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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

2018-07-12闵凡利

当代小说 2018年5期
关键词:秀兰牛牛儿子

闵凡利

他们在苦熬。

——《我弥留之际》(美)威廉·福克纳

女人看看表,已下午三点了,儿子还在闷头写作业。女人说:牛牛,该去上学了。

牛牛是个十二岁的小伙子,竹竿一样苗条。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就忙收拾摊在桌子上课本作业。

这是暮秋一个周日的下午。每到这时候,都是牛牛返校的时间。牛牛在滕州上初中。那是牛牛的爸爸牛强人托人脸托脸才去上的。不然,按劃片招生,牛牛要归他们乡里的中学。乡里的中学哪能跟城里比呢?不论教学设备,还是教学质量,天壤之别呢。牛强说啥也不让儿子在乡里的中学上,牛强说:我要是在城里的中学上,如今也早吃公家饭了。女人就撇嘴。牛强就说谁谁谁,以前在家里上学,成绩比他差,差老鼻子了。后来他爹有本事,把他弄城里上学,人家后来考上了师专;还有某某某,当时成绩在班里数不着,他有能行的亲戚,把他弄城里的学校,后来人家也考上了,现在一家人都是拿工资的。牛强知道他一个同学的妹妹的公公在城里一个中学做校长。就给那同学送了两千块钱。那校长开始不答应,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照顾不过来。牛强狠狠心,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就又送了三千。那校长方才答应牛牛去他们学校。牛牛是住校生。按学校规定:初一的学生,周五下午放学回家,周日下午返校。

牛牛把书包收拾好了。女人说:牛牛,来到家,你可不能一个劲看电视,要先做作业,做完后再玩,再看电视。你看,现在家庭作业没做完吧?要是你爸爸在家,可要熊你呢!

牛牛不吭声,看了看妈妈,问:妈,咱走吧?

女人问:都收拾好了?

牛牛给妈妈点点头。

女人推出电动车,一直推到大门外,回过头来说:对了,还没给牛牛来回的路费呢。

女人从书包里掏出钱夹,是一个粉红色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五十的交给牛牛。

看到这么大的一张钱,牛牛火烫似的往后退了步:妈,你给我这么大的钱干什么?给我二十块钱就行。

女人说:上个星期,你不是借了同学二十块钱吗?二十是还人家的,二十是这个星期用的。上星期女人送孩子时,一慌,忘了给牛牛路费了。

牛牛掏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口袋里都是一块五角的零钱。查了查,五块五。就对妈妈说:这个星期,给我十五块钱就行。加上我借人家的二十块钱,给我三十五块钱,就可以了。

女人怕不够用:就给你四十吧,你别不够。

牛牛摇摇头:我不要,爸爸挣钱不容易。

儿子的这句话,说得女人的泪差一点夺眶而出。女人用手抚摸一下牛牛的头,她感觉好像没有表达尽对牛牛的疼爱,又弯下腰,在牛牛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的牛牛真懂事!

牛牛把书包背好,说:妈,咱走吧。

女人点点头,把家门关好,锁好,然后坐上了电动车……

女人出了门往西去,到了十字路口处,牛牛看妈妈还往西走,就叫妈妈停车。

女人不知咋了,把车停了,问牛牛怎么回事?

牛牛问:妈妈,你是走西路吗?

女人点点头。

牛牛说:今天不走西路,咱走东路吧。

从牛牛家去滕州,有东西两条路。村西的路是104国道,要坐微山至滕州的车,到牛牛学校,还得再转一次公交车;村东的这条路,是条县级公路,票价低,低到西路的近一半。可东路远,不好走,有一段是土路,不下雨好说,下了雨,都是泥泞沟坎。送牛牛,女人一般走西路,那是一马平川的柏油路。

女人说:东路不好走,颠人呢!

牛牛说:可东路能省一半的钱!

女人有些迟疑。看妈妈有些拿不定主意,牛牛说:爸爸送我,都走这条路呢!

一提牛牛的爸爸,女人一阵心酸,牛强出去打工有个多月了,是干铁路上活,清筛换枕木。也就是把铁轨下的石子扒出来,清筛干净了,再把水泥枕木换回去,填上石子。这不光是技术活,还是最累的活,但有一样,挣钱多。每年,牛强都能挣四五万块。女人知道,牛强这个人,自己挣再多的钱都不舍得花,干什么都喜欢省钱。

女人的心一颤:好,咱就走东路。

女人把车子拐过来,上了东路。牛牛脸上有了笑容,问妈妈: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在东路上送我吗?

女人盯着前面的路说:你爸爸那个小心眼,我还能不知道,他那是想省钱!

牛牛说不是。

女人从前面丢过来一句话:咋不是了?

牛牛说:爸爸那是想多和我待一会儿。

女人心里一热,没吭声。

牛牛知道妈妈没话说了,他也知道这句话妈妈不信,就说:你知爸爸最喜欢什么了吗?

