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河流域成为琼南中心的演变过程
2018-07-10萧烟
萧烟
在这个阳光四溢的海岛上,静静流淌的三亚河,带着润泽万物的初心,温抚着南国海滨的山地、丘陵、平原、海湾,哺育了一方善良纯朴的百姓。人们在此繁衍生息,依照自己族群的生活方式而生活着,创造出了异常丰富而又斑斓多姿的地方文化。
然而,三亚河在历史上曾经长期遭遇忽略;即使中原王朝的尊卑思想和等级观念也投射到了这片土地上,其中枢机构也设置在了更为宽广悠长的宁远河流域。这片土地,因为地处中国陆地的最南端,因此被命名“崖州”。崖,《说文》曰“高边也”;《说文句读》释“水之边而峭高者也”;《尔雅·释丘》谓“巔之峻而高者,崖也,即岸也。”由这些早期的汉字注释可见,“崖”之义即为陆之边沿、茫茫水岸,在此再无路可走。因而,“崖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最为边沿的一个行政区。
海南岛上最早于西汉元封(公元前110年)设有珠崖、儋耳二郡,其中珠崖郡之“崖”,即取其本义。
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大同年间(公元535-546年),儋耳故郡设置崖州。隋朝大业三年(公元607年),改崖州为珠崖郡。唐朝武德五年(公元622年),珠崖郡又改为崖州。隋唐时期的崖州,统领了整个海南岛。唐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崖州郡下设儋州、振州。振州辖宁远、延德、临川、陵水四县,其中临川县就位于三亚河的下游。
综观隋唐年间,崖州治署先是设在儋州,后来设在琼山一带。再后来,也许是因为大宋王朝骤然失去了半壁江山,却要凑足一定的地方行政区块,且这时候又有宋明理学的兴起,其中就寓含着求精求细的意识形态,投射到王朝辖境的地理,就多有单元的拆分。有着疆域末梢概念的崖州,在海南岛上就退缩到其中的最南端一部分,包括海南岛的东南沿海和西南沿海。从此,崖州的治署就设在三亚市境内,即今天的崖州区,三亚全境也就一直隶属于称作“崖州”或者“崖县”的行政区。
当年的崖州治署之所以选择宁远河下游,肯定遵循了当时的风水概念和王权心理。这里三面环山,土地形胜,且有大河流淌,冲积出一块广阔的平原,这是在最南方的三亚境内最大的一块平原。这样,有着象征意义的“崖州”,其行政机构就毫无疑问选择了宁远河流域。宋朝以来,崖州治署就极其稳固地设置在这里,成为中国最南方州府级别的行政中心。
细细追究,还有多方的原因。在中世纪,交通很不发达,多为舟车劳顿;限于生产力,航运也没法形成规模,陆路就极为重要,这就加速了驿道的发展。而海南岛的地形呈中部偏东南抬升,东南沿海地带的海拔普遍高于西南,临海处多陡岭岬角;虽有开山修路,也多是艰难险阻,匪盗聚集。这样,相对平坦的西南沿海区域,其驿道就安全得多,从儋州到崖州,基本上都是得到编籍管理的汉族人生活区域。这块海岸与山地之间的平原,形同一个弧形的走廊,基本没有险山阻挡。但这里也毕竟只是形似走廊,平原汉区与山地黎区在历史上总会发生冲突。为了保障平原上的农耕生产,中原王朝便在此增添了军屯,同时还从大陆调来与黎族的生活习性有着某种相似的苗瑶山民,嵌入到山地核心,以此来制衡山地黎族。
作为最南方的行政州,崖州的地理位置必须具备象征的意义。在古代的地理认知上,宁远河出海口与三亚河出海口看起来好像属于同一水平线。但宁远河流长源远,属琼南第一大河流,也是海南第四大河流,淡水资源充足。在传统的中国农业社会,农业成为社会的核心,人们依河建镇,可以有效地组织灌溉,保障田地产出,维系着地方社会的运转。
在航海事业还没有兴起,中国属于内向型自给自足的经济社会,就注定三亚河流域的长期沉静。海南岛的南方地形,自鳌山以东开始多了起伏,地形变得复杂,到三亚河流域,已经间隔了好几重山川。这些山川虽然没有海南岛东南那些山川险峻,也能汇聚足够的森林。有这山川屏障,从鳌山以东开始,一直到东南的陵水,都是少数民族聚集为多,汉族生活区都呈现出孤岛状态,形成海南岛上多民族布局的独特景象。
三亚河流域就位于海南岛东南与西南的过渡带,山岭相迫,平川狭窄,虽多河流,但体量都很小,流程都很短。却因为雨季那丰沛水量的冲刷,又因为沿海山地的堵截,从而使下游的河床变得异常宽广,河床的近海处又受到中心水流的深度冲刷,多有海水倒灌;其深水区也不会有很长的距离,上溯三公里就变得很浅,到旱季或者潮退时就多有泥滩出露,船只也能停泊于河口地带。这种高盐度的河流,无法用于灌溉,因而早期的三亚河下游多滩涂地貌,水网较密,却只能在远离入海口的有限平地上才能展开农耕,组织不了大型的农业生产灌溉……一切,注定在中世纪的琼南中心只能选择宁远河流域,而非三亚河流域!
鸦片战争后,随着对外交流的日渐频繁,天朝的脸面被陆续地掌掴,古老中国的这扇铁门才得以缓缓开启。
海南岛地属东南沿海,崖州处于传统的航线要冲,因而在中国社会中得到开化之先,商业气息日渐浓郁。大量的商船出入琼南地区,商船的载重量也越来越高,吃水也越来越深。这样,宁远河流域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其出口处在自身的冲积平原之中,为直线出口,河口滩浅沙多,没有深水位,很难停泊深水大船。纵使外海有一两个可泊一定吨位船只的码头,也时不时遭到海沙的淤塞。
這样,崖州以东几条河流的出海口就占了先机。三亚河、榆林河、藤桥河这些传统的渔港,顺应历史潮流开始唱起了主角,它们的出海口都设立了一定吨位轮船的港口。东部的藤桥港在最初也扮演了重要的商港角色,上世纪初还位于海南岛的十大商港之列。但是,藤桥港毕竟远离崖州,在这块平原上的汉区就显得很孤立,陆路运输很不方便,以致这个商港的辐射面很狭窄,随着社会的商业化越来越深入,藤桥港也就越来越衰落,最终只能成为小区域的商业港口。
而在三亚河流域,三亚河与榆林溪的出海口则呈现出组合形式倍显突出。这两个港口均有高山可依,且有了很多的折弯,河口束拢,在中心水流的集中冲刷下,内河或内湾显得水深而湾阔,极佳地保障了不断升级的大船吃水的深度,同时有效地避开台风季节的巨浪冲击,因而两个港湾都成为天然的深水良港。又因为二港相邻,相连的陆地最近处不足三公里,注定两个港湾珠联璧合,成为琼南地区最繁忙的港口。
二港所在的三亚河流域,渐渐就成为琼南地区的经济中心,然后自然就演变成了琼南地区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
注:该文摘自由本人主持的三亚河科考报告改编成的图书——《三亚河人文地理纪略》,该书即将由有关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