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面老崔，有了数不清的黑标签

田亮

2002年，崔永元得了抑郁症，自此有了病人之名。

“（央视的）同事们说我白天还挺快乐的，状态挺好，一到晚上就成了另一个人。有点人格分裂。我觉得抑郁症是个好病，让人天天拍案而起。”崔永元当年对媒体说，“我的家人也觉得我像个疯子，甚至从一定程度上讲像个疯狗，见什么都要咬一口。看电视时在骂，看报纸也在骂。比如前些日子黎莉莉去世了，那是个对中国电影做出过卓越贡献的老人，报纸上连个豆腐块都不愿意给她，把那么大的篇幅给王菲、李亚鹏、（电影）《七剑》。”

十几年来，虽然崔永元的抑郁症病情逐渐好转，但病人之名、病态之举一直如影随形。

两次向朱军道歉

2005年接受媒体采访时，崔永元捅了个娄子：“我们台一个主持人在做谈话节目，采访一个艺术家，这个艺术家很投入，很忘情，主持人也在现场号召大家向他学习。但出来后他跟我说，这傻×真配合……我在看这个节目时，他（那个主持人）在哭，我就呕吐。”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很多人一看便知崔永元说的是央视主持人朱军和他主持的《艺术人生》节目。朱军很快回应称：“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对我是不公平的。”他后来又回忆道：“这个波澜大概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年的春节前后，很多人因此怀疑到我的人格，那段时间觉得挺痛苦的，觉得好像被别人侮辱了。”

到底崔永元所指是事实，还是病态中的虚假陈述，已难以考证。2010年11月，距离事发5年之后，崔永元在微博上向朱军道歉，表示当年过于含混的描述使朱军饱受无端伤害，深感歉疚，“现郑重向朱军及家人鞠躬致歉！学习朱军的抗压能力和宽广胸怀”。接着，崔永元又以嘉宾身份做客《艺术人生》，开场就当面向朱军鞠躬致歉，两人和解。

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在道歉后一个月，崔永元的嘴炮又对准了脱口秀主持人周立波。2010年12月，周立波结婚，请来崔永元做司仪。“那一天，现场比较热闹，他在台上讲，大家在下面交换名片，在喝酒，互相认识。以我的舞台经验来讲，如果上去说几句软绵绵的话，大伙儿的注意力是集中不到舞台上的，所以我就用了‘猛烈的炮火，来为欢快的气氛增加几个音符。”崔永元说。

在酒席舞台上，崔永元拿着话筒对周立波说：“我其实最崇拜的是你的母亲。我都不知道在没有警察的帮助下，她是怎么把你培养出来的。”周立波无言以对，只好赔笑，旋即捂着额头走开了几米，接着又回来继续撑场面。后来，两人就此事探讨了不下10次，虽然周立波认为这是朋友间的玩笑，但崔永元还是意识到了“即便当时知道（现场视频）不会在公共平台传播，这也是不得体的”。

与方舟子那场著名的对骂

电视圈里的小崔，早练就了损人不带脏字、刻薄了你又幽默得让你不好发脾气的本事。但是电影《手机》的上映，令小崔深受刺激，从此成了一个骂相难看的老崔。而且《手机》事件直接导致了15年后的今天这场轩然大波。

2003年底，电影《手机》上映。片中脱口秀节目《有一说一》主播严守一乱搞男女关系，范冰冰饰演的出版社编辑武月以不雅照相要挟当上《有一说一》主播。崔永元认为，这是在影射他和《实话实说》女主持人和晶。观众看了电影会联想到和晶就是像武月那样上位的，而事实是崔永元因抑郁症等原因在2002年离开《实话实说》，和晶接替了他。

这部电影让崔永元更加抑郁了。据他回忆，当时，北京某报社记者打来电话说，想跟崔永元聊聊天，缓解一下他压抑的心情。崔永元觉得这名记者跟他平时关系不错，就让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聊了起来。这名记者走后不久，打来电话说要把谈话内容刊登出来，崔永元说这是私人谈话，不能公开发表，否则违反职业伦理。但结果是这家报纸照登不误，让崔永元大为恼火。从那时起，他变得更加暴躁和粗糙了。

