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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字号记录的近代厦门城市变迁研究:数说厦门路路通

2018-08-12

厦门科技 2018年3期
关键词:商号思明老叶

郑 彦

(作者单位:厦门城市职业学院老字号传承与发展研究中心)

老字号具有的不仅仅是商业价值,更重要的是情感价值。透过老字号的相关文献资料有助于我们寻找那些已经逝去的城市旧时光,这一思路对于研究民国时期的城市老街巷尤其重要,因为当时并没有发达的照相技术和信息手段保存历史记忆。为此,笔者尝试借助老字号的数量统计和文献检索,通过分析民国时期厦门字号分布的特点和规律,对近代厦门的城市发展变迁进行还原、梳理和推测,同时为其他城市的老字号档案挖掘整理应用方法提供一些借鉴参考。

老商号在“四横一纵”沿线的分布情况

今天,一些厦门的老街巷在网络上被这样趣读:“厦门最大的脚——大井脚巷;最危险的河——关刀河巷;产铁的地方——打铁街;宝贝最多的地方——典宝街;最大胆的小孩住的地方——顶大人巷……”一方面,网络语言让厦门的老街巷被更好地传播;另一方面,厦门老街巷的起源、故事却在逐渐流失,许多老街巷渐渐让人搞不清楚“究竟是条什么街”并慢慢被遗忘。笔者认为,通过这些街巷上的老字号数量统计和文献资料研究,可以更好地了解这些老街巷近代的历史和定位,从而使厦门的街巷故事能够正确地传播“不走样”。

老字号资料会说话。用好老字号档案资料,可以从商业的角度还原厦门城市的历史变迁,填补一些街巷文字史料的空白或不足。1920年以前厦门旧市区大部分地方为山坡和海滩,低洼沼池很多。大同路一带,如瓮菜河、双莲池、南轿巷等地,四周居民稠密,河床齐岸,垃圾成山,且“死猫挂树头,死狗放水流”,臭气熏蒸,行人莫不掩鼻疾走。20世纪30年代,厦门经大规模旧城改造,面貌焕然一新,形成了“四横一纵”(四横即厦禾路、大同路、思明东路至思明西路、中山路至中华路,一纵即思明南路至思明北路)的城市格局,并且这一发展框架一直延续到1980年厦门成为经济特区[1]。在1932年《厦门工商业大观》中共有4018家老商号,分布在超过250条街巷(注:在洪卜仁、周子峰(2016):《闽商发展史·厦门卷》中,上述数据是4004家,与笔者的统计稍有出入,应是计数上的误差所致)[2]。图1是笔者根据民国二十一年《厦门工商业大观》中记录的老商号制作的五大干线商号数量统计图。

图1 1932年厦门五大干线商号数量统计(单位:家)

从图1,我们就能看到当时大同路是民国时期的“厦门商业第一街”,其次是中山路。而厦禾路、思明东路至思明西路在20世纪30年代还不太繁华,尤其是思明西路可以用“店铺稀少”来形容。相比当时街巷商号数量的平均水平16家(即用4018家商号除以250条街巷求平均值),“四横一纵”沿线的商号在数量上已经是遥遥领先了,这是近代厦门商业的基本轮廓。商号数量越多,说明该道路当时的地位越中心。这样,我们就用老字号数量统计对民国时期的厦门商业基本布局进行了初步解读。如果再具体深入每条路上的商铺行业、位置、故事资料,我们对于这些历史老街巷的理解也将随之深化。

