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居委会选举中的回答DK与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
——以杭州市YS社区居委会选举为例
2018-07-16张云武严霄云
张云武 严霄云
(浙江工商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研究背景与研究问题
国外学者将政治选举的心理调查中,选民对于候选人的当选资本(能力、目标、政策等)回答“不知道”的现象,称为“DK”(即don't know)问题,并且调查发现,这一问题在政治选举中较为突出(Rapoport,1979;神林博史,2005)。为此,自20世纪70年代,国外学者就围绕该问题进行了系统分析,并产生两种观点:(1)在统计分析时,可以将回答DK者视作无效样本,做缺失值处理;(2)回答DK者对于政治选举也具有某种心理倾向,并可能产生实际的政治行为。
在国外学术界,更多学者支持上面(2)的观点,并主要分析政治选举中回答DK者的状况、回答DK产生的原因以及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主要观点是:在政治选举中,(1)回答DK者较多;(2)导致回答DK产生的因素复杂多样;(3)回答DK者大多产生消极的政治行为(具体详见后面的文献回顾)。
在我国城市,具有民主意义的政治选举可见于社区居委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选举。但是,迄今为止,国内学者主要分析了具有选举权的社区居民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的参与状况、影响因素以及选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其中,在参与状况方面,发现居民主动参与选举的意愿相当缺乏,参与率仅处于50%~60%之间(陈宇,2006;梁莹,2011),而且以中老年人为主(敬义嘉、刘春荣,2007)。在影响因素方面,发现公民意识中的公共性与参与选举不具有显著关联,而公民意识中的私人性、利益相关性、社区归属感与参与选举具有显著的正向关系(王捷、裴冰,2012);对于政府的信任度越高,参与选举的主动性越强(梁莹,2011)。在问题方面,发现选举过程违法违规现象严重(周美艳,2008)、选举过程中存在失范问题(吴猛、王智汉,2011)、党和行政干预过多以及选举程序不够规范(张平、谷艳芝,2012)。
由此可见,国内学术界对现阶段社区居民参与社区居委会选举的状况、影响因素以及存在问题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但是,参与了社区居委会选举的选民以怎样的心理参与选举?以及参与了社区居委会选举的选民是否在熟知候选人的当选资本情况下,忠实地履行了投票义务?即以参与了社区居委会选举的选民为对象,有关参与者的心理倾向及投票行为,却是尚未探讨的问题。而要明确上述问题,如前述国外学者的研究所示,分析选民在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回答DK的状况、回答DK的影响因素以及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便成为重要的切入点。
基于上述背景,本研究将参与了社区居委会选举的选民对于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的状况、影响因素以及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作为研究问题。在我国,社区居委会作为城市最为基层的政治性组织,居委会成员于1998年即开始由拥有选举权的社区居民投票选举产生。社区居委会由书记(副书记)、主任(副主任)和委员(宣传委员、组织委员、计划生育委员)五至九人组成,其中主任无疑是社区的“当家人”,对于社区的建设起着重要作用。因此,本研究具体通过分析社区居委会主任的选举中,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的状况、回答DK的影响因素以及回答DK与投票行为的关系,明确研究问题。
二、文献回顾
如前所述,早在20世纪70年代,国外学者就已经注意到政治选举中回答DK的问题,并且调查发现:这一问题在政治选举中较为突出。比如:神林博史于2005年分析了1993年日本的众议院议员选举时回答DK者的状况,调查项目分为:(1)对于政治家及其所属政党的好感度;(2)对于各个政党的政治主张的认知;(3)对于内阁的评价、各种政策的意见、政治信任度等方面的政治心理,分析发现:对于上述(1)的调查项目,回答DK者的比例为12.7%,对于上述(2)的调查项目,回答DK者的比例为44.1%,对于上述(3)的调查项目,回答DK者的比例为7.9%(神林博史,2005)。但是,综观国外学者的研究,多数学者在明确回答DK者的状况基础上,着重分析了回答DK的原因以及政治选举时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
(一)回答DK的原因
回答DK者多,起因于调查者方面的原因和回答者方面的原因。其中,前者主要表现为:抽样偏差、问卷设计的合理性、调查方法以及调查时间的选择等。而后者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客观因素,即:选民对于政治选举问题的知识缺乏。对于所调查的政治选举问题拥有的知识越少,则回答DK者越多(Faulkenberry and Mason,1978;Grichitng,1994)。
2.主观因素,即:选民对于政治选举缺乏关心。对于政治选举的关心度越低,则回答DK者越多(Faulkenberry and Mason,1978;神林博史,2005)。
