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性化伟业的不懈推手—[丹麦]杨·盖尔先生
2018-07-17顾孟潮
■ 顾孟潮
近日问世的《人.城市.伟业—杨·盖尔传》堪称是城市设计的一部经典之作。
它是继杨·盖尔先生六部大作—《交往与空间》《公共空间·公共生活》《新城市空间》《新城市生活》《人性化城市》《公共生活研究方法》之后,得益于前六本精华的第七本书,可谓是“经典之后的经典”。
该书有集前六本大成的效果:以简练的语言、丰富的图照和表格,准确地传达了杨·盖尔先生的人性化城市理念及其实践经验与成就,成功地描述了城市设计科学理念与传主同步成长和成熟的历程,介绍传主所采取的调查研究公共生活、公共空间的科学方法,而且全书故事性、可读性、可操作性很强,让人爱不释手。这部27万余字的巨著,笔者竟然不知不觉地就读了一个遍,还划满了需要重读的要点。
作为传记,该书有不少创新是重要原因,用作者的话说叫“混合式写作法”。它没有采用有些传记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写法:一个中心(传主)一条线(传主的故事)一个顺序(从生到死)的平铺直叙。该书不时出现抢眼的和诱人深入阅读的文字、图表,或者不断插入有见地有深度的故事和评论。
全书七章的布局本身就很有吸引力。前三章是人性化维度、让人变得可见、理念传播;后三章:哥本哈根是个实验室、转变思维定式、改变城市,虚实结合有序,三句不离主题,又跨越社会学、心理学、管理学、美学多个领域,让人有五彩缤纷、目不暇接的感受,它几乎可兼为城市设计手册,可以经常放在手头,便于随时查阅参考。
笔者试从五个方面解读杨·盖尔能成为城市语言大师和城市病“法医”的原因。
一、逆袭而上,十年一剑
1936年9月7日,杨·盖尔出生于丹麦的地方小镇伦讷。几年后,全家迁至哥本哈根。杨·盖尔在那儿度过童年,然后上学,后来在那儿开始学术研究。一切看起来“相当平凡”,只是他比别人上学早一年。1960年,他从哥本哈根的丹麦皇家艺术学院建筑学学院毕业,获得硕士学位,时年23岁。1961年,他与英格丽德.盖尔结婚,英格丽德是环境心理学家。他们的结合对盖尔后来的事业有着重要作用。
据杨·盖尔回忆“我受的是建筑师教育。1960年毕业时,正值现代主义兴盛的日子,那时的城市很糟糕……在草地上随意摆放建筑很时髦……在项目中,建筑师高高在上,做设计有点像写作文一样(信笔由缰)。”
英格丽德是环境心理学家,所以他们有一群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医生等各类专长的朋友。这些朋友一见到杨·盖尔就问他:“为什么你们建筑师对人没兴趣?”“为什么建筑学院不教关于人的事?”“听说建筑系教授凌晨4点给建筑拍照,为的就是欣赏不受人干扰的照片?你们怎么看这回事?”……
这一大堆问题让盖尔心烦意乱。但英格丽德在心理学方面的工作对杨·盖尔的建筑规划理论产生了强烈影响,推动他关注人与建成环境之间的关系,促使他反思和参与当时关于“谁知道什么是民众的最大福祉”的辩论。
1962年,服完强制兵役的杨·盖尔来到Inger与Johannnes Exner夫妇的建筑事务所工作,开始主要从事修复项目以及教堂的设计与施工。
在此期间,他参与了丹麦城镇希勒勒附近一个大型住宅开发项目。业主明确要求建成的住宅区要“善待人”,不能是那种四处散落的郊区房舍或“混凝土公寓街区”。难题是“什么叫‘善待人’”?这需要新的思维方式。
胡光银 摄影
为此,他们咨询了一位社会学家,结果却是不了了之。这次经历使杨·盖尔发现,做好城市设计必须要形成全新的洞察力,必须要将社会科学与建筑学结合起来。恰好,1962年,希勒勒市议会将1公里长的主要街道斯特勒格特(Stroget)确定为步行街,开始是临时试验,但很快就确定为永久性,目的是打造一个宜人的购物商业区,与市郊新兴的若干封闭式购物中心竞争。开始试验时争议很大,但仅仅一年后,步行街已有立竿见影的成功。
