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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现代汉语语素的非语素化

2018-06-29邓上清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8年6期
关键词:语素

内容摘要:现代汉语语素的非语素化是语素失去音或义的变化过程。从“存音失义”和“存义失音”这两方面出发,可将非语素化类型大致分为切头词与生动后缀、析形词与析音词、借用外来词、谐音借代词、类推变词、联绵词与拟声词、儿化和合音词这些小类。汉字书写和口语发音是促使非语素化产生的两大动因,且这二者本质是对词内部结构和形式的“重新分析”。而该现象的根本成因是受到汉语音形义的互动特性、语言经济性与语法作用、民族的文化心理与个性和社会发展的共同影响。

关键词:语素 非语素化 重新分析

一.语素的非语素化

现代汉语中绝大多数语素是单音节的,而这种压倒性优势使得我们常常把有些非语素语言单位也混淆其中。“语素的非语素化”是指语素变为非语素,即语素失去音或义的变化。以往的研究对语素的非语素化关注不够,主要在杨锡彭先生的《汉语语素论》中有所涉及。杨先生将“语素音节的非语素化”划分出了切头词、析音词和析形词、借用外来词、谐音借代造成的语素音节的非语素化、因汉字记写的原因造成的语素音节的非语素化现象这五类,并简单解释该现象的原因为“重新分析”,但对非语素化中的音义关系和深层原因未曾挖掘,分类也不够完备。本文将在前人基础上从语素的基本定义出发,将现代汉语语素的非语素化(以下简称“非语素化”)现象划分为“存音失义”和“存义失音”两种类型来做较为细致的分类剖析,并对该现象产生的原因加以探究,希望对我们今后认识非语素化和揭示词汇构成及发展规律有所助益。

二.非语素化的两种类型

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其本质须是音义兼备,若失去其中任意一方就不能称之为合法的语素。基于此,由于音义皆失的情况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所以对非语素化的研究可以从存音失义和存义失音这两方面着手。

(一)存音失义

1.切头词、生动后缀

切头词是因音节的凑补造成了跨段切分,导致形成词的无理据内部结构,使得语素(词)非语素化的一类词。“而已、的话、着呐、得慌、与否、幸而、有所、无所”等都是因跨层连用而形成的切头词。从内部结构来看,这类词大都是由两个语素结合而成。且这些语素原本是一个个独立的词,在汉语双音节节律的影响下须要与另一个语素凑补为一个双音节词,于是从原语段层中被跨层切分而构成新词,导致原语素最终失去其自身的意义,被虚化得只剩下读音,变成了一个非语素音节。

另外,还有一类语源意义不清、经常合在一起整体连用的生动后缀也属于语素的非语素化。如“咕隆咚、不拉几、不溜秋、了呱唧、不愣登、不唧”等通常以一个整体的形式出现,我们在做词法分析时一般处理为一个语素,因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音节,原有形式的意义就会发生改變甚至不成立。生动后缀中的各部分在进入此连用形式之后,只保留下原音节,而丢失其意义,实现了语素的非语素化。

2.析形词、析音词

析形词、析音词是因字形或字音析分而产生的一类词。“八刀(分)”“四西(罗)”“耳东(陈)”“木子(李)”“弓长(张)”“立早(章)”等都是把一个单音合体字按字形拆分成多个独体字后,经过约定俗成后形成一个新复音词。而“窟窿”“蒺藜”“窗笼”“囫囵”“匍匐”等分别是“孔”“茨”“聪”“混”“爬”等字的音节双分后,声母和韵母分别缀以其他韵母和声母组成新的音节而形成的词,这是其语音分析的结果。如“孔(kǒnɡ)”的声母k后缀韵母u形成“窟(kū)”,韵母onɡ前加声母l形成“窿(lonɡ)”,最后二者结合形成“窟窿”。

另外,方言中还存在一类“嵌l词”,即汉语中单音节词在某些方言中分音成为第二个音节声母为“l”的双音节词也可以归属为析音词,如晋中话的“不烂(绊)、黑浪(巷)”、山东话的“都娄(兜)、出溜(抽)”等。在这些方言词中,原本的两个独立语素一旦构成“嵌l词”后,便成了只记音不表义的非语素音节。析形词、析音词纯粹是起记形、标音的作用,没有实在意义。于是一旦进入这两类词,原来的语素便被非语素化了。

3.借用外来词

音译外来词的本质是把外语词中的语素音节非语素化(杨锡彭,2003)。chocolate是以可可粉为主要原料,加糖和香料等制成的食品。它本是一个都是有意义的英语词,但“chocolate”的音译词“巧克力”从字面上我们无法分析出这三个字有什么意思上的联系。音意兼译词(主要是“音译+意译”词)中的纯表音部分也属于语素的非语素化,如“乌托邦(Utopia)”中的“乌”“托”是音译的部分,纯粹是无实义的音节,已经被非语素化了。

