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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脆弱性是否更加女性化?
——基于CHNS九省区2009年和2011年两轮农村样本数据

2018-08-08张颖莉游士兵

妇女研究论丛 2018年4期
关键词:户主脆弱性家庭

张颖莉 游士兵

(1.2.武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问题提出

离婚率的攀升导致女户主家庭增多。据《2016年社会服务发展统计公报》[1]的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的粗离婚率为3‰,与2010年的2‰相比,增长了50%。离婚率的上升直接引起原有核心家庭的裂变,其结果是单亲家庭的增多。特别在中国,以女性为户主的单亲家庭占比较大[2]。通常女户主家庭是指没有配偶居住在一起的以女性为户主的家庭(household with female-headed living without a partner)[3](PP 77-98)。已有研究根据女户主家庭的异质性把她们进一步细分为法理(de jure)女户主家庭和事实(de facto)女户主家庭[4](PP 259-280)[5](PP 56-61),前者包括丧偶、离异和单身的女性作为户主的家庭,后者是指男户主由于劳动力迁移而暂时不在家的以女性为户主的家庭。根据女户主家庭的定义和分类可以看出,单亲家庭是女户主家庭中的一个分支。随着女户主家庭的不断增多,女性贫困及其贫困脆弱性逐渐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热点。

“贫困女性化”(feminization of poverty)的概念最早由美国经济学家戴安娜·皮尔思(Diane Pearce)提出。她的研究发现,20世纪70年代,美国16岁以上的贫困人口中女性占2/3;女户主家庭的福利状况日益恶化[6]。根据皮尔思的研究,女性贫困的加剧有两层含义:贫困人口中女性越来越多;贫困家庭中女户主家庭逐渐增多。因此,关于女性与贫困之间关系的文献可分为两类:一是重点研究男性与女性的个体差异;二是进行男女户主家庭之间的比较。然而,当使用收入或支出来衡量家庭福利水平的时候,由于家庭中的物品大多是公共物品,导致无法对同一个家庭中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进行准确评估,所以关于女性与贫困的实证分析大多是基于户主类型的研究[7](PP 36-53)。在研究女性与贫困关系的现有文献中,无论实证分析还是政策制定都存在争议。首先,在实证研究方面,大部分学者认为女户主家庭比男户主家庭更加贫困[4],但是有些学者认为女户主家庭不一定比男性户主家庭贫困[8](P 33)。其次,在政策制定方面,一种说法是,由于女户主家庭面临着贫穷负担、性别歧视并且作为户主缺乏支撑,所以应该给予他们特别的关注[9]。世界银行(2011)认为发展中国家的女户主家庭应该受到特别关注,因为他们在土地制度、劳动力市场、信贷市场和保险市场均处于弱势地位[10]。另外一种说法是,女户主不一定要作为减贫政策的目标,因为女户主不一定与贫困相关;而且把女户主家庭作为社会救助的目标或者给予他们优先获取资源和服务的机会可能会产生负向激励效应[11]。这种说法遭受了质疑,有学者实践证明了针对女户主家庭的特殊救助政策没有负向激励作用,关注性别不平等的政策应该惠及男户主家庭中的女性或者女户主家庭。特别是在经济紧缩和调整时期,社会安全网必须为整个社会最脆弱的群体而建立,扶贫的长期目标应该是所有贫困的女性[12]。

尽管关于女户主家庭与贫困之间的关系存在争议,但是学者们长期以来有一个共识:与男户主家庭相比,女户主家庭更容易暴露于风险之中。风险的概念离不开贫困的另外一个测量维度,也就是贫困脆弱性,即家庭未来陷入贫困或者更加贫困的概率。贫困脆弱性是指一个家庭在一段时间内将要经受的收入和健康贫困的风险,意味着面临许多风险(暴力、犯罪、自然灾害和被迫失学等)的可能性[13];把贫困脆弱性纳入贫困监测和分析的范畴,可以及时准确地监测贫困的动态变化。

