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结构升级对中国经济波动的影响
——基于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的分析
2018-08-06张四灿
张 云,张四灿
(1.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2.天津师范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387)
一、 引 言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呈现出两个显著特点,即产业结构不断升级与经济平稳化程度增强(如图1所示)。如何理解中国经济呈现的上述特点,二者是否存在某种联系,若有的话,二者的作用机制如何?事实上宏观经济由不同的产业构成,其整体波动是不同产业波动的综合效果,蕴含了不同产业自身的波动以及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的复杂机制。产业结构升级是经济内部结构不断改善的结果,而经济平稳化则体现为主要宏观变量波动幅度下降。当经济中波动小的产业比重增加时,宏观经济稳定性会得到增强;Gali和Gambetti(2009)[1]指出当产业结构不合理时会增大宏观经济波动。王永进和盛丹(2013)[2]指出密集使用差异化产品的部门往往具有较高的技术复杂度,此时劳动力市场摩擦导致该部门工资黏性增强,由此经济波动会造成劳动力资源向密集使用同质产品部门流动,这会限制产业技术进步并对产业结构升级造成不利影响。
经济平稳化现象源于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经济呈现越来越稳定特点:主要宏观变量如产出、就业、物价等表现出波动幅度越来越小的特征,Bernanke(2004)[3]称这一时期为“大稳定”时期(Great Moderation)。*Bagliano和Morana(2017)[5]对“大稳定终结的观点”持反对意见,认为“大衰退”(Great Recession)仅是经济平稳化趋势中的一个非稳定阶段,经济稳定机制仍在发挥作用。Stock和Watson(2002)[4]研究发现“大稳定”并非仅限于美国,其他主要发达国家经济也显示出类似现象。针对上述现象的原因学者们并没有达成一致观点,曹永福(2007)[6]总结了其中代表性的原因解释包括外部冲击减弱、信息技术与库存管理改善、货币政策的成功、金融创新以及产业结构的演进等。由于主要发达国家的产业结构同期经历了由制造业向服务业的结构转变,因此产业结构演进成为众多学者推崇的一种解释(Eggers和Ioannides,2006)[7]。Burns(1960)[8]曾在1960年就预测美国经济会趋于平稳化,这是由于与制造业、建筑业和运输业等传统行业相比,管理人员、工程师、科研人员、金融等服务性行业就业受到经济衰退的影响较小,这些服务业就业比重上升有助于增强经济稳定性。Eggers和Ioannides(2006)[9]通过将总产出分解为10个行业发现:产业结构变动,尤其制造业相对份额下降,至少能够解释1982年前后产出波动幅度下降的50%。Burren和Neusser(2013)[10]通过Wishart自回归过程和粒子滤波方法发现即使考虑某些产业更具有波动性,产业结构向服务业转移也能够解释至少30%的产出波动下降。Carvalho和Gabaix(2013)[11]认为第三产业部门的扩张以及与能源有关和重工业部门的收缩是经济平稳化的重要原因。在理论模型构建方面,Moro(2012)[12]通过构建包含两部门的增长理论模型研究制造业和服务业的结构转变对于美国经济平稳化的影响,认为产业结构变动能够解释美国GDP波动下降的28%;Flamini等(2012)[13]构建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两部门新凯恩斯模型,认为产业结构变动和部门价格粘性程度的差异两种因素能够显著解释20%~40%的美国和英国的产出和通胀波动性下降。