意译词中也存在非语素化的现象。例如:“broadband”在汉语中被按照英语语素对应翻译为“宽带”,意思是模拟通信中指频率大大高于话音的带宽,数字通信中通常指传输速率超过2兆比特每秒的带宽。表面看来,“宽带”是两个有意义的音节,其实它是“宽”与“带”的无理组合,与传统汉语词“宽带(指衣带宽松。形容腰变瘦)”并不具有同一性。所以很多借词其实是外来语素在汉语中的非语素化。

4.谐音借代词

俗语词、口语词在书面上采用记录方言口音的俗别字或音近字替代记写,使得一些词的既有结构发生“重新分析”。老南京话中的有个词在正式的书面语中写作“老车”,意思是“老练、老到”。追根溯源,“老车”源自上海话中的“老鬼”。南京话在借用这个词的过程中,根据上海话的发音对照记写,便成了“老车”。而对“老车”词义的理解多半集中于“老”字,与“车”无关。因此“老车”一词中的“车”只是记音的书写符号。

除此之外,地名因需要避污秽、避忌讳、受意识形态的影响或者要求书写简便等原因而改换谐音字也会造成语素音节的非语素化。如“巴巴胡同”改为“八宝胡同”,“兔儿山”改为“图样山”,“中官村”改为“中关村”,“鸡罩胡同”改为“吉照胡同”等等,后者中的“八”“宝”“图”“样”“关”“吉”“照”虽大致保留了“巴”“兔”“儿”“官”“鸡”“罩”这些语素的音节,却丢了它们的意义。

5.类推变词

汉字记写心理是习惯在每个字的形体上显示出该字的意义类属,但有时在造字或用字的过程中给字增改形旁恰如“画蛇添足”,反而使最终成词的内部结构和内部形式发生变化,导致了语素的非语素化。如“蜥易”和“师子”“驼鸟”等,它们最初为外来词,后给“易”“师”分别加上义符“虫”和“犭”或改义符“马”为“鸟”,最终成为“蜥蜴”“狮子”“鸵鸟”等进入汉语词汇,而这些新造字与原字意义无关且改变了原词的内部结构。造字的本意是“以形显义”,结果所造之字进入该词后虽然保留原音,但是不光失去了字义,甚至影响了词义,最终导致语素的非语素化。

然而,与之相对的由简化字所构成的词并不属于类推变词的范畴。因简化前后的两字仅仅在字形上有差别,是音和义完全一致的“等价”字,如“水溝”和“水沟”,我们一般不特意去作区分。

6.联绵词与拟声词

联绵词是由两个音节联缀成义而不能拆开的词。拟声词又称为“象声词”,是专门摹拟现实世界的各种声音而自成系统的一类词。这两类词中也含有非语素化的情况。如联绵词“婆娑”和“仿佛”中的“婆”和“佛”原本都是独立的语素,但构成联绵词后便失去原义,只剩下音节。又如“笃笃”“扑通”“丁零当啷”中的“笃”“扑”“通”“丁”“零”也在进入拟声词后被非语素化了。

(二)存义失音

1.儿化

“儿化”是一个彻底虚化了的附加语素,在语音上表现为非音节的音素形式,在功能上具备区分词义、区分词性、表小指爱或增加口语色彩等作用(王媛媛,2007)。“儿化”中的虚语素“儿”不是一个独立的音节,不具有独立的声调,而是附着于前一音节的末尾,与之合音生成“儿化韵”。如“花儿(huār)”“盖儿(gàir)”“壶嘴儿(zuǐr)”“甁儿(píngr)”等词中的“儿”的读音已经不足一个音节,只作为一个表示卷舌动作的符号“-r”。然而由“儿”所构成的词在意义方面却保留了“儿”的语法意义,使得这类词中的“儿”被非语素化。

2.合音词

合音词是指两个音节合并成一个音节,合并后的音节词义固定下来,并用一个汉字表示所合之意而形成的词(张肖艺,2016)。传统意义上的合音词不少,如古代汉语中的“诸”是“之于”或“之乎”的合音词,“盍”是“何不”的合音词,“叵”是“不可”的合音词,还有现代汉语中常用的“甭”“俩”和“仨”分别是“不用”“两个”与“三个”的合音词。

另外,还有一类网络合音新词也值得我们关注。网络语言如此发达的今天,产生了一些独特的合音形式,进而出现了一批网络流行词语。例如:

你造吗?有兽为直在想,神兽我会像间酱紫古琼气对饮说:“其实为直都宣你!宣你恩久了,做我女票吧!”(https://www.haha.mx/joke/2180021)

