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亘古男儿一放翁
2018-07-25木匠
木匠
前文我们说到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秋,陆游在被召回临安的路上,请奉祠不成,又派到了抚州(今江西临川)任职。诗人只得强打精神,带着一家老小去了抚州。
次年,抚州发了一场大水,都说水火无情,大批灾民涌入州城。陆游是负责救灾工作的官员,他在第一时间,就把此间的灾情上报给了朝廷,并请开官仓以赈饥民。但朝廷的诏书,最快也要七八天才能到达抚州,而城中的形势已不等人。于是,陆游不得不擅作主张,在还未接到朝廷的诏书时,就下令打开了官仓……
但让陆游万没有想到的是,虽然事后,朝廷同意开仓放粮的诏书很陕就到了,但他却非但没有因为处置及时,得到嘉奖,反而遭到了弹劾,说他“所为多越于规矩”,并要他马上回京面对。一向打碎牙齿往肚里吞,顶多不时发点小牢骚的詩人这次是真的怒了,直接就以老病为由,给朝廷递了封辞职信,然后,就回了自己的老家山阴。
陆游是在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年底,回到山阴的。故园的奇丽湖山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失落与不平。
月白万瓦霜,露重四山雨。……无才屏朝迹,有罪宜野处。平生万里心,收敛卧环堵。……功名非老事,岁晚忍羁旅。
(《中夜起出门月露浩然归坐灯下有赋》) 这是在说反话。貌似已经放下,但其实从未放下:
秦吴万里车辙遍,重到故乡如隔生。岁晚酒边身老大,夜阑枕畔书纵横。残灯无焰穴鼠出,槁叶有声村犬行。八十将军能灭虏,白头吾欲事功名。
(《冬夜不寐至四鼓起作此诗》)
朝廷、中原永远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而且诗人也依旧是不服老的。
不服老,但还是老了。陆游回乡后的头一年,就不断地生病,秋天又患了疟疾,直到第一二年春天,才渐渐康复。此时的他,无官一身轻,闲来没事,就对家里藏书进行了一番整理,还给藏书处起了个名,叫“书巢”,并作了一篇幽默中包含着儿分苦涩的《书巢记》:
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日书巢。客有问日:‘……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户墙垣,犹之比屋也,而谓之巢,何耶?陆子曰:‘子之辞辩矣,顾未入吾室。吾室之内,……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觉不与书俱。宾客不至,妻子不觌,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间有意欲起,而乱书围之,如积槁枝,或至不得行,辄自笑日:此非吾所谓巢者耶?乃引客就观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日:‘信乎其似巢也。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吾侪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篱之外而妄议之,可乎?”
感叹议论皆为书生困于书斋,不得施展,亦不为人知之窘况而发。又作《书生叹》一诗,对自己一生为书所误的可悲人生,予以了无清讽责:
可怜秀才最误计,一生衣食囊中书。声名才出众毁集,中道不复能他图。抱书饿死在空谷,人虽可罪汝亦愚。
但陆游毕竟是一个有着很强的家国责任感的人,并不是从此就不再关心国事了。淳熙八年,浙东发生了大饥荒,他曾寄诗给时任提举浙东常平荼盐公事的朱熹,希望他能抓紧赈灾一事,宽限征科;淳熙十一年四月金世宗去辽阳会宁府,命太子守国,但由于山阴消息不通,这个事传到陆游耳中时,就变成了金国内乱,金主逃遁。陆游不由得喜出望外,写了《闻虏酋遁归漠北》一诗,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十一、复出严州