女人问:什么?

牛牛说:现在不告诉你,我一会儿再给你说。

电动车骑起来很快,前面到了那段土路了。由于上个星期下了场透地雨,土路被三轮车轧得都是坑洼。女人说:牛牛,抱紧妈妈,路开始颠人了。

牛牛说好。双手就环住妈妈的腰。儿子是小大人了,胳膊虽细弱,但有着男人的力量。儿子的双手揽着她的腰,女人有一种麻酥的感觉。她的腰只被牛强抱过,如今儿子抱着,她好眩晕好甜蜜。

土路不是多远,二三百米的样子,再往前一走,就是一条水泥路了。是村村通工程的水泥路。

到了水泥路,儿子松开手,女人感觉喘气通透了。儿子抱着她,她有一种提不上气的感觉。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儿子在后面说话了:妈妈,我现在告诉你。

女人说:好啊。

儿子说:爸爸喜欢我抱着他。爸爸说:我抱着他,他感觉好幸福。爸爸告诉我,我抱着他,就是他的幸福!

女人的心一暖,她一直以为牛强是个光知吃喝光知挣钱一点都不懂浪漫的男人。可给儿子,牛强竟说出“幸福”这个浪漫的词。女人一时不知怎么评价牛强了。

前面就是公交站了,她送儿子的地点到了,就对牛牛说:过马路时要注意啊,要前后左右地看!

牛牛说:妈,把我送到南山河那个站吧。坐那儿的公交车,能到学校门口呢。

女人迟疑一下。这儿离南山河站还有七里路。牛牛知道妈妈不愿意送,就说:爸爸送我都送到那儿的!

女人不好再说什么了,就说好吧。

驮着儿子,女人向南山河站走去。

南山河站是108路公交的终点站。女人驮着牛牛赶到时,正好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好多等车的看车来了,一窝蜂地拥上去。女人对牛牛说:让他们挤去,咱最后上。牛牛就等着人都上得差不多,才上的车。

车徐徐开走了,牛牛在车上给妈妈摆手。等车走远了,女人才收回被车拽远的目光,她回头看了看这些送学生的人一眼,才想上电动车,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声音好熟悉,当然里面有着惊讶的成分:这不是王秀兰吗?

女人转过脸,看到一张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脸。说陌生,如果不喊出她的名字,走在大街上,她根本不敢认;可这张脸,又有些熟悉,那一笑就弯弯的眼角,像个女孩子一样。肯定在哪里见过。

男人看女人对他皱着眉,他清楚,女人是在记忆里打捞他。也许是他在女人的记忆里藏得太深太不好找了,或者说,女人根本没把他往记忆里放,男人知道,他得提醒一下女人。

男人说:你忘了,我们是同学。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男人说:我是李丰收啊!二班的。你忘了,那年初二的时候合班在一块儿期中考试,咱们是同桌呢!

女人猛然想起这个同学。说起来他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学,他们是两个班级的,当时女人在一班。那时候,女人是一班的班花,好多二班的同学有事没事地都到一班去。说是借钢笔圆规三角尺什么的,实际上是为了多看女人一眼。

女人想起,这个叫李丰收的同学,那时候在班里学习成绩可好了。

李丰收笑着说:你忘了,那次考试,你还抄了我两道应用题了呢!

女人想起来了,怪不得感觉那个弯弯的眼角这么眼熟呢,就说:想起来了,你叫李丰收。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我送闺女去上学。你呢?

我送儿子上学。

你儿子上几年级了?

刚上初一。你家闺女呢?

上初二。

女人嗯了声。

李丰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常到这儿送闺女,今天是第一次碰到你老同学。

女人解释:孩子一般都是他爸爸送。即使我送,也都是走我们村西的路。到这儿来,我是第一次呢。

李丰收点了点头:怪不得第一次看到你呢!

女人问:闺女都是你送?

李丰收笑着给她点了一下头。

女人问:闺女她妈呢?她咋不来送?

李丰收的脸难为了一下,接着向王秀兰笑了:她妈妈有事忙呢。

看李丰收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看看天,说:咱回吧!?

李丰收点点头。

李丰收和女人的家都在一个方向,只不过是,女人的家比李丰收的家要远上几里路。

两人走在路上,本一前一后的,后来李丰收赶上来,和王秀兰并排走。

走着走着李丰收发出感慨:你看,一转眼,咱们初中毕业都二十多年了。

女人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李丰收说:一转眼的事啊!怪不得说:岁月催人老!

女人嗯了声。

李丰收说:怪不得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看咱们都是老同学,虽然离得只有七八里路,可初中毕业后,我一次也没见过你!

