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早期奥吉布瓦图像
——解读《桦树皮小屋》
2018-07-13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21000
(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221000)
一、引言
露易斯·厄德里克是当代久负盛名的美国印第安裔作家,其文学作品历来是学界研究的热点。纵观对厄德里克作品的学术研究,主要聚焦于她的长篇小说和诗歌。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厄德里克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引起部分学者的关注。长篇小说《桦树皮小屋》是其儿童文学的代表作之一,主要描写了印第安奥吉布瓦族女孩奥玛凯阿斯7至8岁的部族童年成长经历。传统儿童文学作品中故事背景往往是单一的,而这部小说重现了19世纪中期印第安部族真实复杂生活的场景,正如在全书开篇的“致谢”中,厄德里克写道谨以此书“追溯我的家族历史。”那么一部语言、故事情节简明的儿童小说何以展现厄德里克奥吉布瓦祖辈们的真实生活状态?没有直接生活经验的作家如何借助史料、透过文学作品栩栩如生地重现了殖民早期印第安人的日常生活?这种文学创作方式对解读土著文学作品有何启发性?本文试图运用美国著名人类学家佛朗兹·博厄斯的文化人类学相关理论,分析《约翰·坦纳奴役史》(以下简称《奴役史》)和《桦树皮小屋》(以下简称《小屋》)创作内容,对上述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二、《奴役史》对《小屋》的创作启发
1994年,企鹅出版社再办了1956版的自传小说《奴役史》,并重新命名为《鹰隼》。厄德里克为新书作序,并热情洋溢地概括了坦纳被囚禁的生活充满了种种神奇。同时她提到,早在北达科达州奇佩瓦保留地的童年时期便读过该书1956年版本,当时那本书一直摆放在她的祖父帕特里克·古内奥书架最显著的位置,并被视为“家族的试金石”。厄德里克自年幼便热爱这本书,书中有关奥吉布瓦部族文化传统、部族成员生活的描写对她的文学作品,特别是对奥吉布瓦殖民早期部族生活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翔实的史料。换言之,厄德里克通过坦纳的自传,了解到许多19世纪中期奥吉布瓦的历史真貌,风土人情,文化信仰,并将这些作为重要的素材融入了她的文学作品中,正如她的这部儿童小说《小屋》。
约翰·坦纳是一名白人,原本生活在肯塔基州辛辛那提市西南部的白人家庭。9岁时去野外采摘坚果被印第安奥吉布瓦人掠走,几年之后被卖给了奥吉布瓦妇女尼特诺克瓦。尼特诺克瓦和丈夫失去了亲生儿子,收养坦纳作为他们的继子。坦纳在奥吉布瓦部落生活了30多年。一位名叫的博士对他的遭遇产生浓厚兴趣,并鼓励他将这些年的生活经历讲述出来,由博士编写成书。
尽管有着30多年的印第安生活经历,作为白人,约翰·坦纳自述的内容是否客观、真实?能否作为了解当时奥吉布瓦部落的可靠资料?厄德里克显然选择了充分相信,并把坦纳的经历搬入《小屋》的情节。
厄德里克的信任有着充分的理论支撑和事实依据。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博厄斯提出了环境决定论,将种族与文化区别开。他认为,决定一个人或民族个性、风俗习惯等不是先天的生物遗传性,而是这个人或民族所处的具体环境和历史进程。种族体现的生物性,不能决定文化,文化是在后天环境影响逐渐形成,并可以习得。博厄斯的环境决定论从理论上肯定了厄德里克对坦纳的信任是可行的。事实上亦是如此。虽为白人血统,30多年的部族生活已经彻底地改变了坦纳的语言、生活习惯和文化信仰。这30年来,坦纳的生活无异于其他奥吉布瓦人。他每日设网打猎,辛勤劳作,以供养他奥吉布瓦的养父母和妻儿。期间,他曾逃回自己的白人家庭,却发现已无法流利地使用英语交谈,他的行为习惯也与曾经的白人家庭格格不入,感到尴尬无比的坦纳立刻回归到奥吉布瓦“自己人”身边。1847年,约翰·坦纳死于奥吉布瓦部落流行的可怕传染病—天花。而1847年的天花事件也是《小屋》的核心情节。
