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智库中“一带一路”话语的介入资源分析——以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为例

王 婕

郑州大学外语学院，郑州，450001

自“一带一路”战略构想提出后近四年的时间里，国内外各大媒体陆续对“一带一路”战略给予广泛的关注。随着“一带一路”战略影响力的提升，西方媒体利用话语权优势不断渲染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大肆宣扬“一带一路”战略实质是“掠夺资源”“新殖民主义”等。这些负面论调不但严重影响了我国的国际形象，而且也阻碍了“一带一路”战略的良性发展。

国内学者对“一带一路”话语的研究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从批评话语分析的视角出发，结合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中的及物性系统、评价理论中的态度系统、介入系统等对“一带一路”话语进行探究，旨在提高新闻读者批评性阅读意识,揭示媒体对“一带一路”的态度、立场,及其背后所隐含的意识形态因素[1-2]。从认知隐喻视角出发，探究国内外媒体眼中“一带一路”战略以及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角色与形象[3-4]。以上研究多聚焦于新闻语篇，没有涉及智库话语的相关研究。各国的智库作为专业知识生产和传播的机构，其中云集了政治精英和意见领袖，不仅为国家领导人谏言献策，更是对国际上的争议性话题有着不可小觑的话语权和话语影响力。虽然美国没有加入“一带一路”战略，但是，它并没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公正地看待“一带一路”所带来的积极影响，而是将“一带一路”比作中国推出的“新殖民主义”战略思想，试图阻碍“一带一路”的顺利开展，说明卡内基智库中有关“一带一路”话语流露出浓厚的意识形态。

本文选取美国最具影响力的智库之一—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3篇有关“一带一路”战略的评论为语料，运用介入系统对其中的对话性进行分析，并讨论不同介入资源使用的原因以及背后隐藏的意识形态特征。

1 评价理论简述

评价理论包括“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联盟读者的各种方式”[5]，评价对语篇的词汇层面进行深层解读，理清作者如何通过语言对所言之事表达自己的观点、立场，从而实现与读者之间建立人际联盟。马丁提出的评价理论中包括三个子系统：态度(Attitude)、极差(Graduation)和介入(Engagement)。在评价系统中,介入系统与态度系统和级差系统之间的关系是“合取”关系。人们使用语言表达态度时，要么直陈所思，要么假借他人的思想观点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即直陈思想和间接表达就成了表明态度的两种方式，从而构成了介入系统。继承马丁思想的怀特介入系统，指语言使用者用于协商主体间立场、调节对话空间的评价资源，包括自言(monogloss)和借言(heterogloss)两类[6]。自言，即单纯性断言(bare assertion)，是指纯粹的、绝对性的断言，不涉及对话性的观点；借言指多种声音来源，允许话语的多样性和对话空间。根据主体间功能，借言可分为对话性紧缩(dialogic contraction)和对话扩展性(dialogic expansion)。前者挑战、反对或限制其他声音的出现，而后者允许不同的对话立场。对话扩展性和对话紧缩性资源还包括八个子系统[7]，如图1所示。

2 用于介入资源分析的研究语料

美国卡内基和平研究院成立于1910年，设立了世界范围内的上百个专业，主要研究非洲政策、亚洲政策、世界安全、全球经济、环境能源、核武不扩散、俄罗斯及欧亚事务等。它是美国成立最早又颇有影响的研究院之一，也是美国著名的主流思想库。卡内基研究院的主要四大部门之一是中国项目部，针对中国的民主政治、法制、经济改革等问题展开研究。因卡内基研究院与北京中央党校的国际战略研究所和上海社会科学院法学所建立了长期的学术交流合作计划。该项目部对“一带一路”的讨论代表美方的看法，态比较中立。

本文选取卡内基和平研究院在2017年发表的3篇文章作为研究语料，分别为China’sBeltandRoadProject:What’satStakeforXiJinping，Xi’sVisionforChina’sBeltandRoadInitiative和China’sBeltandRoad:DestinationEurope，语料文本单词总量为8 815个。

