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唱剧《解放》
——“中西部地方戏曲评论人才培养”学员座谈会纪要
2018-07-21杜蓉整理
杜蓉整理
赵源(山西省晋剧院):
《解放》诞生于本世纪初,顺应时代呼声,强强联合,打造精品成为了当时特有的文艺诉求。历史地看待这一系列作品,在打破固有藩篱实现强强联合之后,是否能够真正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艺术初衷呢?形式的多样化又是否能够轻易地取代思想的深刻呢?就说唱剧《解放》而言,它打破了艺术形式的藩篱,作为一所综合类艺术院校,这部作品可以全面地展示山西戏剧职业学院的整体教学能力。但是,多种艺术形式的参与也是彼此妥协的过程,这也就弱化了该剧的思想性。《解放》中小小未缠足是那个时代的特例,事实上不具备其“典型人物的典型性”特征,她没有缠足只是因为其特殊的经历,并没有反映时代的要求和女性的觉醒。不过是刻意地再现苦难去博取观众的同情而已。剧中开头所讲的“现在,这样的观念依然存在”,也没有在剧中得到足够的暗示与提醒,实际上最终的结果就是在某种“好大喜功”的指引下,沦为了一部被绚丽灯光所装点的苦难重现,女性的反抗和时代的呼应淹没在了繁华的舞美背后。当然,这也丝毫不影响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演绎过程中,每一种艺术形式向我们展示的精湛的技艺,山西戏剧职业学院的整体实力让人叹服。
倪娟(陕西省艺术研究院):
大型说唱剧《解放》的艺术表现形式新颖,民俗文化和高雅文化相得益彰。以两位说书人的讲述展开故事情节,以民歌、舞蹈、戏曲等艺术样式为表现载体,以小小和亮亮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脚”的解放为落脚点,通过说书人的“穿针引线”,弥补了戏剧叙述故事情节的缺陷,全剧可谓一出精彩的戏中戏。《解放》实现了舞台空间调度的最大化、最优化。一是在舞台后方搭建了一个平台,形成了平台与舞台,舞台与地面之间的双重舞台空间,错落有致,气势恢宏,空间感极强;二是说书人的出场退场充分运用舞台乐池的升降,调度的非常巧妙。《解放》人物塑造非常真实接地气,通过女主人公小小,由“不裹”到“裹”再到“不裹”的情感转变,以“梦”为情感抒发的抓手,“做梦”意味着挣扎,“梦醒”意味着解放,使全剧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在矛盾中不断升华。
王玥(临汾蒲剧院):
关于《解放》,有两点感受最深:一是山西的民歌太优秀、太出色了,旋律如此让人牵肠挂肚。《走西口》《想亲亲》《桃花红杏花白》等民歌的唱响一下就把人带入充满山西浓郁的地域文化环境里,故事静静地铺设开来。民歌的运用恰到好处,《解放》把山西的民歌运用到极致,每一首民歌的选取都符合这段剧情的发展,是人物内心活动的外化。说了“唱”,再来谈“说书”。在这里说书人有几重身份:第一重,是说书的人,是讲故事的人;第二重,他作为画外音,是连接剧中人物和观众的纽带,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是人物心理活动的外化。二是“天足”这场戏人员多、场面大,它是张继钢导演编舞技巧的完美体现,限制是天才的磨刀石,张继钢导演就是要把自己限定在某个范围内,运用身体某一部位,并把它用到极致。“天足”就是拿尚未裹脚的女孩子们的脚来说话,动作造型不停的变化,波浪形、曲线形等等让人应接不暇,造成视觉的新鲜感和冲击力,表现出尚未裹足女孩子的娇俏、天然、可爱、纯情。
