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戚氏》三论
2018-07-04周立云
周立云
摘要:柳永的《戚氏》作为一首行役羁旅词,以其高超的音乐和宏大的篇幅深深烙印在宋词史中。《戚氏》全篇平仄互叶,声律严整,句式活泼。就版本问题的“乡关”“江关”的问题切入全词,探幽柳永的内心深处。柳永对于城市的依恋的背后,是功名的不舍追求,以及难以割舍的宴欢生活回忆,是追求自我价值的被认可而不可得所产生的悲情,可说是“《离骚》寂寞千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
关键词:声律;版本;探幽
《戚氏》: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禅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曲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渗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柳永词无疑在宋朝是最流行的歌词,天下咏之,“大得声传于世”,更甚者“凡有饮水处,皆能歌柳词”。这首长词《戚氏》写于湖北江陵,此时的词人已经年过半百,往事如烟。全词二百一十二字,分为三阙,在有宋一朝大概是已知长调慢词中篇幅最长的一篇。面对这样巨制,不由得不让人欣奋,“《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是怎样的一首词,得到了这样高度的评价。不禁想起王阎运先生对于唐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评价“孤篇横绝,竞为大家”。
一、声律
柳氏《戚氏》全篇二百一十二字,分为上中下三阙。这篇宋词史上的重头戏,以其无与伦比的规模震撼着每一位一睹其芳容的骚人佳客。而全词的和谐优美,平仄互叶,更是让这位《戚氏》凄凉曲唱出了千百年的羁旅寂寞。《戚氏》上阙运用了九个平韵,一个仄韵;中阙六平韵,三仄韵;下阙六平韵,三仄韵。“寒山”韵部的使用更是带来了声容之雅。通篇一韵到底,“轩”、“烟”、“闲”、“山”、“谖”、“喧”、“年”、“阑”、“娟”、“绵”、“前”、“延”、“欢”、“连”、“限”、“颜”、“寒”、“残”、“眠”。通篇的不换韵带来声容上的徐徐曼妙,音节的谐婉,同时声律的和谐更加的易于表现感情的幽怨缠绵,如泣如诉,配曲调一唱犹如贵妇人一般雍容华贵。《戚氏》为柳永的自制曲,乃是“创”的作品。唐宋词都是先有曲再填词,自制曲乃是先写词后创曲调,没有具备卓越音乐才能的词人无法“创”曲,柳永是其中的姣姣者。当我们将“集大成”的荣誉颁发周邦彦时,却不禁要慨叹柳永确乎是无可厚非的词之大家。同时,《戚氏》的平仄互叶显然未敢逾越近体诗的规矩。除了几处拗句的出现,大量平句的使用,不仅展现出詞人对于声律的熟悉与重视,更是带来音节的和谐。
通篇句法活泼,以四言、六言句式为主,杂以二言、三言、五言、七言句式。我们分析平仄互叶的同时也结合着句度长度以及用韵用调的关系来分析《戚氏》的声律形式之美。