女人说:我初中毕业后考上高中,又上了三年,毕业后去南边打了两年工。

李丰收说:我初中毕业后考上县里的二中,在那里上了三年,考了个技校。毕业后自己找了家私企,干了两年,企业散了,我就下岗了。说着对着女人一笑。

女人知道这笑是无奈的笑,有辛酸,有心痛,有尴尬,有难为情。

走着走着,前面到了李庄。就是李丰收的村子。李丰收指着在路旁的一座有点招摇的白楼房对女人说:秀兰,你看到了吗?前边的那个小白楼,就是我家。

小白楼是个二层楼房,外面贴着白瓷砖,在路旁,很气派,真的好像羊群里跑出的一匹马驹,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女人来时经过这儿时,看到这座房子,当时还纳闷:这是谁家的房子,这么显摆?就说:这是你的房子,好气派啊!

李丰收就有些小成就感,他对女人说:秀兰,你知道吗?我盖这座房子,花了十五万多呢!

女人也一直想盖一个这样的房子。她家里现在住的是样式比较老旧的四间平房。牛强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干,就是为了多挣钱,给她盖一个这样的楼房。

看着楼房,女人一眼地羡慕。这些,李丰收已感觉到了。看到这么漂亮的房子,哪个女人不动心呢?不动心,除非她是傻子。王秀兰不是傻子,她曾是他们班的班花,她怎么会不动心呢?!

说着拉着就到小白楼跟前了,李丰收先下了车,邀请女人去家里喝杯茶再走:老同学了,多少年不见,今天见了,非得好好叙叙旧!

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小楼,说实在的,女人好想进这座小楼里看看,可她看了看李丰收那弯弯笑着的眼角,又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要掉到山根了,就说:天太晚了,不然,下次吧。

李丰收知道第一次邀请王秀兰,她说什么也不会去他家的,就说:那说好了,下次,一定来我家里喝杯茶!

女人对李丰收笑笑,之后上了車,回家了。

望着女人的背影,李丰收脸上荡开笑,猛然间,李丰收想起一件事:我咋忘了要王秀兰的电话了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女人就觉得有双眼睛在身后紧盯着她。她知道那双眼睛是李丰收的。她的心嘣嘣地乱跳,像是在心里藏了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她不敢停车,唯恐一停下,那目光就会跟上来,拉着她的手不放。她更不敢回头望,望了,她怕受不了那个弯弯的眼角里流淌出来的暖意。

说起李丰收,她想起来了,上初中时,她王秀兰是很多男同学喜欢的人,她们班一半男生都给她写过求爱信。想到这儿,她的脸一红。但她也接过外面班级同学的一封,那就是这个李丰收。当然,接李丰收的那封,是在考场上收到的。那张纸刚开始她以为是李丰收传给她答案的,没想到是一封要求和她好的信。那封信是在一张有着验算题的纸上写的,写得慌张、潦草。看过信,她瞪了身边的李丰收一眼。她记得,这个叫李丰收的,脸当时就红了。

看那个小白楼,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李丰收看样子混得不错。女人不由又想起刚才的情景,李丰收说话声音不大,柔柔的,不急不缓的。这样子和牛强是一反一正,牛强是急性子,声音火火的,一点就着。和她说话,牛强都是很生猛的。

回到家,女人脑子里还都是李丰收的影子。女人想这样不好。不就是遇到一个同学吗?还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值得吗?就使劲甩头,想把这个叫李丰收的甩走,甩了几次,李丰收不光没甩走,反而更清晰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感觉脸好热,她清楚,脸一定红了……

又是周日,又是送牛牛的时候,女人把牛牛一直送到南山河站。当驮着牛牛经过那个趾高气扬的小白楼,女人故意看了一下小白楼的大门。门是不锈钢的保险门,关着。不知道家里有人还是没人。女人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隐隐地,她有一种想见李丰收的感觉。

牛牛在车子后座上给她说一些学校里的事。女人听得有点三心二意。牛牛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答非所问,牛牛就说:妈,你脑子开小差了。

猛然,女人意识到,自己真的开小差了。

到了车站,女人发现,李丰收一个人在公交站站着,在向她来的地方张望。看她骑着车子来了,向她笑了笑。女人装着没看见,把牛牛送上车,看车开走了,才对李丰收点下头。李丰收说:你今天比上次来得晚。

女人笑了笑:吃过午饭,我在菜地里种菠菜呢,所以来晚了。

李丰收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女人笑了笑。

李丰收和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并排走着。李丰收说:你儿子长得很漂亮,看样子,随你。

女人笑了笑。的确,所有见过牛牛的人都说牛牛长得像她。

李丰收说:这个小伙子长大了,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大帅哥!

李丰收说这个话,让女人心里很受用。

女人问:你家姑娘长得像谁啊?

李丰收笑了笑,说:像我。一点也不俊。

女人看了看李丰收说:你很帅啊,咋不俊呢?

李丰收苦笑一下:我这样的,还叫帅啊?那猪八戒都叫美男子了!

女人说:别对自己没信心。我记得,咱们上学时,你是你班最帅的男生!

是吗?

是啊。

是最帅的男生?你当时还没看上啊!

