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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槐园梦忆》中梁实秋的女性观

2018-07-13虞洽璐陈绪石宁波大学科技学院浙江宁波315000

名作欣赏 2018年36期
关键词:梁实秋人性

⊙虞洽璐 陈绪石[宁波大学科技学院, 浙江 宁波 315000]

正如徐迟所言,散文是一只朴素的蝴蝶标本,那种突然的凝固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灵动飞扬和内在的张力。散文是作家心灵最为直接、最不自觉的外化,只是容不得伪善和矫饰。《槐园梦忆——悼念故妻程季淑女士》是现代悼亡之名作,也是梁实秋先生中篇散文的代表作之一。全文共十七节内容,以时间为轴,以两人的感情生活为线,哀而不伤的基调中怀着最炽热又真挚的情感,精密细致地回顾了从友人搭线相识、周末幽会相知、美国留学相别、回国结合相爱、婚后惺惺相惜、国事动荡相别到老年执手相伴的点点滴滴。不同于古人含蓄蕴藉的悼亡诗,“细腻的写实的描写”是这篇悼亡文之特色。散文文体与悼亡主题的巧妙结合,不仅给这只朴素的蝴蝶标本添了些双宿双飞的追思,更深化了沉重之痛中所凝固的生命韵律。这种生命韵律正是梁实秋先生所强调的“固定的普遍的人性”。

瑞士著名心理学家布洛在其审美距离说中提到,在审美中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使客观现象无法与现实的自我发生关联,因而能使它充分显示其本色。对《槐园梦忆》的创作而言,爱妻之死客观上为作者营造了合适的审美距离。程季淑女士在《槐园梦忆》中作为审美主体,她的溘然长逝是现实世界中作者与审美主体之间距离过近的一种解放,同时,五十年的携手回忆给予作者天然的叙事话语权。梁实秋先生不仅是翻译家、文艺理论家,更是其文学理论的实践家,他“绚烂至极而趋于平淡”的艺术境界与借古典主义的“节制”理念都是他能有效控制审美距离的主观因素。

正是创作主体对审美距离的合适把握,审美主体程季淑女士成为赋予灵动感和生命张力的文学人物形象。透过语言的载体,穿梭赋予文字中的思想脉络,梁实秋先生源于美国新人文主义人性视域下的女性观跃然纸上。

青年时的季淑是五四时代一位拥有一切传统美德的新女子。家道中落,她“几乎在饔飨不继的情形之下,靠她自己努力奋斗”,毕业于国立女子高等师范本科。毕业后相继任职于女子职业学校、石驸马大街女高师附属小学、香山慈幼院、公立第三十六小学,并进修于美术专科学校。但是,独立自强的生活丝毫没有使她熏染上新时代的激越气息。季淑热爱传统女工,心灵手巧,在梁实秋出国求学时绣“平湖秋月图”聊以相赠,“用乱针方法绣成,小小的一幅,有亭有水有船有树,是很好的一幅图画,配色尤为精绝”。梁实秋将它裱起,悬在室中。最见她女工精绝的,在“季淑亲手赠我的一个枕套,在雪白的绸子上她用抽丝的方法在一边挖出一朵一朵的小花,然后挖出一串小孔穿进一根绿缎带,缎带再打出一个同心结”,小小的一个枕套引得作者诗性大发。除此之外,季淑自尊自爱,珍视节操,梁邀请季赴天津会晤,季不从,解释道:“名分未定,行为不可不检。”梁不能不肃然起敬。《梁实秋论文学》中写道:“文学里面是要有思想的骨干,然后才能有意义,要有道德性描写,然后才有力量。”《槐园梦忆》中所有关于程季淑女士的细节性描写,都表达了梁实秋先生对故妻的道德礼赞。通过这种道德礼赞,更泛化出梁的理想女性形象。青年时的女性因为没有家庭之负累,当如故妻程季淑女士一般,努力实现自我价值。同时,青年女性在个性上应当尽量温婉宽和,有一二样自我兴趣所在。梁虽然也主张“终身大事自作主张”,但在两性关系上,应当坚持传统为好。

关于夫妻感情,文章句句渗透,其中有一段有趣的情节:“季淑总是靠在床上看书等我”,有一次她问道:“你上楼的时候是不是一步跨上两级楼梯?”是的,作者恨不得一步就跨进房屋,可见伉俪情深。梁实秋所强调的普遍人性,正是在日常这种爱的需求和表达中得以体现。

