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赤色窥析中国传统色彩在古建筑中的应用
2018-07-23杨思宇
摘 要:如今,红色已经成为带有中国意味的色彩,究其起源,传统用色当中红原为绯,而赤则为更接近的色相表达。本文试图对赤色的字形及字义进行剖析,引申出在中国古代传统用色的系统规律,并且分析随着朝代的更迭中国古建筑当中这种色彩的变化形态。随着本土化设计的推崇,对传统用色进行系统性的研究,对于当代色彩的继承与变革具有特殊的启发意义。
关键词:赤色;传统色彩;古建筑
1 赤的字形、字义解析及近类色研究
将甲骨文中的“赤”字拆解,上半部分为人字,下半部分则为火,这种字形在金文与篆文中仍可见其端倪。可见,赤字的构成与火有密切关联,因为火光的颜色即深红,亦可指人的皮肤被大火烤灼之后的色状。而由隶书转楷化后,赤字改由火与土字的变形组合,古人对于赤有着形象的描述,“南方盛阳,其象昭著。火为乞行,色赤。赤者,光明显耀也。凡火皆有明著之象,然微则荧荧,大则赫赫,故赤从大火会意,以热为声,以土迫于热,则色赤故也。”[1]
以赤字为代表的近类色彩主要表现为红色体系的色彩表征,从汉语中提取具有相关字义的字形主要有赤、朱、红、绛、绯、赭、丹、彤等,其中比较常用的有绛、赤、朱、丹、红几色。中国古代不同时期人们对于红的定义与追求不同,在先秦时,朱色是最为正统的红色。崇尚火德的周朝将朱红视为正色,凌驾于其他色彩之上。丹指的是鲜亮的红色,与朱区别不大,《康熙字典》中就将“以朱色涂物”作为丹色的释义,《玉台新咏》中“口如含朱丹”也是此意。绛色即大赤,也就是浓厚的红色,早期为绛草的提炼物,“绛帐授徒”一词就源于此。而前文所说的赤色则比绛色稍浅,《尚书·洪范》中所谓的“赤者,火色也”表明赤色为代表南方即火属性的颜色。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将自己定义为“赤帝之子”可见赤色在这个时期是象征着尊贵的色彩。有趣的是,如今我们惯用的“红”在早期与绯近似,指的是明度较高的红色,由于其色性清浅,曾被认为有失端庄,因此《论语》中有“红紫不以为亵服”一说。直至中古后期,词义的衍生变化,如今红逐渐具有代表意义,逐步取代了“赤”“朱”二字。
2 赤色与传统色彩观念的形成
有据可考的原始施色应用大约是在三万年前,内蒙古西部雅布赖山洞的旧石器时期,人们就利用工具将赭石类粉末和碳粉作为着色料,将当时的一些生活场景描绘在居住岩洞的洞壁上。由于材料的特性,石壁画多呈现出赤、黑二色。由此可见,远古人们在选材用色上有着一定的选择性,除了赤色本身引人注目的色彩特性之外,其接近于人血液的色彩,让人不由对生命与不可抗拒的自然之间产生神秘的联想。《素问·风论》中提到“其色赤”,王冰注为“赤者,心色也”。由此,根据古人对人体生命的认知,可见其认同了赤色所占据的重要地位。
远古对于色彩的认知也许与人、与自然、与生命之间有着独特的默契,基于此形成了原始的用色规律,而对于色彩的更加规范细致的应用则与宗教有关。中国有着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底蕴,宗教教化不仅是一种信仰,也成为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渗透了皇权贵族及平民百姓。作为有着古老用色系统的国家,色彩与宗教、神性的联系显得尤为密切。在《易·说卦》中,就把赤色划归到“乾卦”的属性之中,曰“乾为天,为园,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乾乃八卦之首,“达于上者谓之乾。凡上达者莫若气,天为积气,故乾为天。”[2]由此可知,乾意指天,天为阳,而阳之色为赤。正是这些特殊的神性理念,将色彩这种由光学和生理系统共鸣产生的现象变为了一种极具有阶级意味、象征意义的抽象表达。
古代中国在色彩应用上有着严格的制度体系,甚至以彩度色域来区分不同阶层。“五行、五方、五色、四象”这些词语指明了中国古代建筑的规划和装饰方向,同时还赋予了其深刻的文化内涵。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说道“左青龙(木)、右白虎(金)、前朱雀(火)、后玄武(水)、中央后土”,这里阐述了早期的五行及五象之间的关系。《周书·洪范》篇中进一步确定了五行排序即水、火、木、金、土,这里的五行所对应的色彩为黑、赤、青、白、黄。“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3]《易·坤》曰:“天玄而地黄。”黄色在古代的中国是一个有着特殊情感地位的颜色,也是最尊贵的颜色。由于黄色在五行中象征土,即土地、疆域,因此具有中央、帝王、皇权的意义。“中央者土,土主吐含万物也。”[4]隋朝时期,皇帝开始以“黄袍”为尊,而元代以后,黄色则成为皇族的专属色彩,成为真正的帝王之色。