上阙,以一个三言句式“晚秋天”(去平平)平句接着一个七言句式“一霎微雨洒庭轩”(上入平去上平平)拗句,乍看七言句式为拗句,其实为两个近体五言句的变换句式。去平平去人,平去上平平,完全符合近体诗的格律要求。但是柳永将其拆分成一个三言句,一个七言句。不仅带来形式的活泼,同时七言拗句的使用将情感的波动牵带出来,无奈近体诗格律严整的枷锁暗暗压着这股感情的涟漪。刚刚荡起了一丝情感的波澜又被两个四言偶句接着一个三言句式所平抚。两个四言偶句和一个三言句的平仄韵互协,呈现出阴阳和谐的状态,并且奇偶相生的变化更适宜彰显谐协之态。一个四言偶句“槛菊萧疏”(入上平平)平句接着一个四言偶句“井梧零乱”(去平平人),两个四言偶句的使用带来节奏上迫节,入声韵的加入更是利于凄婉的表情,但是后又接着一个三言句“惹残烟”(上平平)不仅是中和了前面迫节,将顺势而起的气势顿住从而达到声律的和谐,而且在保持句式严整的情况下又不失活泼。下来是一个二言偶句接着一个三言句,后又有七言句。二言句“凄然”(平平),三言句“望江关”(人平平),七言句“飞云黯淡夕阳闲”(平平人人上平平)。从二言、三言到七言,字数的不断递增,将整个句式拉开拆散带来流美婉协的韵律,加之平声韵的使用更加重效果。其中三言句“望江关”入声的使用,很好的带起了整体的气势,不至于完全的陷入到柔媚。“当时宋玉悲感”(平平入入平去),“向此临水与登山”(入上平去上平平),“远道迢递”(去入平入),“行人凄楚”(平平平去),“倦听陇水潺谖”(入平上去平平),整体由两个四言偶句、两个六言偶句、一个七言句组成,两句一协韵,最后平声韵收尾。七言句夹杂在四六言偶句之言,缓和气势,两句一协韵加上平收的效果,无疑适合于铺张排比。七言拗句夹杂将平静的氛围又激起一丝波动。上阙结尾以特殊的上一下四句式起首,接着两个四言偶句。“正蝉吟败叶”(入平平人人),“蛩响衰草”(平去平上),“相应喧喧”(平入平平)。入声领格,领起一个上一下四句式,接连两个四言偶句,隔句一协又以平声收尾的声韵安排呈现出情感上的喷发被遏制住。
中阙以一个二言偶句“孤馆”(平去),接着一个四言偶句“度日如年”(入入平平),开头就将句式的活泼表现的一览无余。开首协律预示后面的平铺直序,宛如流水绵绵细长。四言偶句后接一个五言句,四言偶句“风露渐变”(平人入入)为拗句,五言“悄悄至更阑”(去去入平平)。四言拗句带来的迫节再次被合乎声律的平声韵的平句所缓和。三言句“长天净”(平平人)接着两个四言偶句,平仄互协的偶句从声容上加重整体的流美。三言句“思绵绵”(仄平平)。三言、四言的使用无疑带来句式的变化,达到奇偶相生谐调的规律。果然,一组六言偶句承接而来,“夜永对景那堪”(入上去上平平),“屈指暗想从前”(仄去入去平平)。同一韵部的使用,加重声容的“繁音促节”,所表现的情感不会流于婉媚。收尾仍是用了两个四言偶句加一个六言偶句,六言偶句“往往经岁迁延”(上上平入平平)是拗句,前面的“未名未禄”(入平入入),“绮陌红楼”(去入平平)。一同构成了比前句更加迫促的声容,显然此处是感情的喷发期。连着多个四六言偶句的使用显然是加强了语气的豪壮,但是多处的平声韵收脚,又是将情感压制。
下阙五言句“帝里风光好”(入上平平去),接一个特殊的上一下三式偶句“当年少日”(平平入入),一个四言偶句“暮宴朝欢”(入入平平)。用一个特殊的句式,用一个平声字顶住前面的五言句,又领起后面的四言句,节凑而有力。下面同样是用一个人声字顶住前面的六言“况有狂朋怪侣”(入去平平入上),领起本句“遇当歌对酒竞流连”(入平平入去入平平)。“别来迅景如梭”(上平入去平平),“旧游似梦”(入平入入),“烟水程何限”(平去平平入)。四、五、六言的掺杂使用,句尾入声韵的收脚都带来声容的慷慨激昂。最后三句可说是全篇声容句度最精彩的地方,特殊的上三下五,上三下四句式的连续使用,“念利名、憔悴长萦绊”(入入平、平人平平入),“追往事、空惨愁颜”(平去入、平去平平)。“漏箭移、稍觉轻寒”(人人平、上上平平),形式美感就好像是一位佳人已经回过头去但是却仍然有回顾的趋势,当真是曲曲折折,顾而生姿。“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入平入入去入平平),以“渐”领格,顶前引后。下句又是人声字领格接着两个四言偶句,“对闲窗畔”(入平平入),“停灯向晓”(平平入去),“抱影无眠”(入去平平)。连着三个四言偶句,声容叠起,平声韵收脚,又抑制住了感情的喷泄。
