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周翠英教授治疗硬皮病经验

2018-07-20张超李大可

风湿病与关节炎 2018年6期

张超 李大可

【摘 要】 周翠英教授在硬皮病治疗上经验丰富,认为瘀血在病程中既是自始至终的病理基础,又是一种病理产物。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强调运用活血化瘀法,疗效显著。

【关键词】 硬皮病;治疗经验;周翠英

周翠英教授是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带教指导老师,山东省老中医药专家,任中国医学会内科专业委员会委员,山东中医药学会风湿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从事中医内科风湿免疫专业对硬皮病研究四十余载,临床实践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强调运用活血化瘀的治疗方法,疗效显著。

硬皮病是一种以局灶性或弥漫性皮肤变硬和增厚为主要特征,也可损害血管及内脏的结缔组织病[1]。西医学治疗硬皮病的药物较多,包括血管活性药物、阻止纤维化药物、免疫抑制剂等,但大多缺乏循证医学证据[2]。笔者师从周翠英教授学习,现将其治疗硬皮病的经验总结如下。

1 病因病机

中医学并未提及硬皮病,“皮痹”是现代医家根据硬皮病的临床表现特点并结合文献的记载,且得到大多数医家认同的中医病名[3-4]。周翠英教授临床发现,患者发病前有感受风寒或遭雨淋经历,随着病程的迁延,正气渐耗,邪气深入脏腑,出现口干、噎膈、腹痛、腹胀、憋闷等脏腑痹的临床表现,与“邪客于皮,则腠理开……入舍于府藏也。”(《素问·皮部论》)“五脏皆有合,病久而不去者,内舍于其合也。”(《素问·痹论》)在《黄帝内经》中的论述相符合。因此,皮痹由外感与内伤两大病因相互作用所致。

周翠英教授认为,皮痹初发多因外邪侵袭体表,如《素问·痹痛篇》“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所言,风寒湿邪气相互杂合客居人体。周翠英教授认为,热邪也可独自或伴随风邪、湿邪客于机体,并根據“风雨寒热不得虚,邪不能独伤人。卒然逢疾风暴雨而不病者,盖无虚,故邪不能独伤人”,提出本病也因先天禀赋不足,肺脾肾三脏亏虚,气血不足,人体易于遭受邪气侵害;同时,周翠英教授注重患者的情绪变化,特别是久病之人,常因情志失调,内伤肝脾,产生气血凝滞不畅;或劳欲损伤,劳伤肝肺脾肾,杂合外感风、寒、湿、热等邪气侵袭机体,逐渐导致气血津液运行失常,血脉煎灼、凝涩、妄动等病机相互杂合;或集聚于机体局部,或弥漫于全身,病位不定,病行多变,导致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的形成,使皮肤、肌肉失荣而形成本病。同时,西医学也证实,硬皮病患者微循环灌注障碍,血液滞行使微血管壁通透性升高,造成小血管损伤诱发炎症和自身免疫反应,促进纤维化的发生。根据皮痹临床转归特点及《金匮要略》中“其不痛不仁者,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涩,经络时疏,故不通;皮肤不营,故为不仁”,周翠英教授认为,瘀血在皮痹的病程中既是自始至终的病理基础,又是一种病理产物。

2 治则治法

周翠英教授认为,对硬皮病的辨证既要重视疾病皮肤“肿、硬、萎”的特点,又要从疾病的整体出发,认清皮痹病性为“本虚标实”本质。预防内脏症状出现的基础是及早诊治,根据皮痹的临床特点运用健脾温肾、疏肝宣肺等治法治本,温经散寒、除湿通络、活血化瘀等法治标来改善疾病的症状,其中当以“活血化瘀”为贯穿皮痹疾病自始至终的治疗大法[5]。

3 方药探讨

3.1 辨证论治

3.1.1 肾阳不足证 症见:初起皮肤肿胀,继而皮肤变硬,渐渐塌陷。腰膝酸软,畏寒肢冷,四肢尤甚,毛发稀疏,小便清长,大便稀溏。舌质淡嫩,脉沉细。治法:温阳散寒,扶助肾气。给予阳和汤加减,处方:鹿角胶3~9 g、肉桂3~6 g、熟地黄20~30 g、生麻黄3~9 g、白芥子3~9 g等。方中可酌加温补肾阳之肉苁蓉、淫羊藿、锁阳、巴戟天等;活血通络之红花、桃仁、全蝎等。