特勒格特大街成功这件事,大概进一步证实了杨·盖尔“必须要将社会科学与建筑学结合起来”的想法。在参与推崇“善待人”理念住宅设计方案后,更对杨·盖尔的工作产生巨大影响,让夫妇二人一时灵感和兴趣交织。于是,1965年,他们前往意大利,试图发现人们使用公共空间的原则。
意大利之行不虚。他们用了6个多月的时间,走访了卢卡阿斯科皮切诺以及罗马等城市,研究公共空间的日常运用和日常公共生活,完全被“城镇之间、之内的居民活动吸引住了,这些城镇没有经过‘理性规划者’重建,也没有被汽车侵扰”“意大利老城区的公共空间中渗透着生活气息”。
通过长期的观察、记录、分析,他们把人们在公共空间中的坐、站、社交沟通等行为概括为二类:必要行为、可选择行为。他们根据记录下的坐立之人的位置、数量,以及不同街道上步行者的数量,对场所为人服务的原因及程度进行评估。
1966年初,他们把细致研究人类行为的成果发表在丹麦《建筑师》杂志上。随后,他们发起了对现代主义规划的批判,抨击居于主流地位又盛气凌人的建筑师和规划师的现代主义设计手法。
可贵的是,他们此刻已明确地认识到,仅仅评论是不够的,作为建筑师和规划师,对人们怎样与建成环境互动需要增加更充分的知识,需要发展全新的工具;于是,他重返哥本哈根建筑学院任职,继续研究城市人的生活。这个时期,杨·盖尔创建了跨学科的小组,起名为SPAS(社会学家、心理学家与建筑师研究小组),定期会面,就建成环境进行讨论,还组织研讨班或公共演示,以期验证相关专业的教学与方法论,以及关于公共参与、城市政策与建成环境形式的各种理念。该小组对主流城市规划方法进行了重新诠释,发表了大量很有影响的文章。
1967~1968年,杨·盖尔把哥本哈根的步行街作为主要研究区域,记录了大街上全天候、全季节的行人行为与活动。目的是研究在一天、一周、一年各自循环过程中,城市生活节奏是如何变化的。如杨·盖尔所说,经过从1960年代开始的研究与理论发展阶段,至1971年发表首部著作《交往与空间》,他已进入事业的第二个阶段,初步形成了独特的城市设计哲学,确立了“让人变得可见的方法论。”1990年代至今是第三阶段,他不仅在全球出版著作,而且在全球各地的城市中实施项目,由此传播并扩展了其方法与理念。前后大约经历了近半个世纪。
二、尊重前贤,灵感不断
杨·盖尔能被同行尊称为“城市语言大师”“城市病法医”绝非一日之功,这与其尊重前贤、学习前贤,不断得到新的灵感分不开。1960年代~1970年代,在全球范围内针对城市规划出现类似问题和弊病兴起了一种人性化城市设计运动,杨·盖尔为居民创造更好城市的理念是这一整体运动的一部分。
杨接触了倡导这一运动的一些人,受到他们的影响,如被称为“人性化城市规划祖母”的简.雅各布斯(1916~2016),她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至今仍为具有活力的城市设计提供着深刻洞察力。杨曾把《公共空间》和《交往与空间》两本书寄给她,得到她的首肯。盖尔遇到英国/瑞典建筑师拉尔夫厄斯金(1914~2005),厄的作品曾是其研究灵感的巨大源泉,促使他参与迈斯塔(Marsta)地区的“无汽车区”设计而受到很大启发。盖尔还从阅读人类学家的名著《沉默的语言》《隐藏的纬度》中记录的建筑对人类行为影响,社会生物学家D.莫里斯也为杨提供了早期灵感。
三、让人可见,让城市人性化
让人可见,让城市人性化的追求,在哥本哈根1962~2016年变化的图照上体现得最清楚。
哥本哈根的人性化空间发展经历了三个界限分明的阶段:第一阶段:1960~1980年,开设了步行街及步行优先的街道,强调不行和散步。第二阶段:1980~2000年,关注的是在城市中创造适合人停留的场所,强调让人们坐下来享受城市生活,突出卡布奇诺咖啡文化和各种文化活动。第三阶段:2000年以后,关注方向越来越侧重于体育、活动和游戏,强调各类运动和活动。
