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老哈河上游云水纹人面像岩画的断代研究

2018-07-03吴甲才赵虹雪刘斌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吴甲才赵虹雪刘斌

（1.内蒙古师范大学鸿德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10；2.3.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10）

内蒙古老哈河上游地区所发现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是我们岩画研究所1999年调查红山岩画时的成果。此后，2017年和2018年寒暑假期间，我带着十多年前的疑惑，再一次探究了三座店和红山后两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这次前往实地探究不同往常的是，经过认真学习和苦心钻研，基本上掌握了国际岩画组织罗伯特先生创立的微腐蚀（macroscopic）测定岩画年代①方法，我们是有备而来。

在这之前，我们岩画研究所，与国际岩画组织主席罗伯特、印度岩画主席库马尔、南京师范大学考古专家汤惠生、德国岩画主席托马斯等岩画断代及古脊椎动物考古学家，先后到内蒙古中西部的许多地区，考察了大青山岩画、白苗子岩画、小凤山岩画、大黑山岩画、推喇嘛庙岩画区，②并无损伤提取了样本数据。

与此同时，作为制作材料上的比较研究内容，我们按照国际岩画组织使用的测年设备、程序和方法，成功地对元代蓟国公张应瑞墓碑、元代大都总管张丑闾墓碑、元代全宁路儒学碑等有纪年富含石英晶体的赑屃进行了科学无损伤提取微腐蚀（macroscopic）样本数据，为内蒙古富含石英晶体的古代岩画测年提供了相应的数据支撑，现就老哈河上游史前云水纹人面像岩画考释如下。

一、内蒙古老哈河流域云水纹岩画的地理位置

在踏查北方岩画中，到目前为止，我们共发现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共三处，其中两处在内蒙古赤峰市松山区老哈河上游阴河北岸夏家店下层古城发掘遗址房基处。此处海拔高度693米，经度118.620；纬度42.369。

另一处在内蒙古赤峰市红山区老哈河上游英金河东岸红山后发掘遗址山半腰上；海拔高度664.2米，经度118.987；纬度42.302。

三座店岩画与红山后岩画匀在阴河-英金河-老哈河-辽河等一条河系上，两地云纹人面像岩画直线距离为31公里（见图1③）。

图1.三处云水纹岩画地理位置示意图

二、三处岩画的主要形制及周边文化遗存

红山后岩画，是古人在红色花岗岩的峭壁上刻磨出，这幅云水纹人面像岩画高38厘米、宽40厘米，刻槽宽1-1.8厘米，深0.5-1厘米不等。

云水纹人面像，由两部分组成：上面由一对三圈漩纹组成，酷似甲骨文中的“云”字，下面由三条水波纹组成，酷似甲骨文的“水”字。

奇怪的是，这里的云水纹岩画都与“三”联系在一起，即：上左右各三圈旋涡纹、下波浪纹也是三。瑞典汉学家塞西丽亚·林德奎斯特（汉名林西莉）在她的专著《汉字王国》里，把水、川、州等中国古代各种写法的字汇集在一起，三个字其本源都与河水有关，古文“水”与“川”字，在岩画水波纹中体现的很贴切。[1](58)岩画上下结构舒朗、线条流畅飘逸，远看红山崖面之上一对有神的大眼，窥视西边奔流不息的河水（见图2④）。

图2.红山后云水纹岩画

表现水旋涡纹的岩画多出在内陆河两岸和环太平洋海岸线上，它们多数是以单体旋涡纹出现的，有的是同心圆、有的是旋涡、有的是双连体、有的是三联体纹饰图像，但是我们在世界各地出版的岩画图书查到的此类图像，双联体及以上的旋涡纹岩画线条匀朝同一方向旋转，并没有发现如同红山文化区域内那种对称的旋涡纹人面像岩画，这种体态是红山文化区域独有的特形。但是，这种特形我们在查阅夏家店遗址发掘报告中并没有发现详细的表述内容，同样，在红山文化遗址发掘出土器物的报告中，也没有披露相关的信息。

