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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与艺术并重:徽州古村落意象形态的文化解读

2018-08-08张毅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徽州建筑文化

张毅

1.引言

意象是审美主体的认知和情感与客体物象实现化合后的心理形态,同时也氤氲于这种心理形态的物态化表现之中。[1]建筑意象是主体建筑设计者的主观思维与建筑作品、欣赏者感情活动的结果,凝结了建筑设计者主体生命意识和审美理想的感性显现。这种主客体的审美意象,一旦经过艺术语言的物质手段表达出来就成为了艺术作品的艺术形象。

作为物态表象的建筑实体,经过地域先民的实践创造和相关的艺术批评,将建筑设计者的创作与受众接受间建立起沟通、调节和引导作用,从而改善了设计者的艺术创作,进而加强了对建筑作品的形象、情景、形式、语言的审美认知,也包括对建筑作品的整体形象和整体价值的追寻、创造和完善。

徽州,古代隶属安徽黄山,下辖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六县。占地面积达443平方公里,地处皖南盆地中心之要塞,长江三角洲南翼,此域丘陵山地起伏,湖域壮阔,历史悠久,自古享有“藏龙卧虎”之美誉。当代所说的徽州更多的代指徽州的历史共存、文化语言近似、建筑的徽派为共同的认知和文化自觉。徽州的先民通过勤奋、聪慧、务实的态度和独特的自然环境的共同创智,将徽州文化的历史文脉进行了翔实的记录和物质的见证。

徽州建筑异彩纷呈,是中国古建筑的重要流派之一。它彰显了徽商文化的荣耀,也是徽州先民对自然和人文密码的内心解读。它可居可游,是农耕文明的活化石,也是百姓传达家国情怀、寄托美好情思的物质载体。

徽派建筑的布局一般皆以三合院或四合院为基本单元围合而居,融徽州灵秀山川风景之约,集民间建筑文化之风华,拔新领异,矩周规值,以流畅的飞檐、高昂的马头墙、宁静的街巷、幽深的院落、粗大的瓜梁,雕饰精湛、砖木石雕融为一体,堪称徽派建筑的大观园。其布局之工、结构之巧、装饰之美、营造之精为世所罕见。

2.幽谷雅韵: 徽州古村落的外观兴造论

黑格尔说:“一种建筑物,它要向旁人揭示出一个普遍的意义,除掉要表现这种较高的意义之外别无目的,所以它毕竟是一种暗示一个有普遍意义的重要思想的象征(符号),一种独立自足的象征;尽管对于精神来说,它还只是一种无声的语言。所以,这种建筑的产品是应该凭它们本身就足以启发思考和唤起普遍观念的,而不是向原已独立地表现出来的意义提供一种遮蔽物和外壳。因此,一种能把一个意义表现得晶莹透澈的形式就不能只作为一种符号而发生作用”。[2]

“山阔水美、贤才辈出、文人高尚清洁”造就了徽州其遁阴匿景的村落位置与建筑形体之意。徽州建筑的艺术表现性与抽象性,即建筑并不承担再现现实生活、表述事件情节、描绘人物性格等相关任务,它所兴会神到的只是一种抽象化的情思。这些并不是它的局限所在,反而成就了它的优势所在。它本身的体量和形态直接给人以轻灵与凝重、宁静或骚动、冲和或畈里、淡泊或威严等明晰的视觉感受。这一特性是徽州建筑乃至中国建筑的文化有效性。

徽派建筑陶染于宋代程朱理学的思想体系,更视儒道释思想为文化内涵的延续和创新,将建筑顺应自然而创造,是更准确、更牢固、更衷心的第二自然物化形态,成为人们与自然环境沟通的“容器”。徽派建筑选址对自然地形、天然水系、方位朝向都有严格的标尺。用科学的世界观、客观的方法论去审视自然环境、四季变化,进行整体的思维观,将情景交融的生态哲学演绎得尽善尽美。整个建筑形态优美和谐,整体与周围山石树木相互呼应。徽派建筑从布局选址到文化体量、建筑材质与自然设色处处彰显了“天人合一”的生态观、意境美。

徽派建筑无论是富丽堂皇的祠堂、庄严肃穆的牌坊、体量宽大的书院还是平静素雅的民居,都是立柱横梁、翘檐飞动、造型雅致。水是徽州人心底的财富,故选址多为傍水依山、朝南坐北,房屋布局受儒家思想“礼”的制约,呈现左右均衡的特点。中间为厅堂左右为厢房,厅堂中心即为通风又可采光的天井,也是“肥水”的进入之地。建筑的外在形态,造型简朴而大气,结构层次此起彼伏。高大的马头墙升高至屋面或屋脊,有一阶、二阶、三阶、四阶,座头有“鹊尾式”“印斗式”“坐吻式”。花样多彩,以直线条状收顶,呈现出跌落状。墙体高低错落,循次第造,形态妙于变幻,隐现无穷,构筑出与天空争高的轮廓,为幽静的空间增加了层次感和格律美。自然设色方面,粉墙的主要成分为无机化合物——碳酸钙,其表皮漆面出自当地的方解石、灰石等天然材料,其特性是难溶于水。这为多雨的江南深邃庭院解决了难题。黛瓦的朴素与低调,将黑白灰的粉墙黛瓦演奏了一曲东方禅意神曲,与周围的绿树蓝天打造成人文景观与自然之境的融合协调,形成“境仿瀛壶,天然图画,意尽林泉之癖,乐余园囿之问”。[3]