3 介入资源统计结果分析

通过UAM corpus tool语料库统计工具，本文对来自卡内基和平研究院智库2017年发表的三篇有关“一带一路”的评述性文章中的介入资源进行了标注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语料中接入资源统计表

由表1统计数据可知，美国卡内基智库对 “一带一路”战略的评论多体现在对话上,语言资源的4/5左右是对话性的 ,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作者在评论时打开对话空间，激发舆论，包容已经出现和可能出现的不同观点。现从自言句和借言句两类语料分析如下：

3.1 自 言

介入资源如医生手中的注射器，注射器里装满了作者的态度资源，作者设法将其注入到读者的体内，让读者受到影响之后参与到作者的话语中来。由三篇文章中借言与自言的统计可知，文本中自言句的数量占14.98%，剩余的85.02%是借言句。自言是指作者直接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观点态度，关闭对话空间，作者对言论负全部责任。语料中自言句相比借言句较少，如：

(1)The initiative has a land and a sea component,known respectively as th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and the Twenty-First-Century Maritime Silk Road.

(2)It attempts to create a set of political and institutional tools with which China can start to reorganize global value chains and stamp its imprint on the rules governing the global economy.

例(1)陈述的是“一带一路”的具体内涵。例(2)表述的是“一带一路”战略的目的，作者以单声的方式直接阐释了自己对“一带一路”目标的理解，他认为“一带一路”是中国重组全球价值链以及掌控全球经济使用的一系列政治手段和机构工具。智库评论员使用自言资源将其观点作为显而易见的、不容置疑的事实来宣布，因而无需提及其他不同声音或其他可能性，这是美方对“一带一路”战略的正面攻击。

3.2 借 言

智库评论中作者使用的借言资源远远超出了自言资源。借言包括话语收缩 (contract) 和话语扩展(expand)两种方式。收缩性介入在语篇进行过程中缩小了容纳其他观点的空间，但是它并不等同于直接关闭对话空间。收缩性介入包括否认与公告。

3.2.1 否 认(disclaim)

否认又细分为否定与反预期。否定是对一种意见的直接拒绝，主要实现形式是显性否定词，如not， no，never，与隐性否定词，如带有否定前缀的词语；反预期是另一种否认方式，不是直接通过否定词，而是用一个命题来取代或反对另一个有可能在此出现的命题，实现形式有连接词，如，although,not…but,however,but,yet,still,already,even,mere,just,no more than,no better than,only等。如例(3)和(4)：

(3)Xi was not,of course,shown equally with other leaders on Chinese television.…The speeches that followed by Russian President Vladimir Putin,his Turkish counterpart Recep Erdogan,and UN head Antonio Guterres wentunseen by most Chinese viewers.

例(3)中划线部分“not”仍属于显性否定资源，而“unseen”属于隐性否定资源。句中陈述“一带一路”的相关电视报道存在不公平的现象。相比习近平的演讲，其他参会的国家领导的讲话没有给予应有的关注。比如，安东尼奥·古特雷斯——第九任联合国秘书长，他的讲话并没有传达给受众。“unseen”属于消极评判，直接而明确地表达了叙述者的否定态度。联合国秘书长的讲话本应该得到与习近平讲话同等的对待，然而，观众看到的只有本国领导人的讲话，用否定前缀否定先前 “seen”的声音，潜台词是中方并没有平等地对待前来参会的国家和组织。

(4)The name of the project was first changed to One Belt,One Road,not to reflect a change in ideology but because the name for the maritime agreement had to be created on the eve of Xi’s visit to Indonesia,in order to emphasize his leadership.It was the first attempt to centralize the new,united concept—and the most important part was unilateral attribution to Xi,not unity in content.