3.个人特征因素,具体体现为:女性比男性回答 DK的比率高(杉山,1983;神林博史,2005);年龄越大,则回答DK的比例越高(神林博史,2005);低学历者回答DK的比率高于高学历者(Durand and Lambert,1988;神林博史,2005)。
4.自我控制因素,即:选民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对于政治选举具有抵制情绪。具体有以下四个发现:(1)性别差异。回答DK者中,女性远远多于男性(杉山,1983;神林博史,2005)。这除了女性对于政治选举缺乏应有的知识和关心之外,还有“由于自己主要负责家庭内部事务,没有必要对政治选举表达意见”的自我控制因素。女性之所以产生自我控制,原因在于“处理、解决政治性问题是男人的事情”这种性别角色的分工观念。因此,越是具有性别角色分工观念的女性,回答DK者越多(Rapoport,1982);(2)利益冲突,即:在某种特定情境下,如果对于政治选举表达明确心理,有时会与选民的所属群体的利益产生冲突,因而选择回答DK(Bourdieu,1979);(3)无效果意识,即:即使对于政治选举表达明确心理,也不会对于解决政治选举产生积极效果,具有此种意识的选民不愿明确表达自己的心理倾向(Krosnick and Milburn,1990);(4)利己主义,即:政治选举不会对于选民的利益产生较大影响的情况下,选民往往不想表达明确意见,而回答DK(Schuman and Presser,1980)。
(二)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
在现实生活中,回答DK者会产生怎样的投票行为呢?Rubin等学者分析斯洛文尼亚的政治选举时,对于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发现回答DK者中,虽然也有回答DK者选择“赞成”或者“反对”,但更多的回答DK者并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即空白票)(Rubinetal,1995)。神林博史专门分析了日本众议院议员选举时回答DK与投弃权票、投空白票的关系,发现回答DK与投弃权票、投空白票的数量均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神林博史,2005)。
由此可见,有关政治选举中回答DK的问题,国外学者的主要观点是:(1)回答DK的影响因素复杂多样,既有调查者方面的原因,也有回答者方面的原因,其中回答者方面的原因是主要因素;(2)在实际的政治选举中,回答DK者一般会放弃自己的政治选择。但是,国外学者的研究存在明显不足,并没有充分明确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以及心理变化。比如:Rubin等学者的研究显示,因为对于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因此多数回答DK者没有表达任何意见(Rubinetal,1995),但为什么还有一少部分回答DK者表达了“赞成”或者“反对”?该问题涉及回答DK者投票前后的心理变化,而心理变化的问题是难以通过问卷调查数据进行定量分析明确的,只能根据访谈调查的结果进行定性分析,而Rubin等学者恰恰忽略了这一点。再比如:神林博史仅仅分析了回答DK与投弃权票、投空白票的关系(神林博史,2005),但他的研究中并没有分析回答DK者中,是所有的回答DK者均投了弃权票或者空白票?还是有一部分回答DK者也投了赞成票或者反对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抽取
研究数据来自于2016年11月在杭州市下沙高教园区白杨街道YS社区的居民委员会主任选举时,进行“居民委员会选举中选民的心理倾向与投票行为”的问卷调查,调查样本为具有选举权的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2016年YS社区的居民总量约为1.23万人,其中拥有选举权的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为0.85万人,对于主任候选人的投票方式是选民集中投票。
运用等距抽样的方式从0.85万人的选民中抽取30%的样本,共抽取样本2550个。对于每一个样本以入户访谈的形式进行了问卷调查,在回收的2550份问卷中,有效问卷为2478份,问卷有效率约为97.2%。在2478个有效样本中,男性与女性分别占样本总体的 54.2%和45.8%。18周岁~30周岁、31周岁~40周岁、41周岁~50周岁、51周岁~60周岁、61周岁及以上的样本分别占样本总体的 20.1%、24.2%、27.8%、13.4%和14.5%。另外,低学历者(高中学历及以下)、中等学历者(大专与本科)、高学历者(研究生)分别占样本总体的 53.4%、35.9%、10.7%。不同性别、年龄、学历的样本比例与YS社区居委会的统计数据基本一致,说明抽取的样本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二)变量设计与研究方法
自变量是回答DK的影响因素。根据前述国外学者的研究,影响因素分为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和个人特征。
1.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具体设计为对于投票选举的重要性、投票注意事项、投票遵守纪律、选票规范性(是否有公章、选项是否完备、字迹是否清晰等)的了解程度。了解程度分为“非常了解、比较了解、一般、不太了解、不了解”五个选项,并依此赋值 1、2、3、4、5。分值越大,说明对于投票选举拥有的知识越少。
