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禀赋与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研究
2018-07-11杨永海
李 炎 杨永海
1 问题的提出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6年文化产业取得了“双破”成绩。文化产业增加值从2015年27235亿元突破到30254亿元,首次突破3万亿元,占GDP的比重也由3.97%增加到4.07%,首次突破4%。这展现了作为朝阳产业的文化产业所具有的巨大活力,也更坚定了文化产业在经济新常态背景下创新驱动发展、优化产业结构的重要地位。如同第一、第二产业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对物质原料的需求与消耗,文化产业在进行文化生产中也借助相应的原料,即文化资源。中国富集的以及各具特色的文化资源成了地方发展文化产业的基础与优势。自2014年文化部与财政部《关于推动特色文化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提出挖掘特色地方文化资源生产特色文化产品与服务,到2017年《文化部“十三五”时期文化产业发展规划》,依托特色文化资源进行中小城市、小城镇与农村进行地方特色文化产业发展获得国家层面的认可,地方的文化产业的发展得到了更加广阔发展的机遇。各地围绕自身地方性的文化资源形成了以中小城市为主体的地方性、区域性与特色性的差异化文化产业发展态势。围绕地方文化资源进行文化产业开发,挖掘经济发展潜力,是一个地区实现经济转型的有益尝试。然而由于资源禀赋与产业发展、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产品生产等等相关理论的缺位,一些违背文化资源发展规律的资源乱用、滥用现象频频出现,从而逐渐导致了地方在发展文化的过程中文化资源浪费、产品竞争力低、价值链单一以及文化产业发展模式固化等问题。再加上缺乏关注全球化、文化消费、现代传媒等发展趋势与文化资源禀赋的对接,使得地方性、区域性独特文化资源禀赋很难转化为地方文化产业发展可持续的、稳定的优势赋能。如何在现有文化资源开发实践基础上,从理论的角度分析文化资源禀赋与地方文化产业发展之间内在作用机理,关系到新时期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的成与败。
2 资源禀赋与文化资源禀赋
资源是人类社会生存与发展最基本的物质基础。简单来说,“资”,货也,即财产(包括所有的生活生产资料),“源” 即“源头”。那么“资源” 也就是“财产来源”,包括以森林资源、水资源、矿产资源、海洋资源等为代表的自然资源,也包括人力资源、信息资源以及经过劳动创造的各种物质财富的社会资源。恩格斯阐述道,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1]从资源角度辨析文化资源,它是将文化要素作为资产,作为人类进行生活与生产的文化来源。而禀赋描述对象为人,人所禀受的体性、资质即为禀赋,强调一种天生所有。将禀赋置于资源学研究视阈,即资源禀赋(要素禀赋),其基本论点由赫克歇尔提出,并由俄林系统化地创立了这一理论,围绕一国所拥有的以劳动力、资本、土地、技术、管理等要素的丰欠进行的阐释,是现代国际贸易研究的最基本的理论。资源禀赋结构决定了某一国家或者特定区域经济发展的比较优势,是该国该地区选择最优产业结构甚至同一产业中应选择的最优商品的基础。而地方怎样利用自身资源禀赋去特色化发展,国外也有了一些具体的实践。日本大部分县人多地少、资源紧张,松守彦人将村庄地方独特性的农业资源转化为特色精品,开创了“一村一品”发展模式。泰国政府也紧随其后,推出了OTOP(One Tambon One Product)“一镇一品”鼓励项目,旨在整合泰国各地资源禀赋,打造契合市场需求的特色产品。如今,其产品涵盖了服饰、粮食、珠宝、手工艺品等多个领域,极大地激发了泰国市场的活力。