贫困脆弱性与贫困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首先,贫困脆弱性与贫困有着伴生的关系,二者相互影响[14](PP 8-12)。贫困脆弱性伴随着贫困产生,贫困脆弱性也是贫困的根源。其次,贫困不等于脆弱。贫困是静态的、可测量的、事后性的测度,贫困脆弱性是动态的、可预测的、前瞻性的度量。贫困的家庭由于远离市场风险并不总是脆弱,脆弱的家庭也不一定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对于非贫困家庭来说,脆弱性是指陷入贫困的风险;对于贫困家庭来说,脆弱性是指变得更加贫困的风险[15]。贫困脆弱性是比贫困更有启发意义的指标,它为贫困测量和分析提供新思路的同时也为减贫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提供了参考。

与贫困女性的需求相比,中国的许多减贫政策对社会性别平等的关注不够,从而影响了减贫的效果。即便是现有文献也大多集中研究女户主家庭与贫困之间的关系,缺乏对女性贫困脆弱性的研究,尤其是定量研究。为了全面评估女户主家庭的福利状况,仅仅对贫困进行静态测量是不够的,除了贫困之外,还需要实证研究女户主家庭与贫困脆弱性的关系。这对于制定前瞻性的、差别性的扶贫政策有着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基于上述原因,本文选择从中国农村女户主家庭视角出发,利用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CHNS)数据,分析不同异质性的女户主家庭与资产持有、风险、风险应对和贫困脆弱性之间的关系,验证与男户主家庭相比,女户主家庭是否更容易陷入贫困,即贫困脆弱性是否更加女性化。

二、文献综述

贫困脆弱性可以从三个角度理解,即资产持有、风险应对和结果。首先,家庭拥有人力、自然、物质、社会和金融等资产,他们可以利用这些资产转化成收入、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其次,他们在获取上述资产的过程中可能会存在各种风险,影响家庭的贫困脆弱性。家庭在遭受负向冲击前后,可以通过分配资产实现风险管理。再次,资产的持有和风险应对能力结合在一起,决定了家庭的贫困脆弱性。总之,家庭抵抗风险的能力依赖于他们持有的资产,家庭持有的资产、遭遇的风险以及从风险冲击中恢复的能力共同决定了家庭贫困脆弱性。

(一)女性与资产持有

根据贫困的资产决定理论,人们为了实现生计目标需要一定量的资产,从广义的角度来说是指人力资产、自然资产、物质资产、社会资产和金融资产构成的“五边形”结构[16]。女性尤其是农村妇女在获取“五边形”结构的资产过程中,一直处于不利地位。从现有文献来看,与男性相比,女性获取资产的能力相对较弱。

从人力资产来看,在身体上,女性特别是农村女性存在疾病多、身体差、卫生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健康贫困[17]。在心理上,她们容易失落,甚至这种失落会在代际之间传递,进而形成贫困文化[18](PP 41-45)。在教育上,由于多种生计资本供给不足,呈现出男孩优先的教育模式,女孩在成长过程中会受到诸多限制,阻碍了女性能力提高,进而使其陷入多元贫困状态[19];在现有文盲中,70%是女性,其中农村女性占3/4[18]。在劳动力市场上,由于女性受教育水平低,她们在专业选取和就业中容易被歧视和隔离,社会角色和工作岗位容易被固化和边缘化,在竞争中更容易处于劣势,甚至被淘汰,与男性相比更容易陷入贫困[20](PP 111-124)。

从自然资产来看,生态环境的脆弱、自然生存条件的恶劣、水资源的贫乏,以及相应医疗条件的匮乏,都加重了农村妇女的健康威胁和疾病发生率,不利于她们生活环境条件的改善[21](PP 189-212)。有研究发现:发展中国家电力等能源的匮乏导致妇女长期吸食家务劳动中产生的污染气体,使得女性身心健康受损,加深了女性贫困[22]。