2.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即选民对于主任选举的关心程度,选项分为“非常关心、比较关心、一般、不太关心、不关心”,并依此赋值1、2、3、4、5。分值越大,说明对于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越低。
3.个人特征包括选民的性别、年龄、学历。其中,性别为虚拟变量,女性为1,男性为0;年龄为数值型变量;学历分为低学历者(高中及以下)、中等学历者(大专与本科)和高学历者(研究生),并将它们编码为虚拟变量。个人特征中,没有职业和收入,是因为在我国现阶段,学历与职业地位、收入的相关性较强,并且共线性诊断后发现,三者存在较大的共线性。
因变量即主任选举中回答DK的状况与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其中,回答DK的状况是指选民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的回答DK状况,当选资本具体通过四个指标进行了测量,即: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和工作目标,四个问题的选项共有五个,分别为“不知道、非常认可、比较认可、不太认可、不认可”,并依次赋值0、1、2、3、4。其中“非常认可、比较认可、不太认可、不认可”四个选项表示选民对于主任候选人当选资本的认可程度,分值越大,表明对于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的认可度越低,而“不知道”即选民不了解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也即是本研究所指的回答DK。五个选项体现了选民不同的心理倾向,统计分析时,将“非常认可、比较认可、不太认可、不认可”合并为一个变量,命名为“认可与不认可”,并与“DK”编码为虚拟变量,其中“DK”编码为1,而“认可与不认可”编码为0。回答DK者对于主任候选人的投票行为,分为四个选项,分别是“赞成、反对、弃权、空白”,其中的空白,即在选票中没有选择赞成、反对、弃权任何一项的空白票。另外统计分析时,将四个选项均编码为虚拟变量。
调查方法分为问卷调查法和访谈调查法。通过问卷调查法考察选民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的具体状况、回答DK的影响因素以及回答DK与投票行为的关系。具体运用百分比的形式明确选民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的状况,运用Logistic回归分析的统计方法考察回答DK的影响因素以及回答DK与投票行为的关系。通过访谈调查法考察问卷调查难以掌握的信息,包括回答DK者投票前的心理倾向以及投票时的心理变化情况。
四、问卷调查的研究发现
(一)回答DK的状况
表1显示,在2478个样本中,对于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回答DK者分别为815人、830人、1212人和1254人,分别占样本总体的32.9%、33.5%、48.9%和50.6%。据此可以说,样本总体中,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较为普遍,其中在工作计划和工作目标两个方面,接近甚至超过一半的样本回答DK。对于上述两个问题表达明确的意见,需要对于主任候选人所阐述的工作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工作目标实现的可能性,拥有广泛的知识、正确的判断力。对于工作计划和工作目标回答DK者多,说明了回答DK者这几个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而在人品性格和工作能力两个方面,也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样本回答DK。对于上述两个问题表达明确的意见,不需要过多的知识和信息,而需要与主任候选人有过较多的接触。因此,该发现说明:社区居委会与社区居民的交流存在一定问题,就社区居民而言,与社区居委会的接触较少,对于社区居委会主任的选举缺乏关心;而就社区居委会而言,缺乏与社区居民接触的主动性①。
表1 回答DK的描述性统计
(二)回答DK的影响因素
表2表示的是,以回答DK者为对象,以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个人特征为自变量,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为因变量进行的Logistic回归分析。其中,模型1、模型2分别显示: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个人特征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的关系,而模型3和模型4分别显示: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个人特征与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的关系。
1.投票选举知识的拥有程度中,投票选举的重要性、投票注意事项、投票遵守纪律、选票规范性的了解程度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B)均为正数,且均在5%、1%或者0.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样本对投票选举的重要性、投票注意事项、投票遵守纪律、选票规范性的了解程度越低,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的回答DK者越多。
