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与诗歌的双重坐标中
——品读诗人李强的浪漫情怀
2018-07-13古春霞复旦大学民族研究中心上海200433
⊙古春霞[复旦大学民族研究中心, 上海 200433]
李强先生的诗歌专辑《萤火虫》,让人想起冰心先生,充盈填满字里行间的是那种对生活的真挚、热爱。在李强先生诗歌的怀抱里,既有对生活旅途见闻的记录,又有心灵深处激荡的回应,更有对生命存在的追问与思索。活跃乃是思想的心跳,将思考、生命与真理三者整合为一,诗歌是一种最为活跃的探索生命的思考。李强先生在教学之余,探索生命的内在光芒,这是对生活的热忱,更是一种信仰。真的信仰是让思想前来挖掘、深凿、净化,赋予其新的生命。在一片黑暗之中,在透过的光中,呼喊、微笑、神冥,让所有的现实中的影像村庄、山脉、河流、花朵、城市以最简洁、剧烈和最温柔、动情的方式在“我”之内开花结果。在思想的牧场上停留、驻足、嬉戏。思索自然界的崇高与宏伟,静观红尘万物中的真相。就如美国哲学家威尔赖特曾说:“在所有的原型象征中,也许没有一个会比作为某种心理和精神品质象征的‘光’更为普及,更易为人理解的了。”①而李强先生的内在的生命能量便都投射到他的诗歌当中,聚焦成为一束光,带着人生况味,指引他人前行。他对生命充沛的感知和热爱,以一种微风细雨、轻歌曼舞、娓娓道来的方式在变换、叠加的言语中折射出来。
一、唯美意象的独照意境
在李强先生的诗歌里有很多非常唯美的意象,它们能迅速渗入你的心里,然后这些意象便可在你脑海里随意组接、转换、发展成有机的意象系统。你也曾这样在原野里采摘、耕作、放牧;你也曾低下头聆听燕子在屋檐下的呢喃;你也曾在每个絮絮叨叨的黎明和黄昏远游四方。这些美好的生活意象复合体是独照之匠,不仅暗示着诗人内心的愿景,有着具体的质感,也有外在的描摹、内心情感的勃发;可能会激起一个你的感怀,也可能激醒内心深处的痛楚,你会跟着这些美好的意象而起伏律动;远隔重洋和近在咫尺的千山万水,抒发着作者放射、流动、复杂的生命体验,它们以一种静的姿态阐释动的美好。
诗人在《大地芬芳》里这样写道:“天蒙蒙亮/鸡鸭出门了/老少出门了/能动的都出门了/他们都激动地出门了/像一头扎进母亲怀抱似的/激动地出门了/毛茸茸、胖乎乎的家伙不出门/这些又懒又固执的家伙/在方寸之地拱来拱去/像找着了真实的奶头似的/拱个不停/大地芬芳/万物生长”。
李强先生在这首诗里用质朴、简单的语言,将意象作为一种艺术符号,让意和象互动构成了以象为主、意寓象内的自然意境,它没有人为的造设,而是突出动物们本身焕发的意趣,譬如这里的“鸡和鸭”,象意平衡,象外意内;它要求既有物象的明晰,又有情意的含纳;不仅有独特的感情特征,而且有一定理性暗示力。正是有了这些极其纯朴的万物才会有更加深层的意象展示“大地芬芳,万物生长”。在李强先生的诗歌里有很多信手拈来的生活常物,它们在普通平凡中闪烁着再生的光芒,它不要求意、象表面的和谐,而更突出莞尔、隐匿和潜意识特征。以情感作为叙事的起点和结点,让诗歌在声音、文字、节奏中同时生成,带着鲜活的生活气息和独特的思想审视。正是这些彼此不相关联的意象组合和叠印,造就了一种迷离、朦胧的意境,从而折射了诗人描述人生旅途所见所闻时那种深沉而繁复的情绪。它为读者提供了充分的“空白未定点”和“视阈想象”,并从中获得共情,这就是诗歌意境中的艺术魅力。
二、形神交融中的物感物觉
形神交融是诗歌中非常美妙的一种艺术境界。就如钟嵘的《诗品》评阮籍《咏怀》诗:“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在不同的山水之间寻求一种生命的元气,绝天地通,缘物寄情,李强先生在千姿百态的大千世界中,点石成金,化生活物象为生动的一种艺术形象,咏物言志,情随笔转,这是诗人一种主观情绪的渲染,感于目、会于心。熔铸具体的物象、悠远的意象、物感物觉,大开大合,黑白相间,皆为李强先生充沛的情感之流露及精神之写照。抽象和具象之间的如意转换,呈现了诗歌丰富的层次及细腻、微妙。意象来自诗人整个人生旅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只有当生活景象中的某一种主要特征被诗人的主观情感内化之后,其中的“情状”才被倾注诗人特定的心绪,才会被运用各种艺术手法诸如:强调、夸张、象征等,按照主观情感来虚构而构成一种形神交融的艺术作品。正因为艺术家主观情趣的笑、嗔、痴,才会在各种涌动的心绪中呈现出独有的主观情趣,也因此才创造出独特的个性标签,才会有“形神交融”的物感物觉。
“一枚杨树叶凋零了/在立秋后的第三天/立秋了/大雁往南飞了/您飞过18000公里/从波兰、以色列、俄罗斯/飞回春潮涌动的土地”。这首《一枚杨树叶凋零了》是李强先生悼念因公牺牲的武汉市委常委杨汉军同志而作,言语里包含着对朋友的深情和思恋。整首诗中有一种悲痛,更有一种气势,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一枚杨树叶至此凋零;一实一虚,一真一幻,形神交融。它们蕴含着那种我们的目光不能看见的感情深处。在这里诗人“感情深处”的生命体验与人生中各种经历在记忆中碰撞和交汇,对于事物的表象经验,通过审美感情的灌注和审美想象的升华,使哀悼的友人转化、升华为审美、崇敬的对象,这种意象的生成体现了诗人的主观创造性,也是构成物感物觉的不可或缺的思考过程。这一过程是非理性的,但审美的内化则一定有理性的支撑,才能化悲伤为质朴的律动节奏。诗歌不仅是语言的锤炼,也是使人灵魂安详和强大的内在动力,是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出的另一种生命与灵魂的思考。去掉了现实的尘埃杂质,李强先生的诗用精炼的言语淬成生命之火闪耀着诗性的光芒。其诗融入了对诗歌意象本质、意象艺术构建方面的高度浓缩,使得形神交融、物感物觉。读他的诗能感到他对生命提升的极致之美,有一种向上飞升的力量。他以沉淀的生命之礼去赞叹生活的喜怒哀乐。他能清醒而敏感地触摸到生命的颤力。在诗集《萤火虫》中,他借朦胧唯美的意象来表现其内心世界的波动与变化,朴实无华,却凝聚着诗性的光芒。
