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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院到大院:远亲不如近邻亲

2018-07-21立早

当代工人 2018年8期
关键词:厂子张勇大院

立早

入院

于梅打有记忆开始,就已是疯跑在大院里的娃。

但这大院是父母的大院,从父母的父母那传下来的,不属于于梅。“在那个年代,大院是最贵重也是唯一的‘传家宝,能继承,可了不得。”

1982年,27岁的于梅结婚了,她和丈夫张勇很幸运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大院。虽然不是传下来的,是张勇厂子分的,但却更加珍贵。“从我这代开始,这房子就是我家的‘传家宝了。”

厂子分的自然不是院子,而是一间10平方米大的单间平房。工厂内,和张勇同期分到房的还有45位工友。为啥45位?上世纪80年代初,物资匮乏得很,年轻夫妻没房是普遍现象。厂里利用有限的资源,又和其他兄弟厂子东拼西凑,才盖出这45间房子。“好几千号工人,能分进这45间,都得是年轻骨干。”于梅略显自豪地介绍。

房子坐落于沈阳市铁西区沈辽路附近,还没盖好前,于梅和张勇偷看过好几次。45间平房,其中30间平均分成朝东、朝西两列,房门对着房门,间距约10米,中间树上一排晾衣杆,上面拉着铁丝;余下的9间朝东,6间坐北,四列平房正好围成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在北侧有一个敞开的院门,对着小巷的路。

两年后的夏天,于梅和张勇从父母家的偏房里搬出来,如愿入住他们心心念念的大院。

这时的大院更漂亮了,房子外墙粉刷了齐腰高的橘黄色墙围,晾衣杆涂着天蓝色的油漆,院内的土路面,也都抹得平平的,不知谁家还提前搬来几个盆景,把大院装点了一番……45个年轻家庭带着喜悦和兴奋,一起搬进大院。

“嫂子,别抱着孩子在外面晒,先进我这屋歇歇脚。”说话的是对门周健家媳妇刘萍,抱孩子的是刚出月子的于梅。虽大家的丈夫同是厂里的工友,但没住进大院前,他们彼此间都互不熟悉,甚至不相识。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亲近。

10平方米的房子,里侧靠墙有一个双人床大小的火炕,炕上一圈沿着墙壁钉着三角铁架,上面摆着皮箱、包袱,靠门这侧是灶台,屋子中间一张圆桌几把木凳。45间房像复制黏贴一样,都这个装潢。于梅把儿子放在床上,和刘萍唠起家常。

一会儿的工夫,刘萍家聚满了左右6个屋的孩子和媳妇。相互一聊才发现,大家的丈夫不仅是工友,还都是属蛇的同龄人。“有种亲上加亲的感觉。”

当晚,程军和赵丽、周健和刘萍、单亮和王珊、张勇和于梅、杨伟和潘云、李杰和佟慧6家人在院子里架起两个大圆桌,刘萍煮了两大锅冷面,在碗碟杯筷的碰撞声中,大家都有了属于自己“传家宝”,以及更珍贵的大院亲人。

排辈儿

转眼间,于梅产假结束得上班了。儿子不足一岁,娘家婆家都在外地借不上力,可她却一点儿都不犯愁,因为有人“抢着”帮她带。

每天早上,还没等于梅做完早饭,其他5家就会来人接儿子,带回家照看。像排好班一样,儿子一天走一家,5天不重样。

“我儿子有福,一岁多就吃过挂面,我20岁前都还没吃过呢。”每说到这段往事,于梅总是很炫耀。的确,“在那个买啥都用票的年代,也不是你有票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的。挂面更是稀缺物件,谁家亲戚去北京、上海出差,才有机会买挂面带回来。挂面的分量和现在的茅台差不多,多用于送礼,自家可舍不得吃咧。”

不仅是于梅的儿子,像去年热播的电视剧《请回答1988》一样,吃“百家饭”似乎是大院孩子最常态的生活。到了饭点儿,刘萍有时会站在门口喊回孩子,但大多是不理会,准时和丈夫开饭,因为她心里有底:儿子不回来也饿不着,十有八九是在邻居家吃上了。

孩子们不分你我,大人们则更不外道。那时家家都没有油烟机,做饭都是敞着门,门对门10米的距离,香味想不飘散都难。于梅擅长小炒,王珊饺子拿手,潘云做炸酱面地道,佟慧炖鱼一绝,赵丽酱卤独步,刘萍冷面爽口,这份菜谱每两三个月就呈现一次,谁家飘香则“宾客”不请自来。