例(4)评论认为，将习近平在印度尼西亚发表演讲时提出的“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带”与在哈萨克斯坦提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合称为“一带一路”，这是习近平领导力的体现，也是权利集中的体现，并没有牵涉到战略内容本身。“but”属于反预期资源，将读者的目光引向这一战略本身就是单一思想内容，并没有体现多种思想的融合，归根结底，“一带一路”的思想战略不存在包容性，开放性，多元性。其潜台词是：让那些对“一带一路”战略中坚持和谐包容、开放合作、互利共赢持支持态度的读者产生质疑。

3.2.2 公 告(proclaim)

公告(proclaim)即语篇中的语言将命题表达出具有公认的、可靠的、不可推翻的特点，从而排除其他声音。它又分为认同(concur)、断言(pronounce)和引证(endorsement)。认同，在语言实现方式上可以分为四类：显著性认同，如，certainly，clearly，obviously，of course等；衔接性认同，如，like,as,still等；修辞性认同，如特殊疑问句形式和肯定形式的一般疑问句；引导性认同，如使用第二人称“you”。如例(5)所示：

(5)Of course,the authors then admitted,China’s projects will also attempt to rival the EU’s,but because the former are merely copies,the European model will win out in the end.

例(5)中，“of course”属于显著性认同，认同“一带一路”可以与欧洲的经济政策相媲美，但是作者将“一带一路”定义为复制品，在欧洲人的眼中，最终“一带一路”并不会取得预期的效果。作者先通过认同，承认“一带一路”战略的积极意义和优势，与更多的读者之间创造对话空间，在之后的表述中引出自己的观点。“merely”属于否认资源中的反预期，让读者感到接下来的观点可能在意料之外，引起读者的关注。

(6)The image of the original Silk Road is particularly misleading in this context,as indicated by the inclusion of the small code words “belt” and “road” in the names of the project’s two components.

例(6)中，作者认为最初“一带一路”的整个构想具有一定的误导性，就好像起初并没有使用首字母大写的专有名词来给“一带一路”定义一样。“as”属于衔接性认同，将误导性具体化，让更多的读者从语言角度认同作者提出的误导性，作者与读者产生互动，从而使读者接受作者提出的“误导性”观点。

断言也是一种公告。说话人明确表明自己的介入，断定并坚持后述命题的价值和正当性。可见，断言体现出很强的主体性和主观意愿，如决心、意志等。断言一般由以下方式体现：(1)语气附加语，如absolutely，entirely,actually,as a matter of fact,I think等；(2)评注附加语，如unfortunately,frankly等；(3)情态助动词体现。

(7)The United States also needs a strategy for constructive engagement with the BRI.Washington must avoid repeating the mistakes it made in responding to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 (AIIB).

例(7)中，美国决心不能再重蹈覆辙，犯类似亚投行的决策错误，而是需要与中方之间协商提出有效的合作战略。使读者看到美国政府应对“一带一路”战略方面并不是被动的，而是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决心。

(8)I attest that such expansive initiatives require careful coordination and a coherent approach.

例(8)中，作者明确表明自己的介入，并且特别突出主体自我，强调“一带一路”如此庞大的战略必须有周密的协调和一气呵成的施行方案。作者紧缩对话空间，并为自己言论负责，对现在中国“一带一路”战略实施的方法感到担忧，表示该战略需要进一步优化。

引证是指叙述者或说话人援引外部声音，用某种外部意见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引证资源具有正确的、有效的、不可否认的或完全正当的特点。它一般由言语过程体现，如demonstrate、 show、prove、find、point out等。

(9)While the United States is right to view Chinese behavior that is opaque and poorly defined with a critical eye —and justified to be concerned about what rules will be set for the BRI—its attitude should not be hostile.

例(9)中美国政府认为中国有关“一带一路”的定义不清，举措也过于模糊，美国政府有正当理由关心“一带一路”的相关规则，而且中方态度不应该对此产生敌对心理。“justified”体现事实性，表明在作者看来后面的行为和观点的内容具有有效性和合理性。但是，这句话引证的来源不明确，但依然属于引证范畴。

3.2.3 接 纳(Entertain)

接纳是扩展性资源之一，指某一声音只是多种声音中的一个，允许不同声音的存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对话空间。接纳的具体语言实现形式是情态动词、情态副词、表示推断的从句等。

(10)The rewards of such an ambitious project are enormous,but the riskswould be also great.