中国的经济发展经历了快速发展,人们在享受经济发展红利的同时,也消耗着人类生存的资源。近几年,资源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冲突愈加明显,以粗放型开发自然资源的发展模式违背了可持续发展的规律,如何挖掘城市经济发展特色要素驱动新一轮经济转型升级成为学术界以及各地政府思考的重要问题,资源禀赋如何再利用与开发也渐渐进入学术的研究视野。从资源的空间尺度来看,对于特定的区域,资源禀赋不单是该区域的人进行生存与发展的基点,也是地方经济发展的基本要素。由于不同地区在自然地理、经济基础、社会结构等要素的差异决定了资源禀赋在不同地方表现形态也呈现出地域性的异质化特点。假设将资源禀赋与地方经济发展进行关联性分析,放眼全中国以及全球经济发展规律可以发现:不同区域由于资源禀赋的差异,其产业业态、空间布局以及发展模式也差别明显。以大庆、哈尔滨、长春等城市为代表的东北地区,煤、石油等自然资源优质而富集,集聚了煤炭、钢铁、机械、石油与汽车等产业形态,是中国传统工业基地。而新疆借助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成为产棉基地,棉纺织业在新疆的经济发展中地位突出。资源禀赋对特定地区的产业形态以及布局影响深刻。
文化资源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它是文化与资源两个定义基础的融合与延伸,也是文化学与经济学的交叉。目前,关于文化资源的研究资料很详实,但是由于学科背景不同,研究侧重点也有差别,主要有实践利用论、历时沉积论以及物质精神价值论三种观点。实践利用论强调文化资源在人类生产生活以及经济发展中的地位。胡惠林在《文化经济学》中提到,文化资源就是人们从事文化生产、文化活动所需的可供利用的各种文化生产要素,包括物质文化资源、精神文化资源以及文化人才资源三种。[2]唐月明将文化资源置于产业视阈,认为文化资源是指那些具有文化内涵的资源,通过对其进行资本投资能够直接带来经济效益的生产性资本。[3]历时沉积论侧重于强调文化资源是历史的产物,在时代中积淀结晶。姚伟钧认为文化资源是人类在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所积淀的,通过文化创造、积累和延续所构建的,能够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对象、环境、条件与创意的文化要素的综合。[4]周正刚认为,文化资源是各种文化客观现象的总和[5],包括历史积累的文化遗产库和现代社会创造的文化信息和文化形式库。物质精神论强调了文化资源价值存在属性。吴圣刚将文化资源阐释为人类生存发展需要的、以一切文化产品和精神现象为指向的精神要素。和自然资源一样,文化资源也是人类生存发展需要的重要资源。[6]上述多位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系统地将“文化资源是什么”这一问题做了深刻的阐释,观点主要侧重于形而上的分析,文化资源的差异化所带来的赋能在经济场域中的作用并不是研究的重点,而作为人们活生生的社会实践的文化得以表现为产品形式,来源于最简单、最普遍的日常生活事实所蕴含的文化要素。[7]文化资源以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存在于日常生活,其在文化产业内容生产、产业结构与布局中的深层次的作用很容易被淡化、或者忽视,这也是强调文化资源禀赋研究的症结所在。
与劳动力、资本、人才、自然资源等生产要素相比,文化资源作为一种特殊的投入要素,在其基础上形成的文化资源禀赋在地方文化产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类型多样、风格差异较大的地方文化资源会转化为文化生产的资本,深刻地影响着地方文化产品与服务的生产、文化消费偏好以及地方文化产业布局得失。而怎样去廓清不同地区文化资源禀赋的具体内涵则是关系到地方发挥特色资源进行经济发展路径选择的关键,亟需通过对中国文化资源的分析与归纳探寻中国文化资源间禀赋的具体差异。文化资源禀赋分类的基础是对文化资源类别的梳理。关于文化资源的类别研究,学者们从有无载体、可否度量、存在属性与时间维度等多个角度对文化资源做了区分。作为经济场域中文化资源禀赋的划分,除了从文化自我的角度研究其禀赋特点之外,也应考虑资源的在地性与消费性的关系,资源禀赋可以划分为动态型文化资源禀赋与静态型文化资源禀赋(表1)。以动、静的视角对文化资源禀赋进行分类可以一定程度上为探析“文化资源禀赋——大众文化消费——文化产品、服务”三者之间的关系提供新的思路。
表1 文化资源禀赋分类表
