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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时期河西私学的发展与儒学的师承关系

2018-08-15高人雄

社科纵横 2018年3期
关键词:河西儒学

高人雄

(西北民族大学 甘肃 兰州 730000)

河西,古代泛指河套平原的黄河流域及以西广大地区,原为塞种胡、月氏、乌孙、匈奴活动之所。西汉武帝时击败匈奴,设立敦煌、酒泉、张掖、武威河西四郡,西汉宣帝时又设金城郡,亦称河西五郡。此后即以此五郡统称为西地区。河西自汉代以来历经六七百年的开发与经营,至东晋十六国时期已发展成为政治稳定、经济繁荣的富庶之地,并以凉州为中心,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即所谓“河西文化”。陈寅恪先生在其《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将河西文化与中原文化、江左文化并列为隋唐文化之渊源[1](P6),可见河西地区在北朝时期的文化发展,对后世隋唐文学以及整个北方文学的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

一、由官学到私学的学术传承

十六国时期中原板荡,又有不少学者避乱流寓河西,与本土学者共同倡导儒学,使河西一隅文化斐然,人才济济,“子孙相承,衣冠不坠”,“号为多士”[2](P3877)之区。从十六国初期到北魏、北周,北方每一个较稳固的政权,每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都曾经采取明确的措施宣导和推崇儒学。北方动乱之初,在西北凉州地区最早建立的政权是汉人张轨所建的前凉。前凉张氏、西凉李氏倡导儒学兴国。前凉张氏深信推行儒学为治理国家之要事,开创者张轨出身儒学与仕宦之家,担任凉州刺史期间便兴办学校,“征九郡胄子五百人,立学校,始治崇文祭酒,位似别驾,春秋行乡射之礼”[3](P2221)传授儒学,培养人才。西凉创始人李暠世为西洲大姓,“少而好学”“通涉经史,尤善文义”[3](P2257),他经常以“周礼之教”训诫诸子,并设“立泮宫”,“增高门学生五百人”[3](P2259),从儒生中选拔士人,不断充实统治机构。

不仅汉人建立政权崇尚儒学,少数民族政权也非常重视儒学。前秦苻氏倚重文人。氐族苻氏在立国之初就倚重汉族士人,至苻坚当政更加重用汉族士人。他先起用王猛、薛瓒、权翼等为谋士。灭燕后依据王猛建议,选拔重用渤海封衡、李洪,安定皇甫真,北平杨陟、杨瑶,清河房旷、房默、催逞等关东望族文人[2](P3213-3271)。平西凉后选拔任用金城赵凝,敦煌索泮、宋皓、张烈等西土著姓[2](P3272-3306)。其中权翼、皇甫真、索泮、宋皓、张烈都出自河陇大姓。正如史籍所载,苻坚平燕、凉,“复魏晋士籍,使役有常闻”,使“关陇清晏,百姓丰乐”[3](P2895)。后秦的统治者羌族人姚兴喜读经书、重视教育。史载姚兴为太子镇长安时,既常“与中舍人梁喜、洗马范勖等人谈论经书”[3](P2975),即位后更将河陇大儒——天水的姜龛、冯翊的郭高等召集于长安,并招引各地学生到长安求学。南凉的建立者鲜卑族秃发氏、北凉的建立者卢水胡沮渠氏、后凉的建立者氐族吕氏皆崇尚文化重用文士。建立南凉的鲜卑秃发氏最早自漠北迁入河西,至秃发乌孤时,其称王已历八代[3](P3141)。据《晋书·秃发乌孤传》记载,后秦凉州官吏宋敞在离任前向前来接管姑臧的秃发傉檀举荐了一批“武威宿望”、“秦陇冠冕”、“凉国旧殷”,傉檀大悦。北凉政权建立者卢水胡沮渠氏,据《晋书·沮渠蒙逊传》载,世居卢水为豪酋,沮渠蒙逊“博涉群史……梁熙、吕光皆奇而惮之”[3](P3189)。略阳氐族吕氏,出自汉武都白马氐族之后。史书说吕光“不乐读书, 唯好鹰马”[3](P3053)。事实并非如此,如他被派往西域时,“王侯降者三十余国,光入直城(龟兹),大飨将士,赋诗言志。见其宫室壮丽,命参军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3](P3055)。后凉建立后,吕光因地制宜,“下令责躬,及崇宽简之政”[3](P3058),从后凉推行的政策也反映出统治者接受汉文化较深。

