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七篇》大树的形象,彰显超功利的处世方法
2018-07-18孙梦雨
孙梦雨
【摘 要】《庄子七篇》中一个突出的意象是大树形象,从《逍遥游》中无用之用樗的形象,阐明了逍遥人生理想;到《人间世》的栎社树进一步表现无用存身、有用不如无用之意;再到商丘之木中无用且有害的形象来丰满其道,依次递进,互为补充。大树的寓意就成为了庄子明哲保身的方法——大而无用之大树,但这“无用”正是为了“大用”,而“大用”就是生存乱世得以保命的关键,即去除功利心后,自由自在的生活,达到无何有之乡的理想空间。
【关键词】《庄子七篇》;大树形象;超功利心;明哲保身
一、《逍遥游》中无用之大用樗的形象,阐明无何有之乡
在《逍遥游》庄子和惠子论辩的寓意中,惠子以樗的形象讽刺庄子学说是无用之说。惠子对庄子说:“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着不顾。”而庄子从樗形象引申,以狸狌有用而亡和斄牛无用而存的反差得出无用为大用的结论,来回击惠子的言论。庄子说:“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下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从论辩中看出,惠子只知道有用之用而不知道无用之用,庄子在无用之中看到了大用,因此达到物无所害无所困苦之境。庄子对惠子大而无用观点的批驳,说明有用无用要看你怎么用,“无用也是一种用,既然,这是跟世俗单一的功用价值观相共的一种视野,是一种即物成用的价值内质。”[1]狸狌对于大榕,它小而有用,却掉进了机关里去了。斄牛对于狸狌,它大而无用不能捉鼠,但不会掉进机关,对它不能有所伤害。有用的死了,无用的却活下来,由此将无用之大树最好的归宿,广莫之野,无何有之乡。樗形象寓意是颠覆成败、美丑、利害这些世俗价值,注重在乱世精神世界的自由自在,在整全观看待有用和无用,无功、无名、无己,追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无何有之乡。
二、《人间世》栎社树形象,进一步表现无用存身、无用即大用、有用不如无用之意
《人间世》中讲到了两个大树的寓言,栎社树和商丘之木。栎社树承接樗大而无用的特征,增加无用之有大用存身的思想,深化了樗的内涵。
文章描述:“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们不解追问匠石问道:“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匠石曰:“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匠石的这番论辩,引起社树之神托梦给匠石说:“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社树能够生存下去,没有遭到砍伐的厄运,是因为它没有把自己作为有用的东西,没有作为盖房的材料,从而获得大用的地位,无用而大用,保全自身。“《庄子》喻道之树在功用上却跳向无用乃至有弊。但这‘无用正是为了‘大用则是‘全身长生。”[2]社树的生存不是为了有用而追求大用,而是仅仅为了生存而生存,为了保身全生。
《人间世》中不材之木栎社树有用不如无用的形象继承樗的无用为大用的观点,栎社树形象说明,对于木,有用意味着有为,有为则纷争、战争兴起,于是罪恶产生了。栎社树这种无用,就是一种自我保护能力。
三、《人间世》中商丘之木是无用且有害的无用之用的形象
栎社树以社树神圣身份使人不敢亵渎它,从而保全性命;商丘之木以有害于人使人不敢接近它,从而保全性命;商丘之木是对于无用的进一步解释。“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这和栎社树寓言匠石对于大木的不屑一顾形成鲜明对比。南伯子綦不像匠石那样一眼便看出木的好恶,他起初也被大木的茂盛外表吸引,及至走近,才知此木害处之多。南伯子綦:“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槨;舐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此木和栎社树相比不仅不可以用做木材,而且其叶又不可舔,其味不可闻,比之樗和栎社树,此木对人不仅无用,而且还具有很大的危害性。
栎社树寓言中的匠石是经过栎社树的教导后才明白无用之用的道理,而商丘之木寓言中南伯子綦却在观察大木不可近、不可用之后,立刻就领悟世人存身的智慧,并把不材之木和神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神人世界是哲人寄托理想的精神家园,人物形象是哲人审美的外观,那么对‘大物之象诗性盎然的描绘和塑造则不仅仅是庄子超然物外地观察宇宙,更是一种包容的并且是有反映的投入世界的模式。因此,庄子之情,弥漫人寰,也弥漫自然。” [3]神人是御六气之辩,超出一切世俗,把不材之木,与神人相比,告诉我们,在乱世生存,应该抛弃功名,隐藏才华,或者另一种方式活着,或者以神圣的身份活着,或是以有害于人的身份活着。人应在乱世中寻找缝隙,避免矛盾摩擦,消耗生命。
栎社树和商丘之木是樗的补充,突出了以无用为用及保身思想,告诫世人千万不能有用,而这个无用,不是不作为,是要我们会使用无用,无用最高境界就是自由。这些大树形象都是围绕材与不材、有用与无用,企图通过超功利心的审美人生态度把人从外物的统治压迫中解放出来,摆脱功利的束缚,获得精神的自由和愉快,无功无名。“命运对于庄子来说是具有肯定意味的,残酷的现实世界也是必须接受的。在接受的同时,处于痛苦和无奈中的生命也必须为自己寻求一条出路,既无能为力,有洁身自好的庄子面对无道之世,是从改变自己入手,用一种特殊的‘离开来安顿生命,即形就而不入、心逍遥而游。其特别之处在于形、心分离,形体留在人间,而心灵却飞离了,飞去与天地精神同往来的境地。”[4]这样才能保住身心安存,达到无何有之乡。庄子的思想其实是在乱世中人有用会招致死亡,他用他的无用之用,给在人们缓解死亡的紧张,但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如何有意义的生,如何心满意足的死,他的安时处顺,哀乐不入于心,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顺,承认乱世的不公平,认为死亡是人生苦难的解脱,在死亡来临之前,如何在夹缝中生存,其实是避开各种矛盾“无待”自由的状态。
【参考文献】
[1] 许建良.庄子道家“无用之用”的价值制高点[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2] 朱任飞.玄珠·昆仑神树·曲商之木--《庄子》中黄帝遗玄珠神话的原型考察[J].中州学刊,1998(1):86--90
[3] 邱蔚华.论《庄子》“大物”之象的诗性意蕴[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10,27(3):22--25
[4] 徐莹.庄子学说之独立性研究--以《庄子》内七篇为中心[J].文史哲2009,315(6):3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