3.1.2 肝郁血瘀证 症见:情志不舒,常闷闷不乐,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或脾气暴躁,牙龈出血,女子月经不调,月经量少,或者月经先期,月经时间短,纳呆恶心、大便溏结不调,皮肤局限性或弥漫性变硬,甚至萎缩,情绪波动或者遇冷手足末端变白、变紫、变红、刺痛。舌质暗红,舌色暗淡无华,或者舌色淡白,舌边有芒刺,舌苔薄黄,脉弦或细或涩。治法:疏肝解郁,养血通络。给予逍遥丸合桃红四物汤加减,处方:桃仁6~12 g、红花6~

12 g、柴胡6~12 g、香附12~15 g、郁金12~15 g、麸炒白术9~20 g、薄荷6~15 g、川芎6~18 g、当归9~15 g等。

3.1.3 肺气郁闭型 症见:皮肤局限性或者弥漫性发硬、萎缩,皮色暗褐,汗毛脱落,无汗,咳嗽咳痰,色白,呼吸不畅,舌质淡,舌苔薄白,脉浮涩。治法:宣肺开闭,散寒通脉。给予麻黄汤合当归四逆汤加减,处方:麻黄3~9 g、桂枝6~15 g、当归9~15 g、熟地黄20~30 g、细辛3~6 g等。1个疗程一般7~14 d,以防止发散太过耗伤正气。

3.1.4 湿热阻络型 症见:皮肤肥厚、紧张,呈实质性浮肿,皮纹消失,皮肤变硬,呈淡黄色或黄褐色,或伴有发热,关节痛甚至红肿,甚或指端发生湿性或者干性坏死。舌质红,苔黄腻,脉滑数。治法:清热解毒,利湿除痹。给予四妙勇安汤加减,处方:金银花12~30 g、连翘12~30 g、穿山龙6~12 g、当归9~15 g等。

3.1.5 寒痰凝滞型 症见:初起皮肤肿胀,成片状,继而肿胀变厚变硬,皮色光滑有泽,畏寒肢冷,舌质胖大,舌苔白厚,脉沉弦。治法:温阳化痰,散寒软坚。给予牵正散加减,处方:全蝎3~6 g、僵蚕6~9 g、白附子3~6 g、贝母6~15 g、海藻6~15 g、昆布6~15 g、牡蛎12~30 g、制胆南星3~6 g等。1个疗程一般5~9 d,防止药物毒性在人体内蓄积。

3.2 临证加减 皮肤颜色变深,肌肤甲错,宜选用桃仁、红花、丹参、赤芍等平和化瘀之品。肤色变淡,宜加重益气养血用药。皮肤顽厚者,除重用活血化瘀药外,加海藻、昆布、鳖甲、夏枯草等以软坚。有皮肤肿胀灼热及毒热内蕴者,加金银花、红藤、白花蛇舌草等透达清热解毒之品。浮肿者,加猪苓、茯苓。溃疡疼痛明显者,加乳香、没药、三七。肝郁化火者,加降香、香附、郁金等。脾虚血涩者,加鸡血藤、当归等。发热恶寒、身痛肌痛者,加荆芥、防风、羌活、葛根等。如有关节疼痛,肢体木麻不适者,加鸡血藤、络石藤、青风藤等藤类药物。有口干舌燥、食欲减退者,加沙参、玉竹、麦冬、石斛等养阴之品。皮肤变硬或变薄者,酌加乌梢蛇、全蝎、地龙等动物类入络之品。病久瘀象明显者,可加用虫类活血药,加大活血化瘀力度用水蛭、土鳖虫、穿山龙、虻虫等;但是过敏体质患者应慎用,因为其多是动物异体蛋白,发生过敏反应会增加患者痛苦。