3.营造之道: 徽州建筑空间布局意

人的心理多受艺术思想、道德行为、社会制度、物质实体、围合空间等众多因素的影响,徽州建筑空间的创造,是最基本心理因素的改良和提升。经过中国传统文化中最积极的因素和不断的演进,徽州建筑空间相继绵延,自成系统。古代徽州的重本抑末重仕的本性论,使其空间的布局集美观适用为一体,构思巧妙,装饰美观。其设计原则至今都是儒学造物的文化典范,即用最经典的徽州文化元素留下一个充满东方禅意的精神空间。

徽州建筑由核心体和围合体构成。建筑构图的核心是“向心围合”,其建筑的意义与中国传统建筑保持着恒久的延续性,也道出中国传统空间审美的旨趣。“向心围合”的精神内核是儒家文化中的“慎终追远,崇敬祖先”的思想在徽州建筑形态上的自然流露。徽州建筑内部由两个形态各异的空间系统构成:一是以独立堂屋为主体的厅堂空间;一是以宗族地位差别大小不等的生活居住空间。祠堂是聚族而居的核心所在,从空间属性上归精神性场所。祠堂高大的建筑体量和相对独立的建筑形体相异于“围”和“横”。无论在建筑形体上还是平面布局上都是整座建筑的中心。家庭成员的居室围绕祠堂而设,横屋及围合呈线状向中间聚合,形成面与线的组合,也使绝对神圣的精神空间与相互平等的日常习居紧密相接。徽州建筑多为两层,独栋为主,以天井式三合院为基本形制,有功能差异则出现大小高低之别。建筑平面普遍形成“H型”“凹字”“回型”“日字”等多面方式,造型紧凑,格局对称。[4]

建筑平面布局规格多为面向三面,厅堂广阔,采用屏风格栅阻隔,两侧耳房多为均衡对称。天井虽在布局之内,却上接苍天,下系土地,强调把室外景致纳入居室空间,构成对外交流的虚拟空间。造型整体呈开合状态,深邃的庭院明暗分明。天井的尺度比例多为长宽5:1,四周屋面有内倾趋势,雨水汇聚此处称之为“四水归堂”,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喻。天井在徽州建筑中作用明显:天井是外闭内敞的四维空间,冬季将透光材料进行封闭,使室内空间转变成温暖的居家空间;夏季将天井打开,强化空气流动,又有遮阳功用。天井作为徽派建筑物化的空间,将徽州人内心感知与四季变化的情感形成建筑的表征系统,更涉及适用性、审美性的功能,与复杂的社会关系和实践动态既相互联系又相互隔绝,具有自给自足的封闭体系。厅堂作为院落的主体建筑与礼制之所,其功用为“婚丧之礼,迎接贵宾,族内议事”。前厅与后院巧设诗意栖居的意境院落,通过借景、框景、对景、隔景、分景等造园理法强调了“触景俱是,风景化人”的艺术内容。又将前后空间相互衔接,达到虚实相生、曲折有条、处处皆然、步移景异的精致美。儒家思维中特别强调孝道,认为维系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社会秩序是整个社会长治久安的稳固基础。在建筑外部采用砖石结构,是稳固之需,内部采用木构件,代表着对建筑精神的追求和对自然的礼敬。其结构体系与儒家主张的“仁者爱人、节用而爱人、罕兴力役,无夺农时”的思想相关联。徽州建筑空间的长期衍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是区域工匠、地缘环境和精神内化聚合的产物,造就了一种精神喻体和不竭动力,显露了徽州人的文化性格,也是地域文化成为“唯一论”和“垄断论”的强大体系。

4.技艺载道:徽州雕刻的审美、隐喻与装饰

徽州的三雕(石雕、砖雕、木雕)对于取材方便的研究为价值取向的营建至关重要。实质上,徽州人生产的商品自产自销、自娱自乐的乡村艺术形式,并没有因为发生在村落而杜门谢客。深受儒家文化和新安理学影响,徽州的三雕充分展现了技工的精湛技艺和对美好生活的理想化,指出了村落世界与寓教于乐的关系,传达出他们乐观豁达、生生不息、岁月静好的精神生活。

