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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大地上的细腻与绚烂
——浅谈石舒清《花开时节》中的美学意蕴

2018-07-13左文强北方民族大学银川750021

名作欣赏 2018年14期
关键词:西海固回族时节

⊙左文强[北方民族大学, 银川 750021]

打开石舒清的《花开时节》,扑面而来的不是西海固的贫瘠、干涩、荒凉,而是粗犷与豪放被遮蔽,荞麦花开,群蜂乱舞的诗意盎然的世界,淡淡的花香随了宰乃拜飘荡在田间地头。作者用细腻的笔调刻画了一个回族少女青春懵懂的爱情故事。“但凡对回族作家及其文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许多优秀的回族作家都不是在描写璀璨夺目的都市繁华,或者时代更替的大主题,而是往往着眼于一方荒凉贫瘠的水土,一片深情款款的家园情怀,却焕发出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与温暖朴实的人性美好!”①石舒清正是用深情的笔调,在西海固这片苍凉土地上耕耘出《花开时节》这样唯美细腻的故事。宰乃拜淳朴的心灵体现出作家对真善美的追求,对人性本原自然美好的赞誉。

一、自然美、地域风情美相交织的绚烂世界

石舒清从小在西海固地区长大,这里虽然干旱贫瘠,到处是光秃秃的黄土堆,却别有一番风味,再加上这里又是回族居民较集中的地方,极富民族风情。在《花开时节》中,作者便极力渲染了这独一无二的环境。最原始的自然风光加上最纯真的地域风情,共同成为石舒清建构自己文学世界不竭的源泉。

石舒清对自然环境的描写,并没有着眼于出卖荒凉。作品在西海固背景下对环境的描写更多的有着一种有别于大西北的优美和细腻。“正是荞麦开花的时节。元元花、净子花、莜麦花、苜蓿花都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开了。连笨头笨脑的土豆也开出与紫罗兰一比高低的花来。”②作者用大量笔墨去写各种花儿,意在通过花营造温馨的环境,为宰乃拜接下来的经历作铺垫。此外,苦苦菜、芋树、苞谷地、嫩草等都被作者纳入笔下,花与草相辉映,给这灰黄的大地,烙上了不一样的颜色。作者建立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态文化世界,细腻的自然环境与独特的地域风情相织相融,共同勾勒出一幅绚烂的花开时节图。少女宰乃拜正是这图的点睛之笔。

二、原始人性之美的萌动

“依我们看,美不完全在外物,也不完全在人心,它是心物婚媾后所产生的婴儿。”③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更多的是对美的认知角度,从主体性来观照美,认为美是心物合一的产物,是一种感觉——“美感起于形象的直觉”。但从客体来讲,美也是在人物内心与外部本真、自然的环境相互影响下产生的一种原初的状态,是一种萌动的境况。宰乃拜这一人物便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塑造出来的,因而,她的身上充满着原初的萌动之美。

宰乃拜所生活的环境是一个未经污染、远离城市喧嚣的乡下世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她,身上充满了一种原始的人性之美。“尘归尘,土归土”,人从泥土中来,最终净身复归泥土,泥土是最干净最让人心安的中介,就如耶稣是上帝与人之间的中保一样,泥土便是人与灵魂之间的中保。作者将故事安排在田间地头,正是要从细微间窥视人的灵魂深处。文中多次写到宰乃拜不会说普通话,一开始她因为不会说普通话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她觉得他的口音和电视上差不多。自己的口音才算重呢。这样一想,吓了一跳,决定尽量要少开口了”④。在宰乃拜看来,口音重是一件丢脸的事,因此她难以启齿,但如果我们从读者的角度去分析的话,这口音正显示出她身上保留了最原始、未经加工的美。《三字经》讲“人之初,性本善”,作家在创作过程中也会注重对真善美的追求,但在大环境中,人难免染上一些陋习,像宰乃拜这样生活在原生态环境之中,仍保留着人性之善的少女,是读者、作者所推崇与喜爱的。

