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绘画文学叙事研究
——以《洛神赋图》为中心
2018-07-12江苏师范大学221009
张 佳 (江苏师范大学 221009)
魏晋时期战乱频繁,社会政治的混乱致使文人、艺术家对世俗生活采取了疏离的态度。就像宗白华所说的:“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由此“玄学兴起,思想崇尚以无为本,艺术倾向于简约玄淡。人物画兴起且题材出现了重要的突破,纯文学题材也渗入到了绘画中,人物画的叙事性得到了极大的丰富。画家把绘画与文学作品相联系,以诗词歌赋作为绘画题材,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就是绘画以赋作为题材的典型代表。
一、《洛神赋》与《洛神赋图》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是根据魏晋时期曹植的文学作品《洛神赋》创作的,《洛神赋》曾名为《感甄赋》,是曹植模仿战国宋玉《神女赋》来叙述自己在洛水与洛神相遇的故事。实际上是曹植缅怀甄氏所作,后由甄氏之子魏明帝改名为《洛神赋》,其为何改名原因错综复杂只做简明概述。
甄氏名门闺秀为袁氏儿媳,袁氏兵败后其被曹氏父子三人追求,嫁于曹丕后失宠被已称帝的曹丕赐死。而曹植这位才高八斗的诗人,可谓是情根深种,却一直受二哥曹丕的压迫,曾作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甄氏死去第二年,曹植回洛阳,曹丕赠他甄氏的枕头以示嘲讽,曹植知道真相后无比伤感,在回封地的路上途经洛水南柯一梦,故文思激荡作《感甄赋》。数年后此赋落入魏明帝之手,作为甄氏与曹丕之子,在赏读此赋怀念母亲之时,又带入皇叔对自己母亲的男女之情不免心生别扭,故将《感甄赋》改名为《洛神赋》。
《洛神赋》描述曹植在洛水边邂逅洛神,两人互传情意,最终分手的一段故事。全篇脉络大致可以分为:相遇、爱慕、约会、犹疑、分别与思念。全赋辞藻华美、意向鲜明。由于故事描述生动,画家对此情有独钟,绘制成作品流传在世。以此为作的《洛神赋图》就至少有九卷,传其中三卷为顾恺之所作,实为宋代摹本。分别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和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此文中主要以辽宁本的《洛神赋图》进行分析。
辽宁本的《洛神赋图》以简单的山水为背景、连续式的构图由右向左描绘了《洛神赋》整篇文章。其中山石、树林主要分布在画面的下方,上方及周围空间开阔,近景、中景、远景均有表现。高低起伏的山石、树林,错落分布的赋文在视觉上带给观赏者韵律感。人物以四分之三侧面朝向居多且人物表情各不相同,体现了顾恺之人物画“传神写照”的绘画特点,赋予了《洛神赋图》灵魂,从而以更加出色的视觉语言诠释了《洛神赋》。
二、从赋到图的叙事转换
顾恺之是如何将《洛神赋》转换为《洛神赋图》的呢?辽宁本的《洛神赋图》中,用长卷将故事分为了五幕:相遇、定情、情变、分别与怅归。其中每一幕又分为不同的场景,对《洛神赋》文章的叙事内容进行了取舍和延展,但整个画面叙事的表现与文章脉络相同,是按照文章正序时间线路描绘的,使得整个画面在传达方面更直观,方便与欣赏者交流。每一幕的场景又细致的体现了《洛神赋》文章的内容,清晰地展现了画家对《洛神赋》的理解。
第一幕相遇,包含三个场景依次为“离京”、“休憩”、“惊艳”,与《洛神赋》中二到六段相对应。在《洛神赋》第六段中曹植用了大量的笔墨叙述了洛神之美,而画家在惊艳场景中更是用飘逸的衣袂线条,优雅回眸的动态诠释了洛神,只可惜辽宁本第三幕洛神出现了一定的破损,并不能完全看到她曼妙掉的身姿。但通过对曹植看到洛神的侧面描绘,仍旧能感受到他已被洛神深深地吸引。
第二幕定情,包含两个场景依次为“嬉戏”、“赠物”,与《洛神赋》中第七段以及第八段的前四句相对应。而《洛神赋》第八段后半部分包含了第三幕情变中“众灵”和“彷徨”两个场景,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画家在对《洛神赋》进行绘画转换时的取舍,有重点的描绘,就如“众灵”这个场景在文章中用了五句来体现,顾恺之则抓住了这五句的精髓,运用一个场景去表现,提升了画面的观赏性。
第四幕分离,包含两个场景依次为“备驾”、“离去”,与《洛神赋》中第九和第十段相对应。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个场景“备驾”中出现的神灵女娲和冯夷与赋文中神灵出现的顺序正好相反,在赋文中先出现冯夷后出现女娲,但根据画卷由右向左的观赏顺序来看,观者先见女娲后见冯夷。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画家结束场景时的构图法则,即以赋文阅读顺序为主线,在画面做细微调整从而为观赏者制造出逆时针的视觉移动,从而增加画面阅读的趣味性。
第五幕怅归,包含三个场景依次为“泛舟”、“夜坐”、“东归”,与《洛神赋》中第十一段即最后一段相对应。这三个场景充分体现了顾恺之将“无形之象”转换为“有形之象”的能力,对场景人物动态刻画的十分细致。例如“泛舟”场景里的船,我们甚至能从画面中看到船内舒适的环境,这都是画家凭想象画成的,又如“夜坐”场景中曹植背后的仆人弓背持伞,听从曹植发号施令的模样,可谓是活灵活现了。
三、《洛神赋图》的叙事特点
通过对辽宁本《洛神赋图》的研究,在探讨顾恺之对《洛神赋》的表达中,逐渐总结出了两个特点,两个特点可以用于任何通过文学转译的绘画作品之中。
第一点,符合文章时间线顺序的主观描述。在探讨《洛神赋图》叙事转换中也有提到,《洛神赋图》基本上是按照文章正序时间线路描绘的,只有其他个别地方因考虑观赏性,而对文章故事的进行了取舍,以及个别人物排列顺序的改动。说明画家在用图画表达《洛神赋》文章时,也一定程度上运用了自身的主观性,通过对文章内容的变换和延展,传达赋中曲折的故事情节以及爱慕、遗憾等丰富的情感,使图画对文学的转译在叙事的基础之上遵循了艺术自身的规律。因此《洛神赋图》图实际上是以《洛神赋》为基础的二次创作,即画家眼中的《洛神赋》,正是这种文学之美与艺术之美的结合,才使得《洛神赋图》在叙事表达上更加引人入胜又不失美感。
第二点,图文并茂的叙事方式。辽宁本的《洛神赋图》除画面以外在作品上还错落的分布着赋文可谓是图文并茂,文字能使观者更能充分的了解体会画面传达的叙事内容,具有解释说明的效果。并且在《洛神赋图》中每段文字的穿插都与画面相关可谓是相辅相成,除此之外画家还十分注重画面构图的空间设计布局,在赋文的分布上错落有致视觉上富有动感。
四、结语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充分体现了魏晋时期绘画与文学之间密切的关系,通过图像对空间的展现弥补了语言叙述对场景直观表达的局限,进一步体现了《洛神赋》的意蕴内涵。图像由此与文学相联系,叙事表达使得绘画不仅有审美意义,在文学思想的传达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魏晋时期绘画题材文学化的趋势, 也为文人画的产生、书画一体的表达提供了条件, 在绘画发展史上具有重大的意义。魏晋时期绘画文学叙事研究,可以为我们中国画的创作提供更多新的思路与题材,在赋予作品内涵、提高作品的观赏性上面都具有一定的实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