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人到了美术馆会好看起来
2018-08-04
2015年,网络视频节目《局部》第一季完结后,陈丹青将讲稿结集成书,书名《陌生的经验》。对他来说,做这样一档讲艺术的脱口秀,确实是“陌生的经验”。每集片头,他坐在一张小桌前翻书,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慢慢响起,身后昏暗的画室被一块块照亮——用他自己的話说,这种“做作的表演”,“完全是装孙子”。
为了拍这个1分钟的片头,摄制组折腾了5个小时。满地电线中,陈丹青被摄像机环形包围,一个小伙子拿着夹板在他脑门前“啪”地一记,就算正式“开机”。他自称没有罗振宇和高晓松的口才,每期都是写好稿子,坐在书桌前侃侃而“背”;有时说到一半,楼下火车隆隆开过,又得重头再来。
就在这种看似气定神闲、实则“烦得要死”的状态下,陈丹青录完了《局部》第一季。从少年早夭的王希孟到委屈一世的蒋兆和,从出师阵亡的巴齐耶到乏人知晓的瓦拉东,讲的大多是美术史忽略的天才,却是他所“爱敬的良人”。
这是一个有点陌生的陈丹青。人们熟悉的他,永远留着几乎可见头皮的板寸,鼻梁上低架一副圆眼镜,指责教育的堕落,分析消费与时尚,追忆80年代,谈论鲁迅,逢人说木心——他成了一个无所不谈的公众人物,曾经的画家身份渐渐隐于幕后。
而在《局部》里,陈丹青重新献出了一份画家的观看。它不是学院里照本宣科的艺术史,而是随意宕开,信马由缰。他要人们从那些书本教条、那些沾满历代美术史家唾沫的世界名作上跳出,用自己的眼睛、直觉、常识与记忆“看”一切。
“我的习惯是喜欢撩拨大家,把脸掰过去,看看别的风景、别的画。”3年后,《局部》第二季开播,陈丹青姿态依旧。这一回,他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据点,聚焦于馆内一件件艺术品的微细局部。
1982年,陈丹青从北京远赴纽约。那年元月,他踩着没膝的雪造访大都会博物馆,平生第一次在看也看不过来的原作之间梦游似地乱走,直走得腰腿滞重、口干舌燥,撑到闭馆出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就睡了过去,还清清楚楚地做了个梦。
“人到了美术馆会好看起来。”在《纽约琐记》里,陈丹青写道。30多年来,他已成了大都会博物馆的资深导游,业务之一,“是当朋友被内急所逼,我通晓馆内各个厕所的方位”。而这一回,借着拍摄《局部》第二季的机会,陈丹青得以第一次“夜访大都会”——他们获得了3个夜晚进入内部拍摄,每晚5小时。“真是奢侈的经验,全馆空无一人,像做梦一样。”
如同第一季,陈丹青仍自称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演员”,而正是这份“非职业”让《局部》多了些旁逸斜出的生动。如今,《局部》第二季已播出两个月,我们看着他在博物馆里走走停停,有时稍显生硬地“捧读”,有时自得地摆弄着多年收藏的门票,有时讲着一幅画就延展开去,带出一串看似满嘴跑火车、实则深思熟虑的真知灼见;就连那些别字与粗口也被保留下来,透出一股生猛和天真。
如果说陈丹青透过《局部》照见了美术史的幽微角落,那么在《局部》的重重影像中也透析出一个返璞归真的陈丹青——一个细腻敏感的画家、一个走南闯北走“野路”的漫游者、一个掺杂着少年意气与岁月沧桑的讲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