不仅割据政府崇尚儒学,推行教育,地方名儒也开设私学。汉末以来,在政权更迭,官学日渐沦废之时,家族文化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学术中心由官学转向家族之学。此时,河陇地区逐渐形成了私家传承学术的风气。前凉时期敦煌学者宋纤,不应州郡辟命,隐居酒泉南山中,从各地奔来求学的弟子多达三千余人[3](P2453)。又有酒泉学者郭瑀早年从郭荷学习,精通经学,擅长辩论“多才多艺,善属文,”隐居临松薤谷,“作《春秋墨说》、《孝经错纬》,弟子著录千余人”[3](P2454)。在西凉和北凉作国子祭酒的刘昞,最初就是从郭瑀学,他隐居酒泉时也曾开设私馆,纳弟子五百[4](P1160)。

总之,河陇文化大族历时悠久,士人文化底蕴深厚,在官学式微时私学转盛。在十六国割据政权普遍推崇儒学,倡导文化教育的环境中,促使河陇士族文化继续发展延续。

二、河西儒学的师承关系

魏晋之时河西名士迭出,仅出于河陇的学者就有范胜、索袭、郭荷、祈嘉、宋纤、宋繇、郭瑀、索沈等等,这些鸿学硕儒,讲学授徒,弟子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凉敦煌大儒郭瑀,精通儒家典籍,多才多艺。他隐居在张掖南面的临松山薤谷中,专门著书授徒,著录弟子有一千多人。敦煌学者刘昞,14岁时就学于敦煌硕儒郭瑀门下。“昞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之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4](P1160)郭荷、郭瑀、刘昞三人为师生关系,同为河西酒泉地区儒学传承发展的重要人物。

张掖东大山中有一名寺,叫东山寺。这寺建在山势豁然开阔之处,寺前绿树成荫,山花点染,曾是晋代学者郭荷的隐居之处。郭荷,晋秦州略阳郡(今甘肃秦安)人,《晋书》中称他:“明究群籍,特善史书。”[3](P2454)郭荷出生在书礼世家,他的六世祖郭整在东汉时就很有名气,汉安帝到汉顺帝都屡次请他出来做官,并许以“公府八辟,公车五征”的优厚待遇。但郭整每次都执意拒绝,始终不就。从郭整到郭荷,六世均以经学致位。郭荷也像他的祖上一样淡泊仕途,不应州县之命,甘做山野布衣,便离开略阳故居,来到张掖隐居东山寺结庐讲学。从此张掖文风远播,地方教育事业大兴。前凉和平元年(354年),前凉王张祚闻郭荷名声,派遣使者“安车束帛”,征召他去做博士祭酒。使者的礼节十分周到。使者不容推脱,强拉郭荷至凉州。郭荷不愿做“博士祭酒”,凉王又改任他为太子友,就是给张祚的太子做家庭教师。不久,郭荷不适应这种生活,便以年老多病为由,上书乞还。张祚见留不住他,只得应允,又以“安车蒲轮”送其回张掖。可见他对学者郭荷是敬重有加的。郭荷回到东山寺,仍隐居讲学,至84岁而终。