这是哪跟哪啊。再说了,当时是小孩子,根本不知什么丑俊的。女人说:以前的事,你还记着呢?

李丰收长叹一声:咋会不记得呢?到死也会记得呢!

女人没有再往下说,她知道,她要是一接着往下说,李丰收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当然,说出的都是她想听到的。正因为是她想听到的,她不想接着说。

李丰收也很知趣,看女人不问,也就把话停下了。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

女人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对象在家做什么?

李丰收沉默一会儿,说:我老婆她不在家。

女人吃了一惊问:咋不在家?她干什么去了?

李丰收说:她在城里做保姆。

女人又吃了一惊:做保姆?

李丰收说;在枣庄她表姐家。

女人噢了一声。

李丰收笑了一下:她表姐夫是一个局的局长,她表姐也上班。让别人去她家做保姆,不放心,就让我对象去了。

女人噢了一声。

李丰收问:你对象做什么工作?

女人说:在外面出苦力。

李丰收说:别开玩笑了,你当时是咱们班的班花,你能找个出苦力的对象?李丰收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信!

女人说:以前他在矿上上班。后来矿上下马了,他买断了工龄,就回家了。

李丰收唉了一声:那现在干什么?

女人想不说。要说牛强在外面干清筛,她觉得好没面子,就说:在外面跟着亲戚当施工员。

李丰收说:当施工员,好。那是个技术工,挣钱也多。

女人就接着李丰收的话说:就是累。

李丰收说:是啊是啊。干施工员,哪有不累的?

说着拉着,前面到了李丰收家的那座小白楼。李丰收停下车:秀兰,我到家了,到我家坐坐再走吧!

李丰收的目光很热烈,里面燃着火苗。声音很真挚,也很诚恳,这一切,女人都感觉到了。可女人抬头看了看天,看了看前面的路,就对李丰收笑了笑:天晚了,不然,下次去你家。

李丰收很失望,但看女人那态度坚决的样子,只好苦笑着说:那,那就说好了,下次一定来我家坐!

女人笑着点点头。

女人转身要走,李丰收猛然想起一件事,说:秀兰,你慢一会儿走。

女人停下车,李丰收跑了过来,说:对了,忘了问你的手机了。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好吗?

秀兰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号码。

李丰收把女人的号输入手机,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

回到家,天就上黑影了。有儿子在家,女人把晚饭都准备得很充分,菜是菜汤是汤的;儿子一上学去了,光她自己,她就凑合了。有上午没喝了的大米汤和儿子吃剩的菜,她热了一下,将就了一顿。过日子就这样,能将就就将就。要是牛强和儿子在,她绝对不将就的。那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吃饭,她一定会菜是菜饭是饭的。看着牛强和儿子那么快乐吃着她做的饭,她很有成就感。

吃过饭,女人把碗收拾好,打开了电视,想看她爱看的电视剧。这时,手机响了。她的手机铃声是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

肯定是牛强的。每到周日,牛强都会给她打电话。问一下儿子这两天在家的情况。她都会一一回答,最后,牛强再说一些他们之间的亲热话。

女人拿起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女人皱了一下眉头,按下接听键:谁啊?

手机里说:秀兰,我是李丰收。

女人噢了声,心慌了,感觉脸有些红了:我以为是谁呢?问:你有事吗?

李丰收说:没什么事。试试你给我的号码,通不通。

女人说:还不相信我啊?我不会给错你号码的。

我咋不相信你呢。一百个相信。李丰收问:你吃晚饭了吗?

女人知道李丰收这是没话找话,就说:我吃了,你呢?

李丰收说:我正吃。喝了瓶啤酒,有上午闺女吃剩的菜,一热,就是一顿。

女人知道李丰收和自己的饭食是一样,就说:你这样可不好,会伤胃。你要烧点热汤喝,这样暖胃。

李丰收在那边笑了笑,笑是无奈的笑,女人能感觉的出来:我习惯了,再说了,我一个人在家,怎么着都是一顿,不想麻麻烦烦的。

女人唉了声。

李丰收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我是觉得,你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要爱惜自己,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你是你们那个家的!

这次李丰收唉了一声:我老婆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你这样温柔地说过我。

女人说:不会吧,自己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关心啊!

李丰收又唉了一声,好像有很多的难言之隐,说:对了,今天我以为你到我家來坐坐再走呢!

女人暗笑一下,就说:天晚了,再说了,以后机会多得是。

李丰收说:下一次一定来我家喝口茶再走!两次都到门口了,都不家来喝口茶,看不起我咋的?

哪能这么说呢!真的是天晚了。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去你家去喝茶!好吗?

好,那咱就这样说定了!下一次一定来!

好,那就这样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咱们就先这样吧。

嗯。好。

女人感觉到李丰收有些意犹未尽。她心里清楚李丰收在想什么。其实,她一般从没给别的男人通过这么长时间电话的。摁死手机,她摸了一下胸口,感觉心跳得厉害,她清楚,自己的心被搅动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发烧。

女人用手摸了一下脸,脸真的发烧,她在心里说自己:不害羞,你又胡想了,你作死啊!

