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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

2018-08-03张喁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8年9期
关键词:弗兰克欠发达白银

文_张喁

写作背景

在近代以前,中国人的观念里,只有天下而没有地球,只有四海而没有世界,而且“中国人”这个自我定位,也是我们接受了现代民族国家的立国理念后才有的。1990年北京开亚运会,我们自豪地跟着唱“我们亚洲”,但不知道“亚洲”是别人赐予我们的名称。就像不明白在国际新闻里,中东明明在我们西边为什么叫中东;历史课上的哥伦布,发现了西印度群岛,那是在谁的西边呢;地理课上我们中国永远在世界地图的中央,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长大了才知道,这不仅仅是视角问题,还是谁来制定规则的问题。中国属于亚洲,这规则虽不是我们制定的,但接受这规则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它仅仅停留在工具理性层面。但在更广泛的规则下,哪里会出现问题呢?经济学家给了我们一些提示:欧洲300年来的资产阶级革命和资本主义的发展,开启了全球现代社会的窗口,其余欠发达地区,比如欧洲的殖民地和前殖民地,“依附”并紧追现代化,但这其实是个陷阱。阿根廷学者劳尔·普雷维什(Raul Prebisch)在20世纪60~70年代提出,广大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是一种依附、被剥削与剥削的关系。在世界经济领域中,存在着中心外围层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构成世界经济的中心,发展中国家处于世界经济的外围,受着发达国家的剥削与控制。

这就是著名的“依附”理论,按照这种理论,我们中国人最该绝望。因为在我们GDP快速增长40年,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今天,仍然只会是欧美中心的“依附”,老话说的“超英赶美”,似乎永远不可能。

“依附”理论的另一员干将——德国人贡德·弗兰克,曾经写作该理论的核心文献《依附性积累与不发达》,并且试图将这种依附局面掀个底朝天,他最令世人瞩目的武器便是出版于20年前的《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

《白银资本》的中心观点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体系至少可以追溯到五千年以前,不能眼光短视只看近代世界300年。长远地看,航海大发现直到18世纪末工业革命之前,亚洲,尤其是东亚,是当时全球经济体系的中心。欧洲在很长时间里实际上是世界经济的一个次要的和边缘的部分,是从公元1800年以后才成为新的霸主。现在,西方的支配地位行将结束,以前的亚洲占支配地位的模式正在重建。

该书出版于1998年,写作时间更早。过去的20年,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看起来强有力地印证了弗兰克的观点。我们中国人读这本书,是不是一下就有了即将做老大的豪气干云。

惊天判断

1929年出生的贡德·弗兰克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上世纪50年代,他到美国读书,是芝加哥大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教授的研究生。这里并没有人们喜闻乐见的名师出高徒的故事,因为弗里德曼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大咖,而年轻的弗兰克秉持相反的左翼立场,这让他差点毕不了业。

直到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西方扩张的资本主义国家有了白银,那是中国最需要的东西

弗兰克特别关注全球那些欠发达地区,尤其是殖民地和前殖民地的经济状况,毕业后只身前往拉美,并宣称自己要打游击。这只是学者的玩笑,他并没有成为切·格瓦拉的战友,只是在巴西大学、智利大学等任教,直到1973年被匹诺切特发动政变驱逐出境。

在拉美的十多年里,弗兰克一边实地考察研究拉美欠发达的原因,一边作为一个“本地人”加入智利的社会主义政党,深深卷进拉美的社会政治斗争中。这一时期成为他一生最锋芒毕露也最硕果累累的阶段,他先后发表《资本主义和拉丁美洲的欠发达》《拉丁美洲▪欠发达还是革命》《流氓资产阶级》《依附性积累与欠发达》等重要著作。

这一时期,作为左派,弗兰克认为欧洲创造了资本主义,将后进的全球欠发达地区作为自己的“依附”。但在继续潜心研究了二十多年之后,弗兰克不再秉持如此简单的矛盾论,而是质疑“资本主义”这个概念本身,什么是资本主义?是银行,是市场,还是证券、信用的诞生?这些东西本没有一个具体的出现年代,从历史上来考察,你会发现这些东西不是欧洲人的专利发明,在所谓欧洲“资本主义”出现以前,早就有银行,早就有市场,比如中国的银号已经存在很久远了。所以,什么是“资本主义”?谁来界定?