三、叙事艺术与语言艺术

《花开时节》的表层叙事无疑是单调的:故事围绕一条线索进行,两个人物,几束花草,共同组成了一个单纯的故事。但在这单一的线索下,作品有更深层次的旨归。同时,作品在语言艺术上也深有造诣。“叙述语言是小说建构叙述大厦的物质材料,是小说传达全部艺术信息的基本手段。”“小说是典型的语言艺术品种,它的形象的间接性和反映生活的广阔性的特点,对作家而言是便利甚至是自由的,但也是一种严峻的挑战。”⑤作家在进行叙事艺术的过程中,不忘对语言进行探索尝试,并获得了不一样的效果。

首先是关于隐喻手法的运用。“无论是在西方文化史上还是在东方文化史上,无论是就其认知功能而言,还是就其修辞功能而言,隐喻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⑥《花开时节》中,回族少女宰乃拜与众多盛开花儿的一同出场,便是一种隐喻。花与人相映成趣,这其中蕴含有两层隐喻含义。其一,以花美喻人美,将宰乃拜天真烂漫像花儿一样美的样子呈现出来;其二,羞羞答答的花儿隐喻青涩的人儿,都是含苞初放的时节,懵懂而又渴望阳光的滋润。

其次是象征手法的运用。“象征是一个古老但却始终充满青春活力的艺术手法。”⑦《花开时节》中用暴雨作为象征。第一次出现是在开头;第二次出现是在文章结尾的一场暴雨。“天上还在布阵,暴雨就要来了。”⑧暴雨在这儿也有两层象征意味。首先是象征成长道路上的艰难荆棘,少女宰乃拜涉世未深,在面对萌动的爱情时,内心纠结不已,不断地进行自我斗争,并且在最后一场暴雨后失去了心上人,只剩下像孤儿一样的蜜蜂。滚烫的泪水便是成长的代价。暴雨的另一层含义是洗礼,之前宰乃拜对于养蜂人的态度一直是一种矛盾的状态,心里有接受——拒绝的二元对立,直到在一场暴雨中,宰乃拜被暴雨冲刷,泪水和着雨水滚下,心上的那层模糊的薄纱也被一同冲了去。

作品的叙事独到之处还在于他成功地使用了蜜蜂这一意象。“叙事作品之有意象,犹如地脉之有矿藏,一种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密码之矿藏。”⑨《文心雕龙·神思》中有:“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洗瀹五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意象的使用,使作品超越了文本,蕴含更丰富的意味。蜜蜂、宰乃拜、养蜂人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叙事结构,从而成了一个完整的叙事体系,其本身所具有的稳固性是作者对美好世界的恒久期待。而三角关系本身所具有的叙事张力,推动着小说情节链条的稳步发展,构成了和谐的叙事韵律。然而,这一稳定的三角结构却在最后,随着养蜂人的不见而失去了一个支点,倾然崩塌。或许是作者意在表明宰乃拜破茧重生,或许是要表达少女长大,世界也并不总是完满。总之,作者以一个开放式的收尾,将想象的空间留给读者,耐人寻味。

《花开时节》在作者的一系列作品中,具有独立的美学位置,它不同于《清水里的刀子》的肃穆与神圣和《果院》的充满生活气息,而是立足于现实,追求诗化的意境,亦真亦诗。同时将故事奠基而又抽离西海固,达到其“不在场的在场”,从而实现了自我与文本的双重超越。

①马慧茹,马辉芬:《家园意识与文学想象——当代回族作家石舒清长篇小说〈底片〉空间化写作特征》,《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第76页。

②④⑧ 石舒清:《伏天》(孟繁华主编),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版,第213页,第222页,第214页。

③ 朱光潜:《谈美》,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45页。

⑤吴效刚:《现代小说——叙事形态与人本价值思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02—103页。

⑥ 季广茂:《隐喻理论与文学传统》,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页。

⑦施军:《叙事的诗意——中国现代小说与象征》,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5页。

⑨ 杨存:《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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