距红山云水纹人面像岩画下50厘米处红色花岗岩平台之上有11颗星穴岩画，分布在上小下大的长三角区域，三角区长70厘米，底宽44厘米，星穴大的直径4厘米、深2厘米，星穴小的直径2厘米、深1厘米，它们排列有序，是天象图，还是组合的象形文字符号，尚未解析出满意的答案。

图3.三座店第一地点云水纹岩画

图4.三座店第二地点云水纹岩画

三座店岩画，共四处岩刻，其中两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不含石英晶体），均面向东南阴河。第一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刻磨在灰砂岩上，此岩画坐落在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址墙基之上，岩画高48厘米、宽43厘米，刻磨的清晰，刻槽宽1.5厘米、深0.5-1厘米（见图3⑤）。第二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距离第一处岩画北边15米处，岩画刻磨在灰砂岩上，这幅云水纹人面像岩画高60厘米、宽85厘米，右侧画面磨损严重（见图4⑥）。

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北边有两处星穴岩刻：第一处星穴岩刻靠近第一处人面像岩画，星穴岩刻面通宽129厘米、高90厘米，在1.16平方米的灰砂岩之上，有可视人工刻磨的星穴40颗（见图5⑦）。第二处星穴岩刻在第二处人面像岩画北边相距1.5米处，星穴在三块断裂的灰砂岩上刻磨的，星穴岩刻面长208厘米、高57厘米，在1.19平均米的灰砂岩上，有可视22颗人工刻磨的星穴（见图6⑧）。

图5.三座店第一地点云水纹岩画附近星穴岩刻图

6.两处云水纹岩画和星穴岩刻形制线描图

红山后的文物古迹，最早是在1935年至1938年间，由日本东亚考古学会在这里发掘，其发掘报告《赤峰红山后》中，没有提及到古代岩画。我国考古工作者在红山地区发现的岩画，其周边亦有很多红山文化时期夹沙红彩陶片，残陶片器形复原后，与日本学者的考古报告《赤峰红山后》中展示的器形基本相同。

云水纹饰在岩画与陶器上的展现，意味着是内蒙古赤峰地区的古代先民，对自己生存的自然环境和自然资源的抽象、形象的表述。对于水波纹的表现源于生命对水的渴望。水是生命之源，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水。早期的游牧民族就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和传统，与其说是“传统”，倒不如说通过岩画制作是为使生命延续和种族繁衍的一种必不可少的最佳表达方式。

云水旋涡纹人面像岩画，目前在国内发现的不多，在中国黄河流域、西辽河流域出现的云水旋涡纹彩陶器，一般旋涡纹走向，都是顺着同一方向，不像红山后、三座店岩画的云水旋涡纹那样，左右对称。古人把云水纹线条进行写意化的夸张，应是古人心目中敬畏神灵的自然流露。尤其周边还发现天空中的星辰的图样，与三处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形制相同，应该是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们，对心目中敬畏的星辰或那时天空星辰排列形制的记载，其寓意何在，尚不得知。

三、岩画年代断代的技术分析

我们按照国际岩画组织使用的测年设备、程序和方法，成功地对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红山后地区的岩画的石材、元代蓟国公张应瑞墓碑的石材、元代大都总管张丑闾墓碑石材、元代全宁路儒学碑石材等有纪年富含石英晶体的赑屃，进行了科学无损伤提取微腐蚀（macroscopic）样本数据，以考古类型学的方法，测定该地区岩画的时间断代。