这时手机“自由飞翔”又唱了起来。女人吓了一跳,好像正在偷东西突然被抓住似的。女人迟疑了一下,心说,别再是李丰收。她拿起电话,一看,牛强的,她长呼一口气,稳了稳气息,然后按下接听键。

牛强声音很冲:给谁打电话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女人心里一惊,她说:给我娘。

怎么打这么长时间?牛强话里带着气:我打了几次,都没打过去!

女人知道这谎只好继续撒下去了:拉了些家常,说了下牛牛舅家表哥上学的事。

牛强噢了一声,算是放心了,问:你什么时间,送牛牛走的?

女人说:还是以前的那个时间。

牛强问:儿子胖了吗?

女人说:还是那个样。

最近又考试了吗?期中成绩怎么样?

在班里进步了五名。在他那个级部进步了150名。

听到儿子进步,牛强的语气柔下来: 只要进步就好。儿子只要成绩好,我流再多的汗,出再多的力,都值!

女人说:嗯。牛牛一家来,我就督促他。这孩子不多话,在心里暗使劲呢!

牛强听了很高兴:牛牛随我,做什么都不愿落人后的。

女人说:我看一点也不随你。你看你那脾气,牛牛哪点像你?

牛强那边嘿嘿笑了。

女人知道牛强没话说了,就换了个话题:你那边的活什么时间能忙完?

牛强说:还得一个多月,也有可能忙到年底。

女人说:还得这么久啊?

牛强在那边坏坏地笑了,低声说:老婆,是不是想了。

女人知道牛强说想了是什么意思,就假装生气说:你难道不想?从收完秋就出去,你看,现在都快有两个月了!

牛强说:再忍忍。老婆,再忍忍,我知道你的土地干渴了,回到家,我会好好地浇灌!

女人说:你也给我老实了,我知道,你们扒铁路的都不老实。

牛强说:老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给你保证,我绝对是最老实的。老婆,老实不老实,到时候,你一试就知道了。

牛强的话说得女人的心痒痒的,酥酥的,她觉得心里有一种火正在慢慢燃起。不能让这把火燃起,燃起了,她不好浇灭,她会很痛苦的。女人就佯装很生气:不给你说了,越说越没正经!

牛强在那边嘿嘿笑了。

女人说:这是长途呢。一分钟好多钱的,不说了。就这样吧,馋猫!

手机就挂了。看着手机,女人觉得心中的那团火蠢蠢欲动,要慢慢地燃起,然后会燃烧她。燃烧起来很痛苦,女人以前时常会被这火燃烧。好在现在岁数大了,会控制这把火了。有时火要燃起,她就及时扑灭。村里很多女人都问过她这个话题,说:牛强一走一两个月,你真的不想?她就笑着说想,那不是空想,不如不想。女人们就问,真想了,你怎么办?她说,你不让想不就得了!女人们很痛苦说怎么才能让自己不想呢?她笑了说:我呀,一想的时候,就用凉水洗脸,然后就吃东西,这样一来,就不想了。女人们不信,说我们这样也试过,可试完了,还是想。她说那要是再想,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是不想了。

当然女人说这话是给她们说的。可火一燃起来,马上扑灭是不可能的。她就忍着。这样的事,不忍着能有什么法?有时忍着忍着,泪就流了,她就想打电话让牛强回来,不再出去了。在家里干,虽然挣得钱少,可也饿不死人。可过了这时,她就不这样想了。过日子得需要钱,她这个家,用钱的地方多,房子要起新的,牛牛上学得需要钱,人情世事得需要钱,就是去城里上厕所,都得花钱。听牛强的意思,下一步还想在城里买个住宅,现在趁年轻,不拼命挣,不多存几个,等到需要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躺在床上,女人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的火隐隐地烧。一到这样的时候,她就偷偷喝上一口白酒。喝了酒,入睡得就快。可今天,她喝了酒,不光没睡着,反而那火被酒撩拨得更旺了。女人知道这样不好,干脆闭上眼睛,眼睛虽闭着,可脑海里却翻来覆去闪动着一个人。那弯弯笑着的眼角越来越近,她想把他推远,可就是推不开。女人干脆张开眼睛,翻身起床,舀了瓢凉水,洗了一下脸。之后长出一口气。

女人又看了会儿电视。渐渐,酒劲上来了,女人感觉有了睡意,闭上了眼……

这是哪儿?怎么到了李丰收的家?李丰收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女人听到了李丰收的心跳是那么的铿锵有力。她感觉心跳加快了,血液沸腾了,心中已经熄灭的火又燃烧起来了,火烧得是那样迅猛,她感觉,自己一个身子都被火烧着了,唯一能救她的,就是身边的李丰收。