2.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也均为正数,且在1%或者0.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样本对投票选举的关心程度越低,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回答DK者越多。
3.个人特征中,女性在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四个方面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均高于男性,且在5%或者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在上述四个方面,女性多于男性。年龄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均为负数,且在5%或者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年龄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均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另外,在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四个方面,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的标准化回归系数均低于低学历者,且均呈现不同程度的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学历与人品性格DK、工作能力DK、工作计划DK、工作目标DK存在显著的负向关系。
表2 回答DK影响因素的Logistic回归分析
另外,模型1、模型2调整后的判定系数(Nagelkerke R2)分别为0.295和0.304,而模型3和模型4调整后的判定系数分别为0.217和0.282。四个模型调整后的判定系数均较高,说明上述统计结果具有很强的解释力。
(三)回答DK与投票行为的关系
表3表示的是,以回答DK者为对象,以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回答DK与个人特征为自变量,投票行为为因变量进行的Logistic回归分析的结果。
模型1显示,在赞成方面,人品性格回答DK者与工作能力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B)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低1.561和1.185,并且均在0.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投赞成票的数量显著少于后者。工作计划回答DK者与工作目标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低0.338和高0.026,但均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与后者在投赞成票的数量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
模型2显示,在反对方面,人品性格回答DK者与工作能力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高1.027和0.968,且均在0.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投反对票的数量显著多于后者。工作计划回答DK者与工作目标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高0.206和0.134,但均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与后者在投反对票的数量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
表3 回答DK与投票行为的Logistic回归分析
模型3显示,在弃权方面,人品性格回答DK者与工作计划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高1.362和0.832,并且分别在0.1%和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投弃权票的数量显著多于后者。工作能力回答DK者与工作目标DK回答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高0.627和0.353,并且均在5%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前两者投弃权票的数量显著多于后者。
模型4显示,在空白方面,人品性格回答DK者、工作能力回答DK者、工作计划回答DK者与工作目标回答DK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回答“认可与不认可”者分别高1.193、1.011、0.889和0.361,并且在0.1%或者5%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在投空白票的数量方面,前四者显著多于后者。