2013年，崔永元和科普作家方舟子就转基因食品是不是安全展开辩论。袁隆平曾說：“转基因食品对于人体是否有伤害，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来考察，至少需要两代人才能得出结论。”既然如此，崔永元理直气壮地支持非转基因食品，方舟子则毫不示弱地支持转基因食品，各说各的道理。

两人的交锋从讨论问题，迅速升级到互相人身攻击。崔永元在其微博中使用“公开无耻”“天生下流”“人渣”“流氓肘子”“肘子就是个骗子，灭了骗子才能科普”等说法辱骂方舟子，称对方“坑蒙拐骗都干过”，是“网络流氓集团的头目”等。方舟子则称崔永元“坑蒙拐骗”“脸皮奇厚”，是“疯狗”“主持人僵尸”。

2014年1月，方舟子状告崔永元侵犯名誉权并索赔30万元。3个月后，崔永元反诉并索赔67万元。2015年6月，法院“各打五十大板”，一审宣判两人均构成名誉侵权，各赔偿对方4.5万元。方舟子认为法院偏袒崔永元，表示要上诉。崔永元则表示：“我说方是网络流氓和骗子是客观描述，未侵权，将上诉。”当年12月，终审维持一审法院的判决，判令双方各自删除侵权微博，并在《新华每日电讯》、腾讯微博网站首页，连续24小时向对方赔礼道歉。

有意思的是，终审法院要求崔永元赔偿方舟子的精神损害抚慰金是3万元，要求方舟子赔偿崔永元的精神损害抚慰金则是2.5万元。也就是说，崔永元对方舟子的精神损害，重于方舟子对崔永元的精神损害。终审判决书写道：“公众人物对公共议题之科学理性的讨论，为社会所提倡，亦为法律所保护，一旦转变为互相谩骂和恶意的人身攻击，不仅要受到法律制裁更会产生恶劣的社会影响。”

“不是猥琐痴汉是什么”

在支持非转基因食品这件事上，崔永元越走越远。直到现在，这仍是他在微博上发言的最重要主题。与复旦大学卢大儒辩论，与中国农业大学原校长柯炳生辩论，他都毫无惧色。特别是与柯炳生的交锋，使崔永元几乎成为中国农业大学师生的公敌。

2014年6月，柯炳生在中国农业发展论坛上，指责崔永元关于转基因的纪录片站不住脚。崔永元随即发表题为《和柯炳生聊聊》的长微博，称这是“外行写给外行”的公开信，说“我们可以当着他们（指农大学生）的面辩论一次”，后来又多次在微博上让柯炳生“出来走两步”。然而这场“约辩”不了了之。11月，崔永元转发关于柯炳生报告的微博，并称“每次听柯炳生讲都是小儿科”。有中国农业大学的学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始给崔永元发微博私信称“我特么好想打你的嘴”“你真的好贱啊”。

作为回击，崔永元把这些骂他的人的微博截屏挂在微博上。2015年11月26日02：38挂出9名学生，03：29挂出5名学生，04：16挂出4名学生，04：23挂出1名学生，11：10挂出6名学生，11：55挂出7名学生，12：35挂出6名学生，27日02：12、04：04分别挂出9名学生……边挂边配文“挂垃圾，农大的”“运回农大，请垃圾分类”“这批更脏，垃圾箱运回农大”。

当时，一名女生在崔永元的微博中评论：“你真恶心。挂完人（别说你不知道作为一名800万粉的大V挂人会给对方带来什么影响）让对方备受攻讦、骚扰之后道歉，再来转一手以示自己的大度容人。别装了，挂人的那一出已经表现出你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了。做人好歹始终如一好吗？不要背后真小人转面又君子。”崔永元看后来了兴致，逐条翻看这名女生的微博，把她一些本不相关的微博也挂了出来并置顶。某网友发现：崔永元从18：08翻到19：38，翻了一个半小时，手机电量从58%一直翻到了38%。网友评论：“把人家小姑娘去年1月份发的微博都给找出来了，还偏偏找一些针对‘性的话题，最后也没凑够9张图，这不是猥琐痴汉是什么？”