4 病案举例

患者,女,46岁。2017年3月2日以“双手、双前臂皮肤变硬3年”就诊。患者3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手遇冷水后皮肤发白,继而变红、变紫,痛麻不适。3 d后又出现双手及双前臂活动不利,皮肤冷感,曾于当地诊断为系统性硬化症,更医数次,具体用药不详,疗效一般。现症:双手及双前臂肿胀,皮肤变硬,前臂皮肤发白,双手颜色紫红,握拳不利,阴雨天加重,劳作后,胸闷憋气,咳嗽无痰,情绪波动后,上述症状加重,时有烘热感,自觉发热时,汗出急迫,淋漓如雨,无其他关节肿痛,无发热,无溃疡,无眼干涩,无脱发及面部红斑,无进食咳呛,自发病以来,纳差,眠可,小便清,大便可。

体格检查:颜面部皮膚绷紧发亮,皱纹减少,双手及双臂皮肤增厚,手掌、手背及双腕部皮纹消失,毛发稀疏,干脆少泽,皮肤呈蜡样光泽,指间有少许灰褐色色素沉着,双手雷诺征(+)。双肺中下部存在Velcro啰音。舌质淡红,舌苔中厚边薄,脉沉细无力。辅助检查:红细胞沉降率

32 mm·h-1,免疫球蛋白G 24.3 g·L-1,抗拓扑异构酶抗体(+++),血常规、类风湿因子、抗环瓜氨酸肽抗体及补体未见异常。双肺CT示双肺中下部纹理呈毛玻璃样及网格状高密度影,提示双肺间质纤维化。西医诊断:①系统性硬化;②肺间质纤维化。中医诊断:皮痹,属阳虚寒凝、肝肾阴虚证。治法:温阳散寒,扶助肾阳,滋阴补肾,疏肝解郁。给予阳和汤加减,处方:熟地黄30 g、鹿角胶(烊化)7 g、炮姜6 g、桂枝15 g、生麻黄9 g、炒白芥子12 g、牡丹皮15 g、麸炒山药20 g、茯苓20 g、陈皮15 g、砂仁(后下)9 g、柴胡9 g、香附12 g、桑枝30 g、王不留行20 g、荜澄茄9 g、蜂房9 g、

细辛3 g、地骨皮20 g。14剂,水煎,早、晚分2次温服。西医治疗:①醋酸泼尼松30 mg,每日1次,口服;②每日低流量吸氧6 h;③每日饮水2000 mL。

嘱患者多休息,调畅情志,节喜怒,注意保暖,虽为春季,不能随意减少衣物,勤按摩局部皮肤。

2017年3月15日二诊,患者自觉服药后,热感自腹部向四肢扩散,双手及双前臂肌肉稍软,皮肤淡红,活动增加,冷感减轻;劳作后,胸闷憋气症状明显缓解,心慌症状偶发,情绪波动较少,烘热感时作,汗出急迫,汗量不减,纳眠可,二便调。舌边尖发红,舌苔略黄,脉弦细数。处方:上方去桂枝、生麻黄,加鸡血藤30 g,女贞子、墨旱莲各15 g,生龙骨、生牡蛎各30 g,荜澄茄加至20 g。14剂。醋酸泼尼松改为15 mg,每日1次,口服。无需吸氧。

2017年3月28日三诊,患者极少出现烘热感,汗出亦少,双手及双前臂肌肉变软明显,前臂皮肤红黄,双手皮肤淡红,劳作后,少见胸闷憋气症状。纳眠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沉。复查血常规、尿常规、红细胞沉降率未见异常。处方:上方去蜂房、白芥子、生龙骨、生牡蛎,加地龙(后下)12 g。15剂,成丸剂,每日服用半剂量丸药。醋酸泼尼松改为10 mg,每日1次,口服。

2017年4月26日四诊,患者皮肤肌肉柔软度已接近正常水平,憋喘偶有发作,纳眠可,二便调。处方:上方去鹿角胶,麸炒白术加至30 g。14剂,成丸剂,每日服半剂。未见再次复诊。