上述结果说明,与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明确表达“认可与不认可”的样本相比,(1)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回答DK者与工作能力回答DK者中,投赞成票者少,而投反对票者、投弃权票者以及投空白票者多。(2)对主任候选人的工作计划回答DK者与工作目标回答DK者中,虽然也有一部分投了赞成票和反对票,但多数的回答DK者投了弃权票和空白票。
另外,个人特征中,女性赞成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比男性高0.029,而反对、弃权、空白三个方面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男性低0.036、0.045和0.023,并且均在0.1%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女性投赞成票的数量显著多于男性,而投反对票、投弃权票和投空白票的数量显著少于男性。
年龄与赞成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002,且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年龄与投赞成票的数量不存在显著关联,但在反对、弃权、空白三个方面,年龄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为0.021、0.265和0.131,并且均在5%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年龄与投反对票、投弃权票以及投空白票均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
另外,在赞成方面,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低学历者低0.788和高0.422,且分别在0.1%和5%的水平上呈现统计显著性,说明高学历者中投赞成票的数量显著少于低学历者,而中等学历者中投赞成票的数量显著多于低学历者。在反对方面,虽然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低学历者高0.206和0.134,但均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三个学历阶层在投反对票的数量方面不存在显著差异。在弃权方面,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低学历者高0.889和0.495,且分别在0.1%和5%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投弃权票的数量显著多于低学历者。最后在投空白票方面,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分别比低学历者高0.636和0.624,且均在0.1%的水平上具有统计显著性,该结果说明:高学历者、中等学历者投空白票的数量显著多于低学历者。
另外,模型1、模型2、模型3、模型4调整后的判定系数(Nagelkerke R2)分别为 0.128、0.120、0.111和0.141,系数均较高,说明上述统计发现均具有较强的解释力。
表4表示的是,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的投赞成票、反对票、弃权票以及空白票的实际数量及所占百分比。可以发现:(1)在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回答DK的815个样本中,投空白票的回答DK者最多,270个回答DK者投了空白票,在样本总体中占33.1%。其次是投弃权票的回答DK者,有247个回答DK者投了弃权票,在样本总体中占30.3%。再次是投反对票的回答DK者,有175个回答DK者投了反对票,在样本总体中占21.5%。最后是投赞成票的回答DK者,有123个回答DK者投了赞成票,在样本总体中占15.1%。(2)对主任候选人的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工作目标回答DK者,在投赞成票、投反对票、投弃权票以及投空白票四个方面表现出相同的倾向,即:投弃权票的回答DK者占多数,在样本总体中,有32.9%至34.2%的回答 DK者投了弃权票。其次是投空白票的回答DK者,在样本总体中,有23.3%至30.7%的回答 DK者投了空白票。再次是投反对票的回答DK者,在样本总体中,有21.1%至25.6%的回答 DK者投反对票。最后是投赞成票的回答 DK者,在样本总体中有15.3%至19.6%的回答DK者投了赞成票。
表4 回答DK者投赞成票、反对票、弃权票及空白票的实际数量及百分比
由此可见,尽管投赞成票、投反对票的回答DK者少于投弃权票以及投空白票的回答 DK者,但是在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和工作计划回答DK者中,也有十分之一至五分之一的回答DK者投了赞成票,尤其是投反对票的回答DK者,有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回答DK者投了反对票。
因此,表4的结果总体上可以说明,在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中,包括弃权票在内,放弃自己政治选择的回答DK者占绝对多数,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回答DK者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政治选择,但投反对票者多于投赞成票者。
五、访谈调查的研究发现