该例如果按照规范的现代汉语来书写应为: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会像今天这样子,鼓起勇气,对你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这其中依次出现的“造”“兽”“为”“间”“酱”“古琼气”“宣”“票”分别是“知道”“时候”“我一”“今天”“这样”“鼓起勇气”“喜欢”“朋友”这些词以合音形式创制的新型网络词汇。

有的合音词可以直观地从字形上看出它与合音成分的词义联系,如“甭”“俩”和“仨”等等,但有些从字面上是看不出的,如“诸”“盍”“叵”等,尤其是那些网络合音新词,更是相去甚远。不论是传统意义上的合音词还是网络合音新词,其本質都是在保留原来语义的基础上发生了音节的合并。然而,当我们把这些词回归于语法功能,便能够分析出合音词可以代替合音成分在句中的位置,同时并未改变语义。所以,合音词是属于存义失音类型的的非语素化。

三.非语素化的原因探究

(一)汉语音形义的互动特性

古汉语单音词多,通常字就是词,形、音、义三者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代汉语在它基础上发展而来,虽复音词多,但字(词)的音、形、义联系紧密,若一方改变,很可能影响其他。非语素化的产生是音、形、义间互动影响的结果,如切头词的非语素化是双音化的产物,析音词、借用外来词、谐音借代词等非语素化也充分体现音义间的互相影响;析形词和类推变词的非语素化也与字形密不可分。

(二)语言经济性与语法作用

语言经济性原则是语言应用中普遍存在的一个原则。一般情况下,人们能使用简单明了的表达形式来传达完整的信息,便不会优先选择复杂的语言形式。儿化与合音词都是因我们在发音时将几个词的音节进行经济性地合并而最终产生了语素的非语素化。在做语法分析时,生动后缀经常被当作一个整体来处理。从而在语法作用的影响下,几个语素进入生动后缀后便发生了非语素化。

(三)民族的文化心理与个性

中华文明在发展的同时也形成了汉民族独特的文化忌讳、避讳等,因而产生了一批谐音借代词。汉民族具有特殊的记写心理习惯,喜欢把字加上能显示出它意义的形旁,以便达到“目击道存”的目的。合音词自古以来就存在于汉语之中,而网络合音新词的出现则是人们在实际运用中想要以一种新奇的语言形式来凸显个性、博取眼球的结果。这些民族文化心理与个性造成了一批汉语词汇出现非语素化的现象。

(四)社会发展对语言的影响

语言产生于生产、生活中的交际活动,然后在广泛的语用中约定俗成,始终与社会的发展亦步亦趋。政治意识形态的变化、对外交往的需要与科学技术的进步等都会影响到语言,使其变化发展。不论是“旧瓶装新酒”“新瓶装旧酒”还是“新瓶装新酒”,社会的发展对语言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现代汉语语素的非语素化,如借用外来词、网络合音新词等的非语素化现象,是社会的发展影响到语言的重要表现。

四.结语

若从音义结合的实际情况重审语素,我们就会发现词中的语素并不一定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语素”,有可能是失了音或义的非语素单位,这正是现代汉语语素的非语素化现象的实质。吕叔湘(1980:3)提出“汉字对词形的影响”是汉语语法特点之一,即汉字的书写形式可能改变词的内部结构和内部形式。这一观点基本上解决了“存音失义”这种类型的语素的非语素化问题。至于“存义失音”这类语素的非语素化,这主要是由口语发音习惯造成的。这两个因素导致词的结构、功能、读音和意义发生“重新分析”——即不改变表层表达形式的结构变化,使语素产生非语素化。

汉语音节语素化是汉语语素构成的主要趋势,而语素的非语素化是一种逆向变化,虽然较少,但是很有特点。语素的非语素化,从内部原因来看,它与汉语音形义的互动特性、语言经济性与语法作用密不可分;从外部影响来看,它是民族的文化心理与个性和社会发展的共同结晶。对语言中这一现象的认识和分析可以对我们的汉语方言、汉语语音、汉语词汇以及汉语语法等方面的研究产生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吕叔湘.语文教学中的指导原则[J].汉语学习,1980(1).

[2]杨锡彭.汉语语素论[M]. 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89-94.

[3]杨锡彭.汉字与“重新分析”[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4):7-9.

[4]笪远毅.切音词和析音词[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1986(1):114-119

[5]师玉梅.论“嵌l词”的起源[J].中州学刊,2007(3):249-251.

[6]王媛媛.汉语“儿化”研究[D].暨南大学,2007:16-17.

[7]张肖艺.网络合音新词语探析[D].青岛大学,2016:4.

(作者介绍:邓上清,湖南理工学院中国语言文学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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