郭瑀是郭荷的高足,字元瑜,敦煌人。因慕郭荷学问渊博,道德高尚,专程到张掖师从郭荷求学。在郭荷门下,经过多年潜心学习,郭瑀成为“精通经义、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3](P2454)的学者。老师仙逝后,郭瑀执弟子之礼,在老师墓旁搭起草屋守墓三年。之后到马蹄寺,隐居于临松薤谷,凿石窟而居,服柏实以轻身,过着与世无争的简朴生活,各地慕名而来受业的弟子有千余人。郭瑀除讲学外,还有《春秋墨说》、《孝经错纬》等著作。前凉王张天锡闻郭瑀的贤名,于晋简文帝咸安二年(372年)派遣使者备以“蒲轮玄缥”之礼,前往征召。而郭踽得到消息,则躲避起来,使者找不到郭瑀,扣押了他的门人。郭瑀知道后,叹道:“我是逃禄,并非逃罪,岂可累及门人!”[3](P2455)于是见使者,前往凉州应召。其时适逢凉王母亲去世,忙于丧事,郭瑀进灵堂祭吊后,便又趁机回到临松山。后来前凉被前秦所灭,秦王苻坚又以蒲轮安车来征辟郭瑀到长安,郭瑀仍不肯前往。此后,凉州太守辛章又遣书生三百人前来临松薤谷受业,进一步扩展了郭瑀的教学规模。

刘昞师从郭瑀,曾隐居酒泉,潜心治学授徒,追随求学者多达五百余人。李暠建立西凉始任为儒林祭酒等职。420年北凉沮渠蒙逊灭西凉,更加器重刘昞,沮渠蒙逊称呼刘昞为“玄处先生”,在西苑专门为其修建富丽堂皇的“陆沉观”,请他在此教授学生,同时授予刘昞秘书郎等要职,负责撰写起居注。沮渠牧犍即位后,更尊刘昞为国师,并配备了索敞和阴兴等为助教。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平定凉州,百姓东迁。朝廷久闻刘昞大名,拜授他为乐平王从事中郎。魏世祖下诏年纪七十岁以上的乡老留在本乡,身边留一子奉养。刘昞当时年老,留身姑臧,一年多后,思乡返归,至凉州西四百里的韭谷窟染疾而终。北魏孝明帝也下诏:“昞德冠前世,蔚为儒宗。”[4](P1162)对刘昞大加标榜。刘昞在经学、文学和史学等方面均取得了成就,由刘昞注释和撰写的著作多达一百余卷。刘昞的主要著述集中在史学方面,如《略记》、《凉书》、《敦煌实录》等,但都已佚散不存。另外刘昞注释的书籍包括《周易》、《韩非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等,史称刘昞的注“不涉训诂,惟疏通大意,而文词简古,犹有魏晋之遗”[5](P1569)。刘昞的学术影响是深远的。

索敞与程骏深受刘昞影响。索敞早年担任刘昞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昞之业”[4](P1162),凉州被平,进入北魏后仍以儒学见称,曾任中书博士,撰写了《丧服要记》、《名字论》等著作,而且“笃勤训授,肃而有礼。京师大族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遂讲授十余年。”[4](P1162)可以说其秉承刘昞的学术传统直接为北魏培养了一批杰出人才。程骏曾直接师事刘昞,他性格“机敏好学,昼夜无倦”[4](P1345),撰有《庆国颂》十六章、《得一颂》一篇,有无开馆授学尚待确证,但至少可以说他将师于刘昞的学术传统变成家学传统,据史载其子程公礼、其孙程畿皆“好学,颇有文才”[4](P1350)。

总之,十六国北朝时期,河西地区的儒学发展呈现出师承关系,对北魏以及整个北方少数民族地区儒学的影响是深远的,首先开启了儒风,带来了北魏文教和政治的新局面,进而把儒学风气引入文坛。

三、儒学师承影响下的文学活动

十六国北朝时期,北方文学的发展还处于文史哲未分之时,河西作为十六国时期中国北方文化中心,曾出现了一代又一代文学巨匠、骚客名流,留下了一篇篇精美珍品、传世佳作。无论就文人数量,还是作品质量而言,都居于北中国文坛之首。

