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秭归:山野的味道

2018-07-18梅子编辑田宗伟

中国三峡 2018年6期
关键词:耳根秭归紫苏

文、图 | 梅子 编辑 | 田宗伟

旷有野韭,左右采之

秭归人,只要是秭归人,都喜欢吃野韭菜。近些年,在江边小城,挖野韭菜已成为一项参与甚众的春日户外活动。

挖野韭菜,是山里孩子的童年必修课。冬天刚刚过去,太阳渐渐暖和,等待春耕的土地上,野韭菜率先钻出地面,在尚枯黄着的野草中,冒出丝丝绿意。提着小竹篓,拿着兰腰锄,像觅食的麻雀,一群毛孩子在山坡坡上寻寻觅觅。青黄不接的季节,辣椒酱腌韭菜加懒豆腐,很能下饭。为了让饭桌有点滋味,我们热衷于挖韭菜,大人也很支持我们。尽管很多时候,不过是借挖韭菜逃脱家务劳动,去干些上山爬树下沟捉鱼的勾当。

野韭菜选地生长。它喜欢的地,一片一片的,显摆着嫩嫩的诱人的绿意,哪怕石头包包,培坎缝缝,如果不是它的土,一根也不长,哪怕是紧挨着的两块田。土肥长得粗长,土薄长得细瘦。不懂土壤,不明白野韭菜喜欢什么样的土,掺了碎石块的黄土,常见长得茂盛。揭开表土,可以看到野韭菜圆圆的韭果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细细的根须相互纠缠不休。只要找到一片,可以蹲着挖个半天不挪窝。野韭菜就像“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不管挖得有多干净,到来年,挖过的地方又会长出绿油油的一片来。年年挖年年有,不知道它靠什么保存了自己的种子。野韭菜,就像天赐的一样。

认识扁韭之前,韭菜于我没有家野之分,我心中的韭菜,真的是一野物,它又叫山韭。而真正的韭菜,是一直被人们种在菜园边的扁韭。野韭菜的浓郁香味远远超过扁韭,包饺子、炒鸡蛋、做凉菜,风味更为独特。而野韭菜的球形茎——韭母子,是做泡菜的上好材料,泡制好的韭母子酸酸脆脆的,特别开胃爽口。

说到吃野韭菜,就想起初中的寄宿生活,还有跟我同床共枕的华。寄宿苦学,指望靠读书跳出农门的我们,再也没有时间挖韭菜,却是吃得最多的时候。食堂的饭菜每顿都是两样:一瓢玉米面蒸饭,一瓢懒豆腐。遇上面粗,清汤般的懒豆腐上飘着一层玉米皮。我们杨林人有句老话:“面饭懒豆腐,吃哒胖乎乎”,就营养来说,这样吃没大的问题,可也架不住365天顿顿吃啊!打饭回到寝室,同学们各自从床底的木箱子里取出从家里带来的下饭菜:炒咸菜、豆豉、辣椒酱、油辣子。到春天,多数山上来的同学都会用大玻璃瓶带腌制的野韭菜,你的吃完了,就吃我的,吃饭时,你舀一瓢我舀一瓢,一瓶腌韭菜很快就见了底。面饭懒豆腐里加进香香的绿绿的野韭菜,正长身体的我们,觉得那就是人间美味。因为家在学校附近,我几乎不带这些下饭菜,如果不回家吃饭,到饭点,多数吃华带的菜。华的母亲做的腌韭菜很香,好像用的是油辣子,不是辣椒酱,辣椒酱拌的容易酸,一酸就没了野韭菜的清香。因为有香辣可口的野韭菜下饭,现在回想,面饭懒豆腐的初中生活似乎也没那么清苦呢。想想我们初中的那班发小,一群山里孩子,现在个个生活得不错,哪个都像野韭菜,我们身上的奋斗劲儿,我们对理想的执着,也算是“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

▲ 野韭

▼ 柑子皮

柑子皮也是一道菜

把各种橙子叫柑子,是秭归人的习惯,吃柑子皮,是秭归人饮食的另一个习惯。在秭归,柑子皮也是一道菜。就像离不开辣椒花椒、生姜大蒜这些传统作料一样,秭归人做菜,也离不开柑子皮。

不明就里的外地人,常误以为秭归人吃的柑子皮,就是陈皮,必须说明,柑子皮不是陈皮。陈皮特指成熟的橘子皮,橘子跟柑子,虽同为芸香科,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品类。橘子皮薄而无肉,味又涩苦,不适合吃,秭归人常用晒干的橘子皮熏腊肉。

