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父亲去天堂陪他的奶奶、姥姥、母亲了

李庭义

还记得5年前，身患胃癌晚期的父亲在医院的病床上，曾给我讲起他的几位长辈的故事。在他的记忆里，有3位最重要的异性长辈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因为，她们都死在了他的身边。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占领了我的老家江苏徐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躲避追杀，全家人不得不逃往他乡。父亲的奶奶当时裹的是“三寸金莲”，跑得慢，刚出村不远，就与家人走散了。当她来到一条已干涸的小河边时，忽然发现河沟内日本鬼子正在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她吓得赶紧躲在河边的几棵小树后，一双细腿簌簌发抖。眨眼间，一河沟的乡民都被可恶的日本鬼子杀害了。等河滩上平静下来，她才战战兢兢地从树后走出来。被吓坏了的她哆嗦着解开裤带想要上吊，幸亏来找她的家人及时赶到。回到家里不久，她便躺在床上一蹶不振，不久就咽了气，死在了给她喂饭的12岁的父亲身边。

“我对姥姥的印象是在我6岁之前。”說起他的姥姥，父亲娓娓道来。小时候，他经常跟母亲一起去姥姥家，姥姥家离父亲的家只相距7里路。父亲对我说，那时，他姥姥早已双目失明，“我每次去看她，她都会用双手在床头的墙缝上摸来摸去，不一会儿，就如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些钱来，然后递到我手里，让我买糖块吃。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跟姥姥对头睡觉时，忽然感觉姥姥的双腿冰凉，于是，我赶紧大声呼唤同屋睡觉的母亲……那一夜，姥姥一点儿患病的征兆也没有，啥临终遗言也没留下，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当时我父亲只有6岁。

与两位长者相比，父亲的母亲寿命最长，经历的事情也最多。这些，我并不比父亲知道的少。在我心里，奶奶就是个传奇人物。她经历过战争年代，40多岁守寡，含辛茹苦独自带着8个儿女过日子，后来又带大了我们姐弟仨。奶奶是2000年4月去世的，97岁高龄的她前半生吃过很多旧社会的苦，后半生也享受过不少新社会的甜，这后来的幸福是她早逝的母亲和婆婆都无法想象的。还记得在我奶奶去世前夕，当知道自己已时日不多了，她就早早地把家人已备好的寿衣穿好。当时，父亲从北京赶回老家和两位姑姑轮流守护在她的床前。一天上午，口渴的奶奶对父亲说：“儿呀，我想喝口水。”父亲便把桌上早就备好的温开水拿过来，并欲扶起奶奶喂她水喝。只见奶奶摇摇头，说：“就躺着喝吧。”结果一口水喝下去，就听“嗝喽”一声，奶奶便咽了气。后来，父亲总是自责地对我说：“你奶奶的死，是我害的，如果当时我把你奶奶扶起来喝水，她可能就不会死得那么快了。”

2012年的夏天，身患胃癌多年、已经86岁高龄的父亲时常梦见生他养他的3位最亲最爱的长辈，她们的死是他的痛。父亲时常遥望着老家的方向对我说：“儿子，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天堂陪我的奶奶、姥姥和母亲，她们在那边想我了……”每当听到父亲说这番话时，我的眼角总是湿湿的。

在给我讲完那几位长辈的故事后不久，我的父亲因病离开了我们。5年来，每逢清明时节，我们都要赶回老家为父亲、奶奶及逝去的亲人们扫墓。每每此时，我自然会想起父亲生前给我讲过的那些令我心痛又心酸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