(一)经史著作

地处西北边鄙的河西地域,由于地方割据政权的积极倡导,官学及文化世家仍尊奉儒学,认真传授儒学,精心研究儒学,此时的经史著述相当丰富。诸如十六国时期河陇学者郭瑀著有《春秋墨说》、《孝经错纬》等。祁嘉专研《孝经》,写成《二九神经》一书。宋纤更是倾毕生精力为《论语》作注,阚骃“博通经传”曾经给王郎所著《易传》作注,其著因功力深厚,广为学者推崇,后来成了“学者赖以通经”[4](P1159)研究经书的重要著作,又在北凉王沮渠蒙逊的支持下率三十文人整理古籍,典校经籍,刊定诸子,达三千余卷。此外著名学者刘昞也给《周易》等经典作注,这些都说明经学在河西地区中的重视程度。在这种研习经学的氛围下,文学观念上的崇儒倾向是必然之势了。正如《晋书·文苑传》云“夫文以成化,惟圣之高义;行而不远,前史之格言。是以温洛祯图,绿字符其丕业;苑山灵篆,金简成其帝载。既而书契之道聿兴,钟石之文逾广,移风俗于王化,崇孝敬于人伦。经纬乾坤,弥纶中外,故知文之时义大哉远矣!”[4](P2369)正是指出文学要传圣人之意,方能承担社会教化重任。魏征《隋书·文苑传》也指出“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于下,下所以达情志于上。大则经纬天地,作训垂范;次则风谣歌颂,匡主和民。”[6](P1729)儒家思想为核心的文学性质论,注重实用价值,故“章奏符檄,则粲然可观;体物缘情,则寂寥于世。”[5](P2779)对文学的实用性的观念,体现在北朝各种文体作品的创作上。