从物质资产来看,许多发展中国家女性在家庭中属于从属地位,她们难以获得土地、房产等资源,更难获得财产性收入。在中国农村,土地和资本所有权通常严重偏向于家庭中的男性成员[23]。特别是当婚姻终结、家庭解体时,夫家的房屋、土地、家庭财产及其他资产也随之失去,妇女可能变得无处立足[24]。由于土地政策、户籍制度、婚姻制度等社会制度缺乏对妇女的保护,造成妇女地位边缘化并使其陷入贫困[23]。即便在家庭内部,基本生活资源的消费也存在性别等级之分并且表现为女性弱势[25]。资源占有的性别不平等加剧了女性的贫困,而贫困又使得本来匮乏的资产更偏向男性[26](PP 16-21)。

从金融资产来看,相对于男性,女性缺乏获取保险和信贷的正式渠道[27],即使专门针对妇女创业的(全额贴息)免息小额担保贷款,也由于实施程序繁杂和担保要求增加提高了贫困妇女的准入门槛,导致大部分贫困妇女无法获得资助[28]。

从社会资产来看,女性在社会资源以及社会网络支持等方面更加贫困[29]。从夫居的居住模式导致女性社会网络资源流失[30],妇女一旦离异,以婚姻关系为纽带的非正式社会支持网就会破裂[31]。社交网络的狭窄使离异妇女无法获取正式社会支持网(如政府、社会组织、企业和社区)和非正式社会支持网(如血缘、亲缘、业缘、地缘和朋友构成的社会网)的支持与帮助,这些都增加了女性脆弱性。

(二)女性与风险应对

根据贫困的风险冲击理论,个人或家庭所处的环境包括经济、社会和自然环境,这些微观或宏观的环境中始终存在各种风险,具体包括自然风险、健康风险、经济风险、政治风险和环境风险[16]。相比其他类型家庭,当各类风险冲击个体或家庭的福利水平时,女性更容易陷入贫困。

贫困脆弱性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它把风险引入贫困分析中,能够很好地解释人们陷入贫困和脱离贫困的原因。贫困脆弱性包含敏感度和恢复力,由于妇女在社会、经济和文化各方面均处于从属和弱势地位,她们对风险和冲击高度敏感,但是恢复能力比较差,在遭遇经济危机、自然灾害和社会重创时往往更脆弱。通常,一般家庭会通过变卖资产、借贷、从事额外职业、临时迁移、政府资助或者减少教育开支来应对风险。对于女户主来说,她们掌握的资产有限,风险应对手段单一,对于她们来说比较可行的方法就是减少儿童的教育支出,或者增加未充分就业的劳动力,其直接后果是造成贫困的代际传递[7]。

(三)女性与贫困脆弱性

从资产持有和风险应对的文献来看,与男性相比,女性确实处于相对劣势的地位。由于女户主家庭增长迅速及其可能的贫困脆弱性,20世纪70年代人们开始关注发展中国家女户主家庭的贫困脆弱性。20世纪90年代,女性贫困脆弱性的问题被再次重提,特别是拉丁美洲国家和加勒比国家,他们经历了经济增长、人力资源发展和社会公平的进程[12]。关于女性与贫困脆弱性之间的关系,国外学者的研究主要有三种观点。其一,一般认为,与男性户主家庭相比,女户主家庭更容易暴露于风险之中,因此更加脆弱[3]。其二,女户主家庭由于远离市场风险而不一定贫困,不一定脆弱[8]。其三,有学者认为,女性贫困脆弱性是一把双刃剑。当家庭面临生存困境时,男性的劳动力迁移使得妇女负担过重,可能会导致疾病和不适。同时,由于女性承担了大部分生产、养育和教育活动,所以她们获得了相应的权力,她们开始积极参与当地公共服务活动并且打破了现有的权力性别结构。研究发现,农业和地方公共服务的女性化使得女性重新获得被剥夺的土地,并在自己生活的社区改善公共服务[32]。目前中国关于女性与贫困之间的定量研究多集中在女性贫困的直接测度和分析女性贫困的影响因素方面[33][34][35],而从贫困脆弱性的视角对女性进行定量分析和研究的文献相对缺乏,也没有实证研究表明,相比男性和男户主家庭,中国的女性或女户主家庭的贫困脆弱性更强。