《戚氏》全篇以四、六言為主,杂以二、三、五、七言。四、六言的大量使用,并且配合着仄声收脚,带来激越的声情,但是押韵所使的平声韵,抑制住了情感。同时平仄互叶的调配,又中和了崛起于情感漩涡中心的力量。三、五、七言的使用会增加音节的流美,《戚氏》中常常是配合着仄声韵或是拗句,避免了声容的柔媚。通篇可说是优美动听的,每句的平仄谐协显然没有逾越唐人近体格律,奇偶相生的配合又夹杂着特殊句式,带来了句式的变化,生动而活泼,隔句一协的韵位安排,错落而有致。《戚氏》总体上说是铺陈有致、雍容华贵的,声容上所能表现出的情感也可谓止乎礼义。
二、江关还是乡关
《戚氏》在现代的流传过程中,出现了几个不同的版本,全篇大致没有改动。只是在字词上出现了很多的版本。版本是文献学的专业问题,在此就不越俎代庖,只就文学上讨论几个细小的问题。是“江关”还是“乡关”还是“江天”?
“江天”、江关”俨然就是双生子,“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问”换成“江天”声律上也不会出现纰漏。但是读书注重版本的都知道,真正有歧义的只有“乡关”和“江关”,而“江天”的出现无疑是在新中国简化字施行以后才出现在传播过程的讹误。这样的讹误于时代是密切联系的,然而仍是可以从文学上辨真去伪。
柳永在年过半百的时候写下了这首《戚氏》,那时候的他已经行役羁旅了许多个春秋,岁月不只是让这位“白衣卿相”的“浪子”换了身份,摆脱了“白衣”,而是将岁月里的悲情都累加到了他的身上。年轻时候求之不得的后来成了累赘,后来期望的成了回忆。生命里最缺乏的东西,到了后来会成为灵魂里深深的执念。对于有着温柔又敏感之心的柳永来说,多年的在外为官,最是伤情,然而此时的他还在湖北江陵。
湖北江陵在长江中游荆江北岸,柳永的故乡在南,北宋都城开封在北。不论南北东西中,横亘在词人眼前的都是一条大江。千载之前,那个身心俱疲,人过半百,往事依稀的柳氏以深沉而细腻的笔调写下了这一曲《戚氏》。“凄然,望江?,飞云黯淡夕阳间。”,是“关”是“天”?当词人登高望远之时,可能都不甚高,“孤馆”,看着江河关山,远处的关山是心里魂牵梦绕的地方,而此时河流却将自己挡住。河流何以挡得住一个决心离去人的脚步,是什么挡住了他的归意,恐怕还是身上所担负的官职,那时候“未名未禄”,此时已是“有名有禄”。若是以“天”换“关”,视野的远近高下,立马会失去平衡。在晚秋的傍晚,太阳将下未下时,下着些小雨,天空有些暗淡,风有些急,吹赶着云朵流动。此时词人登高,可能是登个高楼,看着远处的江河,风雨如烟,夕阳在云朵的簇拥下慢慢沉入河流的尽头。如若是看着天,必是需要仰望着,先看看江河再看看天空,又低下头看夕阳流云,循环往复的动作将使得画面的切换过于频繁,就类似于用一个广角镜头拍摄风景,镜头往往是固定的,上下的摆动不仅会带来画面的不稳定,也会因为抖动给观看者带来不适的观感体验。只用“江关”带来思虑的同时也将整个画面构图集中在一处,而留下大片的空白,留白的使用是可以留给观众自由填补的空间。