就中国而言,林建浩和王美今(2016)[14]的研究指出中国宏观经济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呈现平稳化的趋势。殷剑峰(2010)[15]认为逆周期的信贷调控政策带来稳定的信贷市场,有利于宏观经济运行的平稳化。詹新宇和方福前(2012)[16]构建包含民营与国有经济的异质性厂商的真实经济周期模型,研究发现深化国有经济改革对实现中国经济平稳化具有重要意义。此外从经济波动与产业结构关系角度,孙广生(2006)[17]利用工业行业数据通过统计性描述发现各个产业的波动性大于总产出,且三大产业波动与总产出波动的相关性存在明显差异,第二产业最强,其次是第三产业的波动性,第一产业不相关。干春晖等(2011)[18]认为产业结构升级涉及产业结构合理化和产业结构高级化两方面,研究发现产业结构合理化对中国经济稳定具有促进效果,产业结构高级化则造成经济波动的增大。涂巍等(2015)[19]指出20世纪90年代之前,第二产业波动对产出波动的预测能力较强,此后第三产业中房地产波动对产出波动的预测能力增强。Fang和Zhan(2015)[20]基于时变参数模型和TGARCH模型经验研究发现,产业升级对中国经济具有“熨平”效应,三大产业对总产出波动存在非对称效应,第一产业对经济总量波动几乎无影响,第二产业则具有杠杆效应,第三产业具有“熨平”效应。理论方面,詹新宇和甘凌(2013)[21]通过扩展的真实经济周期模型中构建包含产业升级指标(付凌晖,2010)[22]的生产函数分析产业升级对中国经济平稳化的影响,发现产业结构升级能够减轻外在冲击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渠慎宁和吕铁(2016)[23]构建制造业与服务业融合发展的两部门DSGE模型研究发现服务业具有经济稳定器的效应,能够熨平经济波动。
通过对已有文献回顾发现,将经济平稳化与产业结构二者结合起来研究并不多,主要基于时间序列模型的传统研究范式。而构建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从宏观结构计量模型角度探讨二者关系的更少,典型的如Moro(2012)[12]、Flamini等(2012)[13]、詹新宇和甘凌(2013)[21]、渠慎宁和吕铁(2016)[23]的研究。但上述研究存在以下几点不足:首先,詹新宇和甘凌(2013)[21]构建的RBC理论模型仅将产业升级指标引入到单个生产,将产业升级的过程视为资本劳动比例的改变过程,造成模型无法再现“产业波动大于总产出波动”的特征事实,缺乏不同产业间如何联系达到降低外生冲击对总体经济波动影响的机制分析,同样缺少不同产业相对规模变动对总体经济波动影响的分析。其次,渠慎宁和吕铁(2016)[23]单纯采用反事实模拟即其他参数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研究产业结构因素参数取值变动对经济波动的影响,并未阐明产业结构转变对经济稳定的具体作用机制;再次,国外关于多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的研究除Flamini等(2012)[13]外主要限于货币政策效应等的分析,并且Moro(2012)[12]、Flamini等(2012)[13]构建的模型为两部门模型,其对分析中国经济波动平稳化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定差距。
鉴于价格粘性的“逆周期”特征可以起到“经济稳定器”作用,同时不同产业部门间价格粘性具有显著的异质性,这使得产业结构会通过部门间价格粘性异质性渠道对宏观经济的稳定性产生潜在的重要影响。由此,本文将部门价格粘性的异质性因素纳入到新凯恩斯模型中,以不同产业占GDP的份额来衡量产业结构。本文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首先,在考虑中国产业结构变迁的基础上构建了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细致探究了产业结构对经济波动具有熨平效果的四种具体机制:粘性价格机制、需求转化机制、策略互补效应和产业相对规模变动效应;其次,通过数值模拟比较分析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与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对解释中国经济波动的差异,从定量角度考察了产业结构的稳定机制对经济波动的熨平效果,并且发现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明显优于单部门模型,而且能够较好再现中国产业波动性大于总产出波动性的特征事实;最后,分析中国三大产业相对规模变动对主要宏观变量波动性的影响,发现产业结构升级能够降低宏观经济波动20%左右。本文的研究结论意味着,政府要实现宏观经济的平稳运行应注重推动产业结构升级。