李丰收是她的水,唯一能救她的水。她叫了一声:丰收……李丰收就抱住了她……之后,女人就觉得自己不是王秀兰了,她感觉酥软了,软成了一块糖,一摊水……

醒来时,女人发现,是梦。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热,不用照镜子就知道,一定脸红了。女人偷偷地骂了声自己:不害羞!看看手机里的时间,是夜里三点。女人感觉自己不困了,就起身打开电视。此时,电视里什么台也没有,女人就望着窗外。窗外,月亮皎洁,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着眼睛,好像说:真不害羞,你想男人了……

又到星期天了。没想到,上午李丰收给女人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间送儿子。女人说:还是那个时间。李丰收说好啊,以后我们不论谁早去,都要在那儿等着另一个,好吗?

女人想也没想,说:好吧。

李丰收还想再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说:你一定等着我啊!

女人笑了笑:嗯。之后电话挂了。看着手机,女人笑了,她知道李丰收那欲言又止的东西是什么。她感到自己的脸又红了。

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上了东路。牛牛看妈妈是往南山河站去,问了女人的一个问题:妈妈,你怎么不嫌远了?怎么也喜欢像爸爸一样,把我送到南山河站呢?

儿子的这个问题像一把刀,一下子扎在女人的七寸上。女人有做贼被抓到的感觉,脸刷地红了。好在,儿子在身后,看不出她的变化。她稳了稳自己,反问牛牛:你说呢?

牛牛说:我知道,有这几个原因,一呢是妈妈想省钱;二呢,是妈妈不想让我再多转一趟车;还有呢,是妈妈想和我多呆一会儿。

听儿子说出原因,女人的脸更红了,从心里讲,她没想到这么多。说起她的想法,面对儿子,她能惭愧死了!

可这个秘密是藏在心里的,她不能给儿子说,别说说了,连露都不能露。要是露了,她就不是妈妈了,是什么?女人不敢想了……

李丰收在。今天李丰收来得早。看女人来了,给她笑了笑,很灿烂。

女人把牛牛送上了车。牛牛趴在车窗上给她摆手,她也给儿子摆手。随着公交车渐行渐远,最后成了一个黑点,当然,儿子的微笑却越来越清晰。她就想刚才儿子摆手的样子,好可爱。

这时,李丰收到了女人身旁。李丰收说:回吧?

女人对着李丰收笑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走在归家的路上。

李丰收说:我今天来得早。我家闺女比牛牛早走了两班车。

女人问:你咋来的这么早?

李丰收说:唯恐你早来了,怕你等久了。

女人心里一热,对李丰收一笑。

李丰收说:对了,给你说个事。夜里我做了个梦,你说,我梦到谁了?

女人一笑:我知道你梦到谁了,我呗!

李丰收笑了,那弯弯的眼角更像个月牙了。他说:你真聪明。

女人在心里说:是傻子都会知道你梦到的是我。就說:不是我聪明,是你的问题太直白,太简单。

李丰收不好意思笑了,说:秀兰,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见了你之后,我一个心里都是你。

女人心想,谁不是呢。就说:你太夸张了吧?不会吧?

李丰收说:真的,谁要是骗你谁是小狗!

女人笑了,说:哪能不信呢。

李丰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告诉你个事,你还记得你们班的那个小萝卜头黄向阳吗?

女人点点头。那个同学她记得:是坐在他们班最前排的小个子,当时很瘦小,没长开。去年的时候她还遇到过,是在他们前面村的集市上。当然,已成大人的黄向阳个子高高的,是很壮实也很魁伟的一个汉子。

李丰收唉了声说:他走了。

女人没听清:去哪里了?

李丰收说:死了。

怎么死的?

这个星期二吧,在南边打工,要回家了,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女人说:他年龄不大啊!

是啊,今年才三十八。和我们一样大啊!

唉,太可惜了,这么年轻!……

说着拉着就到了前面的那个小白楼。李丰收看了看前面的家说:秀兰,为什么咱们一块儿走,这路这么短啊?

女人实话实说:有人说着拉着,所以路就不嫌长了。

李丰收说:怪不得人要找伴侣,那就是好走人的这几十年路啊。

前面到了李丰收的家门口,李丰收看女人想不下车直接走,就说:秀兰,你慢走一会儿。你还记得你上次答应我的事吗?

女人一头雾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李丰收。

李丰收问:你忘了?

女人笑了笑。

李丰收说:你说,下一次一定到我家来喝杯茶,认认门。

女人说我想起来了。说完就笑了笑。

李丰收说:那不要让我再说了,那就到我家认认门吧!

女人看了看天,笑了笑:好吧。

女人进了李丰收家的门。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像精心收拾过。

门里有个小花狗,看女人进家了,汪汪汪叫了三声,李丰收一跺脚,就把想再叫的那声“汪”窝在嘴里,变成了撒娇声。李丰收问女人:知道我家小花在说什么吗?