在实践追寻和理论总结中我们看到了:徽州的雕刻艺术来源于生活本源,采摘于人们丰富的情感,发展壮大于徽州的富饶沃土,历经多年的传承新变,形成了独特的文化血统和审美情结,构筑了宽广博大的文化资源。散发着文人气息的徽州三雕,早已声名显赫。它将传统建筑雕刻技艺的牢固性与审美美学相结合形成了和谐观。材料的运用也是匠心独运。徽州的工匠精神体现于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和追求精益求精的创造精神。[5]材料来源于徽州当地,装饰部位梁枋雀替、门扇隔窗、灯饰家具用传统镂雕技艺将民间传说、花鸟虫鱼、奇松怪石和历史人物赋予了程式化、符号化的徽州地域意向特征。工匠巧夺天工的技艺和艺术鉴赏将木雕艺术品装饰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形成了徽州古村落特有的灵秀之美,令人赞叹。

徽州砖雕艺术采用8厘米以下的青砖通过圆雕、浮雕、透雕、线刻等相关手法在徽州建筑门楼、屋檐、房顶、门楣等处将汉代的画像石、画像砖的工艺传承于此,同时经过实践改良更加精细美观。传统文化中的吉祥图式、山水花草、飞禽走兽等多样题材跃然物上,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

深受汉人建筑文化技术及传统礼教、新安画派及徽州财力的相关浸染和教化,徽州的石雕艺术相比于砖雕,其立体感强,风格古朴简练,装饰意味浓厚,刀法娴熟精湛,所造意象活灵活现、有声有色。石雕受材质所限,装饰题材多为珍禽异兽、田园花木,人物素材则甚是少见,将村落的灵秀之气、田园诗意和风俗民情寓意于材料之中。建筑多体现在抱鼓石、柱础、牌坊、围屏等处,体现出徽州建筑文化的集大成,显现出徽州文化的观念思想、情怀抱负,具有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

徽州古村落的三雕艺术集中反映了徽州传统文化中的道德礼教、精神信仰。两者把徽州各地的文化习俗深入内心,衍生出各种雕刻形式,对敬祖的推崇、吉祥生活的向往企盼、宗教的神圣敬畏都被物化成鲜活的艺术物象。物象的表现内容也许来自于祖先教念、图腾崇尚或者历史故事、神话传奇等理念推崇,又是外族文化同化的策应,将实用艺术与审美情感进行情景交融、情理与形神渗透制约,既生于意之外,又孕育象之中。

5.传承新变:关于传统建筑的文化深思

传统建筑的文化风采,当以民居为尚。它不仅代表着中国世俗文化的本源,又是人类与自然对话的和谐方式。它装载着中国传统建筑文化和展陈民间艺术风貌的宝库,虽历经千年传承替演但未曾休止,是记录社会变革、家族隆替、习风土俗及特色明晰的意象之所。其雕刻技艺,传习着活态的市井光景和乡愁记忆,鲜活而迷离扑朔,引世人竞相求索。遮风避雨已是最基本的物质保障,为传统文化中的五行元素赋予了丰富的造物想象力,具有审美意象性。在营建过程中,它将平实、朴素、方正、严谨的建筑外在价值赋予无穷的美学情思,将建筑的梁木、斗拱、围合等相关形态连接有序、和谐均衡、美观实用,将东方建筑神韵演绎到至高无上,实为中国古建筑文化中的奇珍。

1999年12月,徽州的宏村西递成功入围世界遗产名录,这是对东方建筑审美和生态观的肯定和赞扬。宏村西递承载着中国人对生活充满情趣、对文化进行传承与新变的孜孜追求,也是解读徽州建筑文化的窥镜。徽州建筑是一个多维度空间,它涵盖了池鱼花木、屋宇、叠山理石等相关组合,“然布局密疏,忌排偶而新变,此婉转迁回必不可少许也”。经营位置密疏合意,张弛开合,既有密疏之别,又能把握兼而有之的关系,对空间和节奏把控得十分缜密。徽州建筑的工艺形态饱含了中国民间各种艺术语言,是东方建筑文化兼容并蓄、绰越多姿、潜移默化之间的积极融合,是交流汇聚的积极演进。漫长的文化陶染,深深地影响着其他艺术门类的广泛发展与蔓延传播。振兴传统建筑技艺并进行有效承传,事关中国文化流变、收徒授艺和传习方式、建筑理论及技术研究、生态环境保护等诸多相关工作,是一项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

注释:

[1]王宏建.艺术概论[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10

[2][德]黑格尔.美学[M]:第3卷(上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3]计成.园冶·园说[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9

[4]李学晓.皖南徽派建筑的生态哲学思想研究[D]:[硕士学位论文].武汉:武汉科技大学,2013

[5]李砚祖.工匠精神与创造精致[J].装饰,2016(5):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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