图1 1978-2016年我国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波动注:产业结构升级指标根据付凌晖(2010)[22]的方法构造,GDP增长率和通胀率来自国家统计局。
二、 理论模型
本文在Flamini等(2012)[13]、Carvalho和Lee(2010)[24]的基础之上,构建一个三部门新凯恩斯DSGE模型,这里三部门的异质性主要体现在不同产业部门厂商的价格调整频率不同。假设经济中存在无限期存活的家庭、政府和厂商三类主体:家庭通过选择消费的最终品数量、实际货币余额持有量和供给的劳动数量实现永久性效用最大化;政府则通过一次总付税收为支出融资,货币政策则遵循简单的泰勒规则;厂商涉及最终品生产者和中间品生产者两种类型。其中,最终品生产者处于完全竞争市场并利用CES技术将中间品打包成最终品,然后销售给家庭和政府。而中间品生产者处于垄断竞争市场,由三种类型的厂商构成,且分别隶属三个不同的产业部门。
(一) 产业结构
产业表示经济中具有相同特性的企业集合,产业结构表明了经济资源在不同产业的配置情况,反映了经济中不同产业和产业内部的比例关系,通常可以用不同产业占总产出的比重来衡量产业结构。假设经济中有K个产业部门,其中,第k次产业增加值占GDP份额为nk,则存在如下关系:
(1)
因此,参数nk的大小及其变动能够衡量一国产业结构的变动。
(二) 家庭
假设经济中代表性家庭的效用水平取决于消费的最终品数量、持有的实际货币余额以及向三类中间品的生产厂商提供的部门特定性劳动*劳动是部门特定形式的,从而在模型中引入实际刚性因素。(sector-specific labor),并且追求永久性效用水平最大化:
(2)
(3)
参数σ、ν和χk均大于零,1/σ表示家庭消费的跨期替代弹性、1/ν表示劳动供给的Frisch弹性,χk表示家庭向部门k提供劳动的相对负效用程度。
在第t期期初,代表性家庭持有上一期的名义货币Mt-1和名义债券Bt-1进入市场。这里假设金融市场先于产品市场开市。此时家庭在金融市场选择持有的名义债券数量Bt,并获得来自货币当局的名义货币数量Xt。因此,在进入产品市场之前家庭持有的货币数量为:Mt-1+Xt+Rt-1Bt-1-Bt。这里,Rt-1表示无风险债券从第t-1期到第t期的名义毛收益。
(4)
假设金融市场是完备的,则所有家庭在任何时期面临相同的预算约束,并做出相同决策。此时,代表性家庭在跨期预算约束下,选择最优的消费数量Ct、实际货币持有数量mt、债券持有额Bt、劳动供给Lkt,满足:
(5)
(6)
(7)
这里,UC,t表示家庭第t期关于消费的边际效用,Um,t表示家庭第t期关于实际货币余额的边际效用,ULkt则表示家庭第t期向部门k的厂商提供劳动的边际负效用。
(三) 厂商行为
经济中存在两种类型厂商:最终品厂商和中间品厂商。其中,最终品厂商处于完全竞争市场并利用CES技术将中间品打包成最终品,然后销售给家庭和政府。处于垄断竞争市场环境的中间品厂商具有连续统性质[0,1]且分别隶属K个不同产业。这里,将属于部门k的厂商i记为“厂商ik”,将所有隶属于部门k的厂商集合记为Ik,则集合Ik的测度记为nk。
1.最终品厂商。最终品厂商按照价格Pkt(i)向厂商ik购买产品Ykt(i)。首先,利用Dixit-Stiglitz方式加总方式生产部门k的复合产品:
(8)
这里θ表示部门k内部不同差异化产品的替代弹性。
其次,通过CES加总将不同部门的复合产品Ykt打包成最终产品:
(9)
完全竞争的最终品厂商在给定最终产品价格Pt、部门复合产品价格Pkt和中间产品价格Pkt(i)下,选择最优的中间品数量Ykt(i)追求利润最大化。最终产品生产厂商优化过程可分为两步。第一步,在给定最终产品数量Yt的前提下,选择最优的部门复合产品数量Ykt,具体形式如下:
(10)
由此得到最终品厂商对部门k复合产品需求:
(11)
此时经济中的总体价格水平为:
(12)
第二步,在给定Ykt的前提下,最终品厂商选择最优的中间品数量:
(13)
由此得到厂商对厂商ik的产品需求:
(14)
此时部门k的价格水平为:
(15)
