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与纪念物——对话黎光定

黎光定 Dinh Q. Lê

“丰碑与纪念物”展览现场

黎光定光辉与黑暗#5

丰碑与纪念物

2018.3.17 —5.12

展览地点：新加坡泰勒版画院

（STPI-Creative Workshop&Gallery）

编者按：2018年3月17日，新加坡泰勒版画院（STPI–CREATIVE WORKSHOP &GALLERY）呈现了亚洲著名艺术家黎光定在新加坡的首次大型个展。这位荣获多奖项的艺术家在前所未有的大幅作品《光辉与黑暗》中取得了重要的技术性突破。

“丰碑与纪念物”展览是这一重要系列作品在亚洲的首次展出，展出了他首件反映近期非洲和中东地区难民进入南欧主题的3D编织作品。在《光辉与黑暗》中，黎光定将柬埔寨寺庙、红色高棉受害者的照片剪碎，用越南传统草垫编织的古老工艺将照片碎条编成照片蒙太奇。最后所得到的图像不仅呈现了丰富、多样性的历史，还有人们支离破碎的个人和集体记忆。黎光定一直热衷的巨幅尺寸、大型箔作品与哑光纸的相互编织，首次在新加坡泰勒版画院得以实现，因为这里的技术能力让作品的质感与热度得到了很大提升。兼具标志性与普遍性，让人难以忘怀，“丰碑与纪念物”展览为黎光定的艺术实践闪现了新的火花。

黎光定漂浮在黑暗中

《当代美术家》（以下简称“当”）：你的许多作品都是大幅尺寸的照片蒙太奇，你将照片编进图像的挂毯中以传递你的思想，能否谈谈为什么会选择这一媒介和技术来进行创作和表达？

黎光定（以下简称“黎”）：我的专业就是摄影，我学习了大量摄影方面的知识，所以，在创作（艺术作品）的时候，我通常会偏好使用图像。在技术方面，照片编织让我能够将图像结合在一起，同时，它展现了图像产生、作品创作的过程。

当：能否谈谈你通常偏好创作大幅，甚至是壁画尺寸作品的原因？

黎：我对欧洲城堡中的挂毯很着迷，所以我会尽可能将自己的作品做很大。并且，创作大幅尺寸的作品会给故事的讲述给予足够的空间。如果你是观众，你可以亲身经历这件作品，而不仅仅是看一幅画，更像是你在一个三维的物体中行走、体验。

当：《漂浮在黑暗中》这件作品有些抽象，能否介绍一下作品？

黎：《漂浮在黑暗中》是我第一次从编织转向三维物体，从这方面来讲，它可能确实有些抽象，并且看起来像岩石。但是当你走近了看，你会看到有成千上万的很小的面孔紧紧粘在岩石上面，十分抽象。就编织技术而言，这是我第一次将传统的编织方式变为一种极富创意的自由风格，这也是它有别于其他作品的独特之处。

当：你能介绍一下系列作品《光辉与黑暗》吗？

黎：《光辉与黑暗》是关于柬埔寨的作品，我年轻时的经历很大部分都是与柬埔寨联系在一起的。作品就是对我作为一个小孩，在柬埔寨所经历的这段近代历史的研究，红色高棉给柬埔寨带来的是屠杀与苦难；然而，12—15世纪的柬埔寨为吴哥王朝鼎盛时期，城市繁荣、文化灿烂，即便在今天，你仍能在柬埔寨看到那段光辉时期所留下的耀眼成就，那是无数人的努力和付出所铸就的。作品聚焦于柬埔寨，一方面，人们可以成就十分光辉、美好的事业；另一方面，他们又屠杀了成千上万的生命。而作品就是在窥视这样的矛盾对立，它不仅仅是关于柬埔寨，同时也是在审视人性，人类是可以走向这两个极端的。一方面，人类屠杀生灵，带来灾难，而另一方面，人类也能够创造非常美好的事物，比如文学、艺术。

当：你的作品会用到不同的技术或工艺，能否谈谈不同技术或工艺的形成或运用？

黎：技术是比较基础的，就是编织。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用于编织的材料通常是细丝，在这里，我做了一些改变，我把照片和纸上的图像剪成一条一条的，这样，就可以用传统手工艺人的方法将不同的图像编织在一起，细丝、照片还有图像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艺术作品。

当：能否谈谈你在新加坡泰勒版画院期间所取得的技术上的突破？

黎：我们刚刚谈的作品《光辉与黑暗》就是我第一次将编织转变为三维物体的形式。之前，我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最终都没有实现，所以在新加坡泰勒版画院的时期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在这里进行实验和创作，是非常可贵的经历。