三、天人合一的哲理思索
从远古以来、有文字以来,人们就开始了对美的思考,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美,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川烟草、满城柳絮。诗人有着独特的感知方式,独具的“俯视往还,远近取与”的宇宙观照方法。古人认为要“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对天地自然充满虔诚的敬畏和感恩,懂得人与自然间的因果关系,心存善念,善待万物,以达到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的“天人合一”思想,这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思想核心与精神实质。《老子》中就有“道法自然”之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美感能够“忘物”“忘我”,能够联系到更多的人,有着更广阔、高远的领域,能开拓出更加崇高、精深的精神世界,从平凡深处再现深邃的哲学思量。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提出:“美的欣赏的愉快是唯一无利害关系的自由的愉快。”②尼采也认为:“人是一种应该被超越的东西。”③也许正是这种超越精神才使人类一次又一次地站立在生物链的最顶端,每个独特的善于思考的灵魂可以从自然万物中感受“长河落日圆、枯藤老树昏鸦”等生命的多元色彩,在慢节奏中体悟生命勃发的巨大能量。诗人让肉体与灵魂、意识与行为、物质与形式统一在生命的本源之中,适应自然、尊崇自然,让大自然与人合而为一,从平淡的语言见真谛。例如这首《从前慢》:“云一朵一朵/从江西那边飘移过来/在云朵巨大的阴影下/水牛四平八稳/慢吞吞/从牛栏走向稻田/从稻田走向牛栏/水牛等一堆稻草/农民等一碗米饭/他们尽量细嚼慢咽”。
诗人将这些意象:云朵、稻田、牛栏、农民糅合构成了一幅朦胧的田园意境,表现出诗人内心的宁静与澄明,似乎在等待一种诗意的栖居,这种栖居从实在的物象虚化成了一种韵致和意味。犹如梭罗在瓦尔登湖畔栖居是对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期待,抑或也契合了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的追寻,可见诗人高屋建瓴地对人类生存的忧患意识。《从前慢》这首诗不仅应和了当下忙碌、焦躁的都市人群对田园生活的渴望,同时也更深层次地反映了后现代语境下环境生态恶化下,人类面临的难题与抉择。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直接诉诸人的心灵,是诗人从心里生发美的赞叹与观照,同时也是诗人对生命意象的人生体悟。沉淀可以遗忘生活中琐碎的枝节,而提取“情绪的轮廓”、想象可以丰富“情绪轮廓”的内涵。这些意象建构了一个整体上较为迷离和神秘的意境。这是诗人的想象力与现实世界结合的产物,也是诗人内心的一种独特诉求,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合一。实与虚的统一,显与隐的统一,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不仅有象外之象,更有味外之旨。诗人把自己视为大自然中普通的一员,物即我,我即物,在物人格化的同时,艺术人生境界使他摆脱了以主客二分方式看待人与自然关系的习惯视角,而用一种审美观照的方式超越认识论中主客相互外在的关系。
诗不仅要有形象还要有神韵,才能达到一种和谐统一,从而达到一种情趣与意象的完美结合。在平凡普通的生活里,用纯净的眼睛去观看,用纯净的心去体会,在自然凝视中看到物的“神韵”,把艺术人生中物我两忘的境界倾注于笔端。诗人用拟人、夸张和比喻等艺术手法将各个意象组合建构起来,在整体上有了一种和谐意境,从中能看出诗人意境构建的高逸之处。诗人立足于现实生活,并以其敏锐的心洞察感悟着生活的点点滴滴。因为他深知诗歌的源泉来自生活,来自对庸常生命的深切感受和热爱。现在诗人们大多沉醉在个人的精神领域里自弹自唱,而李强先生的诗歌,在生活与诗歌的双重坐标中,找到了一种俯视的视角,大展才情、阅历、学识,从而超越了传统的藩篱,在平凡的生活里激荡着才情与创新的动力,带着真性情和赤子之心抒发生活的真谛,给我们奏响了新的生活乐章,将时间腾出来深入生命,品味人生。
① 〔美〕威尔赖特:《隐喻与现实》,见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22页。
② 〔德〕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宗白华译,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64页。
③ 〔德〕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黄明嘉译,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第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