2.中间品厂商。处于连续统集合Ik上的垄断竞争性厂商ik利用部门特定性劳动要素生产差异化产品。每期厂商ik采取Calvo方式进行价格调整,*不管价格调整摩擦的属性如何,厂商价格设定行为的异质性以及该行为与实际刚性的相互影响在货币经济模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选择Calvo价格调整方式。即不管上次调整价格距当期多久,每期重新调整价格几率均为1-ωk(Carvalho,2006)[26]。这里,ωk表示部门k的厂商每期价格不调整的几率,反映了价格粘性程度,ωk越大表示价格粘性程度越大。根据大数定律,部门k每期有ωk比重的厂商不改变价格,而有1-ωk份额的厂商重新制定价格。厂商ik遵循如下技术进行生产:
(16)
由于厂商ik每期调整价格的概率为1-ωk。因此,部门价格水平的动态方程可表示为:
(17)
(18)
(19)
Πt,t+s(i)=Pkt(i)Yk,t+s(i)-Wk,t+sLk,t+s(i)
(20)
由此得出厂商ik调整价格的一阶最优条件:
(21)
(四) 政府
假设政府消费不具有任何生产性意义,政府仅仅征收一次性总付税Tt为当期政府消费融资,并且满足当期预算平衡Gt=Tt,Gt作为外生冲击,遵循如下AR(1)过程:
(22)
此外考虑到谢平和罗雄(2002)[27]通过历史分析法和反应函数法检验泰勒规则对中国货币政策的适用性,发现泰勒规则能够很好地反映中国货币政策实际状况,为实际货币政策实施提供参考。因此本文采用简单的泰勒规则描述货币当局行为:
(23)
(五) 均衡
模型出清可描述为一组产品价格和数量满足家庭最优条件和预算约束、厂商最优选择、政府约束等。具体可描述为:
Bt=0
(24)
(25)
Yt=Ct+Gt
(26)
这里,式(24)表示资产市场出清条件;式(25)表示每个部门的劳动力市场出清条件;式(26)为产品市场出清条件。
三、 模型对数线性化形式与稳定机制分析
(一) 模型对数线性化处理
为了分析模型经济的稳定机制,对模型均衡条件在零通胀的稳态下作对数线性化处理。这里,用小写字母表示相应变量偏离稳态的百分比,大写字母表示相应变量稳态水平。此时,模型的新凯恩斯动态IS曲线可以通过家庭跨期消费欧拉方程和产品市场出清条件描述:
ct=Etct+1-σ-1(it-Etπt+1)
(27)
(28)
模型的总供给模块可以利用中间厂商ik的最优定价方程和部门k价格动态调整方程得到,即部门k的新凯恩斯菲利普斯曲线(简称NKPC):
(29A)
πkt=βEtπk,t+1+λk(mckt-mc)+λk(pt-pkt)
(29B)
进一步,利用家庭的劳动供给方程、部门内复合品和最终品的关系、部门内边际成本的定义,通过一系列运算得到关于产出缺口形式的部门NKPC:
(30)
此时,整个经济的新凯恩斯菲利普斯曲线为:*通过对经济中部门价格水平和总体价格水平的关系式对数线性化整理得到。
(31)
此外通过引入政府政策将模型闭合:
tt=gt
(32)
it=φyyt+φππt+νt
(33)
最后设定模型的外生冲击为:
(34)
(35)
(36)
由此,模型经济的总需求曲线通过新凯恩斯动态IS曲线以及利率规则来描述,总供给曲线通过部门NKPC和加总的NKPC来描述。
(二) 模型经济的稳定机制分析
根据“冲击-传导机制”的分析框架,外生冲击会通过特定的传导机制作用于各种宏观经济变量,使得经济的均衡状态被打破并总是处于波动之中。产业结构作为一国经济的内部结构,其行业特征会对外生冲击在产业间的传导产生放大或者缓和的效果,进而影响到宏观经济波动状况。在部门价格粘性异质性下,外生冲击导致部门价格调整的异质性。一般而言,部门价格粘性程度越高,外生冲击导致的部门价格水平变动幅度越小,从而部门通货膨胀受到的影响越小。由此,当经济处于繁荣状态时,部门价格粘性程度越高则意味该部门对经济整体价格水平上涨的抑制效果越显著;而当经济面临通缩风险时,部门价格粘性程度越高意味着对通缩的缓解效果越显著。由此,部门价格粘性程度越高则该部门的“逆周期”特征越显著,进而其“经济稳定器”作用越明显。由于部门价格粘性会通过产业结构影响到整体价格粘性,由此对冲击的传导机制产生缓和的效果,从而增强宏观经济稳定性。具体来说,在部门粘性异质性的模型经济中,产业结构对经济波动的熨平效果主要通过以下四种机制:
