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精神的传承

杜征文

摘 要： 2013年是日本昭和初期新心理主义代表作家堀辰雄逝世60周年，其代表作《起风了》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的美句依稀萦绕在耳边，不屈不挠、顽强的生命韧性依旧沁人心脾。宫崎骏择同年上映同名作品，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传承了堀辰雄的“起风”精神，又赋予了“起风”精神新的时代意义与内涵。

关键词：宫崎骏；堀辰雄；《起风了》

一、堀辰雄的《起风了》与“起风”精神的确立

堀辰雄不幸的人生经历①使其大部分作品聚焦于生死主题。所爱之人的相继离世，加之自身的病痛折磨，迫使堀辰雄不得不直面生死。《起风了》便是取材于作者陪伴未婚妻在高原疗养所疗养，但最终痛失爱人的亲身经历创作而成。故事开始于一段纯美的爱情，男女主人公相恋相许，终于得以许下婚约之时，命运的魔爪突袭而来——未婚妻节子突患当时被视作绝症的肺结核。男主人公“我”作为陪护人陪伴节子在高原疗养所疗养度日，但依然无力反抗命运，终失爱人。男女主人公置身于作者有意营造出来的“密室空间”②中，这个空间里没有生活及物质方面的困扰，没有肉体的爱欲表现，有的是纯美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但这份爱情无时无刻被笼罩于疾病所带来的死亡阴影之中。被肃清的空间里，时间极度迫切，生与死高度对立。与节子同在的日子，“我”用献身的方式，实践了爱，实践了幸福。节子死后，“我”坠落至“死亡之谷”。失去爱人的悲痛与孤独，难以自拔的爱的惯性，让“我”置身于“死亡之谷”的深渊。直至“我”决意打破死亡阴影，让逝者化为助力，获取新生之力时，作品至尾声也达到了高潮。

在不断的人生思考与实践中，堀辰雄笔下的大多数人物或是罹患重病，或是置身于死亡的威胁与恐惧中，又或是经历了不幸的命运。但在堀辰雄生死系列作品中，所传达的并非是对命运不公的哀怨，对死亡阴影的恐惧，亦或是面对死亡的颓废、自怜、自弃，而是超越死亡，顺应命运却又不屈不挠、全力以赴的生命韧性与求生意志。堀辰雄曾说过自己是植物性的，所以他作品中的人物也多半带着这种性格：如植物般被动地任环境、命运安排。主人公的人生如野草般任风吹动起伏、无法抗拒，但仍然努力求生。③“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的“起风”精神在《起风了》这部作品中得以确立并贯穿于其他生死主题的现代小说作品之中，激励鼓舞着广大读者。

二、宫崎骏的《起风了》（以下简称宫《起》）

文学作品与动画电影的表现手法迥然不同。堀辰雄长于心理描写，笔触细腻透彻，耐人寻味。多用优美长文表述的字里行间，将细微的感情和心理变化表现地淋漓尽致，著成了文学的上品佳作。原作中的男主人公“我”在宫崎骏的笔下被附身于真实人物零式战机的设计师堀越二郎。第一次涉足传记题材，宫崎骏只能封闭了大部分最为擅长的神奇而丰富的想象空间，转而采取自己陌生的写实性的叙事表现手法。故事的背景跨越大正、昭和两个时期，宫崎骏毕生的动画创作中第一次描绘真实的战争场面。在收山之作中尝试这样不止一次的“第一次”，无疑是对自己的挑战更是一场“危险的赌博”。宫崎骏固执地坚持着“只因为自己想做”。不去刻意迎合观众，挑战新技术、使用新的创作方法，虽然一路动摇着、思考着、摸索着，但最终成功地真实地展现出那个动荡的年代，呈现出自己都为之落泪的感动。

宫《起》中“密室空间”的青年男女被带回到现实场景中，男主人公堀越是一个从小就怀有制造飞机梦想的追梦青年。梦境中他所景仰的意大利飞机设计师卡普罗尼成为其梦想导师，并与其建立了穿越时空的友情。堀越发誓设计并制造出优美的飞机，但遭遇当时国内贫穷及技术落后的现实困境。女主人公菜穗子是堀越在关东大地震中结识并相助的少女，再次相逢的两人约定相守终生之时，菜穗子却罹患了肺结核。然而堀越始终无法放弃制造优美飞机的梦想，再度投身至零式战斗机的设计工作中。自知时日不多的菜穗子，毅然地走出了疗养所，成为爱人梦想的守护者与支持者，在时间的迫切感中和堀越共度新婚生活。堀越最终成功研制出了梦想中的优美的飞机，但却成为战争的工具与牺牲品。菜穗子幻化成风，随风而去，叮嘱堀越要活下去。对真实人物故事以及原作情节的充实与改编，宫崎骏笔下的人物变得鲜活，有血有肉。展现了动荡年代中的梦想坚持与绝美爱情。

