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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那个人”
——读晓苏新作《说的都是一个人》

2018-07-11■/

长江丛刊 2018年20期
关键词:老表两面性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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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堰市茅箭区区委办公室

晓苏新作《说的都是一个人》(刊于《作家》2018年第1期)依然延续着他的叙事风格,使读者在轻松的阅读中收获快感、引发深思。

小说讲述的是两个扫墓人之间的对话,从而引出话题中的那个人物。内向自卑少言的柴禾和话唠万元一起到油菜坡扫墓,途中万元不停地讲着油菜坡人龚喜的故事,一个讲,一个听,讲者口若悬河,把龚喜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津津有味;听者瞠目结舌,没想到龚喜会有这么多传奇,会有这么多故事。虐子、好色、家暴……万元嘴里的龚喜形象,在柴禾心里产生了复杂的情绪。扫墓返回时,当得知龚喜是柴禾的老表时,万元嘴里的龚喜却是另一番形象:爱子如命、尊重女性、体贴妻子……同一个人讲故事,故事里讲着同一个人,一前一后,因为有着老表这个特殊的身份支撑,使小说情节发生了拐点,小说人物也由此生出了两个版本、两种形象。

现实生活中,经常会遇到柴禾、万元和龚喜这样的人,高贵也好,卑微也罢,富有也好,贫穷也罢,在各自的内心深处,都会遇到万元这样的人,都会出现龚喜这样的形象。

《说的都是一个人》载于《作家》2018年第1期

第一,每个人都存在于别人的世界。人总是存在于社会交往中,总要与人打交道,与人交流。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存在着那部分为别人而活的自己。有时想做一件事情,你会考量别人怎么说、怎么评价?会造成什么影响?有时某个人出现了意外,你会惋惜,或者痛心,甚至挖苦、嘲笑。这都是习以为常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存在于别人的世界,就像这篇小说中龚喜存在于万元和柴禾的心中一样。前不久,看到一个故事《牛是怎么死的?》:牛辛苦了一天从田里回来,对狗说:“伙计,我今天真够累的,明天真想休息一天。”狗走了后对猫说:“牛说他今天特别累,明天要休息一天。”猫对鸡说:“主人给牛的活太累了,牛可能不想干了。”鸡反过来对猪说:“牛说主人给他的活太重太多,不想干了,可能要去重找个主人。”女主妇去给猪喂食的时候,猪对女主妇说:“牛说主人给他的活太多太累太重,不想干了,想去找别的主人。”女主妇在晚饭上对男主人说:“你的牛背叛了你,要去跟别的人干。”男主人:“面对背叛者,杀无赦。”就这样一头牛就死了。人也一样,每个人在别人的世界有好有坏,有贬有褒,有正义,也有邪恶……这都是正常的。就像文中的龚喜,出现了两种不同的人物性格。如上坡时写到:“龚喜却并不珍惜沙罐。万元陡然口气一变说,他对沙罐总是开口就骂,伸手就打,压根儿没把她当人。柴禾一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万元说,主要是龚喜没有人性,完全是个畜生。”下坡时:“柴禾皱着眉头问,龚喜为什么会突然对沙罐好?万元说,他晚上不能陪沙罐做那个事,觉得对不起她。更主要的是,龚喜害怕沙罐跟他离婚。柴禾问,沙罐后来没和他离婚吧?万元说,没有,因为龚喜对沙罐越来越好。”现实生活中,在别人嘴里,我们都可能是小说中龚喜这样的人。记得有一句很霸气的话:“如果你有眼睛,就别从别人嘴里认识我。”大意是说请你睁开双眼看清真实的我,不要道听途说了解我。