红山后云水纹人面像岩刻（代号Hmy1.1-1.4）测量了四个点（见图7⑨），水波纹高18厘米、宽40厘米，刻槽宽1.8厘米，深1.0厘米，石英晶体出现在右眼下第二条水波纹右侧刻槽中，晶体可测点有四个，晶体呈90°角有微小衰减，对4点衰减实施了精准测量，其结果是：Hmy1.1左斜纵点长56、宽14μm。Hmy1.2横点长87、宽 14μm。Hmy1.3中竖点长 187、宽14μm。Hmy1.4右斜点长211、宽14μm。四个点平均宽度为14μm，总长度211μm。

红山后星穴岩刻（代号Hmy2）石英晶体可测点在距云水纹人面像岩画下50厘米左边红色花岗岩平台之上的第二颗星穴岩刻上，其星穴直径2.2厘米、深1.5厘米（见图7），距星穴上沿0.5厘米处有晶体，呈90°角适合微蚀测量，晶体有微小衰减，根据衰减曲线变化分九段实施了精准测量，其长度为330μm，宽度分别是：15、11、17、12、17、12、11、12、15=122/9=13.6μm（简单平均），加权平均微腐蚀宽度13.9≈14μm。

对全宁路三处有纪年简介的石碑进行微腐蚀测量的结果显示如下：

图7.五处遗址石英晶体微蚀状态谱系图

图8.元代全宁路纪年碑测量微蚀点

Cmy1张丑闾，元大都总管府总管，元至正二年（公元1336年）去世，同年在全宁路（今翁牛特旗）乌丹镇牌楼村修墓建碑，其碑下赑屃富含石英晶体，图8⑩是元代“全宁张氏先德碑铭”赑屃中石英晶体微腐蚀样本。

Rmy1 元代全宁路祥哥剌吉大长公主（元顺宗女、武宗妹、仁宗姊、文宗岳母），她在元泰定二年（公元1325年）在全宁路（翁牛特旗乌丹镇）儒学院建“全宁路新建儒学记”碑，图Rmy1是元代“全宁路新建儒学记”⑪赑屃中石英晶体微腐蚀样本。

Zmy1.2张应瑞，元代全宁大家，鲁王城总管府总管，追封蓟国公，元统三年（1335）在全宁路（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辖境）梧桐花镇牌楼村修墓建碑，其碑下赑屃富含石英晶体，图Cmy11.2是元代“张氏先茔碑”⑫赑屃中石英晶体微腐蚀样本。

上述三处元代有纪年碑，都在红山文化区域内，相距红山后岩画不足100公里，自然地理和气候条件相同，其测量数据具有可比性。为此，我们测算出元代全宁路三处有纪年遗址石英微腐蚀校准系数（Zmy1.2、Cmy、Rmy，表1⑬）为 2.8μm/ka，以此测算出红山后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制作年代为E5000，（注：此处的“E”，即erosion，表示距今年代数据，见图9⑭）；红山后星穴岩画年代E5000 +1071/-1071，年代范围在6071～3929之间（见图10⑮），红山后岩画年代属于红山文化晚期。

表1.红山文化区五处九宗样本图微蚀晶体测试表

9.云水纹人面像岩刻石英晶体微衰校准曲线图

图10.星穴岩刻石英晶体微衰校准曲线图（绘图吴甲才）

四、结语

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分布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老哈河上游地区，根据世界各地出版的岩画图书以及国际岩画网站提供的岩画资料查证，目前在世界范围内，云水纹人面像岩画在三座店、红山后仅有三幅，而且是在阴河、英金河到老哈河一条河系上形成的，属于中国北方独有的一种岩画形制，而且时间的断代，应在红山文化的晚期。

由此，我们可探测那时的红山地区的先民们，云水纹岩画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同时与星穴岩刻相联系，星穴应该与那时天空星座有关系。无轮廓大写意云水纹人面像与天空星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天地之间有神灵的画卷，特别是在红山后陡峭的石崖之上用石器雕刻的上下有联系的神格面与星辰的构图，不是简单随意而为，整体画卷内涵着秘密，是祈求天地神灵为人间降雨泼洒甘露，还是祈求刻在大河边上的神灵保佑这片热土的人们不受水患袭扰，这一秘密目前尚无定论。