柳茵(陕西省艺术研究院):
大型说唱剧《解放》融舞蹈、民歌、说唱、戏曲等多种艺术形式于一身,以“脚”为主题意象,表达了创作者对“妇女解放是人类解放的价值尺度,思想解放是社会进步的前提条件”这一命题的深刻认同。舞蹈是《解放》中的最大亮点,尤其“看秧歌”“天足”“亮脚会”“凤冠小脚舞”等舞段可以用震撼来形容。张继钢的舞蹈向来以“有意味的形式演绎有意味的内容”为艺术目标。张继钢的着力点依然在最能体现其个人创作风格的“群舞”上。于是在开场的“看秧歌”中,近百只“三寸金莲”上演了“足尖舞”,旧时对美的畸形认知却被赋予了某种充满现代艺术表达手法的美感。“天足”的视觉营造中,八十多名舞者以一个舞者上身遮蔽另一个舞者下肢的设计制造出连绵而充盈的印象,这种设计可谓“大型”,这种大型始终指向舞者本身,指向舞蹈本身,是基于舞蹈本体的深度开掘。剧中十几首山西民歌的选取虽只追求一种与剧情在意境和氛围上的一致,然而创作者对其中各类音乐元素的深度挖掘与重新组合及舞台上高纯度、原生态的演绎又将这些民歌进一步丰富并提升。
丁穆兰(晋城市文化局):
《解放》是由我国当代著名导演张继钢执导,著名作曲家张千一作曲,张继钢、高晓江编剧,山西戏剧职业学院全体师生主演的一部大型山西说唱剧。该剧以旧中国妇女“裹脚”为核心事件,以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为线索,贯穿女主人公小小内心世界的变化,从最初的坚强,犟强不愿裹脚,到后来,认识到封建社会以“三寸金莲”为出嫁标准,自主要求二次裹脚,直至男主人公亮亮走西口归来,对小小的怜悯与疼惜。剧尾新中国解放,妇女长长的裹脚布,变成了新中国解放欢天喜地的红绸缎,揭示了妇女解放是人类解放的天然尺度,思想解放是社会进步的前提条件的内涵。剧中山西民歌独有的音乐形式,向观众诠释着山西的味道,不仅仅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更牵引着黄土高原上三晋儿女的情。
周广学(《太行日报》社):
《解放》定位为说唱剧,我看了以后却感到,它的说唱只是陪衬,而占据主要位置的是舞蹈。我想这不单单是一种“错觉”,说不定就是实质。试比较一下它的舞蹈和说唱两种成分:它的舞蹈包括天足舞、双人舞、凤冠小脚舞等,色彩浓烈,波动性强,刚柔相济,富于美感,很好地传达了女性天足的快乐和小脚的忧伤,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在各种舞蹈的行进中,生发出新的意义,有了别样的光芒。较之剧中的说唱,舞蹈带来的冲击力强,原创性强。而说唱的部分却明显底气不足。其中的文字和旋律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借用,比如借用山西民歌《走西口》《桃花红杏花白》等。民歌的旋律可借用,词却应该完全新创。否则,它的力量就被削弱了。我们各地鼓书中的说唱往往更生动、更接地气,不妨借鉴一下。
李翠莉(长治市屯留县文化馆):