1.传统的价格粘性机制。经济中大多数商品价格调整的间歇性导致总体价格粘性。在价格粘性的情形下,产品价格无法迅速调整到市场出清状态,这使得货币政策产生实际经济效应,从而影响到经济稳定性。具体来说,采用泰勒规则的货币政策通过调整利率水平对经济中产出缺口和通货膨胀的变动作出逆周期调整,进而改变经济的总需求,从而对产出和通胀产生稳定效应,而这种稳定效应强度与价格粘性程度密切相关。就需求冲击而言,需求冲击导致模型总需求曲线发生移动,而没有影响总供给曲线。在(πt,yt)空间中,价格粘性程度参数ωk的提高导致参数λk减小,根据NKPC曲线式(30)可知,这意味总供给曲线更加平坦,由此既定的持续性需求冲击造成通胀水平变化程度越小。而对于供给冲击而言,根据NKPC曲线(29B)式可知,随着价格粘性程度的提高,∂πkt/∂mct是下降的。直观上来说,供给冲击造成厂商边际成本改变,但由于粘性价格因素的存在,造成并不是所有的厂商改变产品的价格。因此产品边际成本的改变只能影响那些有机会改变产品价格的厂商,所以这种成本冲击通过粘性价格机制而得到缓冲。综上可以发现粘性价格机制减轻了经济通胀变动,进而通过总需求模块减轻总产出的变动。本质上来说,价格粘性机制导致价格水平变动呈现“逆周期”特征,从而起到“经济稳定器”作用。
2.部门需求转换机制。在单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中,产品的差异性使得生产者获得定价权。但是当经济达到稳态均衡时,根据对称性原则可知所有厂商均相同且选择相同价格。上述方法简化了模型加总,但是造成不同产品的相对价格机制无法在模型中发挥作用*即在对数线性化模型后,相对价格在解释经济总量动态变化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Clarida等,1999)[28]。事实上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在于:模型构建中没有考虑厂商间结构的异质性因素,关键在于所有的厂商拥有相同的价格调整频率,这意味着相对价格项在对数线性化处理过程中“近似掉”。而在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中,部门间厂商的价格调整频率存在差异可以在部门NKPC和总体经济NKPC明确引入相对价格项即pk-pkt。由此在模型经济中引入部门需求转换机制。
由于经济中隶属不同产业部门的厂商在产品价格调整的频率存在差异,外生冲击造成厂商价格调整幅度的差异,从而造成部门间需求转移。Carlstrom等(2006)[25]指出当部门间劳动力无法自由流动时,部门间价格粘性程度的差异会使得总体的通胀和产出受到部门间相对价格的影响。正如Flamini等(2012)[13]指出,部门间需求转换机制是减轻外生冲击的重要机制。具体而言,当经济遭受冲击时,粘性价格程度高的部门经历较小的部门价格水平变化,而粘性价格程度低的部门经历较大的部门价格水平变化,从而造成部门间价格水平的差异,引起需求在不同部门间转移,产业部门变动得到缓和,从而增强整体经济的平稳性。
3.部门间厂商价格调整的策略性互补效应。部门特定性劳动导致在模型中引入实际刚性因素,实际刚性和名义价格调整摩擦相互导致部门间厂商价格制定策略性互补效应显著增强(Carvalho,2006)[26]。具体而言:由于不同产业部门厂商价格调整存在显著策略互补效应,使得价格调整频率较高部门厂商的决策受到价格调整频率较低部门厂商影响。由于后者价格调整频率较低,前者不希望将价格设定过于偏离长期稳态水平,否则会导致本部门产品需求较大份额转移至后者,造成自身生产利润损失。因此价格频率较高厂商的价格调整幅度低于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中厂商的情形。同样,价格调整频率较低厂商的决策也会受到影响,促使其调整价格,但程度较小,由此不同调整频率厂商不成比例的效应存在。这样经济的总体价格粘性程度增大,价格粘性机制的“经济稳定器”效应更加显著。
此外Flamini等(2012)[13]指出相对价格引起的部门间需求转换机制的大小取决家庭消费的一揽子产品和不同部门产品的替代弹性。当一个部门的产品价格相对与另一个部门提高时,产品需求会从前者转移至后者,其规模与后者的产业规模和部门间的产品替代弹性成正比。因此当第三产业的相对规模上升,而第一产业的规模显著下降的情形下,部门需求转换机制放大,经济稳定性增强。
(三) 模型经济稳定机制的图示分析