第二,人具有两面性。每个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在心灵深处,总会伸出一只小手,这并不代表邪恶,而是每个人内心里都会有一个小空间,会考虑很多事情,会装下很多心事,只不过有些人掩藏住了,有些人表现出来了。两面性和两面人是两个概念。两面性是人的本质属性,因为是人都会有思想,都会有行动;两面人却是不受人抬爱的,甚至是被人抨击的。回到小说中,万元这个人其实是有两面性的。文中有段文字这么表述:“在龚喜的石头屋前停留了十分钟左右,柴禾和万元便转身开始下坡。柴禾说,上坡差不多走了近两个小时,下坡应该会快一些。万元却没吱声,显得心事重重。你怎么啦?柴禾问。万元出一口长气说,你上坡的时候,就应该把你和龚喜的关系告诉我的。柴禾说,没必要啊!万元说,怎么没必要?要是我早晓得龚喜是你的表弟,我咋会一路上都说他的坏话呢?柴禾说,有啥说啥,实事求是,我又没怪你。万元停了一下说,其实龚喜也并非像我上坡时说的那么坏。事实上,他身上也有许多好的东西。”这段文字是一个很好的铺垫,也是一个很好的转折,它为龚喜这个人物的真实形象埋下了伏笔。龚喜究竟是虐待儿子、偷看女人洗澡、刮掉妻子下身的体毛之类的反面人物,还是爱子如命、尊重女性、体贴妻子的完美形象?万元的两面性给龚喜这个人物形象也带来了两面性的可能性。读者更愿意相信:通过万元的前后讲述,龚喜更像一个既好色又尊重女性、既爱家又自暴自弃的农民形象。小说的精妙就在于老表二字的出现,他使龚喜这个人物在逻辑支撑下,前后出现反差,而这个反差,恰恰就是人物的真性情,这样一正一反的叙述,使得龚喜这个人物更加饱满,更加生动自然,更加有力量,这恐怕正是作者努力刻画的人物形象。

第三,“说的上话”是人与人的最大信任。《说的都是一个人》,主要是万元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讲述。显然,万元和柴禾因性格的异同,还没有建立一种平等的交流关系,也没有实现最大的信任度。这从作者的表述中可以看出:“柴禾不敢相信万元的话,双眼顿时鼓得圆圆的,目光也一下子拉直了,久久地盯着万元。万元连忙解释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龚喜的确心狠,不仅心狠,而且手辣,简直一点儿人性都没有。打从他老婆跟天麻贩子跑了以后,他就开始盼哑糊死了。多亏龚喜的老妈心肠好,早晚看护着哑糊。如果不是有他老妈,哑糊肯定早就死了。”万元竭力绘声绘色地讲着龚喜的故事,讲得眉飞色舞,他只是觉得好玩,觉得有趣,觉得可以打发沿途的沉闷。柴禾是个旁听者,因他与龚喜有着这层老表关系,所以认真地当听众。严格地讲,万元和柴禾的信息是不对称的。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深谙着这样的道理:“人与人能不能对上话,对的话能不能触及心灵、提供温暖?说的上话、说贴心话、温暖灵魂的朋友有多少?”从这个层面讲,万元和柴禾之间并非说的上话,这就给小说渲染了一种环境,一种一头热一头冷、一个主一个次、一个无意识讲一个有意识听的轻松环境。作者正是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讲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从而有了两个版本的龚喜,有了见风使舵的万元,这正是小说的立意,也是晓苏的高明之处。

第四,两个龚喜是同一个人。晓苏的油菜坡人物,具有唯一性和独有性。不管是酒疯子袁作义、《花被窝》中的秀水,还是留在家里的男人光泰……这些带着油菜坡标签的人物,个个鲜活生动,有血有肉,活灵活现,要么“疯”到了极致,要么“傻”到了家,要么“坏”到了骨子里。这些人物在晓苏的笔下,不是干巴巴写出来的,而是活蹦乱跳跑出来的,一个个人物带着泥土的芬芳,沐着田野的春光,伴着乡间的粗野,仿佛只有油菜坡才有这样的人物。就像文中的龚喜,整个油菜坡最喜欢戴挎筒子的人。用万元的话说:他一年四季都戴,晚上睡瞌睡也不取。这么古怪的一个人,肯定是个传奇人物,肯定有很多故事。于是,万元嘴里的龚喜出场了,一个恨不得儿子早点死、爬树偷看女人洗澡、用开水烫媳妇下身的龚喜,一个视儿子如命、好色却懂得尊重女人、为了媳妇快乐痛苦自己的龚喜,两个版本的龚喜,说的是同一个人,讲着不同的故事,甚至永远也讲不完。“在杂货铺门口等班车时,万元和柴禾还在继续说龚喜,好像他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人。”这就是油菜坡人物的独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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