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即意味着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无法表示“认可或者不认可”,只能回答DK,因此相当多的回答DK者投了弃权票、空白票。但是,既然对主任候选人的人品性格、工作能力、工作计划和工作目标回答DK,为什么回答DK者在投票时,还有一部分甚至相当多的一部分投了反对票、甚至赞成票呢?为了明确该问题,本课题组以入户访问的形式,专门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进行了访谈调查,目的在于进一步探究回答DK者对主任候选人投弃权票、空白票以及投反对票和投赞成票在心理层面的真正原因。主要围绕五个问题进行了访谈:(1)居住时间;(2)与社区居委会的联系;(3)投弃权票、空白票的心理原因;(4)投票前的投票意向;(5)投票前的投票意向与投票后的投票意向不同的原因。另外,并不是对每一个回答DK者进行了访谈调查,而仅仅选取了100个访谈对象,由于篇幅关系,在此仅举出具有代表性的六个访谈对象的访谈结果。
访谈对象一:男性,46岁,企业工人。
在这个社区生活了十五年,但与社区居委会没什么联系,也没有发现社区做过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主要与小区的物业联系。根本不关心居委会主任的选举,什么人当主任,与我没什么关系。投票是被人叫去的,因为不知道候选人的情况,所以在选票的弃权地方,随便画个勾,就回来了。
访谈对象二:男性,51岁,企业中层管理者。
在这个社区居住了二十多年,平时工作很忙,与社区基本没有联系。有人通知我去参加居委会主任选举的投票,那时正好家有事,什么也没有写,把票扔到箱子里后,就回家了。
访谈对象三:男性,45岁,企业工人。
虽然在这个社区生活了十年,但与居委会基本没有接触,更不知道居委会成员的情况。对于新的主任候选人各方面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因此本来打算投弃权票。投票是在居委会门前的小广场进行的,当时大家三五成群,对于主任候选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好,有的说坏。当时,我与十多个人在一起,说这个人没什么工作能力,人品也不太好,就改变了想法,和其他人一样,投了反对票。
访谈对象四:女性,58岁,家庭主妇。
在这个社区生活近二十年,但平时与居委会很少接触,也不太知道居委会的情况。主任候选人是个年轻的,据说才36岁,因此并不了解各方面的情况。我认为,居委会主任还是年纪大一点好,工作会踏实些,对于社区情况也更了解些。本来打算投反对票,但投票时,大家说这个年轻人还不错,可以为社区居民办实事,因此就投了赞成票。
访谈对象五:女性,24岁,超市营业员。
我在这个社区生活时间不长,与居委会没什么接触,对于主任候选人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了解。本来打算投弃权票,但当时大家聚在一起,对这个人各方面的评价不好,说这个人自私,工作目标脱离实际,就与其他人一样,改投了反对票。
访谈对象六:女性,35岁,专职太太。
我在这个社区生活将近五年,自从去年有了宝宝,便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平时只顾照看宝宝,家务活由保姆处理。与居委会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对于社区居委会的主任选举也根本不关心,那是男人们的事情。通知我去投票,本想投弃权票,但大家都说这个人不牢靠,就改投了反对票。
访谈结果可以归纳为三点:(1)在当前,社区居民与社区居委会的交流相当缺乏,从而导致社区居民对社区居委会的成员状况不甚了解;(2)个人事情重于社区事情,对于社区居委会主任的选举缺乏关心;(3)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受选举投票时投票方式的影响,更受选举投票时选民的舆论倾向影响,从而使得投票行为产生从众现象(随大流)。由此可见,(1)和(2)说明了社区居委会主任选举中回答DK者多的原因,而(3)则说明了回答DK者投反对票、甚至赞成票的原因。选举投票的方式可以分为集中投票和分散投票。集中投票是指将选民集中在某一场地,在同一时间进行投票,这样的投票方式必然导致投票前选民对主任候选人产生一定的正向或者负向评价,从而在投票前产生一定的舆论倾向,影响(甚至改变)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而分散投票是指在不同的时间点让每一个选民投票,这样的投票方式使得选民不会集中在一起,不会在投票前产生舆论倾向,因此回答DK者会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投票行为。
六、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1.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回答DK者较多,有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选民对社区居委会成员的选举不持有明确的心理倾向,选择回答DK。该发现可谓与国外学者的调查发现一致,即使在我国,城市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回答DK的现象也相当突出,甚至可以说,回答DK者比国外更为普遍一些。