女人说:说什么,不欢迎呗。

李丰收笑着摇摇头:是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女人扑哧笑了,之后支好电动车,进屋了。

李丰收此时好激动,他拿出糖果,就慌着给倒水。看李丰收忙碌的样子,女人有些不好意思,说:丰收,别忙了,说会儿话,我就走。

李丰收用纸杯倒好茶,端给女人:喝口水吧。

女人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抬头看了看李丰收的房子,房子里收拾得很条理,也很干净。墙上有个镜框,是李丰收和一个女人的照片。看来那是他们的结婚照。那是一个红脸膛的女人,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丑,脸绷着,没一丝的笑意。

女人近前看了。李丰收说:这是她。我们以前照的。你看,一点笑意都没有。

女人没有吭声。就又看了看,李丰收女人的眼睛不大,但嘴巴很漂亮,是这张脸最可圈可点之处。就说:你老婆的嘴巴很漂亮。

李丰收说:当时我愿意她,就是因为她的嘴巴好看。

女人笑了:是吗?

李丰收点点头:因为她的嘴巴,很像我初恋时,暗恋的那个人的嘴巴。

女人又仔细看了:是吗?

李丰收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女人问:你什么时间的初恋啊?

李丰收不好意思低下头:在咱们上初中的时候。

女人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是谁啊?

李丰收脸红了,笑了笑,不好意思说。

女人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脸红了?说就是,咋不好意思了?

李丰收把头抬起来,面对着女人:是你。

女人一惊,脸当即红了:不会吧。

咋不会呢。是你!李丰收说:那个时候,我每夜做梦都梦到你。你忘了我给你写过的求爱信了?

女人噢了一声:咋会这样呢?

李丰收说:不光是我,那个时候,咱们这个年级,有一半同学都暗恋你呢!

这次轮到女人大吃一惊了:不会吧?

李丰收急了:是真的。咱们来的路上,说的那个小萝卜头,他是最喜欢你了。

女人笑了声,是吗?

他没死的前一个月,我们还在一块儿喝酒呢。说起小时候上学的事,他提到你,说你是他的梦中情人呢!

女人唉了一声。

李丰收说:人啊,这一辈子,看着是长,真正过起来,其实是很短的。

女人点点头。

李丰收笑了笑:你现在知道我初恋时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女人心里一热。她感觉,心中的那个火苗,像躲在洞门口的小老鼠,一伸头一伸头的。

李丰收的脸红了。李丰收低下了头:秀兰,是你,真的是你。

女人的臉红了,说:咋会是这样呢?不会吧!

李丰收一把抓住女人的手:秀兰,是真的!

女人没想到李丰收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抽回,可李丰收握得紧。女人通过李丰收的手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得是那么急促,有力。

女人感觉脸好热。她知道,她的脸红了。她就把头低下了。

李丰收把女人的手窝在掌中,用手抚摸着。抚摸得好温柔,小心翼翼的。女人就感觉心中的那个小老鼠已窜出洞口,她感觉,那个火苗已经燃烧了。

女人就觉得心里好慌,除了牛强这样抚摸过,她还从来没有让另外的男人这么抚摸过。女人的手因为干农活而变得好粗糙,李丰收的抚摸让她心里涌起阵阵的涟漪,她觉得,手上的那些如锉一样的茧子也变得如绸缎一样水滑了。

女人听到李丰收的喘息声,他的喘息急促而惊慌,李丰收轻轻叫了声:秀兰。

女人抬起了头,猛然看到李丰收的眼里窜出火苗。

女人一惊,她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按心里想的,她希望要一场淋漓尽致的雨,来浇灌内心的干涸。可她有些怕。真的好怕。女人忙抽出手,说:丰收,别这样。别这样!

李丰收从背后一把抱住女人。紧紧地,唯恐她像一只鸟飞走。李丰收的嘴巴伏在她的耳朵上说:秀兰,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那一刻,女人感觉她心里原来的阻挡就像阳光下坚冰竖起的墙,轰然倒塌了。女人感到酥软和无力,那一刻,她清楚,她是冰,已经融化了……

女人走出李丰收家的时候,天已黑了。

李丰收要留女人在家里吃晚饭,她忙摆手,这件事发生得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这样啊!看着李丰收的笑,女人说不出的纠结,她在心里说:你呀,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作死了呀!

看看外面天黑,李丰收不放心,要送她。女人说什么也没让送。李丰收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黑路,我不放心!

女人忙摇头:没事的,我不怕!怕李丰收不相信,又说:真的!

李丰收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好不,你在前面走,我在你后面跟着,你到村子了,我再回来,好吗?

