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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就是一次次回到灵魂之乡

2018-07-12张艳梅

当代小说 2018年5期
关键词:小词母子文学

张艳梅

春花秋月,忙忙碌碌的生活,有些东西一成不变,有些瞬息万变。除了期刊,还关注了各种文学艺术类公共号,推送形式很丰富,声音、文字、图片,都做得赏心悦耳,小说,可以通过阅读、聆听和观看等多种方式了解。对于文学的接受,不仅是个人建构,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记忆,当我们的阅读烙印不断叠加,时代映像就会慢慢浮现。作家能否做到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举足轻重,除了写作者自己,或许没有人认真去计较。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性纠葛,那些难以言明的潜在意识,是浮光掠影地从读者眼前飘过,还是无限接近心灵的承受极限,去体验如履薄冰的生活考验,对于不同的读者来说,可能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小说为我们呈现这个时代复杂的心理体验,无论是缩水的经验,还是泛滥的情绪,都不足以抵达时代的精神本质。写作者惊疑、压抑、痛苦或是自由、平静、舒展,内心始终有着的不安和动荡,就如吕新所言,“写作对我来说,就是抵御黑暗,征伐丑恶,就是带着人生的伤痛荣辱,一次次回到故乡。不是去赶集,更不是去表演。”

吕新:《一夕》,《广西文学》2018年第1期,《长江文艺·好小说》2018年第2期选载,《小说月报》2018年第3期选载。吕新是一位文学个性鲜明的作家,不仅具有文体意识的先锋性,而且在思想层面,有着少见的敏锐和深刻。他的小说,无论是乡土题材,还是知识分子题材,对历史的思考,对现实的观察,对国民性的剖析,都能够切中问题的本质。《一夕》是一个短篇,截取了两个民间流浪艺人的几个生活片段,没有大悲大喜,谈不上批判什么揭示什么,线条舒朗,色调也不压抑,画面感很强。除了拉二胡,二丑和八墩没有什么特殊才藝,每天走街串巷,哼个曲,唱个歌,逢个红白喜事,还能混顿饱饭。二丑干瘦,八墩肥胖,两个人搭档表演,日常以聊天拌嘴为乐。小说还写到孟春花师徒两个,也是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相依为命卖艺为生。秋生惨死在火车轮下,孟春花下一段人生福祸无从得知,人世无常,又能如何,无非认命。二丑惦记马春花,又无法给她一份安稳的生活,想想也就算了。幽默里满含苍凉,平静中深藏悲欢,吕新小说语言有种独特韵味,用词俭省,意味深长。小说结尾那句“就是在祷告”真是神来之笔。

胡学文:《在高原》,《芙蓉》2018年第1期,《小说月报》2018年第3期选载。胡学文是在广袤的现实主义田野里,种出丰收的现代主义庄稼的作家。他特别会写故事,擅长在日常性中发现文学性,在文学性中生长出思想性。《在高原》写私家侦探米高,一个人在高原小城游荡,任务是追踪一对母子的下落。母子已经找到,他却改了主意,不想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人性中的善意本能,让他陷入犹豫之中。小说中写到寻找和窥视:男子对母子的寻找,米高对母子的寻找,许丽丽对米高的寻找;写到逃离和追踪:母子是逃离与隐匿,米高也渴望像飞鸟一样逃离困境,米高追踪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追踪。还写到自由和禁锢:小说中的人物都渴望自由,又都被彼此或者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冷漠是一道围墙,把自己封闭在无形的牢狱之中,彼此都需要温暖,却又在相互伤害。小说在主线之外,为读者预留了智力和情感参与的空间。对于胡学文来说,写作是一种光,“我愿意世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留驻,我为此努力。于我而言,夜晚田野的一粒火苗比城市夜空中璀璨的灯光更有意义。”

王棵:《在水之涘》,《十月》2018年第1期,《中篇小说选刊》2018年第2期选载。从大海到河流,王棵的小说多半与水有关。他自己说,我把河流想象成了时光本身。1943年的夏天,一条柏木老船携着父子二人穿行在河流之间,那河流是有颜色的,金色。小说由此拉开叙事的帷幕。这篇小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点有三个。一是河边生活的记述。关于河流,河岸,渔船,弄鱼,卖鱼,有意味的细节里是独特的生活气息。二是历史记忆的复现。父亲和旁金被迫表演那一段,突出了在场感和代入感,战场之外,日本鬼子的粗暴、残忍和恶毒呼之欲出。三是父亲这一形象。小说中父亲是一个复杂的形象。通过想象,记忆,情感复制,一条渔船穿行在河与河之间,一个小男孩和父亲置身于这条渔船,父亲总是把渔船撑到一条幽僻的河里,在这儿停上半天,却又从不允许小男孩在这儿上岸。河岸对面,有情爱的秘密,有张扬的欲望,有乡村爱情和历史隐秘,还有尊严和死亡。父亲小丑一样的表演与惨烈的复仇形成巨大的人物性格张力。还有那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和面目全非的家园,象征着人性和现实;遗失的记忆和保留的仪式,则隐喻着历史与文化。王棵小说从一个点出发,收放自如,有着强大的带动性,唤起读者热切的审美共鸣。

宋小词:《祝你好运》,《芒种》2018年第2期,《小说选刊》2018年第3期选载。在“80后”作家中,宋小词和郑小驴(现在他又改回郑朋了)有着相似的艺术个性和价值取向。近年来,宋小词的小说不仅颇受读者欢迎,而且得到文学评论家的广泛关注和好评,《直立行走》获《当代》文学拉力赛“中篇小说年度总冠军”,孟繁华称《直立行走》为“当下现实主义问题的重要剖面”。小词小说的总体基调偏理性冷峻,叙事智慧,有着锐利的思想锋芒。《祝你好运》与《直立行走》一脉相承,讲述的还是底层社会的悲剧故事。无论是满身病痛的伍彩虹,还是她截了两条腿的丈夫,丈夫车祸前那个相好的妓女,彩虹的母亲,修车的,都是社会最底层为了活着拼命挣扎的普通人。伍彩虹半辈子生活在污水横流的臭沟里,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束光照射过她。而周围衣衫陈旧满脸冷漠的人,同样令人绝望。即使身为大学教师的舅舅,也一样因为生活压力变得无情无义,斯文扫地,狼狈不堪。为逼走外甥女,红油漆刷墙,放死老鼠,入室打砸,侮辱咒骂,从恶语相加到拔刀相向。小词把人生中最惨不忍睹的那一面鲜血淋漓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撕扯着我们脆弱的神经,不断突破心理承受底线。伍彩虹、丈夫、母亲、舅舅的心理轨迹曲折幽暗惊心动魄,他们的悲惨世界和荒谬人生,弥漫着强烈的无奈感,映照在那只昂贵的皇后锅下。小说对现实、命运和人性的质询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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