通过对动静态文化资源禀赋的梳理与观察,动态型的文化资源禀赋具备一种强体验性与易参与性的特性,而动态型的文化资源禀赋更加侧重于文化展示与欣赏,不同的文化资源禀赋决定了一个城市的文化产业发展的格调。
3 文化资源禀赋与地方文化产业
文化产业是特殊的产业门类。以农、林、牧渔为主的第一产业依赖于土地、阳光、水等资源,以采矿、制造与加工为主的第二产业则对矿产、森林、电力资源情有独钟。文化产业同其他产业门类一样,是国民经济体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具备了产业形态的规模化、市场化等共性化的东西,同时文化产业又兼具自身个性,佐证了文化产业中,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始终是符号价值。[8]这意味着文化产业是符号内容生产的产业。地方的文化产业与大都市相比,受资金、科技、创意与人才等要素的制约,其发展必须紧紧依托所在地的文化资源禀赋的优势。这种禀赋是深藏于社会生活与实践,是物质与精神的结晶,是文化产业进行差异化发展的灵魂。
3.1 文化资源禀赋的独特性
3.1.1 文化资源的独特性
文化资源的基础是文化。文化是多样性的,不同地方由于自然地理、生产生活、习俗等因素的差异,文化也呈现出区域差异化的特征。相应的,文化资源地域特征下的独特性也表现出来。诙谐幽默的东北二人转源于东北人们日常生活,是东北地区喜闻乐见的演艺形态,而南方观众则很难融入。甚至同一个地区由于族群差异,文化资源间的棱角界限分明。在云南哀牢山,由于海拔高度差异,分布着汉、壮、傣、彝、哈尼、苗、瑶等多个民族,不同民族的文化资源各具特色。基于特定区域范围的文化资源独特性禀赋,使特定地区最能展现自我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标志具有一定的排他性。文化资源独特性是地方文化产业异质化与特色化的最基本、最核心的禀赋赋能。这种具有地方性的特色文化资源禀赋决定了一个地区文化产业发展的基础,构成了地方经济发展的新型驱动力。尤其是城市发展模式单一的当今时代,借助地方特色文化资源进行地方产业结构的更新与升级为城市差异化发展提供了可能。与土地、阳光、水、矿产、森林、电力等自然资源在产业经济运行中的作用机理不同,文化资源具有运用自身的禀赋优势去选择、融合、配置与文化产业生产相关的各种要素的优势,实现地方文化产业的特色化发展。
3.1.2 文化资源可重复利用及其价值递增性
以钢铁冶炼、机械制造、加工为主的能源依赖性产业形态,煤炭、石油、有色金属等矿产资源是其生产运行的血液。但是这些资源是非可再生的、存量是有限的,过度对能源的依赖短期会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从长远来看,并不可取,这也是倡导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的原因。文化资源是源于人类的生活与生产实践,是人造的。人类的各种文化形态,不会因为在生产生活,或者开发中出现量上的减少,是可以一直被利用,文化资源会随着开发频率的增加,甚至出现价值的递增的现象。丽江拥有丰富的自然与人文资源。在丽江文化资源开发的初期,文化旅游的经济价值潜力无法释放出来。但是随着政府支持以及申遗成功大大地激发了丽江文化资源的经济潜力,文化资源的价值在重复开发中知名度不断提升,价值实现了递增。如今丽江已经成为全中国乃至世界的旅游名牌。
3.1.3 文化资源多维度性
中国文化资源种类丰富。在时代的发展进程中,文化资源在适应大众生活、经济发展中不断地进行调试,呈现出多维化的特点。横向来看,表现为场域的延伸。江西红色文化资源丰富,有着“红色摇篮”的美誉。这种丰富的红色文化资源,已经成为了一种集历史资源、政治资源、旅游资源、教育资源等多种资源属性为一体的资源样态。这种文化资源多维化特点为文化资源从不同视角进行创意开发提供了可能,也丰富了文化产品与服务的类型与形态,增强了文化资源的生命力。纵向来看,表现为产业价值链的拓展。一种文化资源借助已有的文化产品生产的逻辑可以实现文化资源价值在产业间的延伸,达到延长价值链的作用,增强文化产业的竞争力。“刘三姐”文化植根于具有广西特色的风土人情,是中国地方文化资源开发的典范。广西壮族自治区围绕“刘三姐”文化资源形成了文学、影视、演艺、休闲旅游、服饰为主的“刘三姐”文化产业价值链,优化了地方文化经济与社会发展路径。
3.2 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资本
