒸馏咖啡无疑是其中之一。

这时,一首抑扬顿挫的男性咏叹调突然从某个宣礼塔上冒出来。与此同时,城内各处清真寺的唱经声也陆续响起来。整座城市就像一只烧开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我在晚祷声中朝着4月9日广场走去。广场四周的露天餐厅里,坐满了等待开饭的当地人。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摩洛哥男人,把一本粗制滥造的英文菜单塞到我的手里。

“我叫穆斯塔法,”男人说,“请来我的店里吃饭!有塔吉锅和库斯库斯!”

“我已经吃过了,”我编了个理由,“明天吧。”

“好的,明天!”男人拍着胸脯,“记住了,我叫穆斯塔法。”

穆斯塔法把手按在胸口,挤了挤眼睛,而我穿过广场中央的喷水池,向另一侧走去。我经过一家电影院,经过圣安德鲁斯大教堂,拐了两个弯,然后看到了那家建在山坡上的酒店。

酒店看起来很像一座庄园,有白色的围墙,墙边停着长长一排出租车。这家酒店历史悠久,曾经接待过法国画家德拉克瓦和亨利·马蒂斯——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沧桑感就像皱纹一样,爬满了酒店的每个角落。我走进庭院,穿过花园,沿着台阶往上走。

年迈的侍者走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有幸见过酒店辉煌时的样子,那时他大概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来一瓶卡萨布兰卡啤酒,”我说。

微微驼背的侍者转身离去,而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地中海南岸的晚风。

Tips

●1956年以前,丹吉尔是国际托管的自由港,因而吸引了大批侨民,铸就了别样的文化。这些侨民大都是国籍不明的游荡者,既有走私赈、间谍,也不乏诗人和作家。正是在这里,威廉·巴勒斯写出了《裸体午餐》,而凯鲁亚克长居在一家名为El Muniria的酒店里。

猜你喜欢

穆斯塔法侍者晚风
殖民印记下的苏丹人
晚风摇摆的勒秀(外一章)
穆斯塔法
晚风随笔(十则)
晚风随笔(十二则)
早已提前死去
晚风随笔(续)
各有安宁
《北迁季节》:两代知识分子的思想危机及艰难探索
它在仰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