“6家都不是富贵家庭,却在吃喝上从不计较,更没人会因你多吃一顿他的饭菜而在意你是否回请。”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住进大院4年后的一天,大伙儿突发奇想召开了第一次全体大会。

“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的,得论资排辈,规矩起来。”周健提议,大家一致表决通过。按生日大小,程军当选老大,周健第二,张勇则排在第四……更像一家人了。

孩子们也渐渐长大,都在厂办小学上学,接送大军成了大院独有的风景。老大程军工作相对轻松,接送的任务多落在他身上。程军有辆三八大杠,后座坐俩、车座坐1个,横梁坐1个,另外两个牵着车把跟着走,一次性6个孩子全搞定。

但程军也有马虎的时候,时常把自己儿子落下,带着其他孩子就出发了。等想起来了又折回学校找,儿子也很乖,一直在校门口等他,偶尔也会哭诉几句。

壮观的还有买秋菜,每家至少200斤,“来一车没一车,像扫荡一样。”后来明显感觉供不应求,6家人索性联系农村老农,直接到地里收菜。别看买菜分得清,但等秋菜腌好了,那就不分你我了。

升级

厂子好像早有预谋。

1994年,在6家人入住大院的第十年,45间平房集体升级——大伙儿都在厂子新盖好的楼房大院里分到了一套两居室。通过和其他工友各种换房,6家人才住到了一栋楼的同一个单元。两家一个楼层,继续门对门。

搬家还是在夏天。6家人借了3辆面包车,跑了7趟才完工。新大院很现代。院里有花坛,甬道两旁栽满绿树,还有乘凉的凉亭和长椅。走进楼推开门,家家都有阳台,独立卫生间,烧火的灶台也升级为瓦斯和燃气灶……当晚的庆祝宴是在刘萍家吃火锅,“带着老婆进了‘城,吃着火锅唱着歌,生活快乐不快乐。”大人们的欢笑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院虽变,但日子和温情没变。6个孩子也在父母的大院中结伴长大,他们最难忘的日子则在冬季。

每年10月中旬,院子内离地稍有距离的大小台阶上,全都摆满大白菜和萝卜干。孩子们淘,挨家偷吃萝卜干,尤其是那些刚抹了辣椒酱串在绳子上待风干的。“怕被发现,都是打一枪换一家。”孩子们心齐着呢,即使被“捕”,也拒不承认,更不会供出同党。大人们劝不住也防不住,年年因这场“游击战”伤透脑筋。

精彩的还有楼道“战区”。那时楼道没有暖气,冬天温度能达到零下10多摄氏度,是天然的冰箱,存放土豆最合適不过。天气转冷后,孩子们吃过晚饭,又玩起结伴挨家偷土豆的游戏。

偷来的土豆是个宝。在院子里找个空地挖个坑,把土豆扔进去,再找些树枝和柴火架在上面烤。孩子们蹲在周围边取暖,边唠嗑。等柴火烧得差不多,就挖出一个个烤得黑炭一样的土豆。滚烫的土豆在两手间相互倒,兴高采烈地往楼道里跑,迫不及待分享成果。

“如果说大人们是上半场,那新大院的入住,则是开启了下半场。”

延续

2010年,司机、旅行社、国外留学……孩子们就业的找到了好工作,深造的考上了好学校。随着生活的富足,6家人陆续添置新房,也陆续搬出了大院。皇姑、和平、沈河和铁西,距离虽然拉开了,但大院还在,甚至还衍生出新大院——不受空间限制的精神上的大院。

也因为如此,即使谁家急用钱,也舍不得卖掉大院的房子。除了平时聚会外,每年春节期间,大伙儿都雷打不动的自发回大院连住7天。

聚会上,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聊的总绕不开从前的快乐日子。有快乐自然也会有伤感。2013年,老大程军的儿子不在身边了。除身在国外回不来的,其他4个孩子,担心老两口情绪不好,自觉排班,一人一晚轮流宿在程军家照看。

一天,程军的妹妹来探望哥嫂,看着哥嫂消瘦的身体,一边抹泪一边说:“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以后有啥事就让他来打个下手,伺候你俩。”

“不用,我这还有5个孩子,不麻烦你们了。”程军没藏心眼儿的一句直白话,倒是让妹妹哑口无言。见妹妹、妹夫脸色不好,这才反应过来,把话往回拽。

孩子们也确实不负程军的心里话。在旅行社工作的,特意预定了豪华双人游,让程军老两口走出家门散心;国外留学的,回国时给每家都添置了一个电动足浴盆;春暖花开时,当司机的,租个微型,拉上所有成员一起去踏青……

看来,这些“传家宝”已经传到了孩子们的心里,且还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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