“乡关”还是“江关”,历来有不同的版本。“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乡关”自有来处,而且“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间”此句之意也颇似化用了《黄鹤楼》诗句。然,否也!通篇所言非是故乡,也没有思乡的情感流露。反而钟情于“帝里”一开封。显然全部的情感兴起是来自望的地方,那远处魂牵梦绕的风光秀丽里的城市,不是用巍峨的宫殿打动了词人,而是少年的生活记忆羁绊着一颗漂泊的心。那时候,那个地方,有朋友,有佳人,对酒当歌,流连忘返。当一位老人回忆起最美好的青春时,那些最美的记忆会想瞌睡虫一样,消磨着每一个难熬的夜晚。柳永在《戚氏》里不断的回忆,在回忆里叹息,又在回忆里欢喜,唏嘘自己从前的“诗酒风流”,也感慨时光的飞逝。
如此寥寥数句就解决了多年的困惑,且是痴狂儿语。《八声甘州》日“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又日“不忍登高望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此刻词人不正是“临水与登山”吗?羁旅多年的人儿,也该是回乡的时刻了“倦听陇水潺谖”,但是“远道迢递,行人凄楚”。秋天这个倍感凄凉的时节,下雨的时候更是越发地寒冷,身在外地的游子是否身上衣正单。寒冷的侵扰无疑加重思乡的情节。
与此相对,我们也看到词人是惯于用“关河”来指代整个关山河流的,开阔的意境更能于“帝里”的气势相匹配。至此而言,通篇而论。“江关”的使用是更加的贴合,看着远方的山河,怀念着远方的故人,这时候远处的夕阳正在沉落。这时候的整个镜头是一镜到底,只有夕阳和云朵在运动,打破一些些的宁静。全篇而言,回忆过往的美好岁月与今夕凄楚现状的对比是比较明显的主题,词人此时恐怕想着盖棺定论的对自己一生中两种截然不同生活做一次全面的总结。“乡关”所指,范围顿小,涉及一点而不涉及一面,行役羁旅的主题总归需要让步于“《戚氏》凄凉一曲终”的人生自叙式回忆。
三、再论“乡关”与“江关”,探幽《戚氏》中的情感
柳永《戚氏》可谓是一次总的人生回顾,在不断切换的时空中,体会着过去和现在的滋味,那一份情感通过谐婉的声容慢慢道来,是一份苦楚,也同时是一份美好。仿佛《戚氏》混杂着各种情感,词人希望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倾诉,一曲终了不禁感动,因为体会到柳永政治上的失意落寞,还有家庭信仰和自我追求之间失衡带来的痛苦,更体会到“闲”字背后的无归属感,而最直观的印象是词人对于城市即“江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一行为的背后颇似屈大夫的回望故都,又有很大的不同。
“江关”所指的远方“帝里”——都城是痛苦与希望的混合物。一面是具有迷人风情的城市,一面又是艰难求取的功名科考之地。当我们回顾宋玉的一生时,往往会纠结于家国之悲,身世之叹,“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柳永接受了宋玉,不仅是宋玉给柳永带来“萧瑟兮”的悲感美学,还是身世的共同体验,是理解,是心灵上的高度契合。“小臣”的挑拨让宋玉远离了政治的中心,柳永同样是不得意于仕途,而远离了“帝里”。于是我们可以理解“《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全然变成了柳永的自我悲叹,那“江关”是无法达到的人生追求,当一个怀着美丽梦想的青年来到“帝里”时,他希望在这里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追求。然而他多年后依旧是“未名未禄”的“白衣卿相”,是“诗酒风流”的浪子。在“偶失龙头望”0之时,又不得不忍受“经岁迁延”所带来的时光流逝之感的折磨,而慢慢成了“当歌对酒”之人。而当我们心心念念地为柳永的政治追求上遭受的挫折与表现上的不屈正名时,却忽略了这位感伤的词人此刻对于功名却觉得是“縈拌”,而讨厌的背后只是因为“烟水程何限”所带来的远离都市生活环境的简陋吗?显然并非如此,起码不是真相的全部。