产业结构通过部门价格粘性异质性渠道对外生冲击产生熨平效果,增强宏观经济稳定性。为了深入理解产业结构对经济波动熨平效果的四种机制,本部分采用AD-AS曲线进行阐述说明。为得到比较简洁的AD曲线和AS曲线数理表达式,假设模型经济中不存在政府消费。利用根据式(27)、(28)和(33)整理得到经济的AD曲线:
(37)
根据AD曲线可知,给定总产出缺口预期Eyt+1、通货膨胀缺口预期Eπt+1和货币冲击vt,当期通胀缺口πt和总产出缺口yt呈现负相关,其系数大小为σ(1+φy)/φπ。注意到,经济主体预期即Eyt+1和Eπt+1以及货币冲击vt决定了AD曲线在(πt,yt)空间的位置。由于外生冲击会对产出缺口yt状况和通货膨胀缺口πt产生影响,央行则根据货币规则对利率it进行逆周期调节,由此通过对总需求的调节实现经济稳定。同样,当政府还可以其他方式(例如可信的反通胀措施)对经济主体预期产生影响,进而调节总需求。
根据式(30)和(31)得到经济的AS曲线:
(38)
图2 当经济受到技术冲击时,总产出和通货膨胀变动的AD-AS图示
鉴于模型经济对不同性质冲击反应的差异,本文接下来利用AD-AS曲线分析产业结构对经济波动熨平的具体机制。这里暂不考虑货币政策对经济的稳定效应以及经济主体的预期效应,即预期项Eπt+1和Eyt+1均设定为零,并且仅考虑外生冲击对模型经济的当期效应。假设初始时刻经济处于稳态水平,如图2显示AD曲线和AS曲线相交于原点A。
图3 经济受到货币冲击时,总产出和通货膨胀变动的AD-AS图示
当经济仅受到正向的货币冲击时,经济中流通的名义货币数量增加,产品价格粘性因素的存在使得名义货币增长率大于通货膨胀的变动,带来实际货币余额的增加,进而导致实际利率降低和总需求增加,引起总需求曲线向右移动,如图3所示。当经济中的价格粘性程度越高时,货币冲击导致的实际需求变动越大,导致总需求曲线移动幅度越大,如AD1曲线和AD2曲线所示。此外,在AD曲线移动相同幅度的情形下,AS曲线的斜率越小即经济中的价格粘性程度越高,货币冲击对通货膨胀的影响越小,而对产出的影响越大,如点B和点C所示。因此,经济中价格粘性程度越高,需求冲击对产出的影响越大,而对通胀的影响越小。这说明:产业结构升级通过部门间价格粘性异质性渠道导致经济的总体价格粘性程度提高,由此经济抵御源自需求冲击的价格波动得到增强,有利于经济总体价格水平稳定。正如Summers(2005)[31]所言,稳定的物价水平进一步会通过多种方式促进产出的稳增长:低通胀降低诸如源自税收等的名义扭曲;更稳定的通胀率同样会降低企业投资决策面临的不确定性;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且低水平的实际通胀率会转化为稳定且低水平的通胀预期,从而有利于政策制定者采取更加灵活的方式应对未预料到的冲击事件。此外,本质上来说,产业结构升级带来的价格粘性程度的提高可视为货币政策实施环境的改善,从而有助于货币政策实现经济稳定的目的。
四、 参数校准与模拟结果分析
(一) 模型参数校准
(二) 数值模拟结果分析
本文使用季度数据计算各变量波动大小。数据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CCER数据库以及中国统计局数据库,涉及GDP、三大产业的GDP、消费、银行7天同业拆借利率和季度CPI等变量。这里,季度消费以国家公布月度的社会零售商品总额数据加总得到,季度CPI按照马文涛和魏福成(2011)[35]的处理方法得到。考虑到价格因素的影响,产值和消费数据以1992年第一季度为基期并通过季度CPI指数折减。此外通过X-12方法对各个时间序列进行季度调整消除季节因素的影响,然后取对数。为了与其他文献具有可比性,本文采用HP滤波方法得到波动序列,计算经济变量的波动大小,这里季度数据的λ取1600,具体结果见表1。本文的数值模拟结果利用DYNARE软件包实现。为了体现产业结构因素的重要性,本文将校准和模拟不考虑产业结构的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并比较这两个模型的模拟结果,其结果见表1。
就总产出波动性而言,整个样本期内实际总产出的波动为1.34%。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波动性为2.32%,远大于实际值,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为173.1%;而考虑产业结构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的模拟结果为1.67%,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为124.6%,与实际经济更为接近,且明显小于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产出标准差。