四、持续调研,升华政策
持续调研几十年如一的科学态度和精神是其成功的基础。早在1967~1968年,杨·盖尔便在意大利展开了一项逐日进行的调研,观察城市中新改造出来的步行区域是如何对人们起作用的。后来,他和建筑学院的研究团队一起,持续纪录人们使用城市的方式,以及人们对步行化网络中各种新加入元素的反应,这些小规模的汇总成一项长篇调研,发表于1986年的《建筑师》中。这些研究合在一起,就是他的“招牌方法论”—“公共空间·公共生活”调研。有了这些调研结果,哥本哈根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系统记录民众使用功效的城市。
更加令人兴奋的是,1986年的调研报告成为“建筑学院中的研究者与市政厅的政治家、规划师之间密切合作的催化剂”。每当市政府对公共空间实施某种改造后,杨·盖尔就与学生及研究同仁一起把这个改造对公共生活的影响纪录下来。借助这样一个过程,建筑学院提供了理论支持和文献记录,而市政府则从中获得了难得的灵感与激励。
通过长期的研究,杨·盖尔发展出一套公式:首先在城市中做调研,然后制定愿景,确定一系列步骤,循序渐进地提高投入程度,然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通过展示说明人性化城市的概念框架,让城市中的专业人士与政治家在每个阶段都携手合作。
后续实践表明,这些公式对全球各国城市都是适用的。“公共空间·公共生活”调研致力于让人以及人对公共空间的使用变得可见,并把这些问题放置在城市规划的首要位置。
五、放眼全球,推动全球
杨·盖尔对城市有着超越现代主义理念的思维方式、调查方法与实施路径。这些从《交往与空间》(丹麦文版)1971年问世以来,便开始走向世界建筑学术论坛,仅大学就有20所左右,随着“公共空间·公共生活”调研方法的不断充实和成熟,使其成为全球瞩目的城市专家,推动着全球城市人性化的建设。杨·盖尔半个世纪的理论与实践正改变着人们思考建筑与规划的方式。他的工作影响了全球50多个城市的公共空间改造,其中包括纽约、伦敦、莫斯科、哥本哈根、墨尔本、悉尼,以及作者的家乡—珀斯。
杨·盖尔说:“一座好的城市就像一场好的晚会。人们在此停留的时间比原本必要的还长,因为他们感到快乐。”他认为,决定建筑优劣的不是其形式,而是形式与生活之间的互动关系。在他的引领下,人们抛弃了现代主义规划对不同不能用途的隔离,转向人性化程度的城市设计,邀请更多民众使用他们的城市。
1990年,杨·盖尔开始做城市顾问咨询。当时,这算是他在建筑学院城市设计系全职工作之外的一项副业。哥本哈根从公共空间研究中受益颇多,若干邻国发现后希望效法,奥斯陆(1988年)、斯德哥尔摩(1990年)先后邀请杨前往进行类似研究。1993~1994年,杨·盖尔在珀斯开展了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以外的“公共空间·公共生活”研究,与澳大利亚首次接触。此后20多年,他的研究遍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所有重要城市。1998年,他在爱丁堡市承接一个任务。2000年以来,杨·盖尔担任项目协调人的重要城市改造工程也近20多个。其获奖与荣誉多不胜数。
因此,出版者充满信心地讲:“任何人,只要想创造具有活力与人性化程度的城市,都可以从本书获得灵感,同时也能深入了解一位给人性化城市设计带来极大影响的建筑师,更好地理解其理念与工作。”这绝非过誉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