从文化资源、地方文化产业实践以及文化发展之间的规律来看,文化资源禀赋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文化资源禀赋是特定地区历史积淀的产物,这种禀赋是历史、地理、文化、社会等因子共同作用的产物,其诞生于人类的无意识的生活实践,并服务于特定区域的人们。在商品经济、文化经济尚未被人类重视的时期,这种禀赋内化于生活并不起眼,但是随着文化旅游、文化产业的兴起,文化资源禀赋的资源与经济属性被各地政府重视起来。文化资源禀赋也成为文化资本场域的重要部分,才有了文化资源禀赋资本化。布迪厄曾提出:现代社会中至少有三种资本形式(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文化资本概念的提出延伸了资本的内容,文化资源禀赋才逐渐获得了单一的文化存在转化文化产品与服务的可能。随着全球化时代经济与文化的互动、融合频率的增加,新型城镇化建设的推进将极大加速文化资源禀赋资本化转化,为在地性、地方性的文化产业发展提供了现实支撑。但是文化资源的禀赋并不等于文化资本,文化资源是复杂的,并不是所有的文化资源禀赋都可以作为转化为文化产业的资本,其资本化更不是一蹴而就,还需要考虑资源本身与大众消费、资源承载地的经济基础等因素之间的关系,需要充分考虑文化资源的特性、转化的依据与条件等多重因素。
3.3 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产品
文化产业的核心是文化资源的产品化转化,文化资源禀赋是文化产品生产最基本的要素。陈庆德在《民族文化产业论纲》中提到,文化产品与一般的物质商品不同,一般商品的经济价值的实现依靠有形的具体存在的质量,而文化产品的则是凭借一种文化象征与建构的符号使消费者可接受或满意,实现文化意义价值转化为经济场域中的交换价值。而类型多样的文化资源则是从不同的层面展现一个地区的文化意义与符号内涵,并以一种禀赋优势贯穿文化产品的生产,是文化产品进行差异化、特色化与创意化生产的理论依据。文化资源禀赋是一个地方在历史流变中组合、调试形成的稳定的、特征独特的文化元素的集合,是一个地区人文精神的精髓。这种禀赋以一种资源的形式进入到经济场域的文化生产,构成了文化产品生产所需的文化意义与信息,是文化产品形成的前提和基础。尤其是,文化产品价值提升,归根到底来说是产品中文化意义与内涵的创意转化。通过创意,人类运用知识、想象力,对文化资源禀赋进行解读与现代生活对接,是文化产品生产的本质与核心。总而言之,文化资源禀赋是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的基础,决定了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产品的品相,是文化资源禀赋进行地方文化产业开发的关键。中国西部地区与东、中部地区相比,拥有着独特的民族文化、生态文化资源禀赋,这种在地性、民族性、娱乐性与体验性较强的赋能是西部地区发挥自身文化优势,进行地方特色文化产品培育的根基。
通过对一些特定地区文化资源禀赋的产品转化实践观察,我们发现:文化资源的禀赋过度强势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文化资源文化意义表达的单一,这就意味着强势的文化资源禀赋基础上所进行的文化产品生产,使特定区域内文化产品类型陷入同质化、单一化与常态化的资源转化趋势,缺乏创意产品的研发。同时区域内其他类型的资源形态则失去了经济转化的话语权,限制了其他类型文化产品在此区域的开发,不利于多样化的文化产品的研发。在文化产业市场竞争如此剧烈的今天,这种同质、单一且常态化的文化产品的生产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地方文化市场的多元化延伸,不利于地方经济的良性发展。河南安阳是一座具有三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富集着辉煌灿烂的历史文化资源,享有“洹水帝都”“殷商故都”“文字之都”的盛誉。历史上积淀下来的文化遗址、历史文物等文化形态,在转化为文化产品与服务的过程中,其历史厚重感、仪式感的资源禀赋并不能与快速与大众的、现代的生活契合,文化产品与服务主要集中于遗址参观、文物展示、图书出版、书法、篆刻等产品与服务样态上,产品形态单一,附加值低,远离大众文化消费的选择,成为湮没在中国历史资源产业化开发洪流中一个普通历史资源开发案例。