柑子究竟是什么?柑子就是橙子,可柑子又不全是橙子。只是秭归人,习惯把所有的橙子都叫柑子。科学的解释是这样的:“柑子,常绿小乔木或者灌木,果实扁球状,春季开花,11至12月收获,也叫柑橘。用作经济栽培的有三个属:枳属、柑橘属和金柑属。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栽培的柑橘主要是柑橘属。”原来,柑子是所有橙子的老祖宗!一百多年前,一位英国的植物学家在西陵峡发现了三峡野橙,那时外国人都住在南津关外的宜昌城,于是将其命名为“宜昌橙”,它就是柑子,橙子的老祖宗,秭归很多种橙的老辈人都在山上见过真正的“柑子”。在西陵峡中的邓村,有一片三峡野橙保护基地,与秭归新县城一江之隔,什么时候要去拜望一下“老祖宗”。

对山里娃来说,野樱桃、毛桃子常见,柑子可是稀罕物。秭归的柑子都种在长江边。大约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父母从山旮旯杨林桥搬到了长江畔的郭家坝,才见识到成片成林的柑子。那时才大致分清楚广柑、锦橙、脐橙各自的模样。小时候,非常少见的,祖母有时会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出一个红澄澄闪着诱人金光的柑子,烤火的时候,放到火边烤上。眼巴巴地期待着祖母剥开柑子的瞬间,老式柑子没有新式品种的皮好剥,祖母用指甲一块块掐下柑子皮,香味也随之四溢,那味道闻了特别醒脑,果肉却酸得很。掐下的柑子皮用清水泡泡,用辣椒酱一拌,就是一盘开味菜。我喜欢柑子皮的香味远超过酸得令人脑仁疼的果肉。现在的秭归娃有福气,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柑子,又香又甜,品种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秭归人种柑子种出了大名堂,脐橙之乡名扬九洲,秭归人吃柑子皮也吃出了二十四个花样。传统的自不必说,做豆豉、做豆腐乳,必须放上切得细细的柑子皮;煮火锅,特别是煮羊肉火锅、腊肉火锅,不能少了柑子皮;橙子上市的季节,正好蒜苗出土,饭桌上少不了有一盘嫩蒜苗凉拌柑子皮。现在,秭归人又有了新发明,橙香粉蒸肉、橙香炒牛肉、橙香烤羊肉,进了大餐馆精美的菜谱,成了屈原家宴的特色菜。

秭归人吃柑子皮,有一些小讲究,并非所有的柑子皮都可以吃。秭归人的种橙大业日新月异,二十多个品种在长江两岸遍地开花,四季都有鲜果上市。新品种的橙子固然好吃,可秭归人还是钟情老品种的皮。广柑似乎没有人种了,种橙子的人家,一般会留一两树锦橙,锦橙就是专门吃皮的。秭归人自己培育的橙子品种,吃皮也不错,最好的,数桃叶橙,最近发现,秋橙九月红的皮也不错。这两个品种都是秭归人自己的亲儿,巧的是,它们的皮都香脆可口,我怀疑搞研发的秭归专家们,是不是在培育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秭归人喜欢吃柑子皮的嗜好。

不管怎么说,在老式品种消失之后,感谢专家们又研发出了桃叶橙和秋橙,不仅果肉甜美,还有香脆可口的橙皮,可将秭归人吃柑子皮的美食传统延续下去。

花椒树

莫教姜桂独成功的花椒

宋人刘子翚《花椒》云:“欣忻笑口向西风,喷出元珠颗颗同。采处倒含秋露白,晒时娇映夕阳红。调浆美著骚经上,涂壁香凝汉殿中。鼎餗也应知此味,莫教姜桂独成功。”

说到花椒,在我们村里,谁家堂前屋后,不栽几棵呢?它们跟老屋和老屋里的老人一样长寿,长得盘枝错节,俨然长成一株守护老屋的小树。家里生了小孩,用花椒木削一个小棒槌,拿红线绳拴了,系在婴儿胖乎乎的手腕上,出牙时塞在嘴里咬一咬,辟邪,预防蛀牙,俗称咬牙棒。

最不爱走近花椒树,因为它没有好看的花朵,好吃的果子,还因为它一身的刺。青色的椒粒堆满枝头时,手痒痒,想摘了玩,大人吓唬说,摘了手会发麻的。于是,整个童年,都对花椒敬而远之。花椒似乎没有开花,就开始结籽了,从来没有注意过花椒的花是什么样子,明年春天,一定要关注这件事。