李丰收的这句话说出了女人为什么不让他送的原因,就是怕在路上遇到熟人。这样呢,装着是路人,谁都不会怀疑的。就点点头,长叹一声。

天的确很黑了。这是秋末冬初的月初,这个时候路上有三三两两从城里下班的人,他们都走得匆匆忙忙,像归巢的倦鸟。女人在前边走,李丰收在后面跟着。女人把车子骑得飞快,此时,她唯一心愿,就是快点到家。

前面就是女人的村子。女人看到村头路上亮着的路灯。路灯是今年春上安的太阳能路灯。李丰收看到女人一头冲进了明亮里,就停了车。按响了女人的手机。开始,李丰收以为是女人没有听到。又拨了一次,这次,女人接了:你回吧,我已到家了。

李丰收看着手机笑了笑,当然,是无声的。接着调转车头……

女人回到家先倒了杯开水。她的心要跳出胸膛了。她感觉自己刚行盗,就被发现了,别人一路追赶,她好不容易摆脱。女人稳了稳自己狂跳的心,想,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呢?自己怎么会成那样的疯女人了呢?你真是不要脸了呀!

这时电话响了,肯定是李丰收打的。她看也没看就把电话摁死了。“自由飞翔”又响起来。她又想摁死,想了想,她觉得不能再有下次了,那样,她就太作死了,太对不起牛强了。牛强在外面累死累活,她却……她不敢想下去了。那样,她太丧良心了……

铃声很顽强地响着,很执拗,也很倔强。女人有点气了,这个李丰收,这是怎么了。她摁下接听键,没想到,是牛强。牛强语气很冲:怎么回事,你咋不接我的电话?

女人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感觉头一下子大了。难道,刚才的事,牛强知道了?她急得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我,我……

牛强那边气很大:我什么我?咋回事?

女人稳稳神,用手捂住那颗要窜出胸膛的心,说:咱前庄上那个卖复合肥的,一个劲打电话让我买他的,我,我以为是他的电话呢。说完这话,女人就觉得有一种虚脱感觉,她和牛强从来没撒过谎,可今天,她,撒了。

牛强知道了原因,口气柔了下来。问了一下牛牛的情况,又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女人都一一说了。之后牛强问:老婆,想我了吗?

这句话问得女人心里一惊,凭心说,这段时间,真的没想牛强,心里都是李丰收。就说:你说呢?你是我男人,你说我想不想?这句话说完,她就觉得脸发烧。

牛强说:老婆,我可能最近就回去。刚才吃晚饭,包工头老魏说,还有半个月的活,完了就回家。老婆,你再忍忍。

嗯,这些年我不都在忍吗?那你快点回来啊!

这个你放心,老婆。只要这边一刹工,我就回!

嗯。

哪个王八蛋不想这就回呢!

我知道。

知道就好,老婆。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回啊!

嗯。

那我挂了,这是长途呢!

挂吧。刹工就回家!

放心吧,老婆。来,亲我一下。

不亲,回家好好亲!

女人说着电话挂了。之后,她看着电话,想着刚才牛强的话语,她的脸红了……接着,眼里的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一夜,女人都没睡着,李丰收和牛强一直在她眼前转悠。转得她的头好晕,那一晚,她哭了……

这之间,李丰收又给女人打过几次电话,女人看看是他,就摁死了。

说着拉着又到了星期天。

又到送牛牛返校的时候,女人原计划走西路的,不知走顺腿了还是咋回事,车子又驶上了南山河站。女人长叹一声,牛牛很高兴,在后面给她说着他考试的事。这次儿子考得不错,在班里又提前了五名。

前面又到了那个小白楼,女人看了看大门。门关着,也锁着。女人心里一阵慌乱。她感觉到了脸发烫,她知道,脸一定又红了。

前面就是南山河站。离老远,女人就发现李丰收在站台那儿站着。她知道,李丰收在等她。李丰收看她驮着牛牛来了,给她点点头。

公交车来了。牛牛上了车。看着驶向城市的牛牛,女人知道,她该回了。

李丰收在前面等她。李丰收骑得很慢,等女人来到跟前,就和女人并着走。

李丰收问:咋不接我的电话呢?

女人知道李丰收一定会问这句话,女人这一个星期都在想着怎么回答这句话。女人只说出三个字:不想接。

李丰收惊愕了,嘴张得好大。

女人没有看李丰收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女人专心骑着车子,看着前方的路。

李丰收又骑着电动车贴上来说:一会儿去我家!

女人没吭声。

李丰收不解:咋了?

女人淡淡地说:不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总得有个原因啊?

唉!女人長叹一声:结束吧。

才刚开始啊!

女人看了看李丰收说:所以要结束。

说完,女人猛地加快速度,车子向前射去。女人知道身后的李丰收是什么举动。此时,她的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让车子骑得更快上。她感觉她的车子飞起来了。

前面到小白楼了,女人看也没看,就飞过去了……

前方就是自己的村庄了,女人紧提着的心放松了,这时手机响了。不用问,她知是谁的。她停下车子,按死了铃声。之后,她把李丰收的号码删了。

看着前面的村庄,女人觉得心里宽敞起来,她叹了口气,骑上车子,向家里奔去……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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