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沧桑

文 / 党双忍

在莽莽大秦岭之中，有一条名声显赫、地位卓著的古道路，人们称之故道，也称周道、陈仓道、嘉陵道。

故道是一条西周早期的古老“国道”。在台湾故宫博物院，存有一件国宝级文物——西周晚期青铜器“散氏盘”。在“散氏盘”铭文中，出现“周道”一词。据王国维考证，此“周道”即是故道。周道的北出入口是古陈仓县，所以也称陈仓道。今嘉陵江上游河段古称故道水，秦代设故道县，因此周道也称故道。故道水南下，与西汉水合流后称嘉陵水，所以周道也称嘉陵道。

故道连接着两大“天府之国”——关中平原和成都盆地。由古陈仓之大散关翻越秦岭主脊，沿（凤县）故道水河谷而下，续行（略阳）嘉陵水河谷，接沮水道（勉县）抵汉中，或经陈平道（略阳）至大安驿（宁强）接金牛道入川。至汉代，在凤州至武关驿之间修筑了连云栈道，将故道与褒斜道连接起来，由此形成了故道-连云道-褒斜道-金牛道的大交通格局，从而加密了关中-汉中-成都的连接线，并成为大西北与大西南连通的官驿大道。

如今的汉中市汉台区的褒城一带曾是古褒国的地界。传说周幽王意欲讨褒国，褒人知悉后，献美女褒姒乞降。《史记·周本纪》记述：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为烽燧大鼓，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西周遂亡。唐代诗云：“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烽火戏诸侯。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此道是：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在那个时代，由褒国通往西周都城的唯一官道就是故道。

与故道连通的金牛道，有着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秦惠文王意图巴蜀，遂采纳大将司巴错的计策，诈言秦得“天降石牛，夜能粪金”，并致信蜀王称愿与蜀国友邻，赠石牛献美女，恳请迎接。蜀王开明氏派五力士在大小剑山、五丁峡一带峭壁处日夜劈山破石，凿险开路，入秦迎美女运石牛。等道路开通后，秦军长驱直入，巴蜀亡国。后来，这一故道遂名为石牛道，也叫金牛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典故。《史记·高祖本纪》记载：项羽在自封西楚霸王后，向各路力量大肆封赏。刘邦受封为汉中王，领巴、蜀、汉中三郡。刚刚经历过“鸿门宴”的刘邦，似乎惊魂未定，断然烧毁进入汉中时的栈道，一来防止项羽反悔，派兵来追，二来借机宣示安心治理汉中，以迷惑麻痹关中守备。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刘邦决定采纳韩信计策，派遣心腹大将樊哙大张旗鼓重修栈道。背地里刘邦亲领精锐之师，经沮水道-嘉陵道-故道出秦岭，奇袭陈仓，由此开启了创建大汉王朝的波澜壮阔进程。

大约400年之后，刘邦创建的大汉王朝被裂解，历史进入了三国时代。诸葛亮协助刘备精心打拼出蜀汉政权，其核心地域即是巴、蜀、汉中，也就是刘邦当年做汉中王时的地盘。在夺取大秦岭腹地的汉中之后，开始了北伐曹魏的著名军事行动。第一次北伐行动，几乎是“暗度陈仓”的翻版，诸葛亮令赵云作疑兵，摆出由褒斜道进攻的态势。实则亲率主力，经沮水道至嘉陵道，沿祁山道奔祁山堡，进攻陇右天水、南安、安定等郡，一时关中大震。因马谡失街亭，贻误战略机遇，只得退回汉中。第二次北伐，与当年“暗度陈仓”路线相同，从故道出散关围困陈仓，因司马懿坚守不战，无功而返。第三次北伐，不是进攻而是防守应敌，因连续大雨，褒斜道、子午道阻断，曹魏大军知难而退。第四次北伐行动，与第一次进军路线相同，因司马懿继续采取坚拒不出的策略而无所作为。第五次北伐，也是最后一次北伐，诸葛亮率十万大军沿褒斜道北上出斜谷口，在渭水南岸五丈原扎营。诸葛亮积劳成疾，不久与世长辞，为后世留下无尽的遗憾。

在故道-嘉陵道-陈平道-金牛道基础上修筑的宝成铁路

故道，只是大秦岭中古代道路系统的一部分。三千多年来，秦岭古道不断翻新中国版图，并成为中华民族进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无比艰难而又无限荣光，它被赞誉为“世界的第九大奇迹”。

时间很快进入20世纪，大秦岭中的道路系统也开启了新纪元。在民国时期，大致沿故道-连云道-褒斜道-金牛道的古道修筑的川陕公路于1936年全线贯通。川陕公路多盘旋于山谷之间，因连接着西南和西北、前方和后方，在全面抗战期间成为国家救亡图存的重要生命线。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即开始在故道-嘉陵道-陈平道-金牛道基础上修筑宝成铁路。1952年7月动工修筑，1958年1月全面贯通，全线采用蒸汽机车牵引。1958年6月起进行电气化改造，1975年7月完成电气化改造，成为中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1993年开始建设复线工程，1999年12月完工。川陕公路、宝成铁路是穿越大秦岭之路，是大西北与大西南的现代化之路。

进入新世纪以来，全国各地纷纷进入高速公路时代，并迅速向高铁时代升级转型。与故道连接的嘉陵道、沮水道、金牛道已经进入高速公路时代。古老的褒斜道部分路段，正在开展高速公路施工，可望明年建成通车。相信终有一天，故道也将迈入高速时代。

秦岭有大美，自然的、人文的，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