三、实证分析

(一)数据与模型

1.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CHNS),它是由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和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合作开展的调查项目。CHNS数据库分别于1989年、1991年、1993年、1997年、2000年、2004年、2006年、2009年和2011年完成了9次调查,调查省份包括辽宁、黑龙江、江苏、山东、河南、河北、湖南、广西、贵州9个省区,其中1997年辽宁由黑龙江代替,2000年开始辽宁和黑龙江都参与调查,2011年增加了北京、上海、重庆3个直辖市。该数据库提供了比较详细的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和地区特征信息。由于中国的贫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农村地区,并且中国农村妇女面临的各种风险更多,所以本文选取除北京、上海、重庆3个直辖市以外9个省份2009年和2011年的两轮农村样本*CHNS问卷调查表中涉及被调查个体农村或城市地区的指标共有两个:“户籍”(A8b1)和“农村调查点/城市调查点”(T2),本文采用T2指标来区分城市和农村家庭,因为我们认为采用个体当前居住地来衡量贫困脆弱性更加合理。;为了测算贫困脆弱性,本文选择在两个年份中均参与调查且户主未发生变更的家庭样本;由于导致女性成为户主的原因不同,在测算贫困脆弱性与家庭户主的关系时,本文区分女户主家庭的异质性,女户主家庭可以细分为法理上(de jure)的女户主家庭和事实上(de facto)的女户主家庭,前者包括丧偶、离异和单身女性,后者包括男户主暂时不在家的情况*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我们认定事实女户主家庭是已婚女户主家庭。,细分女户主家庭对政策制定、精准扶贫和未来研究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7]。剔除缺失值和异常值后,总样本数为2147个家庭,户主类型见表1。男户主家庭1906户,占总样本数的88.78%。女户主家庭241户,占总样本数的11.22%;其中法理女户主家庭168户,占所有样本的7.82%,占女户主家庭样本的69.71%;事实女户主家庭73户,占所有样本的3.40%,占女户主家庭样本的30.29%。

表1 户主类型及比例

2.模型设定与变量选取

对于每个家庭而言,存在两种状态:一是贫困脆弱性为1;二是贫困脆弱性为0。因此,我们通过构建Probit模型来分析不同户主家庭及其他变量对家庭贫困脆弱性发生概率的影响。模型的设定形式如下:

(1)

对于法理女户主家庭,她们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相对独立,因此不存在内生性。但是对于事实女户主家庭,由于家庭贫困,男性成员不得不外出打工增加家庭收入,男性成员的外出导致家庭中的女性不得不成为户主。斯蒂芬·克拉森(Stephan Klasen)提出,为了克服这一内生性,大部分的研究都采用描述性的统计方法来测算女户主家庭的贫困脆弱性,对政策制定者来说,这种方法在制定和实施针对女性贫困家庭的减贫政策时仍然有着非常现实的意义[7]。由于女户主家庭对于一个家庭的生命周期来说可能是暂时的(考虑到女性户主可能会再婚)[4],所以我们借鉴村上隆(Takashi)的方法,选择偶然型暂时贫困来测度家庭的贫困脆弱性[36]。如果一个家庭的人均收入水平高于贫困线2300元,但是最低收入水平低于贫困线2300元,则界定为偶然型暂时贫困家庭,也就是脆弱家庭,即VTPi,2011=1;反之,则界定为不脆弱家庭,即VTPi,2011=0。