就三大产业波动性而言,在整个样本期内第一、二、三产业的波动性均大于总产出的波动性,符合孙广生(2006)[17]的研究结果。其中,第一产业的波动性最大,为2.72%,第二、三产业的波动性分别为2.13%和1.85%。单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没有考虑产业结构因素,则无法再现上述事实;而考虑产业结构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三次产业波动标准差分别为2.50%、2.17%和1.69%,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分别为91.9%、101.9%和91.4%,说明模型能够分别解释三次产业波动的91.9%、101.9%和91.4%,能够刻画第一、二、三产业的波动性均大于总产出波动的特征事实,且模拟的波动性排序与实际经济完全吻合。
就消费的波动性而言,整个样本期内波动性为1.97%,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波动性为2.39%,大于实际数值,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为121.3%。而考虑经济中产业结构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的模拟结果则极大改善,为1.71%,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为86.8%,更加符合实际经济数值。
通过比较不难发现,考虑产业结构因素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总产出和消费的波动性明显小于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由于两种类型模型数值模拟均使用相同的外生冲击结构参数赋值,这意味产业结构对外生冲击起到了缓冲效果,从而增强了经济稳定性。根据本文第三部分的分析,在经济均衡状态下的单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中,所有厂商均相同且选择相同价格,这导致模型无法刻画部门需求转换机制熨平经济波动的效果;而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考虑了部门价格粘性异质性因素所导致的部门需求转换机制,明确在模型中引入相对价格项pk-pkt。以产出为例,单部门模型模拟的产出波动为2.32%,而多部门模型模拟的结果仅为1.67%,熨平经济波动的效果为28.0%。这说明:当经济遭受外生冲击时,由于部门价格粘性异质性的存在,外生冲击导致部门价格调整的异质性,由此引发需求的部门间转移,降低外生冲击对经济的影响。此外,需要注意的是上述结果同样隐含印证了厂商价格策略互补机制具有熨平经济波动的效果,这是由于多部门模型能够刻画厂商价格策略互补机制所导致的经济总体的价格粘性提高,而单部门模型则无法刻画。总之,上述模拟结果印证了产业结构的部门需求转换机制和厂商价格策略互补机制是重要的经济稳定机制。
此外,Bouakez等(2009)[29]和渠慎宁等(2012)[30]的研究,经济中不同产业部门存在明显的价格粘性异质性,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价格粘性程度依次增大。结合本文第三部门的分析,经济高涨时,价格粘性程度越高对经济价格水平上涨的抑制效果越显著;当经济面临通缩风险时,价格粘性程度越高意味对通缩的缓解效果越显著。因此,粘性价格机制具有明显的“逆周期”特征,价格粘性程度越高则其“逆周期”特征越显著,从而其“经济稳定器”作用越明显,这说明服务业的稳定性最强,依次是制造业和农业。同样,表1中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的三次产业的波动性分别为2.50%、2.17%和1.69%,印证了上述观点,进而说明粘性价格机制是重要的经济稳定器。同时上述结果也反映,发展服务业是政府增强经济稳定性的一种重要途径,有助于政府在短期平抑价格的过度波动。
