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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树有约

2018-08-06田纬东

新青年 2018年6期
关键词:法国梧桐茉莉花梧桐

田纬东

1.伞木兰 (Umbrella Tree):下雨时,我撑起一把伞

我喜欢雨天,因为在那个大名鼎鼎的约翰·拉斯金眼里,“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坏天气,只是不同的好天气罢了。”晴天阴天,下雨下雪,都是大自然本色的流露,各有千秋。尽管如此,我却始终不喜欢被雨淋成落汤鸡,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受。于是从前出门上班的时候,家人总是叮咛说别忘了带把雨伞,带着放在提包里的折叠伞出门,心里不慌不乱,有备无患。下雨的时候,从包里拿出雨伞,从容不迫地迎着风雨展开,顿时就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来到悉尼后,一样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然而面对风雨,我却有些不知所错。云还是云,雨还是雨,只是每次下雨的时候几乎都是风雨交加,我那把小小的折叠雨伞根本抵挡不住风雨,挡住了上面挡不住下面,而且这里的风雨根本不是什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完完全全都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阵势。要不然就是刚打开雨伞就损兵折将,不是伞柄折了,就是伞骨断了,新买的折叠伞只用一次就扔进了垃圾桶,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下雨天都拿着像拐杖一样的大雨伞的缘由,曾经以为这些人就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其实他们只是为了抵抗狂风暴雨的袭击。适者生存,后来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买了个大大的像拐杖一样的伞,而且还是抗风加固型的,有了这样的伞,在雨中走路,才放心踏实。从此就又有了心情赏雨。

世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一次下雨没伞的时候,竟然发现路边有一种树就叫“雨伞树”。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缘由,大概是因为这种树的叶子长得像是遮雨用的伞,听上去好像拿过来就可以遮风避雨一样。其实,是树叶中间有一根细细的茎,然后叶子一片一片从中间长出去,形成了一个圆,叶子耷拉下来,远远望去就好像绿色的雨伞一样。“雨伞树”看上去形似,听起来却“湿意”皆无。更有甚者,在美国的夏威夷,这种树居然被叫做“章鱼树”,让人敢听而不敢想,望文生义,好似一片片赤裸裸挂在树上的大白肉。总觉得英文太客观直白,常常说一不二,毫无遮拦。而我们的中文却总有一番别样的诗意盎然,虽然也是在说树叶像雨伞,我们却把这种树叫做伞木兰,带着花香和诗意,有了这样的名字,下雨的时候,也许真的可以摘一片伞木兰树叶,走在雨中,纵然是遮风挡雨有限,心中却是花意绵绵。伞木兰是一棵树,在雨中妩媚多姿,在风中花枝招展,绿色的叶子配着红色麦穗般的花,诗情画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一棵树演绎得如此完美无缺。雨中与一棵伞木兰相遇,就好像是一场前世约定的缘分。你站那里等待,我在向你走来。

有人喜欢雨,有人害怕雨,有人讨厌雨,有人怜惜雨……无论你怎么说,其实雨还是雨,伞还是伞,树还是树,伞木兰还是伞木兰,只不过一把雨伞经历了前世今生的风风雨雨之后,终于明白了在下雨的时候,有的人在撑雨伞,有的人在等雨伞,有的人在雨中行,也有的人在等晴天。

2.法国梧桐 (Plane Tree): 与南方的一个小小约定

生长在北方的我,从小就与南方有了一个小小的约定。

我相信自己今生今世一定会遇见南方,就像风遇见云,就像花遇见树。因为南方有法国梧桐,因为书中对法国梧桐的描写曾经深深吸引过我,林荫道下,大街两旁长满了法国梧桐树,这里是情侣们挽手散步的地方,这里是忧愁时更换心情的地方,抬头放眼望去,像是手掌般宽大的树叶上悬挂着几粒带刺儿的小球,黑白斑驳的树干,在明媚的阳光里,随意在地上印上了一些斑驳陆离的树影。书里的南方,字里行间仿佛都能闻到法国梧桐浪漫的气息,淡淡的忧伤,写不尽的山盟海誓,聊不完的花前月下……可惜的是,我生活的城市里没有法国梧桐。于是,我渴望南方。

到了悉尼,一个比南方还南边的地方,我居然一度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约定,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话换在我身上就可以改成:“不识梧桐真面目,只缘身在此树下“,悉尼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点缀着法国梧桐,虽然没有成片成林,街头巷尾总能遇到。在树下擦肩而过多少次,却不知道这种树叫什么名字?因为是英文的名字,对不上暗号,我一次又一次错过了与法国梧桐相认的机会,把法国梧桐当成了一棵普普通通的树,淡忘了花前月下,淡忘了似水柔情。

诗人顾城说:“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水洗脸 ”虽然不是诗人,下雨的时候,我去看过雨中随风摇曳的法国梧桐,无论我们多么浪漫,无论我们多么柔情,手掌般的梧桐叶是接不住雨水的,倒是李清照笔下的这几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更形象生动,雨中的梧桐摇曳生姿,满脸满身忧伤的泪水,仿佛从李清照的笔下一直流到了今天。只是不知道古诗中的梧桐是不是我眼前的梧桐,前世今生,恍然如梦。