因为没有了“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只剩下“绮陌红楼”作为心灵的依归,终于柳永在只属于那个时代的城市魅惑中走不出来。于是对城市的迷恋往往最直观的被后世所撰文揭橥。“恋都”的背后是被冷寂孤独冻伤的词人,跟“狂朋怪侣”一起“暮宴朝欢”,才不会在失意时被孤寂所吞噬,而这一切都需要回到那“帝里”,城市的不断发展,娱乐事业的不断繁盛才能在物质条件下满足所有的需要。于是我们发现城市作为一个必须品,常常出现在柳永的词里。羁旅的行人不是迷恋着城市,而是一个离群的候鸟期待着回归鸟群,只有群体的温暖才能慰藉迷失所带来的痛苦。《戚氏》中的柳永与《离骚》里真挚怀念都城的屈大夫,显然是唱着不一样的变奏曲,尤其是政治上的热枕逊色不少。恐怕就柳永《戚氏》而论,都市的意义是情感的内部转向,而不是披着城市外衣的政治追求。
“乡关”不如“江关”,因为“乡关”没有归宿感。这里恐怕是有这么一个前提的,这是一个怎样的前提呢!词人在回忆与现实中不断的切换,这一切得源于望,由望而兴,由望而感,由望而忆,所以远方“江关”是不能避开的终极。那时,政治上的高度热情被自我心灵慰藉的寻求所代替:那时儒门所给予的信念星火微弱到需要借助释道的柴薪。道德政治上的崇高评判将成为奢侈品,在柳永说出“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时就已经注定。在“孤馆”,落寞地“度日如年”的时候,当时间从“晚秋天”的夕阳而“悄悄至更阑”的时候,词人回忆起过往的美好,这时候我们才觉得那一句“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是多么的寒心刺骨。“闲”是什么“闲”,是苏子瞻“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中的“闲”吗?家庭传承所带来的信仰鼓动着年纪不轻的柳永改名参与到科举中,中进士的喜悦恐怕又一次的让柳永燃起了从政的希望火苗。事与愿违,最后只能“闲”,闲置是统治者打心里的不认可,哪怕你是贤臣名相,更何况柳永还是曾经整顿的对象。典型的“奉儒守官”家庭信仰带来的荣光对于柳永来说最终是没有办法支撑起心寒的身躯,于是年轻时的热闹欢腾在眼前绽放,时光走过了大半又多一些的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在矛盾中生活。这时“帝里”所带着的城市气息,仿佛从空气中慢慢渗透,窒息着周围的空气,让词人倍感折磨而“空惨愁颜”。
“利名”与“乡关”,“帝里”与“江关”,杂糅在柳永的一生中。随着热闹的城市里坊间的呼喊声,我们逐渐的走进这个词人的心里。城市都城,恐怕不仅是热闹,之前看到了词人在寒冷里寻找着温暖,黑夜里寻找着光亮。热闹的背后还有“认可”。都城往往可以代表着最高等的文化固,不论科举还是宴饮,“认可”最重要。所以宋玉思乡吗?他只是缺少了权力中心的认可,柳永亦是,“才子词人”的狂妄背后恐怕是自我价值的认可和追求被认可。
所以我们明白了《戚氏》中回忆过去的热闹,回到现实的冷寂。不管是政治上的追求还是歌楼酒肆生活的追求,归结到最后还是一份感情上的追求,是需要“认可”不甘于寂寞,是需要热闹,回归城市。而“闲”终于代替了所有,成为最后生命里的唯一色调。“旧游似梦”,还是被“画角数声残”惊醒,梦醒何处,不免恍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