十六国北朝时期,在这种儒学思想的浸染下,治史观念也日益强烈,上述师承关系下的几位儒士,也均有史学著作。刘昞,一直以国家专管记注官员和“国师”身份,主持各朝的图书注记管理和文教工作,他凭借自己杰出的才华,深湛的功力和有利的条件,立学授徒、弘扬儒学,校经点籍、整理古经,著书立说、总结文史,把自己一生的心血献给了河西的文化事业,成为当时名扬河西、声震中原的学者。在经学、史学、文学等领域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儒学领域内,刘昞上承汉代儒学之遗风,下开五凉儒学之繁荣,在中原儒学传入河西以及儒学在河西的传播中起了积极的作用。他的老师郭瑀“少有超俗之操,东游张掖,师事郭荷,尽传其业”[3](P2454),而郭荷出身于东汉经学世家,他的六世祖整,在东汉安帝、顺帝时就以研究经学出名,以后就以经学传家,因此郭荷的东汉家学,经郭瑀传至刘炳。刘昞继承了汉代政治化儒学的传统,不染中原经学日趋玄学的风气,强调儒学的政治实践作用,重视儒学的实用,大力倡导“通经致用”的儒学,使得中原日趋衰败的儒学在河西又一次得到了生机,也使一大批河西的儒士因此而毫无愧色地游身于五凉政权之间,为现实政治服务。不仅如此,刘昞以其深厚的经学功底,对《礼仪》《周易》《春秋》《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研究,以其河西儒学特有的风韵,注解了《周易》《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使学者们借以通经。其中所注的《人物志》,志在发扬知人任官之本,保持了河西儒学固有的本质,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可以说是河西学术史上的一件大事。陈寅恪先生说:“刘昞之注人物志,乃承曹魏才性之说者,此亦当日中州绝响之谈也。若非河西保存其说,则今日亦难窥见其一斑矣”。[1](P39)刘昞所倡导的这种处世哲学,非常切合当时河西士大夫的实际的,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河西儒学繁荣兴盛的一个重要原因。刘昞为宣扬河西儒学的这种基本精神,宏发其“圣人”之道,开馆延学,培养门弟,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也培养和造就一了一大批秉承河西儒学或深受河西儒学滋养的名流学者。其中有曾为刘昞助教、“以儒学见拔”、著有《丧服记》的索敝[4](P1161)。还有常谈“名教”与“自然”合一,被刘昞誉为“卿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的程骏[4](P1345),他们在学术方面亦颇有建树。魏主平凉州后,皆入仕于朝,分别担任中书博士和著作郎,并教授学生、传其经学。这样刘昞通过师承关系使河西儒学得到了普及和发展,使学术思想绵延后世,并又回传辐射到中原,对以后经学的发展和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史学领域中,刘昞又堪称是十六国时期的一位史学大师,他一生著述甚多,内容丰富,其中绝大部分是史学著作。他“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四卷,《凉书》十卷,《敦煌实录》二十卷”[4](P1161),其中《略记》是删削《史记》《汉书》《东观汉记》三书而成的一部通史著作。在魏晋以前,还没有一部直接叙述上古至魏晋的通史。司马迁的《史记》虽然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但其内容只记载到西汉武帝太初年间,班固的《汉书》只仅仅记载了整个西汉一代的历史,《东观汉记》也只断断续续记载了东汉至曹魏的历史。虽然三部史书详细反映了这几千年历史的面貌,但内容庞杂,多所重复,卷帙浩繁,不一而看。于是刘昞就进行了大规模的删削,去繁就简,加工整理成一部系统而又全面地反映几千年历史的纪传体通史,为当时的人们了解这段历史提供了方便,这不能不说是刘昞在史学上的一大贡献。《凉书》是专门记述前凉史事的纪传体国别史,也是第一部详细记载公元4世纪河西历史的一部史书。之前,河西虽一直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是中原王朝和少数民族争夺的对象,在史书中亦有零碎的记载,但像此书由本土学者详细记载的却没有。刘昞不啻为专门记载河西历史的第一人。《敦煌实录》则又是刘昞悉心研究历史、挖掘史料,编撰而成的专门记载敦煌志史的我国第一部实录体编年史,长期以来学术界都认为我国古代实录体史书起源于梁代的《梁皇帝实录》。其实刘昞的《敦煌实录》要比《梁皇帝实录》早一百年,是我国古代实录的真正起源。只是由于此书在唐初即已散佚,故《隋书·经籍志》未曾收录而已,由此可见,刘昞在中国史学编撰上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刘昞所编篆撰写的这三部史书,实际上是对当时整个中国历史,特别是河西历史的总结,反映了他在史学上深湛的功力。他的著作不仅在河西地区广为流传,而且在元嘉十四年(公元437年),北凉还将刘昞等人的著作送给了刘宋政权,从而为南北朝学者研究编纂北方历史提供了丰富而有价值的资料,对促进南北之间的史学交流起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可惜这些史书在后来逐渐散佚了,但在《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中还存有《略记》和《凉书》的著录。《敦煌实录》的部分内容被《太平御览》《续汉书·五行志》《太平寰宇记》《姓氏辨证》《太平广记》《北堂书钞》《姓氏略》等书所收录,后清代武威著名学者张澎先生在编辑《续敦煌实录》时又从这些书中辑录了出来,作为他《续敦煌实录》的首卷,成为我们今天研究河西历史的宝贵资料。

河西地区在这种儒学风气的影响下,纂写史志成为学者儒士的一大要事,这种史学风气和史官实录精神,入魏以后对北魏文学也产生了重要影响。试看北地三书《水经注》《洛阳伽蓝记》《魏书》不仅是北朝的杰出作品,也是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杰出作品,它们代表着此期文学的杰出成就。此三书《魏书》是史书,史家传承汉魏以来史家秉笔直书的求实精神,求实性无可争议。关于舆地史志,我们从敦煌学者阚骃《十三州志》可以看出对《水经注》有过直接关系,《水经注》在很多地方采录此书内容。《十三州志》虽已散佚,据《十六国春秋》《宋书·氐胡传》《隋书·经籍志》著录,此书为十卷,体例完备,繤书精审,编成后流行当世,很受沮渠蒙逊重视,后世刘知几、颜师古等颇加推崇,颜师古在《汉书·地理志》作注时多处加以引用,《括地志》《太平寰宇记》等名著也有诸多采用。无疑《十三州志》对《水经注》的撰写起有参照作用。北地的三部奇书,都属志传类著作,是河西地域文人注重撰志写史,著述大部巨作的治学传统的延续。