弗兰克扫开“资本主义”这团历史大乌云,作出惊人判断:几百上千年以来,至少是1400年以后,全世界真正的经济核心是在亚洲。而亚洲两大经济区块一是印度,一是中国。欧洲人削尖了脑袋朝这个核心靠拢,但在贸易上,苦于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加入这个局。直到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他们有了白银,那是中国最需要的东西。

和平年代,中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影响区域的经济危机,反倒是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在过去的一个世纪,诱发了多次金融危机。图为《移民母亲》,1936年女摄影师多萝西娅·兰格摄于加尼福利亚州

在明朝,我们占有着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数目多么惊人!用这些白银,我们不断地扩张生产,比如通宵开工的景德镇,比如江南的丝绸业通过发达的水路流通全国,比如岭南放弃水稻改种经济价值更高的甘蔗。这证明,我们一向认为现代经济或者工业的基本的形式就是要有高度的专业化与分工,这些只在欧洲资本主义出现以后才有,但我们错了,至少在明朝我们就有了——不种水稻种甘蔗,这不就是我们的“现代性”,我们的“工具理性”么?

来龙去脉

既然曾经我们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经济领头羊,那怎么会在鸦片战争后积贫积弱,走向内忧外患呢?

贡德·弗兰克在书中的解释是,正因为我们曾经太成功了,所以我们才走向衰退。其中的逻辑是,经济发达,人口快速增长,就带来贫富悬殊,小部分人是“龙生龙,凤生凤”,大多数则是“耗子生儿会打洞”,因穷人太多,所以内需就一再萎缩,经济进入下滑周期。

趁着我们下滑,欧洲上升了,帝国主义横行世界了。但到了今天,先是欧洲不行了,英法不行了,接着是美国的“依附”日本不行了,再就是今天美国呈现衰退的迹象了。在经历了漫长的没落之后,现在又该我们上升了。

这是不是大长我们中国人志气的一本书?所以译者在把本书《Reorient:the Global Economy in the Asian Age》翻译成中文时,不仅加上了原书名没有的“白银资本”大标题,来表示我们曾是白银时代的王者,还聪明地将reorient翻译成“重视”,以体现“重新发现”和“重点关注”的双关意思。

高兴之余我们要认识清楚,本书获1999年世界历史学会图书奖头奖,它仍然在西方世界的话语权范畴内,并不是为了讨好中国人而写就的投名状。作者本人强调:“我绝不是像西方某些人所指责的那样简单地用中国中心论来取代欧洲中心论。如果中国读者是基于这种想法而接受我的这部著作,那会使我大失所望。相反,本书最核心的‘科学’论点是,过去和现在一直有一个全球经济,在本书所考察的历史时期实际上没有什么中心,在可预见的未来很可能也没有什么中心……”

所以贡德·弗兰克这本书对我们最大的教育意义就在于,看任何问题都要有一个全体的、整体的、全球的视野。这样的全球眼光,恰恰能够突破我们从小学历史课本里学到的一种很单纯的,从一个国别史、一个国家单独的历史发展来看一个国家的狭隘的偏见。

也正是在这样的视野下,我们能够避免迷信任何一种理论和说法,包括这本书本身的观点。比如我们能发现本书的一些致命缺陷,一是从现代经济贸易的算法来看,靠巨大的贸易顺差积累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不代表这个经济体就是世界最强的,因为它没有购买力;二是和欧洲十八世纪前夕的“东方热”“中国热”一样,本书赖以凭据的资料数量和可信度都不够充分,作者也不懂中文乃至中国古文,达成他结论的资料是残缺不全的。

此外,清华大学秦晖教授指出本书在逻辑上存在硬伤,在他看来,如果要说什么“西方中心论”的话,这种以西方背景下产生的问题,比如顺差多少、关税税率多少和国家资助多少,作为衡量标准用之于其他背景比如中国的明朝的做法,倒真正是不折不扣之“西方中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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