250毫升橄榄油卖780元

2017年全国两会期间，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崔永元成为媒体记者追逐的对象。一次，他刚从人民大会堂东门走出来，就被十几名记者围住。当时他颇为神秘地说，要成立一个专门销售非转基因食品的平台，让全国人民吃得放心。对于这个平台的更多细节，他并没有多说。

2017年5月，由崔永元担任监事会主席并持股的电商网站“璞谷塘商城”上线。首页还挂上了崔永元的漫画头像和签名，他成了网站的代言人和招牌。“两百块钱生意都没做过的我，想尝试一下，做好人、做好事，能不能挣大钱。”崔永元说。最初他还提议，平台注册名称就叫“崔永元食品公司”，不叫“璞谷塘”。“其他股东说要叫璞谷塘，因为出了事儿，璞谷塘能给我挡一次。”

可是把挣钱的念头跟转基因联系在一起，这就让人对崔永元近年来一直反对转基因的动机产生了质疑。有媒体写道：“3年的反转基因斗争，一旦和商业、生意搭上关系，是否还纯粹？”

不仅如此，网站一上线就出了洋相。有人发现，网站里充斥着大量盗图，比如卖300元一只的长白山林地散养鸡，用图其实是广东胡须鸡，图片来自广东一家农牧公司的官网；网站上所谓的澳洲牛肉加工厂，用图其实是内蒙古某牛肉企业的生产加工车间：“澳洲安格斯牛肉”是从另一家生鲜网站盗来的图……

璞谷塘最为人诟病的是商品价格。其中售价最高的是“意大利班娅庄园特级初榨橄榄油经典系列”，一瓶250毫升的橄榄油售价780元，而国内常用电商平台上，相同产品的最高售价也只有200多元。此外，麦卢卡蜂蜜售价610元/500克，澳洲安格斯牛肉售价620元/2.5千克，散养鸡售价300元/只……有媒体统计，很多商品的价格是同类商品的5倍以上。

对于盗图，崔永元回应称“这种错误都不用再解释，错了就是错了”。而对于价格，他咬住不放。“璞谷塘的管理者告诉我，他们认为不高。所以那天我在网上回答得非常坚决：‘别吵吵，再吵还涨价。”“好多人说我们老百姓没那么多钱，但又想吃你的安全食品，能不能便宜点儿卖给我们。我明确点儿告诉你，不能。为什么贵呢？很简单，物以稀为贵。”

据崔永元回忆，对于璞谷塘遭受的这些质疑，有人曾给他写恐吓信；他去北大等学校演讲，有人号召学生泼硫酸；还有人说要杀死他，他报警后那人说只是玩笑。此外，质疑璞谷塘的媒体达到150多家。2017年7月，他发表声明辞去在璞谷塘担任的所有职务并退出所有股份。

曾经，崔永元对商业活动不屑一顾。“我其实1996年就可以参加（商业活动），但是到2005年还没有参加。”崔永元曾这样回忆说，“房地产开盘、晚会、演出我都参加过，但我问心无愧，我就是一分钱都没拿。我只参加过一个楼盘的开盘，是在2003年。那个楼盘的开发商很偶然地认识了我，让我给他开盘，我说我不去。后来他就跟我讲他的理念。在深圳，如果做大户型，会特别挣钱，但是他做小户型，都做一室一厅、两室一厅，最贵的30万，便宜的10万都不到，是给深圳那些白领准备的房子。现在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广告，说350万起价，白领阶层轻松入住，简直他妈放屁，谁挣那么多钱啊？所以这个老板让我挺感动。后来我就去看了他的楼盘，看了看还真是，房子特别小，但他安了好多镜子，你一进去觉得那个房子特别大，实际上就是一居室，特别便宜。我觉得他真是为深圳这些打工的人在建房子，我问那你能挣多少钱，他说我建3栋这样的房子，才能挣他们1栋那个大户型的钱，后来我说我来帮你开盘，就去了。”

如今，以崔永元的名字命名或崔永元担任股东的公司已有10多家：崔永元老滋味安全食品开发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崔永元品牌管理有限公司、西藏永元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山楂树食品（上海）有限公司、北京大早晚集影視传媒有限公司、知彼（上海）文化传播工作室……人们很难不疑惑：老崔的良心还纯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