淳熙十三年春,经丞相王淮推荐,陆游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征召,被任命为朝请大夫权知严州军州事(治今浙江建德。军,在宋朝为一级行政单位,低于府、州,而高于监,但所谓军州,则相当于州)。三月,诗人奉召去临安面对,住在西子湖畔。已经在家待了五年的陆游,本已没有多少做官的热情和建功的幻想了,但如今命运又给了他一个转机,让他已渐趋平静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波澜。他的名诗《临安春雨初霁》,即写于此时: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在上朝面对时,陆游给孝宗皇帝一连上了三道“札子”。第一道是申陈民间疾苦的,主张抑富济贫;第二道建议选拔人才,积极备战,并伺机收复。第三道是他对形势的分析。但是孝宗皇帝却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冒。在他眼里,陆游只是一个老臣,一个还不错的诗人而已。所以,他只对陆游说了儿甸诸如“那儿的山水不错,卿去了以后,职事之暇,可以多作点诗、写点文章”的话,面对就算完了。
淳熙十三年七月三日,陆游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严州。不料,甫一上任,就遇到了荒年,诗人很是着急,一面上书朝廷请免租役,广行赈济。同时,还积极组织百姓生产自救,很快就扭转了局面。
其时,宋金相持已久,南宋朝廷上下日益苟安忘耻,情性深重,让一些有识之士深为忧虑。淳熙十四年,陆游的旧识,也就是当初在高宗面前,说陆游就是本朝的李白的周必大拜了右相,他一拜相,给孝宗皇帝上的第一道表章就是:“今海内宴然,殆将-纪,此正可瞑之时,当思经远之计……”陆游叉仿佛看到了希望,又开始积极鼓吹“恢复”,还寄诗给周必大,说“羽林百万士,何日闻北伐”,“汉虏不应常自守,期公决策画云台”。
另外,诗人对当时流行的“弭兵”论调,也是非常的气愤,并曾赋诗道:
清汴逶迤贯旧京,官墙春草几番生。剖心莫写孤臣愤,抉眼终看此虏平。天地固将容小丑,犬羊自惯渎齐盟。蓬窗老抱横行路,未敢随人说弭兵。
(《书愤》)
在表达自己愤怒的同时,更直斥那些主张“弭兵”的人为“小丑”。
淳熙十四年十月,太上皇高宗赵构去世,因前来吊祭的金使“如临小邦,哀祭之辞,寂寥简慢”,有血性的朝臣莫不义愤填膺。陆游更是纵笔疾呼:
故国吾宗庙,群胡我寇仇,但应坚此念,宁假用它谋?望驾遗民老,忘兵志士忧。何时闻遣将,往护北平秋。
(《纵笔》)
淳熙十五年四月,陆游任期将满,又上书乞复就玉局祠禄,未准。时,鞘中关于陆游将继任何职上,分歧很大。幸得周必大心中还是向着他,且孝宗也还是喜欢陆游的诗文的,再加上陆游的年纪也已经大了,总算是在朝中,给了他一个“军器少监”的官,算是安置了他。
因为陆游在严州时,给当地的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是以在他离开时,受到了百姓的夹道相送。
军器少监是御前负责掌管制造军器的军器监的副职,比较清闲。陆游回至临安,每天除了上朝、陪祭、送往迎来外,便是在监中和同僚们闲谈,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淳熙十六年二月,孝宗传位于皇太子赵悙,是为宋光宗。孝宗皇帝在禅位前,为了表示自己是爱才的,还把陆游提拔为了朝议大夫、礼部郎中。
光宗登基以后,陆游也向新即位的皇帝提了些建议,比如用人不偏、赏罚公正、节减用度、减轻赋税什么的。但光宗却是毫无励精图治之心,每天只知道享乐,宴游无度,而且“昼之不足,继之以夜”,这令陆游感到非常失望。
五月周必大罢相,陆游亦被指为周一党而被免了官,好在光宗也没太难为他,只是免了他的官,但还是给了他一个中奉大夫、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奉祠的身份。
陆游回到镜湖三山以后,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并仿佛在其家世传统中,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
为贫出仕退为农,二百年来世世同,富贵苛求终近祸,汝曹切勿坠家风。
(《示子孙》)
是时,陆游已年近65岁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