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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芳妮散文三题

2018-07-03田芳妮

幸福 2018年17期
关键词:榛子种地锄头

文/田芳妮

一棵树的家乡

离开榛子乡的时候,我想,迟早有一年,我会脚穿千层底,身披棉麻衣裳,扛一把锄头,轻松自如地回到她们中间,回到一棵树的村庄。

像以往的那些日子一样,我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打着招呼,和杉树下吃草的羊群吆喝两声,和溪水边饮水的牛对望一眼,和架上垂挂的青葡萄私语一阵,然后流着口水等她们成熟。

我扛着锄头,在榛子的乡间小路上转悠。我知道每一条大路在什么地方转弯,把一条平展的大路转成了几条分叉的小路。我沿着其中一条野花拥围的小路走到地头,和摘辣椒的嫂子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郑家大妈在儿媳辣椒地边割牛草,背篓里藏着儿媳妇一大早摘下来的两枚六月桃,顶大个儿的两个,青青的,冒着红尖儿。我把锄头横在她割过的草地上,接着十年前我们村子的声音说笑,接着那时的情分与往来,聊到大妈把背篓里的六月桃掏出来,拿袖子擦了又擦,塞了又塞,于是我只好与她一人抱一个大桃子啃着,笑着说桃子好甜。我起身时,挥起锄头,两锄头就挖出一个小坑,刚好种下我们吃剩的两颗桃核。我知道许多年以后,有人从这条野花铺就的小路上走过,会在心里嘀咕:咦!这里谁人种下两颗桃树。

也许许多年许多年以前,就是像我这样一个扛着锄头到处闲逛的人在榛子乡种下了一颗榛子,许多年以后那棵榛子长成了一棵榛子树。往来络绎的盐商、马帮、行脚的人,都会在某个月夜向家人讲起羁旅途中那个特别凉爽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山若石柱,洞如龙口,瀑流悬挂,凉风悠悠。盐商、马帮、行脚的人这么讲着,屋里的孩子就一个劲儿追问着那凉爽的地界儿叫啥名字,许是青龙口、双龙潭这样的地名儿在山里太常见,出门的人就想起歇脚的路上那棵浓荫蔽日的榛子树,“榛子”这个茶马古道上一处歇脚的地方就成了一棵树的村庄,“榛子”也就成了女人长夜牵挂的一颗清凉的露珠。

许多年前那个人两锄头种下的一棵树,奇妙地代言了一个山乡。

许多年前那个人挖开的两锄头土,被翻过来翻过去种了无数茬包谷,种了无数茬洋芋和红薯。许多年过去了,这一片土,已经被人翻过来翻过去种了几辈人。几辈人翻过来翻过去种地,白玉春萝卜、圆包菜、大白菜、尖椒……高山蔬菜种了个遍,终于实验出榛子这片土适宜芜湖椒和白肋烟繁衍生息。

一晃十来年里,路上多了一个奔波的人,榛子的田野上少了一个人种地。我费了那么大劲,从榛子一样的村庄里跳出来,在深圳,在南京,在北京,在石家庄,在武汉,我把自己像高山蔬菜一样在各种土壤里试种。我的像榛子一样绿野茫茫的山村费了那么大劲,把我喂养到能扛一把锄头时,我一拍屁股走了,去灯火辉煌的地方操劳卖力。

十来年里少了我这样一个种地的人,少了我这样一个摘辣椒的人,少了我这样一个蹲在溪水边浆洗衣服、歇在屋檐下奶孩子的人,地并没有因此荒芜,村子里的男人也并没有多一个没找到俊俏媳妇。田园料理得规规整整,农事安排得顺顺当当。屋前种了大丽花、端阳花,开得红艳蓬勃。廊檐下晾着娃儿的褂子,招展。稻场边歇着修路的挖机,溪水像十年前一样响亮地流着。村子里少了一个喜欢扛着锄头闲逛说话的人,少了一个喜欢吃“金包银”的人,少了一个仰望蓝天呼吸绿色空气的人,我的名字渐渐不再被村子的人说起。

我想,迟早有一年,我会扛起那把锄头,沿野花拥围的小路,重新出现在一棵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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