按语:周翠英教授认为,本例患者的主要病机为素体阳虚,感受寒湿之邪,使气血运行凝滞,发为本病,病性为本虚标实。“患者3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手遇冷水后皮肤发白,继而变红。变紫现象,痛麻不适”,病发初起之时,先在四肢末节,四肢为诸阳之末,肾阳为一身阴阳之根本,另外,患者四十有六,《阴阳应象大论篇》[6]云:“人过四十,阴气自半。”阴阳相互维持、相互约束,阴阳在生理状态下不能聚虚聚损,小便清及脉沉细无力俱为佐证。且根据阴阳互根互用理论,周翠英教授在治疗上也兼顾肾阴肾阳相生相济的生理,采用阳和汤之熟地黄滋补肾阴,且防鹿角胶生风动血之弊。“3 d后又出现双手及双前臂活动不利,皮肤冷感”为寒气渐增之证候,此为肾阳不济,脾阳不足。渐及“双手及双前臂肌肉变硬,前臂皮肤发白,双手颜色紫红,肌肉僵硬,握拳不利”,据《内经》中“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摄”,血脉运行不利已成,桑枝、桂枝、牡丹皮行于四肢。“阴雨天加重,劳作后,胸闷憋气,并伴有心慌,气短难续”,肾阳已虚,卫表亦不利,肺肾之气,不能吐纳如常,气不行,则血不运,生麻黄、炒白芥子与桂枝,健卫阳而解表寒。“情绪波动后,上述症状加重”,患者情绪波动,则全身气机不能循贯如常,故上述症状加重,加柴胡、香附疏肝解郁。“时有烘热感,自觉发热时,汗出急迫,淋漓如雨”,与上述阴气自半理论相合,阴阳互根互用,但以肾阳虚损为本,寒湿侵袭为标,以牡丹皮、地骨皮配熟地黄以益阴除蒸,解除烘热。“自发病以来,纳差”不仅因寒邪侵袭所致,肾阳虚,火不暖土,况患者情绪不佳,亦可影响食欲,以炮姜温运脾胃,以茯苓利水通阳,以陈皮、砂仁理气助运,麸炒山药健脾益气,荜澄茄、蜂房除痹。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指出:“经年宿病,病必在络。”“久病入络,气血不行。”周翠英教授亦认为,瘀血为本病自始至终的主要致病因素,因此配伍细辛及王不留行以行郁滞之血,且鹿角胶、炮姜、桂枝、生麻黄、炒白芥子皆有温阳行血之效。全方合用,以补益肾阳为主,兼顾肾阴,驱散肌表之寒湿,透发入里之寒凝,行已滞之血,疏肝解郁而和络,行气开郁而醒脾,气血运行如常,共奏助阳通痹之功。二诊时,因患者素体阴阳俱不足,首次治疗以扶阳为主,难免迫阴外泄,因此,去解表药生麻黄与桂枝,加女贞子、墨旱莲二至丸补益肝肾,生龙骨、生牡蛎敛固心神,收摄浮游之火,使火气得以下降以济肾阳。但减少生麻黄与桂枝后,全方行血作用减弱,加用鸡血藤以养血和血通络,荜澄茄和胃祛风湿,把兼顾脾胃以及活血化瘀贯彻始终。三诊时,诸症减轻,说明用药与身体内阴阳平衡相合,而且双手及双前臂肌肉已经变软,因此,在去阳药蜂房、白芥子之时,同时减去阴药生龙骨、生牡蛎,阴药应与阳药同减;但是肺部瘀血症状难以去除,因此,加用地龙活血化瘀、平喘通络。四诊时,鹿角胶为精血之物,不宜久用,否则易于生风动血,迫血妄行,而且症状已经基本消除,故应去除。疾病累及肌肉,故调理应增加补益脾胃药物,配伍麸炒白术健脾益气,助生肌肉,正如“脾健则湿邪可去,气旺则顽麻自除”,而血行亦应畅通如故。

5 参考文献

[1] 栗战国,张奉春,曾小峰.风湿免疫学高级教程[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3:118-129.

[2] 孟赤,李家文.系统性硬皮病治疗的研究进展[J].继续医学教育,2007,21(23):32-34.

[3] 杜桐,刘维.系统性硬化症中医文献分析概述[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7,6(11):78-80.

[4] 李满意,娄玉钤.皮痹的源流及相关历史文献复习[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4,3(8):65-72.

[5] 孙素平,李大可,刘英.周翠英风湿临证传薪录[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6:165.

[6] 刘更生.中医必备[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