小时候对花椒没有对木姜子那么讨厌,祖母做菜时,把木姜子、花椒、辣椒、大蒜几样,剁成细细的一碗,不管炒什么菜,都放上一勺子。曾经因为不喜欢木姜子,吃饭时因为无处不在的木姜子想扔掉饭碗大哭一场。在大人看来,这肯定很好笑吧。虽然抗拒花椒的麻,但花椒的香味远远好过木姜子,心里便多了好感。小孩子真的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喜欢那么多奇怪的味道,直到自己成了大人,也开始喜欢那么多奇怪的味道,反而又不明白了,小孩子为什么不喜欢调料的味道,花椒、木姜子,多美妙的东西啊。现在想来,孩子是真的不需要调味料,他们的味蕾新鲜稚嫩,只能承受食物的本味,成年人的味蕾已变得迟钝,所以需要各种调料刺激食欲。

现在的我,再也离不开花椒。从花椒刚长出嫩叶,就开始打它的主意,采嫩花椒叶油炸拖面,采嫩花椒粒做泡菜。老花椒上市,青色的麻,红色的香,一样称几两存起来。做饭时,几乎每道菜,都要拿几粒花椒先行丢进锅里,炸出香味,再行炒作。其实吃菜的人不一定吃到了椒香,倒是满足了我这个做菜的人闻香之需。也不知是对椒香上瘾,还是对麻味独钟。

花椒本是平常木,落叶小乔木,芸香科,调味料之一。后来读楚辞,花椒在我眼里不平常起来。它在楚辞里枝动叶摇,播撒芳香:“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茝”“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创作楚辞的屈原肯定是一个美食家。他对一切芳香的植物情有独钟,花椒因为浓香扑鼻,被屈原列为香木之一,代表高贵的君子。因为结实累累,极易繁衍,用以比喻子孙满堂。“播芳椒兮成堂”,就是湘君对他和湘夫人未来生活子孙满堂的幸福想像。屈原喜欢花椒,说明他好麻辣,高大上的诗人形象多了几分亲近和烟火气息。

上溯到诗经,花椒亦嘉木。花椒在诗经里被比喻为多子多福的美人,《椒聊》一诗云:“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椒,硕人,多实,多子。椒是美人,能生能养,主吉祥。从诗经到楚辞,花椒一路又美且香。到了汉代,人们称皇后为“椒房”,皇后住的地方叫椒房殿。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国之母,必须是美人,且一直被国民寄寓着繁衍生养、高贵吉祥的美好希望。

多年前,看到一个中年人,用竹背篓背着一棵花椒树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老远,仿佛他背着的,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这个失去了土地的乡下人,已没有一块地,可供一棵花椒生长。种花椒、摘花椒、晒花椒、吃花椒,像神经病一样在头脑里反复念叨着。属于我的花椒树,不知道是否还在乡下的老屋旁长得盘枝错节,长得像一棵树。

在我心里,花椒永远是一棵树,它在《诗经》和《楚辞》中婆娑,在童年的旧颜色里摇曳,在凡俗生活中日日生香。

紫苏跟美丽无关

紫苏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如果为自己取个艺名,我便叫紫苏。无端地,想到紫苏就会想到“流苏”,“流苏”是小资又美丽的东西。查看“苏”字含义,像胡须一样下垂的东西叫苏,从昏迷中醒过来叫苏,也用来专指紫苏,跟流苏有一点点关系。

“苏”的繁体“蘇”中,有草有鱼有禾,“蘇”跟鱼,的确有点关系。西汉枚乘在其名赋《七发》中记载过一道名菜“鲤鱼片缀紫苏”,他称赞紫苏为天下至美之物:“秋黄之苏,白东之茄……此亦天下之至美也。”东汉张衡在《南都赋》中也称赞紫苏:“苏筱紫姜,拂掇植腥”。看来日本人吃生鱼片配紫苏叶,是从中国学去的。宋代陈耆卿著《赤城志》,记载台州人煮鱼时加紫苏,味道鲜美。依样学古人,每次煎鱼,放些嫩紫苏叶,做出来的鱼散发着紫苏的清香,果真没有一点儿腥味。据专家研究,紫苏里含有一种特殊的活性物质,可以清除人体内的自由基,延年益寿。日本人喜食紫苏,这是他们长寿的秘诀之一吗?家乡的山坡坡上大片大片的紫苏啊,我们辜负你太久啦!