除了坏境决定论,博厄斯文化人类学理论认为,文化具有延续性,一旦形成,即使面对外界种种侵袭影响,它的变化进程是非常缓慢的。正因为文化具有延续性,没有亲自参与历史的人可以通过间接方式了解过去,如利用史料搜集法。通过这些历史资料弥补缺失的文化知识进行文化习得,并将这部分习得融入已有的知识结构中。换言之,通过阅读、收集、采访等方式习得并转化为记忆,那么,曾经的历史也成为了现在记忆的一部分,且真实可信。通过这种方式,即便没有早期的部族生活经历,厄德里克阅读并利用《奴役史》,透过一个7岁小女孩奥玛凯阿斯的经历,展现19世纪中期奥吉布瓦族人饱经苦难却充满希望生活。
三、《奴役史》与《小屋》创作交织
《小屋》从人物设计到故事情节深受《奴役史》影响。厄德里克追随着《奴役史》开展了回顾之旅,以《小屋》这部儿童小说去“追溯家族历史”,谨以“感谢那些生活在玛德琳岛上土著部落挚爱的人。”
小说主人公奥玛凯阿斯的身份与约翰·坦纳奴役史有着极大的相似性。正如前文所言,约翰·坦纳奴役史是被印第安家庭领养,奥玛凯阿斯同样也是被收养。小说中描写到奥玛凯阿斯出生的村庄饱受天花病毒肆虐,她的父母家人未能幸免死去。尚在襁褓的奥玛凯阿斯幸运地被老油脂救起,送到另一座岛上的印第安部落,最后被诺克米斯家人收养。
天花病毒是一种外来的烈性传染病,在欧洲白人到来之前,北美大陆并不存在这种疾病。天花夺取了数百万印第安人的生命,是导致印第安人口锐减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奴役史》自述中有着关于天花病毒的真实描写:
当我们(约翰·坦纳和他的印第安家人)到达时,发现印第安人饱受风疹(天花)侵袭。尼特诺克瓦知道这种病毒的可怕,她不愿家人暴露于疾病之中。于是立即穿过村庄,到河边暂住。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病倒了。家族整整有十人染上了天花。只有尼特诺克瓦和我没有被传染。年迈的尼特诺克瓦和我竭尽全力照顾他们。村子里很多人都死了。但我们家族成员全部幸免遇难。
《小屋》用了20页,差不多十分之一的篇幅同样描写了1847年奥玛凯阿斯所在的村长遭受天花病毒侵袭。在“来访者”一章中,两个生病的商人在奥玛凯阿斯家里吃过晚饭,很快就死去了。家人发现他们得了可怕的病,急忙把他们的尸体运到村子的尽头,烧掉他们生前碰触过的所有物品,并在“汗屋”里净化以防止被传染。不幸的是,家人还有村子的人还是被传染了,家里只有祖母诺克米斯和奥玛凯阿斯幸免。年迈的诺克米斯和奥玛凯阿斯每日辛苦劳作,精心照料家人。大部分慢慢恢复健康。与《奴役史》不同的是,在《小屋》里,奥玛凯阿斯最小、最疼爱的弟弟尼沃被疾病夺取了生命。尼沃的离去对奥玛凯阿斯造成巨大打击,奥玛凯阿斯一蹶不振,病倒在床上。
作为一名出色的作家,厄德里克运用这样的故事情节以显示天花病毒的可怕,给印第安人带来了巨大的打击。除了疾病,印第安人还要面对饥饿的考验。在《奴役史》中提到为了对抗饥饿,特纳不得不杀掉自己最爱的狗以给饥饿难耐的家人充饥。《小屋》里也有类似情节,且处理更为复杂。奥玛凯阿斯追踪松鼠的痕迹为家人找寻坚果,却不幸碰上老油脂养的大黄狗。大黄狗扑向奥玛凯阿斯并咬了她。老油脂以大黄狗再次伤害奥玛凯阿斯为由杀掉了它。小说中描写到老油脂在杀大黄狗时凶狠的眼神下却“藏着与老友分离时的忧伤”。小说并没有清楚地写道老油脂是否吃掉或把狗肉分给奥玛凯阿斯。作为一部儿童文学,作者也许不忍心将残酷的事实写入小说——饥饿已把人逼到绝望,不得不杀掉自己心爱的狗以充饥。
印第安人不仅面对外来病毒的侵袭,自然母亲也并非总是慈祥的面容。面对寒冬,无处打猎、无法收获,印第安人饱受饥寒,有些被冻死饿死。然而面对种种考验,印第安人数百年来信仰的“神秘力量”在冥冥中帮助他们度过艰难时刻。在《奴役史》中,坦纳讲到饥饿时期,母亲尼特诺克瓦梦到“伟大的神灵”化身成人形,告诉她“明天他们的家人将吃到一头熊”。第二天坦纳根据尼特诺克瓦的梦,真地找到一只冬眠的熊,帮助家人度过最难的时刻。同样的情节也出现在《小屋》里。饥饿难耐的祖母诺克米斯梦到一只独角麋鹿,告诉了奥玛凯阿斯的父亲,第二天父亲果然发现了那只独角麋鹿。家人无比感激动物愿意牺牲自己拯救整个家庭,更感谢印第安的神明指导着他们走出困境。
四、结语
借助《奴役史》,厄德里克在《小屋》中呈现了19世纪中期奥吉布瓦人艰辛苦难却充满爱和希望的生活,完成了“追溯家族历史”的责任。作为一本儿童小说,《小屋》超越了普通儿童文学的功能,不仅追溯历史,它的创作方式同时为解读当代土著作家作品带来启示。没有参与历史的作家们,通过各种方式收集史料,把历史融为记忆的一部分,再以文学的形式呈现出来,搭建起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