另外,在分析不同结构的女户主家庭和贫困脆弱性的关系时,我们使用两个调查年度的数据,通过2009年的解释变量对2011年的贫困脆弱性发生概率进行回归。这种方法虽然不能完全解决内生性的问题,但是可以有效缓解内生性和反向因果问题[7]。

从贫困的风险冲击理论来看,农村家庭可能面临着各种自然风险、健康风险、经济风险、政治风险和环境风险。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我们选择CHNS数据库中的调查“过去的四周中,你是否生过病或受过伤?是否患有慢性病或急性病?”作为家庭户主遭受的健康风险,也即家庭遭受的健康风险,用HEAi,2011来表示。如果家庭户主的回答为“是”,那么HEAi,2011=1;反之,HEAi,2011=0。为了研究家庭户主的性别差异对家庭遭受风险的影响,构建以下Probit模型:

(2)

其中,被解释变量是Pr(HEAi,2011=1),它代表家庭遭受健康风险的概率。

为了对比遭受健康冲击后,男户主家庭和女户主家庭用来应对风险的医疗消费支出之间的差异,我们抽取全样本中HEAi,2011=1的家庭,构建如下的回归方程(模型):

(3)

其中,被解释变量是家庭的总医疗消费支出的对数值。总的医疗消费支出指的是个人过去四周实际医疗消费支出[37]。

表2 主要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从表2可以看出,女户主家庭并不比男户主家庭更脆弱,但是与事实女户主家庭相比,法理女户主家庭更加脆弱;女户主家庭比男户主家庭更容易遭受健康冲击,法理女户主比事实女户主更容易患病;女户主家庭的医疗总支出比男户主家庭小。从人口特征来看,男性户主的平均年龄比女性户主小,受教育程度更高。从家庭特征来看,女户主家庭平均规模比男户主小,但是家庭抚养比却比男户主大,法理女户主平均家庭抚养比最高;女户主家庭住房拥有情况略高于男户主家庭,但是家庭拥有资产、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均低于男户主家庭,除家庭住房拥有外,事实女户主家庭在家庭资产拥有、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等指标上均好于法理女户主家庭。从地区特征来看,相比女户主家庭,男户主家庭所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城镇化水平更高。

(二)实证结果与分析

本文利用Stata 12.0统计软件对三个模型分别进行回归,模型(1)的回归结果见表3,模型(2)的回归结果见表4,模型(3)的回归结果见表5。每个模型分别做两次回归,第一次回归区分男女户主家庭,第二次回归在区分男女户主家庭的基础上对女户主家庭异质性进行细分。

表3 家庭贫困脆弱性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Probit模型)

注:***0***分别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显著。

表4 家庭遭受健康风险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Probit模型)