开元路是厦门市的第一条马路,命名为开元路寓有肇始之意。开元路在1920年春由厦门地方人士倡议动工,1921年冬初步建成,1926年才全部铺上混凝土路面。第一条马路,自然是商家云集之地。在1932年,开元路上的商号数量是293家,数量上介于大同路和中山路之间,足见其商业地位。同时也留下一个城市商业发展历史的疑点:商业步行街的形成往往是基于历史的沉淀,即强者恒强。对比上海市的南京路“水泥铺马路”后的一百年中始终保持了商业第一街的地位,老厦门的商业重心却在近一百年的时间里至少两次向外移动,即由开元路转至大同路(1926-1932),而大同路再被中山路所取代(1956-现在)。对此笔者参考了厦门文史专家洪卜仁的解释,即坊间关于大同路商圈“左旺右衰公母路”的传说。生意人笃信风水,以思明北路为分界线选择左边商铺开店,“公半边”靠近轮渡码头,毗邻邮局、海关等重要机构,地理位置上佳。同时由于在公私合营时政府有意将大同路的商业转移到中山路,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1959年,大同路从此走向衰落,最终凋零为落红无数[1]。2017年9月3-5日金砖国家领导人厦门会晤期间,习近平主席深情地回忆了他的 “厦门故事”:“32年前,我来到厦门工作,那天正好是我32岁生日。如今,又一个32年过去了,海风海浪依旧,厦门却已旧貌换新颜。”[3]在这32年间,延续60年的“四横一纵”老厦门发展框架被“四桥一隧”和“岛内外一体”的大厦门发展方略所取代,厦门突破了“小岛寡民”的发展观念束缚。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夜晚到处是灯火辉煌,抬头仰望是清新的蓝,环顾四周是怡人的绿。勇敢坚毅、吃苦耐劳的当地人民,乘着改革开放的浪潮,用自己的双手把厦门变成了一座经济蓬勃发展、人民安居乐业、对外交流密切的现代化、国际化城市[3]。近百年厦门城市商业发展所走过的路告诉我们:基础设施建设、商业历史沉淀、民间信仰、市场机制、政府行为,这五个因素相互影响并共同决定了每一座城市商业发展的格局和走向。

图2 厦门城市面貌今昔对比[3]

以往对厦门路街巷历史的研究往往是基于口述史的方法,因此关于大同路、中山路、思明南北路的史料文献相对比较丰富,而小街小巷的历史则容易成为研究盲点。因此,本文不再重复厦门“路”的故事,而将重点放在由老字号研究“街”和“巷”。让数据说话,通过老字号“数说”厦门路路通。篇幅所限,仅以打铁街、老叶街、夹舨寮为例,通过对街巷上老字号的研究揭示这些街巷“与既往印象不同”或 “不为文献史料所记录”的某些商业特征和发展。

通过老字号研究对3条老街巷的重新认识

1.打铁街:商业潜力被忽视的所在

现在许多厦门人对打铁街的印象一般是,这里曾是厦门打铁店最集中的地方。除了打造锄头、镰刀、菜刀和剪刀之外,更因为它通达海边,码头的大小船舶需要加工船锚、船钉、铁链和修理各种铁器,打铁街也是当年打船锚、铁链的作坊集中处。可是,1932年《厦门工商业大观》中记录的位于打铁街的老商号数量竟然有131户,接近于当时“四横一纵”的思明南、北路的商号数量。[4]另据《厦门市志》(2003)关于1952年厦门市地价标准的记载:打铁街部分路段(新路:由开元路口至磁安路口)的地价排名第④等,为100元/亩,足以证明打铁街有一部分繁华的商业存在(表1)。

表1 1952 年厦门市地价标准(单位:元/亩)[5]

因此笔者进一步统计了打铁街上的131家商号(图3),在打铁街上数量最大的是客栈,共有42家。1843年厦门开埠以后,华侨与国内带书信、款项往返频繁,客栈纷纷设立,逐渐成为了一个行业。从客栈数量上看,当时的打铁街是华侨、水客、外乡人来厦门的重要居住与生活区。因此,打铁街上逐渐形成的非常完整的餐饮、生活服务、百货购物等产业,与侨批业相关的钱庄和汇兑信局也随之而来。20世纪30年代,打铁街上跟“打铁”有关的商铺仅剩下2家,分别是一一五号的合发、二八号的广成,分别经销白铁锅和铅桶。打铁街上的商业变迁故事,见证了华侨往返于厦门与海外给原有城市商业布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图3 1932年打铁街上商号的行业分布情况