总之,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模拟结果明显优于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而且能够再现产业的波动性均大于总产出波动的特征事实。因此,在讨论中国经济波动问题的过程中,学者在构建模型时需要考虑基于不同产业的部门模型,忽视上述问题会导致模型解释力度的下降,同时忽略了经济中存在的重要稳定机制。
表1 模型模拟结果比较分析
注:Kydland-Prescott方差比率在真实经济周期模型的数值模拟比较常见,在新凯恩斯模型中比较少见。这里,采用该指标主要基于考察模型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再现现实经济变量的波动状况。相关系数是指各变量与产出的同期相关系数。
(三) 产业结构升级对经济波动的熨平效果分析
图4 1978-2016年中国三次产业份额变动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4显示改革开放后中国三大产业相对规模具体变化趋势:经济逐渐由第一、二产业主导向第二、三产业主导转变。其中,第二产业占GDP的比重相对稳定,维持在45%左右,而第一产业则从1978年的28.2%下降到2016年的8.2%,第三产业则从1978年的23.9%上升到2016年的50.4%。这说明中国产业结构不断升级,正经历“库兹涅茨现象”。*一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农业部门的产值和就业份额下降,工业和服务业的产值与就业份额上升的现象称为“库兹涅茨现象”。
图5 产业结构升级对主要宏观经济变量波动性影响
五、 结 论
本文在构建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基础上研究产业结构与中国宏观经济波动的关系。首先,通过将三部门的新凯恩斯模型作对数线性化处理,细致研究了产业结构因素通过部门价格粘性异质性渠道对经济波动产生熨平效果的四种具体机制:粘性价格机制、需求转化机制、厂商价格调整的策略性互补效应和产业相对规模变动效应。其次,通过将单部门新凯恩斯模型与蕴含产业结构的三部门新凯恩斯模型的数值模拟结果与现实主要宏观变量的波动性作比较,进而从定量角度考察了产业结构的稳定机制对经济波动的熨平效果,此外发现后者的模拟效果明显优于前者,能够很好再现三大产业的产出波动性大于总产出波动性的特征事实,这说明产业结构因素对模型构建是非常必要的,否则将导致模型解释力度下降,同时忽略了经济中产业结构对经济稳定的影响。最后,通过考察三大产业相对规模变化对经济稳定性的影响,发现产业结构升级具有熨平经济波动的效应。
根据本文的研究结论,为实现新常态下经济的平稳增长并促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政府应该在保证第一产业基础地位前提下,优化第二、三产业,推进产业结构进一步升级。在政策制定和实施过程中应注意以下几点:第一,依托服务业的经济稳定器作用实现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促进密集使用差异化产品部门的技术进步与发展,提升制造业的技术复杂度,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王永进和盛丹,2013)[2],从而进一步增强宏观经济的稳定性,由此形成产业结构升级与经济稳定的良性互动;第二,在促进服务业发展过程中,应避免人为“拔高”服务业,否则服务业会因“劳动要素成本上升”和“缺乏制造业的需求拉动”出现效率提升困难;第三,加强服务业和制造业之间的良性互动,保持二者的均衡发展态势,不应顾此失彼,避免过度强调某一产业发展,在有效发挥服务业“稳增长”的基础上,努力构建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有效融合互动发展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