续表4

注:***0***分别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显著。

表5 家庭医疗总支出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

注:***0***分别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显著。

1.户主性别差异与贫困脆弱性

从表3可以看到,相比男户主家庭,女户主家庭并不脆弱。这一结果与预期结果不一致,但是与樊丽明和解垩得出的结论一致,他们证实户主的性别对贫困的影响不显著,但男性对脆弱性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可能的原因在于,女性户主比男性户主面临更多的生产、生活不测,是一种“责任”驱使女性户主采取各种手段增加收入来减少脆弱性的产生[38]。西尔维亚·钱特(Sylvia Chant)认为:由于女性利他性和男性利己性的存在,尽管女性在收入方面比不上男性,但是这一缺陷可以通过女性把收入多用来改善家庭生活福利进而降低家庭贫困脆弱性来弥补[39]。法理女户主家庭比事实女户主家庭更加脆弱,即婚姻是影响家庭贫困的一个因素,尽管同为女户主家庭,但是已婚的女户主家庭比法理女户主家庭能够获得更多的生计资本来抵抗风险和冲击。这与伊莎贝尔·V.索希尔(Isabel V.Sawhill)认为不稳定的婚姻是女性贫困的首要原因的结论相一致[40]。户主年龄与贫困脆弱性负相关,户主年龄平方与贫困脆弱性正相关,且通过了10%水平的显著性检验,表明户主年龄与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关系呈U形曲线,即贫困脆弱性随年龄先减小后增大,这与预期相符,也与人的生命周期相符。家庭户主最高受教育程度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为负,但并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中国实施义务教育等相关政策让更多的人接受了教育,从而促使农村家庭户主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对家庭贫困的影响也逐渐减弱。李丽和白雪梅认为教育通过影响收入水平的方式影响脆弱性,相对于其他措施更根本也更持续。但是也要注意到,农村教育收益率低于城镇,需要达到大学教育程度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命运[41]。家庭规模和家庭抚养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即家庭规模越大、家庭抚养比越大,家庭的贫困脆弱性越强。特别是单亲女户主家庭,由于缺少一起养家糊口的伴侣,不仅缺乏成年男性带来的收入,而且通常来说家庭的抚养比更高[39]。家庭的资产和家庭收入对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显著为负,即家庭的资产越多(包括住房和耐用消费品)、家庭收入越高(包括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家庭的贫困脆弱性越小,家庭越不容易贫困。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城镇化水平对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显著为负,这与事实相符,家庭所在地区越富裕、城镇化水平越高,家庭陷入贫困脆弱性的可能性就越小。

2.户主性别差异与风险、风险应对

为进一步了解户主性别差异与家庭健康风险和家庭医疗支出之间的关系,我们对模型(2)和模型(3)进行了回归。表4显示,女户主家庭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即与男户主家庭相比,女户主家庭更容易遭受健康风险,女户主更容易患病;并且事实女户主比法理女户主患病的概率更大。表5显示,在户主患病的家庭中,女户主家庭对家庭医疗消费支出的影响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即女户主家庭在家庭医疗消费上的花费比男户主家庭更少。法理女户主家庭医疗支出也少于男户主家庭,但是事实女户主家庭与医疗消费支出的关系并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事实女户主家庭中有男性成员的存在,对重大的家庭支出需要共同做出决定,因此弱化了户主性别对家庭医疗消费支出的影响。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考察家庭户主性别不同对家庭贫困脆弱性的影响,本文选取世界银行人均1.25美元每天的贫困线标准(按照2011年人民币汇率均价计算折合为2946元)对模型(1)进行重新回归,发现女户主家庭对贫困脆弱性的影响为负,且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验。上述稳健性检验得出的结论稳健。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CHNS)数据,实证研究了户主性别差异与贫困脆弱性之间的关系,同时分析了女户主家庭是否更容易遭受风险的冲击(以健康风险为例)以及她们在面对冲击时如何处理,得出的主要结论如下所述。(1)从变量的统计性描述来看,女户主家庭住房拥有情况略高于男户主家庭,但是家庭拥有资产、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均低于男户主家庭;除家庭住房拥有外,事实女户主家庭在家庭资产拥有、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等指标上均好于法理女户主家庭。可能的原因是事实女户主家庭的男性一般都是由于劳动力迁移而长期不在家,因此事实女户主家庭会有来自长期不在家男性的收入支援。(2)从实证分析来看,与男户主家庭相比,得出女户主家庭并不一定更脆弱这一看似与事实相反的结论,然后以家庭遭受的健康风险冲击为例进行深入分析,发现女户主家庭的确比男户主家庭更容易遭受风险冲击,她们用于医疗的总消费支出明显少于男户主家庭。关于风险、风险应对及贫困脆弱性与女户主之间的关系,也有其他研究表明:女户主家庭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通过做生意主动补充食品的短缺,除了获得社会支持以外,她们还可以创新谋生的手段和策略,在传统的性别分工之外,建立一种没有伴侣的新的生活方式[15]。另外,贫困脆弱性的研究是基于收入和消费的角度,女户主家庭不一定贫困,但是不代表其他方面没有被剥夺。(3)尽管与男性相比,女性没有更贫困,但是分析女户主家庭的异质性尤为重要。实证研究显示,法理女户主家庭比事实女户主家庭更加脆弱,主要原因是无论从获取资本的难易还是应对风险的手段来看,事实女户主家庭还是可以得到来自包括男性成员的整个家庭的支撑,家庭陷入贫困的概率会大大降低,即婚姻对于减少贫困有重要的影响。不同类别的女户主家庭在面临相同风险的时候,其贫困程度与贫困脆弱性会由于其异质性不同而有所差别,因此区分异质性对于精准扶贫有重要意义。(4)家庭特征和地区特征是影响家庭贫困脆弱性的重要因素。家庭收入和家庭资产对于减少贫困脆弱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地区经济快速发展和城镇化进程有利于家庭脱离贫困。因此,在制定以性别为基础的减贫政策时,必须充分考虑家庭特征和地区特征等微观因素和宏观因素。