3.4 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空间
古人云:“生其山川,习其土风”,人的禀性因地理条件不同而有差异,文化亦是如此。由于文化资源禀赋的差异,不同地区的文化空间的内在结构和外在的表现形式大有不同。文化资源与地方文化产业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文化资源凝结着一个地方背后的历史的、自然的、人文的各种记忆以及由此形成的地方文化精神内涵,在地方的文化空间的塑造以及文化经济转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种文化资源禀赋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文化空间系统中要素构成与相互关系,影响着文化产业的资源配置、产业形态与空间分布,文化空间系统是一个地区稳定发展的重要基础。丽江文化资源具有很强的地方性和民族性,民族演艺、民俗文化、现代创意、休闲娱乐、民族工艺品是其文化空间的主要内容与形态。同时,文化空间是一个动态的、复杂的空间生态系统。文化空间是流变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内容和表现形态也不断地解构与重构,深刻体现了文化空间的动态性与复杂性,这一切,决定了文化空间重构的复杂性。地方文化空间的重构必须具体问题具体研究,在对空间内部资源梳理分类的基础上,要分析总结出本地区的资源禀赋存在方式与特点;在厘清文化资源禀赋与文化空间内在关系的基础上,要分析不同文化资源的特性与文化空间要素间整合的规律;在整合文化空间要素的基础上,构建稳定的、良性发展的地方文化空间生态系统。
4 双重语境中文化资源禀赋与地方文化产业
全球化视阈下,资源成为重要的竞争力要素,在社会经济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文化资源也不例外。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国家间与地方间文化沟通、互动的频率日益增加、层次更加丰富、形式更加多样,文化边界日益融合和模糊,甚至消解。非大都市的边缘、半边缘地区,在发展经济过程中,迫切希望在国内外的文化版图中获得身份地位的符号表达,并借助特色的文化密码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不同地方间风格迥异的文化资源,成为地区表达自己象征符号的重要资本,形成一种以地方文化资源禀赋为核心的灵魂,借助政策、资本、科技、创意等要素的合力,实现赋能优势转化为资本优势。全球化不仅为在地性的文化资源禀赋主动参与全球文化交流、展示自我提供了契机,更重要的是改变了地方文化产业发展思维,突破在地性的局限,激发了外部文化消费市场,扩大了文化产业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四川凉山、云南楚雄、石林是彝族同胞集聚的地方,也是彝族文化资源最为丰富的地方,其中火把节是其典型的文化资源禀赋。随着全球化在彝乡地区的渗透,火把节奇妙的内容形式、欢娱休闲的节日氛围吸引了大量的外来游客进行参与。彝族火把节成为了集中展示彝族风情的重要平台,不同程度地推动了三地的文化、旅游、经济的复兴。然而全球化过程中,也要警惕借助文化交流引起地方文化资源特性的同化、弱化,还要避免文化产品盲目契合大众文化口味而丧失自己的品格。理性批判地看待全球化是地方文化产业避免陷入甜蜜陷阱,实现健康发展的重要态势。
文化消费是地方文化产业关键的驱动力。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的经验,人均GDP1000美元是一个国家社会消费结构进入转型的一个节点。人均GDP越过1000美元,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由物质型的消费导向转为发展的、休闲型精神层面消费。当人均GDP超过5000美元,恩格尔系数快速降低,文化消费支出比重激增,文化产业的发展空间被激发出来。