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春燃烧的日子

王磊

过往青春里的点点滴滴，像一串串跃动的音符一样，轻轻敲打着我的心。

1

很多年后，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不认识穆然的话，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打篮球。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一個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运动白痴，甚至连走路的时候，偶尔也会莫名其妙地摔两个跟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不适合上体育课，给体育老师添麻烦的，于是我想方设法地逃避体育课，宁可趴在教室窗口看球场上的男生激情四射地比拼，也不愿意参加任何形式的体育锻炼。而这一切，自从穆然出现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穆然是高一下学期转来我们班的，我和她不仅住在同一个寝室，而且还是同桌，感情自然比别人更好一些。和敏感内向的我不同，穆然是一个非常热情开朗的女孩，修长的身躯，短短的头发，明净的脸庞，总给人一种清新活泼的感觉。那时正是《灌篮高手》风靡的年代，篮球打得很好又特别爱开玩笑的穆然简直就是女版的樱木花道。受她的影响，我也渐渐迷上了《灌篮高手》，喜欢上了打篮球。

穆然常常和男生一起打球，球场上的她身影翻飞，赢得了阵阵喝彩声。球场下的她和男生称兄道弟，时不时露出樱木式的坏笑，搞点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在她的带动下，我们整个寝室都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篮球运动中。也不记得当时是上了谁的当，听说打篮球能减肥，于是，我们便顾不得自己的淑女形象，开始在晚自习前跑到球场上练球。那时候，我们几个姐妹在穆然的带领下，逐一练习投篮，虽然姿势是相当的不好看。

在我们打球的时候，球场边总会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他环抱双臂，微笑着看我们笨拙的模样。时间长了，我们才发现，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穆然身上。我们打了一年的篮球，他就默默地看了一年。

2

成长的岁月里，总是容易莫名其妙地感伤。勉强打了一年篮球后，我便对体育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同寝的姐妹也因为各种原因陆陆续续停止了打球。只有穆然还在继续坚持着。

那时候，我偶然间看了一本叫作《挪威的森林》的书，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我至今还记得朋友把书递给我时眼角残留的泪水。她对我说：“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看它。”朋友很少这么认真地和我说话，于是我猜测这本书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

果然，在经历两个不眠的夜晚后，我彻底被村上春树唯美的感伤所征服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我忽然领悟到了很多东西：欲望，情感，真诚，无奈，以及生死。我开始蓄起长发，常常独自漫步在校园里的林间小路上，用心揣摩生命的另一种景象。

穆然仍旧像假小子一样混迹在男生的队伍里。打球、玩闹，我则把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窗外的景色上，眼眸中常常映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悄悄躲在阳光的影子里。远远地望着他。他有着如同阳光股纯净的微笑，只需轻轻一瞥，便能照亮我心中的每一寸角落。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班级，只知道他是上届的学长，却仍旧固执地任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只要这样便已满心欢喜。

隔壁班的女生退学了，我不知道详细的原因。她是我儿时的伙伴，却突然间彻底蒸发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走后，我常常觉得伤感，心中隐隐泛起了恐惧——我想到了死亡，假如我不在了，不知会有多少人还记得我来时的痕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球场旁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和穆然走到了一起。我们这里雨水多，常常能看见他们共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的情景。只是他比过于修长的穆然矮一些，他总是将伞高高举起，为她挡住风雨，自己却被雨水淋湿了半边衣服。每每看到他高高举起的手臂，我们都会暗暗发笑，因为这时候，他的样子看上去总有些滑稽。

3

我经常偷偷观望的那个学长毕业了，于是我那朦胧的初恋也破灭了。现在想来，他也许并不知道有一个女生曾如此深切地关注着他。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有些梦，只适合一个人独自陶醉。

当穆然半年前第一次剃了光头的时候，我们都争先恐后地前去摸一摸，也为她这前卫的举动暗暗地捏了一把汗，毕竟她灯泡一样的光头在学校太吸引老师的眼球了。可这一次，一向暴躁的班主任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在意这件事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向快乐微笑着的穆然竟然患上了白血病。而且是晚期。

大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日渐消瘦的穆然已经不能打球了。剃了光头的她仍旧带着灿烂的微笑穿梭在温暖的教室与冰冷的医院之间。

穆然依然和我们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在课堂上晕倒。被送到医院之后，她还是带着快乐的微笑。她的乐观感染了身边的医生，感动了护士，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当电视台通知我们要为穆然录制节目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在镜头前，我们每一个人都竭力保持微笑，可一转身，眼泪便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年轻的心无法承载这生命之重。很快我们也通过电视看到了穆然为我们录制的带子：乐观的微笑。苍白的脸庞，调皮的眼神，憔悴的神色。她一句也没提自己的病情，只是不停地喊着我们的外号，和我们开着玩笑，最后她还和我们所有人约定，要一起参加20年后的同学聚会……

可她失约了，几天之后，穆然走了，她带着微笑永远地离开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在上体育课，仿佛瞬间被闪电击中，我们久久伫立在操场上，泪流满面。

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体育课不得不中断，我们躲在教室里，默默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不知是谁把穆然最喜欢的篮球放在了篮筐下面，任雨水冲刷。忽然。我吃惊地发现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正打着伞站在球场旁边，手臂高高举起，像是在为谁遮风挡雨……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捂着嘴失声痛哭……

4

穆然走的那天，我扔掉了心爱的《挪威的森林》。从穆然身上，我领悟到了对生命的另一种态度——乐观，豁达。生活不正应该如此吗？不要过于在乎是否有人记得你的生命轨迹。我们一生所要做的，只是为人间留下一道美丽的痕迹。生活远比小说更精彩，生活里的人，也更懂得该如何把握生命。

青春。是一种微痛的蜕变。爱情、社会、生活都需要我们在酸痛中一点点读懂。我至今仍无法忘记那些青春燃烧的日子，无法忘记那些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更无法忘记穆然脸上永远洋溢着的快乐的微笑。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