2.在回答DK的影响因素方面,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知识的缺乏、关心度的降低以及个人特征均可导致回答DK的产生。具体体现为:(1)在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拥有的知识和关心度方面,对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拥有的知识越缺乏,关心度越低,回答DK者越多。(2)在个人特征方面,女性多于男性;年龄越大,回答DK者越少;学历越高,回答DK者越少。该发现也同样与国外学者的研究发现一致,即使在我国,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知识的拥有程度、关心程度、个人特征同样影响着回答DK的产生,但具体的影响效果与国外学者的调查发现存在异同。其中,相同之处在于:(1)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拥有的知识缺乏,关心度的降低将会导致回答DK的现象趋于显著;(2)女性多于男性;(3)低学历者多于高学历者。而不同之处在于:在我国,年龄越大的居民,在社区居委会选举中越能够表达明确的心理倾向,而国外则正好相反,年龄越大的居民,政治性选举中回答DK者越多。
那么,为什么在我国,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回答DK的现象如此突出?以及回答DK者中,女性多于男性、低龄者多于高龄者、低学历者多于高学历者呢?其中原因主要有三个:(1)人们拥有的有关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的知识较少,对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缺乏关心。(2)相对而言,男性比女性、高龄者比低龄者、高学历者比低学历者对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拥有较多的知识并且更为关心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3)国外学者所说的自我控制因素(Rapoport,1982;Bourdieu,1979)在起一定作用。
3.在回答DK者的投票行为方面,虽然放弃自己政治选择的倾向十分突出,但也有一部分回答DK者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政治选择。其中,在明确表达自己的政治选择方面,既有表示赞成者,也有表示反对者,但表示反对者多于表示赞成者。该发现并不完全支持前述国外学者的——在实际的政治选举中,回答DK者一般会放弃自己的政治选择,不愿意参与政治选举——的观点(Rubinetal,1995;神林博史,2005),在我国,虽然回答DK者中,有绝对多数的回答DK者不愿参与社区居委会选举(投弃权票或空白票),但也有为数不少的回答DK者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政治选择,但表示反对者多于表示赞成者。从访谈结果中可知,导致该发现产生的原因在于:社区居委会选举时的投票方式和舆论倾向。本来,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对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回答DK者是不应当对主任候选人表示反对或者赞成的,因为回答DK,即说明对于主任候选人的当选资本无法表示“认可或者不认可”,也就意味着对主任候选人表示反对或者赞成的资格丧失。但是,在人们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问题的知识缺乏、关心度低下的现实下,社区居委会选举的集中投票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舆论倾向影响着回答DK者的政治选择,从而产生“随大流”或者“搭便车”的现象。因此,该发现的理论意义在于:弥补了Rubin等学者以及神林博史的研究不足(Rubinetal,1995;神林博史,2005),而现实意义在于:在我国,城市社区居委会的民主选举在选举方式上不宜采用集中投票方式,而应采用分散投票方式。
(二)研究启示
从研究结论中可以获得三点启示,在研究我国的政治选举问题以及在现实生活中处理政治选举问题时,需要加以思考。
1.研究结论支持 Rapoport等学者的观点(Rapoport,1979),进一步说明:不可轻易地将政治选举的心理调查中回答DK者视作无效样本,做缺失值处理。尤其是当回答DK者较多时,需要对于回答DK者的心理倾向以及实际行为进行较为深入的分析。
2.虽然明确的问题是城市最为基层的政治组织——社区居委会选举中回答DK者的状况、影响因素与投票行为,但是在更为宏观的层面,并不仅仅局限于此,而是可能存在于城市的人大代表选举、政协委员选举,甚至可以推测,回答DK者可能在人大代表选举、政协委员选举中更为普遍。
3.政治心理决定政治行为是政治学界最为基本的理论观点,但是在人们的生活逐渐脱离社区,对于社区选举缺乏关心的当代城市,选民对于社区居委会选举的心理倾向与投票行为未必完全一致。因此,研究选民在社区居委会选举中的心理倾向与投票行为时,仅仅依靠问卷数据进行定量分析是不充分的,还应该依靠访谈调查进行更为深入的定性分析,进一步挖掘选民的心理变化。
4.参与社区居委会选举,并忠实地履行投票义务,是社区居民政治参与的具体体现。在中央政府鼓励人们有序政治参与的背景下,人们对于政治选举中的候选人表达明确心理,并产生有序的政治行为,本是民主进步的表现。但是,在现阶段的我国城市,一个基本事实是:社区居委会选举中,人们既不表达明确心理,也不作明确政治选择。因此在现阶段,我国城市的政治选举只能局限于最为基层的社区居委会,而不应扩大到更高层次的政治性组织。
[注 释]
① 访谈调查的结果也可说明这一点。访谈得知,当前有相当一部分社区居民,没有到社区居委会办过事,甚至根本不知道社区居委会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