2.老叶街:最具画面感的街

老叶街,据说是因本岛与南洋通商之后,市民时尚嚼食栳叶、槟榔而出现的行业路名,位置也是在打铁街一带。[6]如果请人画一幅画描绘20世纪30年代的厦门,笔者会选择老叶街。老叶街的故事在文献史料中鲜有专门记载,通过对老叶街老字号的内容分析却有意外的收获。根据1932年《厦门工商业大观》,老叶街的全部商号总计26家,其中汇兑信局3家、菜蔬2家、茶商1家和番薯行7家、水果行10家、粮油商1家、五谷商1家和客栈1家。[4]笔者曾一度想将老叶街称为“番薯水果街”,因为当时厦门全市番薯行共31家、水果行共36家,为什么老叶街这样一条小街番薯行、水果行能在本市行业中占据这么高的比例呢?笔者注意到老叶街上有合德、新义和、永南兴3家汇兑信局,这里可能是许多侨眷定期兑领侨汇维持生计的地方。想象一下,侨眷收到海外的汇票,在老叶街的3家信局兑现后,街路的两旁是番薯行、水果行、菜蔬行的吆喝叫卖声,这时他们的心情是非常喜悦的,也容易顺便带上一些水果和地瓜回家庆祝。所以,老叶街是一幅描绘民国时期厦门归侨和侨眷的写生画。根据陈衍德(2000)的估计,20世纪20年代后期厦门的归侨、侨眷占到厦门总人口的10%,大致在23650~25600人之间,侨眷每户每年平均收到侨汇(华侨用以赡养国内亲属的汇款)约为314美元~340美元,由于侨汇的缘故侨眷的生活水平便高于一般居民,这是近代厦门之所以成为一个典型的消费型商业城市的主要原因[7]。

3.夹舨寮:见证厦门近代造船业的变迁

闽南方言昔称海船为“夹板船”或“呷板船”,称厂房作坊为“寮”。“夹舨寮”,乃当年造海船之街巷。据黄叔璥所写的《台海使槎录》描述:夹板船长约25m,桅杆粗大,高达6m,值数百金,大的夹板船载货可达数百吨,长度超过30m的夹板船,有三支大桅杆。“夹舨寮”附近的“帆寮街”,地名亦与造船业有关。20世纪30年代,造船厂早已消失,民间造船厂悉数位于沙坡头至沙坡尾一带总计5家。1932年,位于夹舨寮的商号总共有15家,其中6家是棺材铺、2家木建材商、2家柴炭商。帆寮街上的商号则由7家皮木箱店和1家米店构成。[4]原先的造船厂早已不复存在,由船夹板改为制作和贩卖棺材板,由制造船帆改为生产皮箱或木箱,这些地名见证了厦门近代造船业的变迁。夹舨寮、后厅衙开始生产销售棺材,原先就以殡葬产业命名的“棺材巷”却由棺材店(10家)延伸至殡葬配套服务领域(专业定制),如寿衣(2家)、婚丧表演(3家)、建材木商(2 家)、锅店(4 家)、厚烟店(1 家),实现了由简单产业向复杂服务的升级,甚至后来由“棺材巷”更名为“光彩巷”,实质上可以解读为该街巷摆脱了对原先产业的高度依赖。类似的情况还有棉袜巷,棉袜产业早已不见了,位于这条街上的38家商号中最多的是珠宝商共计12家,还有4家百货商店和3家书局,棉袜街已经转变成了珠宝街。这些都是厦门产业和地名相互作用和演变的见证。

结论

借助老字号的文献研究、定量分析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深化我们对中国城市老街巷的认识,甚至弥补史料记载的不足,也为中国近代城市发展变迁提供了研究方法上的参考。每一座城市的老城区地名、老字号资料档案,凝聚了大量宝贵的商业文史信息,值得深入挖掘。建议有关部门今后在保护历史风貌建筑、古迹的同时加强对与街巷、地名相关的老字号、商品、品牌、主要事件及传说典故等的档案建立和管理。在老城区改造实践中,不妨事先对老街巷的商业沿革、历史事件进行研究分析,在引入商铺和经营业态时尽可能按照原有风格和考虑街巷的历史,并结合艺术设标、雕塑等手法再现老街巷的商业变迁历史,实现对老城区的保护性发展。当前对老字号的研究都还处于不断探索、逐步完善的阶段,在研究框架、研究思路、研究内容及研究方法等重要方面应当不断深化探索,力求在一个新的平台上,更深刻、更全面、更有效地开展老字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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