本文结论的政策含义在于:第一,女户主家庭这一概念随着女户主家庭以及没有男性带来收入的家庭的增多而变得非常重要。研究表明,没有配偶且有孩子的年轻女性为户主的家庭是非常脆弱的,并且这种贫困还可以进行代际传递。因此,根据家庭户主性别进行分类并鉴别家庭特征和家庭行为,对于减贫政策的制定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女户主家庭之所以重要还有一个原因,由于通常减贫项目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根据户主性别的差异可精确筛选出能获得减贫政策支持和干预的家庭[12]。第二,女性持有资产相对较少,容易遭受风险冲击,抵抗风险能力差。因此减贫政策的制定要从减少风险和增强家庭的风险抵御能力两方面入手。在充分调动女性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的同时,还应建立相应制度来保障她们本该享有的财产权利,改变贫困女性特别是农村贫困女性的边缘化地位,确保女性与男性享有平等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地位,增强他们的风险抵抗能力。第三,女户主家庭不一定比男户主家庭更脆弱,这一点对于减贫政策的瞄准性也有重要的意义。男女户主家庭的贫困差异也因贫困程度、男女教育差别和妇女自治或赋权指标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资产持有、家庭特征和特区特征是影响女户主家庭贫困程度的一些因素,导致两性平等的政策可能在消除贫困方面发挥直接作用,而且女户主家庭的贫困脆弱性也应被政策制定者加以关注[42]。第四,女户主家庭具有异质性,研究其类别不同对于研究贫困来说非常重要[43]。法理女户主家庭比事实女户主家庭更加贫困。针对不同女户主家庭的减贫政策可以有效定位即将陷入贫困的群体和减少贫困人口长期贫困,增强政策的有效性,从而减少减贫政策成本。给予特别贫困的人口以特别的关注是合理的,因为对于女性贫困的偏见将会增加整体贫困的程度[8]。

本文研究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其一,女户主家庭的样本量比较少。由于女户主家庭的人口比例较低,其对总贫困的贡献比女性人口少[44]。其二,描述性贫困脆弱性方法的应用。由于女户主家庭存在着可能的内生性和短暂性,因此我们选择使用描述性而非推断性的贫困脆弱性方法来对二者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其三,贫困脆弱性的数据缺乏。一个家庭所观察到的贫困状况是一个家庭福利缺乏时的衡量指标。比较理想的情况是,有足够长度和丰富的面板数据来估计家庭的贫困脆弱性[15]。另外,有关风险的数据较少,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本文仅选择分析了健康风险。其四,女户主家庭的界定分歧较多[12]。有些文献将女户主家庭划分为以住宅为单位的女户主家庭(female-headed households)和以亲属关系维持的女户主家庭(female-maintained families)。这种划分对于居住在一个较大的男户主家庭中的女户主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4]。上述局限都有可能对我们的分析结果产生影响,在未来需要进一步完善。总的来说,从长期来看,区分不同类型的户主家庭特别是把女性和女户主家庭作为瞄准目标的减贫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对于消除性别不平等和精准扶贫有着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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