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举手的犯人

方湘玲

1969年的一天，在北京某监狱的院子里，犯人被集中在一起。他们大部分都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监狱长一边环视，一边大声说：“你们当中有会干水泥活的吗？”

话刚落音，一名戴眼镜的中年人立刻高举右手回答：“我！”

看到中年人一副书生模样，监狱长有点怀疑，但看在他是第一个举手的份上，就带走了他。

几天后，监狱长和上次一样，问道：“有没有人会腌青椒？”

“我会！”又是那个中年人第一个举手。

监狱长半信半疑：“你真的会？”

他肯定地点点头。于是，他又一次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第三次，第四次……中年人都是第一个举手的犯人。他就是我国著名表演艺术家、翻译家、话剧导演英若诚。

1968年，英若诚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抓进牢房。起初，从小在亲王府长大的他根本无法接受成为阶下囚的事实。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面对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及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相继有人疯了或自杀。当他一次次徘徊在崩溃边缘时，妻子和兒女成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默默为自己打气：我绝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得靠自己的智慧生存下去，要把握一切机会，争取早日回到家人身边。

英若诚看到有手艺的狱友会被监狱长叫去干活，为了能呼吸牢笼外的自由空气，他开始虚心向狱友请教，学习技能。再集合时，他成了举手最快的犯人。此后，他举手的速度一直是最快的，监狱长因此记住了他，给了他很多机会。

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岁月，儿子英达问英若诚为何在狱中能这样积极。他语重心长地说：“当时的生活是一场悲剧，但我偏要当成喜剧演。”

【原载《特别关注》】

插图 / 英若诚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