当：也就是说，你在尝试着将传统技艺与现代技术进行结合。

黎：是的，我在新加坡泰勒版画院进行了很多探索，尝试了许多的可能性，例如，在银箔的表面进行印制，诸如此类的事情，是我之前从未做过的。在新加坡泰勒版画院期间，让我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实验，为我打开了许多新的方向。

当：根据你自己的艺术经验和创作，能否谈谈越南当代艺术的现状？

黎：在越南，学校仍以一种传统的、正式的方式在进行教学，更多的是技术的教授而不是创作艺术的联系性方式。博物馆和美术馆同样也非常正统，包括它们介绍艺术的方式也是。而美术馆的运营者们甚至都不理解当代概念主义，一些独立的艺术空间正在努力改变这一现状。由我共同创办的圣艺术（San Art）是一间非营利性当代艺术空间和阅览室。我们在VCCA（维肯当代艺术中心）也有多家大型当代艺术的商业画廊，这些都在改变着越南当代艺术的现状。其中有一些艺术家也做得很好，来自河内的团队现在越来越多地在国际舞台上亮相，也涌现了一批优秀的年轻艺术家。所以越南的艺术虽然做得还不大，但是却充满了活力。

当：你也是越南艺术基金会的创始人之一。

“丰碑与纪念物”展览现场

黎：是的。越南艺术基金会大约创立于12年之前，致力于支持越南当代艺术。通过基金会，我们能够支持圣艺术的运营。圣艺术定期举办新展览、培训年轻艺术家，还会提供许多教育、教学课程。今年我们就有教育培训和写作项目，以及其他一些我们希望能够激活越南艺术的项目。

当：越南艺术基金会有艺术文化工作者的交换项目，他们通常怎样与国际艺术家进行交换或交流？

黎：越南艺术基金会更多的是经济支持，项目主要是由胡志明市的圣艺术负责。越南艺术基金会的资金注入圣艺术，圣艺术这些年为本土和国外艺术家做了许多的交换项目。我们为来自印度尼西亚、泰国、柬埔寨，以及美国、加拿大、欧洲和南美洲的艺术家都举办过展览。在我们经费充足的时候，我们会把国外艺术家请到越南，同时把越南艺术家送到国外。这就是国际交流的一部分，同时，我们也会将教育家、作家和艺术家请到越南作艺术讲座。因此，也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越南，这就是国际交流项目的第二部分。

当：在2005—2008年间，中国经历了一次市场浪潮。大量资金涌入当代艺术品的收藏和购买。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越南当代艺术市场的发展和现状？

黎：令人遗憾的是，现在越南还没有艺术市场，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现在开始艺术收藏的人数量还很少，而他们也只是在收藏1920—1960年代艺术家的现代主义作品，并没有收藏当代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而这些作品大多数是被来自欧美和亚洲的人收藏。

当：你如何理解艺术的本土化与国际化？

黎：越南艺术家的创作主要是关于日常身边所发生的事和发生在越南的事。但是，艺术家不应该只着眼于本土，也应当关注与国际、宇宙相关的事。例如，移民和城市化正在越南发生，这两点也可以折射出当今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艺术家应该同时关注本土与国际，这就是我作为一位艺术家对本土化与国际化的理解。

当：你如何理解欧洲中心主义？

黎：欧洲中心，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有许多艺术家正在来到像越南这样的地方，去学习和理解当地文化，进行艺术实践。希望我们能看到改变，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些慢。现在，几乎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北美或欧洲化。但是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也对越南发生的事情感兴趣，并尝试着去学习和理解，希望借此可以开启更多的对话，而不只是聚焦于欧洲或北美。

当：你近期有什么计划吗？能否介绍一下你艺术创作的方向或理念？

黎：最近20年里，我从事的一个主要方向就是关于越南和越南战争，以及越南和柬埔寨的相关事件。关于未来的方向，我的眼光可能会更加开阔，寻找越南与世界的联系，着眼于南美和北非，下一步计划就是去寻找这些遥远的地方近50年中的一些政治事件和越南之间的联系。

当：你有什么想要和中国读者和艺术爱好者们分享的吗？

黎：我们来自越南的艺术家，看到中国艺术家时，都是充满了羡慕和希望。我认为中国在促进本土艺术市场发展方面做得比较成功，并没有依靠北美或者欧洲。这一点我们非常羡慕。同时，我们也能从中学习，越南或南亚应该如何发展自己的艺术市场，而不只是依靠北美和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