一段黄土地上的爱情悲剧,在说书、舞蹈、歌唱、戏曲一锅烩的“乱炖”下,五味杂陈地端给了观众。“天足”的舞蹈语汇,由脚掌的绷、勾、转动、开合、打击,像春天一朵朵正在绽放的花儿,眼见一层层花瓣儿娇嫩的展开,呈现出精细到极致的美。这是《解放》天足舞带给我的美的震撼。天足如此美,几百年来,缠足之风屡禁不止,在特定时空下一定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脚的形状、大小一度成了评判女子美与丑的重要标准。作为一个女人,是否缠足,缠得如何,将会直接影响到她个人的终身大事。《解放》的亮点在绣花鞋。从小小与亮亮儿时的“闹耍耍”,到走西口归来的亮亮为小小带来一双大大的绣花鞋。一双鞋,不仅是一双鞋,是黑喑里的光亮,是人间的美满。当神情凝重的小小用长长的红绸狠狠勒住自己的脚,一切的美好再也站不起来了。欲哭无泪的亮亮和小小用无助、痛苦和极富张力的双人舞来宣泄情感,我们看到了山西农村的闭塞、落后和女性自主觉醒意识的被动。山西民舞最大特点就是,反映社会生活,蕴含深厚,抒发感情细腻、逼真,戏剧性强,“戏中有舞,舞中有戏”。
裴静(晋城市上党戏剧研究院):
该剧集说书、戏曲、歌唱、舞蹈等多种艺术形式为一体,是一种崭新的舞台艺术样式,让人耳目一新。以“妇女裹脚”为切入点,来讲述“解放”这个大题材,视角独到,表现独特,简单却深刻,直指人心,发出了“现如今,您的内心是否还有一双‘小脚’?”的时代叩问,引人深思。何为解放?我认为,是根植于内心的自觉。全剧以《走西口》《想亲亲》等观众耳熟能详的山西民歌为框架,以单人舞、双人舞、集体舞等民族舞蹈为手段,集中展现山西风韵,是一次传统文化的回归。我印象深刻的是“天足”和“小小再缠足”这两个段落。“天足”的演员人数众多,舞蹈动作小巧精致、行云流水,场面宏大、调度有序。展现出女儿家那双天足的俏皮、灵动和青春,再配以淡蓝色的背景灯光和一支梅花的背景图,可谓是清丽脱俗,雅俗共赏。“小小再缠足”中一面是小小咬着牙,不吭声,带着狠劲,一圈一圈地缠足;一面是德印抱着脚丫子,满地打滚,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疼。导演的处理手法很精妙,用一个男孩子的哭喊来展现一个女孩子的心声,更震撼。
陈琛(河南师范大学):
我看说唱剧《解放》的现场观剧感受最主要是歌和舞很棒,众多年轻姑娘组成的欢快动人的“脚浪”给人印象深刻。我想它之所以叫“说唱剧”而非传统舞剧,是因为里面既有舞蹈,又有歌唱,还有两个串场的“说书人”,借助说书这种形式,交代剧情和人物心理,评古论今。运用综合的艺术手段是为了给观众以综合的艺术享受,而各种艺术手段配合地如何,是“荷叶包钉子”———个个想出头,成了一锅“大杂烩”;还是综合为一个整体,给人以严整美,就很考验导演的统领能力了。《解放》的核心应是舞,总的来说“剧”的性质弱了点。在这个基础上再说它的内容,给我的感觉是借助“解放”的壳,但没有触及“解放”的实质。因为女人解放不解放都是根据男人定的,它不是自我的一种觉醒。如果说“妇女解放是人类解放的天然尺度,思想解放是社会进步的前提条件”,那么小小自己的思想并没有解放,她依附于爱人亮亮。如果说她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有一些“解放”的意识,那也是朦胧的,这与她的生活环境有关。可全剧来看,她个人并没有完全成长,仍然是受旧思想束缚的女性的缩影。当然,若从反面来看,我们也可以说这部剧告诉我们,人的思想解放是很难的,真正的妇女解放更是难上加难,就像剧中的说书人所说:“小脚解放都多少年了,但谁敢说在座的心里没有一双小脚?!”