重新认识了法国梧桐之后,秋天的时候,常常带着儿子去家附近的公园里拾法国梧桐金黄色的落叶,儿子小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法国梧桐叶,说是像扇子,我说像巴掌,一下一下打在你的身上,儿子说树叶不会打人的,我说你怎么知道呢?他看了看我说,树叶干枯了,一打我它就碎了。是啊,温柔的法国梧桐叶经历了风雨,见证了情感,风烛残年的时候,她终于飘向了大地,有的粉身碎骨,有的残缺不全,纵然是满腹怨气,也没有力气打在我们身上了,倒是那些小球球,在你的脚下顽皮地翻滚,仿佛要让你摔一跤,压碎遍地的梧桐叶。

重新认识了法国梧桐,终于完成了我与南方的小小约定,知道了树名,就不再有眼无珠,就不再麻木不仁,周围的世界顿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3.三叶杨 (Cottonwood Tree): 每个人生命中的一条街

认识三叶杨这种普普通通的树,是因为我们在这条叫三叶杨月牙街的小街上住了八年,大儿子就在这里出生,每次故地重游,都开玩笑问他是否还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总是说记得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他都记住了些什么?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街,或许是条老街,或许是条新街,或许古朴,或许新潮,或许你住过一辈子,或许你只住过一个夜晚……然而无论你漂泊到什么地方,也无论你年龄有多大,这条街总是魂牵梦绕,无法忘怀,就像哪首歌里唱的那样,多么熟悉的名字,从来都不需要想起,也永远不会忘记。

我记忆中的三叶杨月牙小街,是街上绿树成荫,春天的三叶杨开花之后,遍地棉絮,仿佛下了一场雪一样,雪絮飘在风中,有时候会进到眼睛和鼻子里,痒痒的春天的气息。是阳台栅栏上爬满了茉莉花,像瀑布一样不停地向楼下疯长,每年白色茉莉花开的时候,清香扑鼻,常常摘下几朵,撒在茶几上的瓷盘里,于是屋子里也有了茉莉的花香,淡淡的久久不愿离去,正如宋朝诗人姜夔在《茉莉》一诗中所说的那样:“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

阳台上的茉莉花是原来的房主人留下的,我们只是时常浇水,让茉莉茁壮成长,每次回家的时候,在三叶杨的树荫下,远远看见那阳台上的茉莉花,心里就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到家了,更重要的是因为我觉得把花留下,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

我记忆中的三叶杨月牙小街还是每日清晨4点就起床,笨鸟要先飞,天还没亮就坐在电脑前爬格子,一字一字地写着,有时我会在暗无天日之中,体会到写不出来的绝望,从此深深懂得了杜拉斯“写作是一种暗无天日的自杀。”这句话的内涵。就这样一直写到太阳渐渐升起,窗外树荫婆娑,美丽的一天开始了

世界上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记忆,有的是三叶杨,有的是茉莉花,有的却是“万箭穿心”。人的命运仿佛同街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万箭穿心”是电影,是风水,有时候电影也会变成现实,风水也会变成命运,让你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在这条街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草木本无情,因为有了记忆,它们才在我们的生活中鲜活起来。

4.滴血心树 (Bleeding Heart Tree): 离去并不是因为不爱

这是澳洲一种其貌不扬,看上去默默无闻的树种,它的花开不艳,果结不硕,仿佛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然而这种树却深谙人生扬长避短的良策,悄悄地把叶子长得与众不同。深秋,层林尽染的时候,树上有些叶子变红,有些叶子保持绿色不变,形成了万绿丛中点点红的奇观,而叶子的形状又似心型,故名滴血心树,又叫澳洲杨。

本以为我能把滴血之心写成血雨腥风的恐怖大片,没想到的是写着写着,就觉得这原本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冥冥之中,两颗心型树叶,共同经历了两小无猜、一见钟情、花好月圆、举案齐眉的绿色人生。本以为可以两情相依,白头偕老,无奈上天自有上天的安排,于是一颗心对另一顆心说:亲爱的,我去试试染头发吧!也许红色会让我变得年轻,另一颗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于是这颗心就义无返顾地变成了红色,每天兴高采烈地唱着快乐的歌谣。只留下绿叶在一旁不停地摇头慨叹,红叶终于熬不过无情的岁月,在绿叶们轻轻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的歌声里,随风飘落。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付出可以全心全意,可是究竟怎样才能知道是不是也能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呢?红叶和绿叶甜甜蜜蜜的爱情能够持续多久呢?也许毛姆是睿智的明眼人,他早早就说过:“最持久的爱情是永远得不到回报的爱情。”爱,就不能期待回报,有时候忍心默默离去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恰恰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心甘情愿。

记得看过这样的话:“有些爱情好像指甲一样,剪掉可以再重新出来。有些爱情好像牙齿一样,失去了就永远没有了。” 如此说来,有的人一生当中好像不止有一次爱情,每剪一次指甲,就可以再爱上一个人,而有的人却只能有一次刻骨铭心的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咬牙切齿,最后牙都掉了,没什么可咬的,也就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

面对爱情,我常常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剪指甲,还是应该咬牙切齿……因为“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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