中国的人均GDP自2003年首次破千美元以来,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到2016年人均GDP已超过了8000美元,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多,文化、休闲、娱乐等精神类文化需求迸发,文化消费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点。另一方面,伴随着新型城镇化不断地深化与城市数量的增加,庞大的人口基数为地方文化产业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文化消费市场,巨大的文化消费需求成为了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的基础,从而为地方围绕文化资源禀赋进行开发与利用提供了契机。地方特色文化资源对于处于快节奏、高压力生活状态中的大众消费者来讲,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大众消费猎奇、休闲、娱乐、释压的精神需求。
布迪厄在文化消费行为研究中提到了“惯习”,强调了文化消费行为受消费者消费习惯影响,包亚明也敏锐地捕捉到消费支出惯性与消费模式之间的关系。两位专家的观点都佐证了大众文化消费对于地方文化产业的业态与空间塑造绝不仅仅局限于单纯的驱动作用。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源自于人类实践的文化资源禀性的差异,形成了风格不同的文化产品与业态,这种风格迥异的文化产品契合了大众文化多元化需求。具有厚重历史型文化资源禀赋的城市,如安阳、西安,形成了历史遗址展览、文化教育、图书出版、文化交流为主的产业形态;蕴含娱乐休闲型文化资源禀赋的城市,如大理、贵阳,形成了民族节庆、娱乐演艺、工艺美术为主的产业形态。基于文化资源禀赋所形成的文化产品与服务也决定了文化消费的选择,假如想体验中国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必定选择典型历史文化资源集聚地,而想释压与放松,体验愉悦休闲、娱乐性的文化资源,大众娱乐、生活性的文化资源集聚地则成为首选。这就形成了这样的规律:特定文化资源禀赋开发出相对应的文化产品,形成特定的文化消费市场;反过来,特定文化消费市场的选择又巩固了特定文化产品的开发与资源禀赋的挖掘,形成一种相对稳定、常态的“资源禀赋——产品——消费生态”系统。这种稳定的生态系统,一方面推动地方文化产业的特色发展的成熟,提升了开发的效率;另一方面,相对的固化文化消费氛围以及发展模式,造成了产品服务形态的单一、限制创意的生产,不利于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空间的拓展与延伸,是当下地方文化产业进行可持续发展中所面临的关键的难题。洛阳是国务院首批公布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深厚的历史文化资源是其发展文化产业坚实的基础。然而从产业发展的现实来看,其文化产业发展模式单一、创意不足这一现象,长期以来限制洛阳文化产业形成新的突破,极不相称于得天独厚的文化资源禀赋。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文化资源的过度依赖,忽视了文化消费在文化产品生产中的机理作用。
5 结语
全球化、大众文化消费与产业转型为地方文化产业的培育提供了现实的契机。在地区域性的异质化文化资源禀赋成为地方文化产业发展的现实基点,决定了文化产业产品类型与形态的不同。这种文化资源与文化产品间的内在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而是与全球化、大众文化消费、产业基础等因素紧密相连,同时受历史、自然、社会经济等因素的影响,这导致了文化资源禀赋利用成功的效率差异很大。可见如何选择一个适合特定地区的文化产业发展路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必须充分分析文化资源禀赋、文化产业、文化市场与消费等一系列现实性问题,寻求文化资源在与资本、科技、创意等要素配置组合过程中帕累托最优状态的平衡点,从而为地方文化路径的开发提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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