例(10)讲的是“一带一路”这一庞大的项目会带来不错的收益，但是伴随巨大的受益也可能会存在高风险。本例中作者运用表达可能性的情态词 would，一方面是对“一带一路”战略将要面临怎样的风险难以断言，另一方面通过表推测的情态动词打开对话空间，让读者对“一带一路”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展开预测。

(11)Xi is now fully credited for the idea of the projects,but that wasn’t always the case.

频率词表示某种情况发生的频度，间接体现还存在其他的可能性，也可以作为接纳范畴处理。如例(11)谈及“一带一路”战略思想全部都归功于习近平主席，但是事实并不总是如此。此处作者在有意扩展对话空间，一方面是为自己接下来的陈述提供合理性前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那些有不同意见的读者参与到对话中来。

3.2.4 摘引(Attribute)

摘引，是指作者把话语中的某些观点显性地通过他人的话语呈现出来，而作者本人的话语则退居后台。摘引又分为宣称和疏离两个子系统。宣称的实现方式在话语中表现为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使用。

(12)“Formerly,all industrial policy was national,” he said.

(13)The report went on to argue that an array of key projects is underway,with a commitment to achieving common development and shared growth through joint consultation.

例(12)和例(13)都属于宣称，将作者之外的声音引入到对话中来。宣称和之前提到的引证有相似之处，二者都是引入外部声音的手段，但是宣称是扩展性的，承认外部声音是多种观点之一；引证则是收缩性的，把外部声音说成正确的、不容置疑的，外部声音实际上为作者分担了命题的责任。从宣称和引证资源的内容来看，基本上都属于对“一带一路”战略相对客观地描述，由此可见，美国不愿意从正面肯定“一带一路”战略取得的进展和成果。

(14)The land element is labeled a belt that its ultimate goal is to advance economic growth and development.

(15)This so-called new type of globalization,or globalization 2.0,will be framed as an Eastern-led initiative.

例(14)和例(15)属于摘引的另外一个子系统——疏离。疏离表示作者对引用命题的观点并不是给予肯定，而是与该观点保持一定的距离。一般由so called,be labeled,claim等。在例(14)中，作者与“一带一路”战略可以达成的目标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可以看出，作者对“一带一路”战略的未来愿景抱有怀疑的态度，甚至隐含一种批评的对话立场。以及例(15)中，作者对“一带一路”属于新型全球化的看法之间保持距离，其实“so-called”中带有讽刺和不赞同的观点。

4 结 语

本文应用评价理论中的介入资源对美国卡内基和平研究院智库中有关“一带一路”的话语进行了分析。在三篇语料中，扩张性介入资源多于紧缩性介入资源，因为智库有为美国外交决策提供人才、为外交决策者提供政策交流平台、引导公众舆论的重要任务，因此话语中有较多的扩张性介入资源。从其他介入资源的使用情况很容易发现美方并没有真正用中立的态度评论“一带一路”。而是使用较多的否认资源，试图塑造中国的负面形象，歪曲“一带一路”的战略目标与意义。使用接纳资源，如表示概率与频率的情态动词与助动词弱化“一带一路”带来的机遇，强化了战略实施过程中的挑战因素，以给读者预设“一带一路”的负面影响。

总之，利用介入系统对美国智库话语进行分析，发现看似中立的话语下的暗流涌动，这正是因为我国在“一带一路”战略项目上智库的话语权相对薄弱，才给美国智库对中国“一带一路”战略进行歪曲、诋毁提供了机会。因此，我们一方面要抓住机遇大力发展， 一方面要在建设中国特色智库时实施有力的话语反击策略，为“一带一路”发展创造有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