三、“起风”精神的传承

对于读过且读懂过堀辰雄的读者来说，在听到《起风了》这个名目时，即便尚未观赏宫崎骏的这部同名作，想必心中早已风起跌宕，因为“起风”精神早已沁入人心。宫《起》对原作的保留从表面的情节来看只有男女主人公的爱恋、女主人公罹患不治之症的悲惨命运及其他少量情节。少量故事情节的重叠却依然延用原作之名，更多的是为了将“起风”精神融入整部作品之中。重现出大正到昭和时期的动荡年代及艰苦岁月，毁灭性的关东大地震、贫困与疾病、经济不景气、民不聊生、战争脚步日渐临近。动荡年代的重现直指现时和平年代下潜藏的危机。2011年面对东日本大地震留下的满目疮痍，次年观看麻风病旧照展览的震撼，都让这位始终保持着强烈的社会意识和人文关怀的动画大师不断坚定挥舞画笔警醒世人的决心。他自觉幻想世界中描写一个少女如何活下去的故事已无法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时代。他笔下的“起风”意味着猛烈的时代之风将要刮起，而我们必须在这阵风中活下去。面对时代的变化，我们必须做出这样的回答。与堀辰雄“以死写生”不同，宫崎骏淡化了对死的描写，竭力地真实展现时代，展现时代中努力活下去的人们，展现怀有梦想的堀越如何活下去，展现在时间的紧迫感中相知相许的这对年轻人如何活下去。这部作品中宫崎骏投入了超出以往任何一部作品的精力，精益求精地不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四秒钟的镜头竟耗时一年零三个月，不惜耗费人力与时间展现关东大地震场面，严格刻画不疏忽任何一个群众形象，只为展现众生如何活下去。曾经设计并制造出杀戮机器的堀越二郎，制作描写他的电影宫崎骏一度受到非议。但电影中宫崎骏并未设计任何一句为其开脱辩白的台词。动荡年代，选择大多非出于己愿。宫崎骏所要展现的只是无力改变时代改变环境的人们如何活下去。“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时代之风中，只為“活下去”。

梦想主题的加入，让“活下去”变得更有动力、更加热血沸腾。對于熟悉宫崎骏及宫崎骏动画的观众来说，宫崎骏对于飞机的酷爱人尽皆知。在其作品中，各种飞翔的场景及各 式新奇的飞行器屡见不鲜。有飞天红猪的水陆两用战斗机，有魔女琦琦的魔幻扫把……“只因为自己想做”的执念下完成的这部作品，承载着他毕生对飞机的酷爱，对飞翔所代表的自由洒脱的憧憬。电影中不管在坚守梦想的道路上遭遇多少困境，堀越始终不忘初心。得知菜穗子病情恶化的消息，匆忙赶往探望的堀越，无法抑制的泪水中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梦想青年的无助与梦想坚持让多少观众为之动容。宫崎骏在动画生涯最末，通过堀越二郎的梦想励志故事，给观众展示了梦想的力量，展示了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坚守梦想的活下去。诞生于战争年代的原作，面对生存危机，堀辰雄将生命主题凝粹于“生、死、爱”。而现时代下，宫崎骏将梦想加入《起风了》，可谓是新时代下“起风”精神的升华。

四、结语

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彻底颠覆了动画以儿童为主要观众群体，以娱乐性首当其冲的固有定位。其契合时代背景的思想深度和人文思考贯彻于每部作品之中。“收笔”④之时，这位老者竭尽余力将困难岁月中激励人们活下去的“起风”精神重新唤起，传承精髓的同时并契合新时代予以了升华。宫崎骏结合文学经典，以动画人独特的方式，以艺术工作者的良知、正义及责任感，传递出了和平表象下危机四伏的时代中人类得以生存的“起风”精神。感谢宫崎骏，幸运自己生活在有宫崎骏动画的时代，向大师致敬。

注释：

①1923年关东大地震中丧母；1927年恩师芥川龙之介自杀；1935年未婚妻矢野綾子死于肺结核.

②菅谷規矩雄.〈堀辰雄—婚約—《起风了》的空间〉.現在（二），1980.

③《日本各地掀起纪念堀辰雄热潮》.中国出版网.2013-06-17，http：//www.chuban.cc/gj/rh/tj/201306/t20130617_142316.html

④《起风了》上映之后，宫崎骏宣布正式退隐，不再制作长篇动画.但在2017年2月27日，在NHK特别节目《永不结束之人宫崎骏》中，宫崎骏透露其长篇动画新作已在创作中，将于2019年公开.宫崎骏又再次复出.

参考文献：

[1]秦刚.《感受宫崎骏》.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2] NHK. 宫崎骏退隐之作《起风了》1000日的创作记录. 2013.

[3]乔宇芳.《堀辰雄文学作品中的生死爱主题》.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