(二)文学创作

在儒学思想的影响下,文学创作开始倾向于尚用论,散文创作多以应用文为主,诗歌也多承接汉魏诗风,描写所见所感。刘昞这位杰出的经学家,史学家,同时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他的文学著作虽多已散佚,但存有著录还有赋文《酒泉颂》一篇,文集《靖恭堂铭》一卷,据前述西凉李昺召集文武群臣举行的文学创造活动中常命刘昞等人属文赋诗之事可推测,刘昞所写而未收集著录的诗文数量也不少。这些作品文词优美,均是即景生情之作,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其文学价值很高,特别是《酒泉颂》,被称为是“清典”,堪称是河西文学史上的代表作。《北史·文苑传》认为“中州板荡,戎狄交侵,播伪相属,生灵涂炭,故文章黜焉,……唯有刘延明之铭酒泉,可谓清典。”[5](P2778)不言而喻,它在魏晋南北朝文学史上也有很重要的地位。

十六国时期酒泉太守马岌铭于石壁的诗:“丹崖百丈,青壁万寻。奇木蓊郁,蔚若邓林。其人如玉,维国之琛。室迩人遐,实劳我心。”[3](P2453)时任酒泉太守的马岌,一次去拜访名儒宋纤不遇,便于石壁上写下了这首诗。此诗采用烘云托月手法,极写宋纤人格之高洁,同时表现诗人自己思贤若渴的心情,构思巧妙,语言凝练。诗采用四言体,平添一分古朴之气。

上述这种诗风文风在北魏乃至北周文坛都有充分体现。略举宇文毓的《贻韦居士诗》:“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去犹远,沧洲遂不归。风动秋兰佩,香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严泉百丈飞。聊登平乐观,遥想首阳薇。傥能同四隐,来参余万机。”[7](P2323)此诗是宇文毓登基后写给著名隐士韦居士的,诗中对于秋兰为佩,莲叶为衣的方外隐士生活充满赞美和羡慕之情。他们坐窥仙洞,身形矫健,俨然似世外仙人;他们志节高尚,可比伯夷、叔齐。本诗目的在于劝说韦居士辅佐朝政,在写景烘托手法却有一脉相承的风格。当然建安、太康两代诗歌不仅有豪侠慷慨之气,同时也出现了大量的游仙诗创作,这些诗歌有的求仙得道,服食长生;有的借游仙曲折表达了隐遁避世的向往;有的则是歌咏方外之人高蹈遗世的精神;征召隐士归来。因而十六国、北魏抑或北周的这些诗歌特征,是汉魏诗歌风气的延续。

结语

十六国北朝时期,河西私学盛兴,一些重要的学者有明确的师承关系。他们师承河西学术传统,办学兴教,布学讲义,使得整个北方地区的儒学大为兴盛。表现在文学创作中,是尚用的文学观,以及注重经史著作的写作。这样的文学思想不仅在地处西北的河陇地域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也为北魏文学以及整个北朝文学铺垫了文化基础。十六国北朝时期的河西地区儒学对整个中国文化传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 2][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 M].北京:中华书局,1976.

[ 3][ 唐]房玄龄等.晋书[ M].北京:中华书局,1974.

[ 4][ 北齐]魏收.魏书[ M].北京:中华书局,1974.

[ 5][ 唐]李延寿.北史[ M].北京:中华书局,1974.

[ 6][ 唐]魏征,令狐德棻.隋书[ M].北京:中华书局,1973.

[7][清]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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