婚后的季淑是梁实秋身后温柔贤淑、质朴坚韧的贤内助。孩子的到来赋予季淑母亲的身份,女性的天职让季淑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而梁实秋对待季淑的态度,正如文章第九节中,当金甫建议“我”乘着暑假一个人去外面换换空气时“我”的回应:和谐的家室,空气不需要换。如果需要,育儿持家的妻子比我更有需要。他深刻关怀女性婚后的生存处境,但是并不认为女子应当抛弃自己的本分,去谋求独立。他赞赏像季淑一样为了家庭放弃个人享受的好妻子、好母亲,在内心尊重女性的天职。同时,他以自己的行为向世人证明:“自然”与“和谐”乃是解决女性问题的根本之道,女性问题的解决离不开男性。

另外,家庭生活中季淑的形象能更全面地反映梁实秋的女性观。他们曾有过一段三代同堂的生活经历,大大小小的家事由季淑全权处理,可时常“辛劳之余不能全免于怨怼”,季淑爱说一句话:“唐张公艺九世同居,得力于百忍,我们只有三世,何事不可忍。”从中可以看出,梁实秋认为要想达到两性和谐的境地,女性势必要知书达理,做更多的退步和隐忍是必要的。关于对祖先的祭奠活动,梁实秋提到孔子“慎重追远”一说,“季淑每逢过年,必定置办酒肴,燃烛焚香,祭奠我的列祖列宗。我建议给我的岳母也立一个灵位,我愿一同祭拜略尽点孝意,她说不可,另外焚一点冥镪便是”。作者描绘了一个敬畏宗法、尊重传统的妻子形象,这是对现实生活的刻画,更是对女性的道德要求。

《槐园梦忆》一文中也涉及关于女性审美的讨论,文章第二节中写道:“我最不喜欢上帝给你一张脸而你自己另造一张。”梁实秋反对女性过度修饰自己的外貌,浓妆艳抹,清水芙蓉般的美才最打动人心。这样的主张类似于其散文《衣裳》中所表达的:“男女服装之最大不同处,便是男装之遮盖身体无微不至,仅仅露出一张脸和两只手可以吸取日光紫外线,女装的趋势,则求遮盖愈少愈好。”这种对“看”与“被看”的赤裸裸的揭示,在不平等的两性视角下,梁实秋正是在人性的角度上反对物化女性的行为,主张两性在人格上的平等,是一种深沉的人性关怀,正是梁实秋女性观最深沉的表现。关于女性的脚,文中也有专门的讨论,最后引用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她的脚会说话。”对于细节的审美和精致化的追求,在他看来,这是对女性审美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梁实秋的贵族主义倾向常被世人所诟病。

总而言之,梁实秋先生的女性观是基于其人生价值观所形成的对女性问题的基本观点。他承认这种与生俱来的两性之间的差异性,但在人格上,他强调绝对的平等。他以精英主义的视角,对女性提出有利于平衡两性关系的一切要求。同时,在传统文化的视域下,将健康的、合乎人性的美好品质以理性的方式对女性加以强调,这实际上是对女性的一种保护,也是两性关系达到自然和谐境地的不可缺少之因子。

梁实秋先生并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两性问题的专家,他的女性观通过文学的形式间接向世人展现,本文试图通过文本进行分析的同时,追本溯源探究影响其形成的因素。必不可少的是与他携手五十年的程季淑女士本人,她在生活中所展现的美好品质,以及夫妻之间的和谐关系使得梁实秋先生对于女性问题的解决之道有了实践性的见解。梁实秋先生师从白璧德的新人文主义思想也是其女性观形成必不可少之因子。白氏所强调的人性二元论正是梁实秋先生文学理论中人性论的思想基础。生命状态的二元性,也是梁实秋看待女性问题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在强调灵与肉的不断冲突中,用理智控制欲望,也正是梁实秋试图解决女性问题之思想关键,同时梁实秋将其立足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理性与秩序使他在中华文化的土壤上得以立足。

梁实秋先生在《槐园梦忆》一文中所表现的女性观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对现世任重道远的女性问题的解决也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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