紫苏

紫苏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货,古代称为“荏”,《尔雅》中则称其为“蔷”。两千多年前人们就发现了它的食用和药用价值,长沙马王堆汉墓的竹简中,记载着紫苏的食用方法。有如此历史背景的植物,不应该是野草,可在我的家乡秭归,从来没有人专门种植紫苏,田间地头,荒芜的屋场,乡间小路,到处都有它们的紫色身影,哪怕石头台阶的夹缝,紫苏也能生根发芽,开花结籽。

紫苏是一株不张扬的野草,就像渊博内敛的男子,不动声色。但一旦接触,便会被它的浓烈深深感染。紫苏紫得彻底,从茎到叶,通身紫色中微露一点绿,就连不起眼的小花,亦是轻浅的淡紫,花萼外紫内绿,将紫苏的花朵放大了看,竟十分美丽。绿和紫,这两种颜色的搭配在一起,看着鲜艳,实则低调,透着克制的理性美。低调的紫苏,香气却有无限的张力。不管叶片还是成熟的花穗,越捻弄香味愈浓,像积蓄了深厚的内力。香味特殊,口感涩苦的紫苏,在我心里又像收拾得干练利落、武功高强的侠士。这位侠士穿着深紫的侠士装,衣边微微露出绿色的里衫,深紫的头巾上别着一朵浅紫的花儿,他带的不是剑,是一把精致的弓,弓不大不小,与他的身材正好相配,身后的紫色箭囊绣着绿色连环云纹,形状刚好就是紫苏花穗的样子。如果有这样一位侠客,我会叫他紫苏侠。

小时候特别喜欢闻紫苏的香味儿,但不知道紫苏可以吃。每年到做酱的时节,母亲用紫苏、老蒜梗、香椿皮熬水,凉后用来泡豆瓣酱,泡菜坛子里长盐花,就丢些紫苏叶进去消盐花。祖母擅长将一切叶类蔬菜做成她的特色“沙拉”,印象中紫苏不在其列。直到在长江边的小城生活,吃到大蒜拌紫苏。刚从地里拔起来的嫩大蒜,刚从地头采回的新鲜紫苏叶,加点青辣椒,加点醋和花椒油,拌拌就好。还可以加柑子皮、则耳根。最经典的,还是嫩大蒜拌紫苏,白的大蒜配上紫绿的紫苏,看一眼,已口水狂涌。入口细嚼,大蒜的辛香往里沉,紫苏的清香往外散,大蒜的辣中和了紫苏的苦,两样不敢直接入口的东西,在唾液的搅拌下变成了舌尖上的享受,每个味蕾在瞬间苏醒过来。

专门在阳台上种了一些紫苏,煮面条、煎鱼、做凉拌菜,随时可以揪几片叶子,撕巴撕巴丢进去。今年找到一个新品种,叶片皱皱的,口感柔嫩,香味浓郁,苦味很淡,准备在平台上种一片,拿它当家常菜吃。大自然中,芳香的紫色植物并不多,紫苏紫色的叶子和箭形的花穗很有美感,可以当观赏植物种在花盆里。紫苏特别易活,随便丢进一堆土,就能茁壮成长。养一片紫色,养眼,养心,养胃。

现代人发明了很多紫苏的食用方法,紫苏煎黄瓜、紫苏炖鱼、紫苏子姜炒牛肉、紫苏麻辣鱼、紫苏茶等等。古人用紫苏烧煮的羹汤,被视为汤中极品。宋代学者刘敞的《采紫苏》诗云:“只以营一忱,形骸如此累”,写人们为饮紫苏汤不辞辛劳采摘紫苏嫩叶的情形。元代诗人吴莱也有诗句:“向来著殿评汤物,沈木紫苏闻第一。”可见紫苏汤确实好喝。等我的紫苏长得丰茂起来,无论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可以一一实验起来,我的美食空间,多了一片耀眼的紫色。

当你看到一株紫苏在野草中微笑,跟它打声招呼吧:嘿,紫苏,我看到你啦!它的样子并不美丽,可当你口中叫出“紫苏”这个名字,是不是觉得很香很美呢?