3 传统施色在中国古建筑中的表达
中国的传统用色源于古人对于色彩精神性的归纳与尊崇,这是一种从认知传递到感觉的系统,与西方建立的色彩体系互相补充,完成了从色彩技术到色彩寓意的文化阐述。古建筑中的传统施色并不是从一而终、一成不变的,这种变化以朝代的更迭,古人提炼色彩、色料的技术为支撑。一方面,原始的中国建筑提倡“茅茨土阶”,主要表现出来的色彩为材料的原色。随着人们审美意识的增强,视觉与防护建筑上开始出现红土、白土及蚌壳灰的涂料装饰。随着石绿、丹砂、赭石等矿物原料在建筑上的出现,颜色变成权贵阶级意识形态的一种表达。殷商尚白,红柱白墙的宫殿用色在素色中透出一点浓烈,以衬托建筑的高贵。周代有了正色的定义,并尊崇红,宫殿、柱墙、台基多施以此色,其“玄纁之制”对后代两汉六朝乃至唐宋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春秋战国时期的梁上彩绘色彩丰富,青、黄灰、白、黑等色皆有所见。从汉开始,到唐代,黄色成为皇家正统之色,魏晋南北朝时黄色琉璃瓦的出现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盛唐期间色彩的应用浓烈而多变,绿、青、绀色琉璃衬托出一个时代的磅礴与大气。宋代用色清淡高雅,宫殿却仍沿用“五彩遍装”“青绿叠晕棱间装”等方式,以加强建筑阴影中色彩的碰撞。明清则在宋代用色体系上更讲究华丽与烦琐的搭配,并且严格规范建筑的色彩等级制度。
另一方面则源于中国传统色彩本身就蕴含的五行中动态联系的观点。《易经》乾卦中的“天行健”中“行”所表达的是一种动能,以诠释物质之间的一种动态联系,互为相生、互为因果,因此,在五行中又有着相生相克一说。“木生火者,木性湿,暖伏其中,钻灼而出,故木生火。火生土者,火熟故能焚木,木焚而成灰,灰即土也,故火生土。土生金者,金居石依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山必生石,故土生金。金生水者,少阴之气,湿润流泽,销金亦为水,所以山云而从润,故金生水。水生木者,因水润而能生,故水生木。”①汉代的古人这样解释这种相生相克关系的关系。“火生土”,而火所代表的颜色为“赤”。定位于北京城市中轴线上的紫禁城,不仅在方位和规划上体现了中央的位置关系,其屋顶大面积使用的黄色琉璃瓦也从色调上辅助建立了其昭示天下的态度。而紫禁城中宫墙、檐墙、门、窗、柱、框等构件,皆施以赤色,以衬托黄色屋顶,寓意为两者相生不息、江山稳固。这些经典的用色经历了时光的洗涤,脱去了最初的浮华,与历史、文化纠缠不息,慢慢转化为中国独有的色彩符号。
4 结语
中国在传统用色的领域有着自己独特的方式和魅力,从民间建筑的慵懒浪漫,到皇家建筑的威严端庄,正是这种带有象征意味的色彩体系,赋予了古建筑独特的生命力和仪式感。2010年上海世博期间的中国馆已经成为一个带有符号意义的纪念性建筑,该建筑以传统的中国元素斗拱作为形态符号的延展,形成了端正的体量关系。在考虑建筑设色时,采用了“赤”这个在中华文明中非常典型的传统色彩,为了避免建筑体量巨大导致参展者在近距离接触中国馆展馆时出现刺激、补色等生理及心理反应,中国美术学院宋建明教授参考了古代建筑设色规律,借用了色彩明度的差异,调节视觉关系,完美解决了该问题,这是对传统用色在现代建筑上的试探性继承。
注释:①(汉)班固:《白虎通义》,汉魏丛书本。班固(公元32—92年)东汉史学家、文学家。
参考文献:
[1] 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M].吴敬恒,注.中华书局,2014:4550.
[2] 朱骏声(清).说文通训定声[M].中华书局,1984.
[3] 吕不韦(秦).吕氏春秋·应同[M].高诱,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 班固(东汉).汉书·律历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 戴子喻,廖鹏.“2018中国传统色彩学术年会”在京召开[J].美术教育研究,2018.
[6] 宋建明.中国古代建筑色彩探微——在绚丽与质朴营造中的传统建筑色彩[J].新美术,2013.
[7] 邵筱凡.探析中國传统色彩艺术的特征[J].文教资料,2015.
[8] 黄颖茜.文化视域下中国色彩的传承与发展研究[A].第十届亚洲色彩论坛论文集(优秀论文篇)[C]. 2018.
作者简介:杨思宇(1983—),女,广东广州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展示空间视觉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