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高潮：一生择一事

本刊记者/汤馨怡

钱高潮

男，1956年生，浙江临安人，中共党员。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鸡血石雕”代表性传承人、G20杭州峰会元首国礼设计制作者。

钱高潮指导儿子钱友杰雕刻。/陆伟摄

杭州西郊临安区昌化镇西50余公里的上溪玉岩山上出产昌化石，国之瑰宝昌化鸡血石深藏于此：“红点若朱砂，亦青紫如玳瑁，良可爱玩，近则罕得矣。”这是清乾隆《浙江通志》对昌化鸡血石的记载。生于鸡血石产地的钱高潮，冥冥之中和这些石头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

在临安工作室，我们见到了钱高潮。年过花甲，头发已有些泛白的他精神矍铄，远远就和我们挥手。走近将手一握，干燥粗糙，我低头瞧了一眼，他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前端颜色略深些，许是常年握着刻刀的缘故。我想，这就是“浙江工匠”的手——这双手里诞生过无数工艺瑰宝，承载着中华传统文化和技艺，也将带它们走向国际。

与石结缘

昌化石开采和雕刻始于战国，距今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从事石雕艺术已经四十多年的钱高潮，回想起最初的学艺经历，仍觉得幸运和感恩。

四五岁还懵懵懂懂时，钱高潮就喜欢涂鸦。6岁上了学，他向老师讨了写剩的粉笔头在老屋的石墙上木板上乐此不疲地写写画画，免不了被父母训斥，“训也不管，就是喜欢啊，画得到处都是。”钱高潮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机会出现在钱高潮高中毕业以后。

当时，开采昌化石的矿区交通不便，而来购买昌化石原石的又都是外地人，且一毛钱一斤的价格让当时的上溪公社干部为昌化石的廉价出售感到惋惜。

为提高附加值，1974年，公社决定选送一批年轻人去温州跟雕刻名家学艺，培养当地人才。钱高潮被挑选为其中之一。

“心要静，要有耐心。”钱高潮回忆着最初的学艺经历。当时的雕刻工具是最原始最简陋的，打坯用肩抵，镂空放洞“天来钻”，全靠手工，手上要有劲，一干就是数小时，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刻苦钻研技艺。那是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他坦言：“如果不是对石雕真的热爱，很难坚持下来。”即便如此，钱高潮依然觉得能够学习手艺活，是件异常幸运的事。

学成归来的钱高潮在公社创办的雕刻厂担任石雕师傅，在计划经济年代，作品滞销，社办雕刻厂被迫停止，他被聘到浙江省地矿厅矿物试验室担任玉石雕刻工艺技术指导，离开了家乡。

一晃5年，家乡的雕刻事业还是止步不前，地方政府对坐拥“宝藏”却无雕刻人才感到着急。1985年，临安县领导找到已经走出小山村，在省级平台施展才艺的钱高潮，将家乡对雕刻人才的迫切需求告诉了他。钱高潮没有犹豫，毅然放弃优越待遇接受了邀请，回乡创办了浙江省昌化石雕厂，带徒授艺，直至今日。

我问他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钱高潮微微一笑，说：“是公社培养了我，我的手艺是家乡给的。”

制作国礼

2015年11月，国际峰会艺术指导委员会向符合条件的人士发出峰会礼品纪念品征集函，身为首届中国玉石雕刻大师、首届中国石雕艺术大师、首届中国工美行业艺术大师的钱高潮接到邀请后很激动：“作为手艺人，这是做梦都想做的事。”

为结合峰会主题，立足“有创意、有创新、有特色、有精品”的设计理念，又要体现中国文化和风格，体现浙江韵味、杭州特色，经过反复斟酌和权衡，钱高潮最终选择了中国四大名石之一的昌化石来雕刻各国政要的肖像印章。

创作国礼的过程是异常艰辛的。近10个月的设计、修改、提升是一场鏖战，钱高潮整整瘦了12斤。他不是对着一块石头一动不动看上几小时，就是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一待就是半天，出来时双眼布满血丝，一头一脸的石尘粉末。

由于作品的制作过程是严格保密的，钱高潮不能与同行沟通，只能自个儿不断琢磨。通过大量阅读传记书籍、观看影视作品和新闻等来了解与会各国政要的形象、特点。设计印面的那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奥巴马的热情、普京的冷峻、默克尔的亲和……

而最有故事的要数印钮的设计制作。用什么元素作为钮饰，这困扰了钱高潮很久。

他最开始选用中国传统生肖纪年法对应雕琢与会政要生辰属相，遇到了瓶颈：俄罗斯总统普京属龙，但龙在中西文化中有着截然不同的寓意。方案又调整为星座、各国国花、桥钮等，但都一一被钱高潮否定了。

构思、调整、推翻、又构思……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的方案一闪而过。习总书记的一句话给了他灵感：中国这头狮子已经醒了，但这是一只和平的、可亲的、文明的狮子。钱高潮最终决定：“印钮雕刻狮子，狮子更有国际范。”狮子在西方是百兽之王，在中国也是祥和瑞气的象征，“我们希望传递出‘强大但非威胁’的文化信号。”狮子的雕刻过程也充满了挑战——狮子的形态必须是原创。钱高潮参考大量资料，设计了形态各异的狮子，最终雕刻出的狮子与每个元首的个性相吻合。

传递匠心

专注、严谨、精益求精，这是外界同行、同事对钱高潮的评价。怀着对工艺美术的敬畏之心，在制作每件作品前进行细致了解，做足功课——这是钱高潮认为的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他说：“这门手艺需要静下心来，耐得住寂寞。”钱高潮40多年的雕刻生涯中，带过很多徒弟，来来走走很多人。如今的年轻人，学艺而浅尝辄止的、做了多年却半途而废的，都不在少数，大多数很难坚持做下去。比起言语引导，他更多的还是用实际行动去影响他们。

把手艺传承下去，赋予原石更多价值，不负大自然的馈赠，这是钱高潮最朴实的期待。

如今，钱高潮的石雕手艺有了接班人。1986年出生的钱友杰是钱高潮的儿子，现在已是杭州市工艺美术大师。说起儿子，钱高潮很欣慰：“我本来也没强求他来从事这个石雕行业，确实太辛苦，但他主动跟我提出学习石雕技艺，这让我觉得能静下心来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许是从小受父亲影响，钱友杰发自内心地热爱石雕∶“我大学学的平面设计，毕业后是去工作还是学习石雕技艺，我仔细考虑后还是子承父业。现在想想，比起与电脑打交道，钻研一块石头让我觉得更有意思。”

钱高潮制作完G20国礼后，获得了更高的声誉和荣誉，但他更希望通过这件事，能将昌化石雕推向世界：“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和担子。”

（封面照片由本刊记者陆伟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