王鑫(太原师范学院):
这一次“中西部地方戏曲评论人才培训”,让我有机会看到了张继钢导演时隔多年后,再次对《解放》的改编。张继钢导演的创作理念是绝对不做重复自己的事情,《千手观音》之后,“手”成为了张导舞蹈中的一个标志,后来多有大批模仿者。记得有一次听他的讲座,谈到了对于“脚”在《解放》中的使用,不同的身体部位在张导的舞剧当中会有不同的作用。规模大、色彩明丽和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予了《解放》这部剧很强的视听震撼感。回溯到2009年,不得不说,《解放》确实是一部很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城市名片。“景点+剧场”的演艺模式,对于中国的旅游消费者而言,已经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再以舞剧的角度来看《解放》这部剧,确实做到了精心编排、创意非凡。“天足舞”是该剧当中的一个亮点,多种艺术形式的杂糅是该剧呈现的主要形式。“亮脚会”一节让民俗在该剧当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好的舞蹈编排,让这部说唱剧在一定意义上能够带来更加强烈的视觉体验。解放不仅是脚的解放,也是心灵的解放、时代的解放,这是张继钢导演要带给我们的核心内容。
马楠(太原美术馆):
《解放》从小脚女人做切入点,以小见大,从一对青梅竹马的农村小恋人,揭开波澜壮阔的《解放》序幕。本剧延续了导演人海战术的风格,以群舞为主,最大的特色是形式创新。不仅有歌,有舞,还将戏曲、曲艺元素融汇其中。比如剧中“说书人”的设置,他们的对白不仅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而且让无声的肢体语言“有声化”,有助于广大群众更准确理解舞蹈的含义。这部剧的歌唱部分可以说是山西民歌大串烧,“割莜麦”“杨柳青”“樱桃好吃树难栽”等通俗、押韵的歌词很容易让人记住,每个人也都能从这些词曲中产生共情,共鸣。在看演出的时候,我觉得“亮脚会”这一场很不可思议。因为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印象里,古代女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看到凤冠霞帔的演员们踩着跷一出场,帕子把脸遮住,大大方方露出三寸金莲时,是颠覆认知的震撼。剧中的“解放”,在我看来是“文明的进程”,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势必会抛弃令肉体极度痛苦的行为。
朱天艺(山西戏剧职业学院):
在《解放》一剧中,张继钢给观众放大了很多意象,这些意象的缀连,铺陈衍生出新的戏剧结构,从而给予角色深层的人性关怀和普世价值。本剧以脚为“戏胆”,编创出“天足”“亮脚会”“凤冠小脚舞”等一系列极具张力的舞段,一大一小两种“脚”的表现形式,充满变换和震撼。中国女人脚的解放不仅是身体的解放,心灵的解放,更是一个时代审美的解放。“红绸”这一意象,在小小看来,先前是块沾满了鲜血的长长的裹脚布,裹住的不仅仅是她的一双脚,更是她的青春、她的人生、她的自由。而在结尾这红绸则是欢庆的彩绸,更是她走向解放的稻草绳,象征意象的瞬间转换,巧妙而意味深长。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意蕴深长的结尾布局,使得漫天而下的红绸极具感染力。这样就大大增强了剧的可看性,舞台色彩和情感表现得异常饱满而热烈,就像海浪一样持续不断,表现出一种决不罢休的倔强劲。
赵梅(西安市艺术研究所):
看过张继钢先生的《一把酸枣》,因而对《解放》也充满了期待。这部剧在舞蹈,尤其是群舞方面依然是很震撼的,如“天足”一场。个人认为《解放》一剧很像是山西的民歌、舞蹈以及戏曲元素的大杂烩,缺乏扣人心弦的情节。剧名为“解放”,我却没有从中看出任何解放的味道。我以为解放不仅仅是时间的,它更应该是人自身的一种解放。而剧中的主人公小小因为亮亮的承诺于是放弃了裹脚,后久等亮亮不回,又怕亮亮嫌弃她,于是又开始裹脚。最后亮亮回来,看到裹脚的小小难受不已,小小又放开了脚……此故事给我们展示的依然是“女为悦己者容”,专制时代的女性屈从于男性,从中看不到作为女性、作为受害者的小小自身的反抗和挣扎!诚然,不应该要求一个小山村的小女孩有什么反封建之类的超时代的意识,而乡村之中也从来不缺乏为保护自己、为坚守自己的爱情而倔强坚强地反抗习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