但是，我们从岩画形成另一个侧面分析，这种特殊文化形态符号，含有甲骨文“云、水、（川）”字的初始形态。这一独有的文符结构对初始文字形成、神格面作用、装饰图形的产生演化传播以及古代星座形制与变化研究有着重要意义。岩画制作年代经过科学的晶体微蚀等方法综合测判，距今5000年左右，属于新石器红山文化晚期。

注释：

①.G贝德纳里克在其所著《岩画科学》一书中，中归纳了岩画断代的14种方法：即1.图像断代、2.风格断代、3.制作断代、4.考古发掘断代、5.临近遗存断代、6.石锈及风化物断代、 7.矿物沉积的放射性碳分析、8.附着内容物的放射性碳分析、9.地衣测年、10.微腐蚀断代、11.释光测年、12.石绣比色法测年、13.铀系测年、14.岩绘画测年。中国北方岩画多数是岩刻而成，而且多数岩刻画富含石英晶体，这就具备了罗氏测年物质元素与岩画有直接关联的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就是测定岩刻周围要遗存有纪年同质的岩刻，测得的岩画年代序列与断代标准是科学可验证的（见新德里英文版《岩画科学》124页），在中国北方对岩画测年科学适用的方法莫过于微腐蚀断代法，这种方法“在俄罗斯、葡萄牙、意大利、玻利维亚的岩刻画上进行了6次测试，除一处外其余都与考古学预期相符”（见新德里英文版《岩画科学》131页）。在红山后岩画测试实践中，我们除了采用微腐蚀断代法测定岩画年代外，还借用风格形制分析法、考古发掘文物类比法、邻近遗存等方法综合判定出合理的岩画制作时代。参见（澳大利亚）罗伯特.G贝德纳里克编著的《岩画科学》，新德里：印度雅利安国际图书出版社2007版，第130-234页。

②参见汤惠生、库马尔、金安妮、吴甲才、罗伯特等著，The2015 Rock Art Miss Ions In China，Rock Art Research ，2018 Volume 35, Number 1.p25-34。

③三处云水纹岩画地理位置示意图，由本文作者吴甲才绘制，绘制时间：2018年3月11日。

④红山后云水纹岩画，摄影：吴甲才，拍摄时间：2018年2月25日，拍摄地点：黄金河对面山脉森林公园主峰。

⑤三座店第一地点云水纹岩画图片，拍摄时间：2016年9月27日，拍摄地点：三座店水库北山，拍摄者：吴甲才。

⑥三座店第二地点云水纹岩画图片，拍摄时间：2016年9月27日，拍摄地点：三座店水库北山，拍摄者：吴甲才。

⑦三座店第一地点云水纹岩画附近星穴岩刻画图片，拍摄时间：2016年9月27日，拍摄地点：三座店水库北山，拍摄者：赵虹雪。

⑧三座店、红山后云水纹岩画和星穴岩刻形制线描图，制图：吴甲才，制作时间：2018年3月11日。

⑨五处遗址石英晶体微蚀状态谱系图，微投技术制作：吴甲才，制作时间：2018年3月11日。

⑩元代全宁路纪年碑测量微蚀点图片，拍摄者：吴迪，赵虹雪，邱少峰，拍摄时间：2017年8月6日、2018年2月21日、2018年2月18日，拍摄地点：翁牛特旗张应瑞墓地、张丑闾墓地、乌丹全宁儒学碑。

⑪可参阅李俊义著《元代全宁路新建儒学记考释》（载《北方文物》2008年1期）一文，第75页至82页的详细内容。

⑫可参阅王大方著《内蒙古翁牛特旗元代张氏先茔碑》（载《文物》1999年7期）一文第64页至70页的详细内容。

⑬红山文化区五处九宗样本图微蚀晶体测试表，制表：吴甲才，制表时间：2018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