鱼腥草

狗腥草的华丽变身

一种学名叫鱼腥草而我们山野人叫狗腥草的野草,其实跟鱼也没关系,跟狗没关系。因为气味特殊,山里人不知鱼味,于是叫它狗腥草?水边的人见鱼多,于是叫它鱼腥草?生鱼和家狗身上的气味儿,谁愿意贴在鼻子上闻?走了一些地方,似乎只有鄂西一带有“狗腥草”的叫法,在秭归,长江边的人叫它“则耳根”(音),同样喜欢吃鱼腥草的遥远的贵州人叫它“侧耳根”,两音相近。鱼腥草为什么叫则耳根或者侧耳根?民间约定俗成的叫法,无法考证。还是书中的解释文气,鱼腥草,胡椒目,三白草科,蕺菜属,蕺菜种,又名岑草、蕺、菹菜。蕺或菹,古味盎然,从来不知“狗腥草”还有这么古雅的名号。

鱼腥草能吃的时间短暂,春天,刚刚冒出红色的嫩尖尖,是最好吃的时候。白生生水灵灵的嫩根,一碰就断。稍老一点,只要能掐断,也使劲儿掐,一掐就断,必定好。吃鱼腥草,讲究的,不能用刀切,用手掐的味道好一些。先把鱼腥草淘洗干净,除去老根,一根根把节上的须捋干净,再一根根掐成寸长的小节,配上蒜苗、油辣子、酱油、醋凉拌。做法简单,打理干净却挺费时。老家的青扁沙土特别适合鱼腥草生长,沟沟坎坎,挤挤挨挨,红色的梗儿绿色的叶,老去时节,白色花瓣托着长长的烛样的金黄花蕊,像一支支自带灯盏的小蜡烛,整齐划一,在一片油绿中闪着光亮,真叫好看。打猪草,我们几乎不扯鱼腥草,猪不爱吃。鱼腥草在我老家也算不上一盘菜,地位远远比不上野韭菜、蘑菇、竹笋、神豆腐等,大人偶尔会腌一碗,有尝鲜的意都不爱吃的东西,人怎么吃!

不知什么时候,“狗腥草”变成“则耳根”,完成了它的华丽大转身。从时令野菜变成了大棚栽培、超市供应的四季时蔬,从只吃根,变成了根叶同吃,从家常小菜变成了大小餐馆必备菜,从凉拌菜变成了可以炒的菜,从小盘赠菜变成了大盘主菜。最近几年开始流行吃则耳根的叶子。取地上连着三五片嫩叶的部分,浇上配好的酸辣味水,红茎绿叶鲜活活地端上桌来,麻辣鲜香,特别勾人食欲。屈原家宴大赛时,一位嫂子别出心裁,做了一盘则耳根炒腊肉,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初赛。前几天在医院做高压氧,巧遇这位嫂子也来做高压氧,于是讨教如何做则耳根炒腊肉。她告诉我,选择的则耳根一定要嫩,还要掌握好则耳根下锅的时间,肉炒好了才能把则耳根放进去,稍微翻炒几下就起锅,炒的时间稍长,则耳根就会变绵,就不好吃了,时间短,则耳根是脆的,腊肉的韧劲配上则耳根的脆嫩,吃起来才有点意思。关于则耳根的吃法,秭归人习惯各种凉拌。想在秭归吃则耳根太简单了,在秭归的大街小巷,走进任意一家大小餐馆,上菜之前必定有一盘赠送的凉拌则耳根与你先见面,喜欢吃,完了可以再要,不喜欢吃,就当它是鸡鸭鱼肉的标配。

左右研究一番,我觉得狗腥草实现华丽转身的原因,不在其变成了“则耳根”,而在其神通广大:抗菌、消炎、利尿、提高免役力,天然无毒副作用的抗生素。现代人讲究养生,讲究药疗不如食疗,如果吃几天则耳根能把感冒吃好,何必吃药呢?如果吃便宜的则耳根能提高免役力,何必买昂贵的保健品呢?

某年在湖南怀化,看到街头小吃摊上摆着一盆盆面条一样的东西,两块钱,就给挑一方便盒,作为称职的“好吃佬”,立马要了一盒,迫不及待地喂到嘴里,才发现是则耳根!把则耳根做成光溜好看的街头小吃,怀化人是怎么做的呢?这个迷一直留在我心里。还有贵州人的“侧耳根汤”,也时常惦记着,什么时候去了贵州,一定要尝一尝。小草名贱,却有着厉害的内功,仅一个凉拌法对不起它,一定要在吃法上多多尝试,别浪费了老天爷的恩赐。

相传鱼腥草曾帮过越王勾践的大忙。帮他带领全国人民度过饥荒,最后终于打败吴国,雪洗前耻。鱼腥草是越国的恩草呀。最近有人竟说鱼腥草有毒,我不大相信,果然没几天,伪科学不攻自败。我只相信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一辈辈吃下来都没问题,现在突然有问题了?真是信了他的邪。在我这个山里孩子心里,鱼腥草永远叫狗腥草,挤挤挨挨长满沟沟坎坎,举着她的小蜡烛,在春天等待被春风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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