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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调元《弄谱》和《弄谱百咏》考辨

2018-06-25江玉祥

文史杂志 2018年2期

江玉祥

据旅美学者邓长风先生研究,李调元编辑的《涵海》丛书先后有五六个刻本:乾隆壬寅本、乾隆甲辰本、乾隆末刻本、嘉庆本、道光本、光绪本。乾隆壬寅本和乾隆甲辰本刻于京畿的通州,乾隆末刻本、嘉庆(道光)本和光绪本刻于川中。乾隆壬寅本今仅存美国国会图书馆,乾隆甲辰本亦罕见,《中国丛书综录》仅著录了嘉庆(道光)本、光绪本,这就是我们常见的《涵海》流行版本。乾隆壬寅《函海》初刻本目第十七集收入《弄谱》一种,但不见于嘉庆(道光)本、光绪本《函海》(邓长风《〈函海〉的版本及其编者李调元——美国国会图书馆读书札记之五》)。邓长风先生虽然说在美国国会图书馆读到了乾隆壬寅《函海》初刻本,但《弄谱》这种书内容如何,只字未提,可能也只是检查到目录,迄今为止我们还无从了解《弄谱》的真实面目。因此,《弄谱》到底成书否?《弄谱》和今存《弄谱百咏》的关系如何?值得探究一番。这是关系研究李调元民间文化思想的关键问题,非考辨清楚不可。故笔者不揣浅陋,试作初探,冀有所得。若有阙失,乞盼指正。

一、李调元为什么编写《弄谱》?

欲弄清这个问题,先要读懂李调元《弄谱序》。《童山文集》卷四有一篇《弄谱序》,全文如下:

谱何以弄名?以所谱皆弄也。弄何以别为一集?玩物丧志,儒者所不道。夷吾弱不好弄,左传尝称之矣,故别为一集也。然儒者所以学为圣人也,昔圣人幼龄戏陈俎豆矣,是圣人有弄也。而不特此也。汉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而昭帝有钩盾弄田,是上自天子有弄也。晋桓伊贵矣,而为王徽之踞床吹笛作三调弄,是卿大夫有弄也。宗少文善琴有《金石弄》,是文人墨士有弄也。当尧之时,康衢之民为之击壤而歌,是庶人有弄也。是虽玩物不同,贵贱不等,而上自天子,下至庶人,无不有弄也,则弄何害于儒也。然本弄事而弄,可也;若兵事而弄,则不可也。昔哀公问孔子儒行,而终没其世,不敢以儒为戏。诚不敢以儒为戏也,则奈何以兵为戏也。

兹将序中涉及“弄”的典故疏证如下:

1.夷吾弱不好弄,左传尝称之矣

《左传》僖公九年:“秦伯谓卻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杜预注:“弄,戏也。”

2.昔圣人幼龄戏陈俎豆矣

《史记·孔子世家》:“孔子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

3.汉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

《汉书·周昌传》:“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既行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熟视尧曰:‘无以易尧。遂拜尧为御史大夫。”

4.昭帝有钩盾弄田

《汉书·昭帝纪》:“始元元年春二年……己亥,上耕于钩盾弄田。”应劭曰:“时帝年九岁,未能亲耕帝藉,钩盾,宦者近署,故往试耕为戏弄也。”臣瓒曰:“《西京故事》弄田在未央宫中。”师古曰:“弄田为宴游之田,天子所戏弄耳,非为昭帝年幼创有此名。”

5.晋桓伊贵矣,而为王徽之踞床吹笛作三调弄

《晋书》卷八十一《桓宣列传》附《桓伊传》:“伊姓谦素,虽有大功,而始终不替。善音乐,尽一时之妙,为江左第一。有蔡邕柯亭笛,常自吹之。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素不与徽之相识。伊于岸上过,船中客称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徽之便令人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伊是时已贵显,素闻徽之名,便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王徽之)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桓伊)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6.宗少文善琴有《金石弄》

《南史·隐逸列传上·宗少文传》:“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少文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刘宋)武帝召为太尉行参军,骠骑道怜命为记室参军,并不就……宋受禅及元嘉中频征,并不应……衡阳王义季为荆州,亲至其室,与之欢宴,命为谘议参军,不起。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想响。古有《金石弄》,为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唯少文传焉。文帝遣乐师杨观就受之。”(《宋书》卷九十三《隐逸列传·宗炳传》作“宗炳字少文”,余同。)

7.当尧之时,康衢之民为之击壤而歌

东汉王充《论衡·艺增篇》:《论语》曰:“大哉!尧之为君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乎!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王充《论衡·感虚篇》:尧时(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五十之民,击壤于涂。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晋人皇甫谧撰《帝王世纪》第二《五帝》称帝尧时,“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八十老人击壤于道,观者叹曰:‘大哉,帝之德也。老人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

宋人李昉等撰《太平御览》卷五百八十四《乐部二十二·壤》引《风土记》曰:“壤者,以木作,前广后锐,长尺三四寸,其形如履,节僮少以为戏也。尧时有八九十老人,击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御览》卷七百五十五《工艺部十二·击壤》引《释名》:“击壤,野老之戏也。”又引《逸士传》曰:“尧时有壤父五十人击壤于康衢,或有观者曰:‘大哉,尧之为君!壤父作色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又引《风土记》曰:“击壤者,以木作之,前广后锐,长可尺三四寸,其形如履,腊节僮少以为戏,分部如擿博也。”又引《艺经》曰:“击壤,古戏也。”又曰:“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尺四,阔三寸,其形如履。将戏,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敲之,中者为上。”又引吴盛彦《翁子击壤赋》曰:“论众戏之为乐,独击壤之可娱,因风托势,罪一罚两。”

《路史后纪》十注引《风俗通义》佚文:“击壤,形如履,长三四寸,下僮以为戏。”

据以上资料看来,击壤是我国古代一种练习投掷的娱乐活动。

8.若兵车而弄,则不可也

《论语·卫灵公篇》:“卫灵公问陈(阵)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即礼仪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9.昔哀公问孔子儒行,而终没其世,不敢以儒为戏

《礼记·儒行》载鲁哀公问孔子儒者应具备什么样的品行,孔子从饮食起居,思想道德各方面的规范作了解答。本篇末记:“孔子至舍,哀公馆之,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义,‘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

以上典故,包含了“弄”字的几个意思:第一,游戏(1、2、7);第二,玩弄(3、8);第三,表演(4、5、6);第四,儿戏、玩笑(9)。那么何谓“谱”呢?《说文》三上言部新附字:“谱,籍录也。”东汉刘熙著《释名·释典艺》曰:“谱,布也,布列见其事也。亦曰绪也,主绪人世类相继,如统绪也。”即是说,谱是记载事物类别或系统的书,如诗谱、乐谱、曲谱、图谱、族谱等等。《弄谱》就应该是编排记录游艺表演的书。游艺表演是儒家不屑一谈的玩艺,《尚书·旅獒》说:“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马端临《文献通考》称散乐百戏“非所以善民心,化民俗,适以陶堙心耳,归于淫荡而已。”李调元却不以为然!他说:试观儒家典籍所载,上自圣人孔老夫子、皇帝、卿大夫,下至文人墨士,乃至庶人,都有游戏的时候,都有玩弄表现,因此我李调元把诸多戏弄项目汇编一书,也是可以的,只要时时刻刻记住不要把国之大事(祭祀和打仗)当成儿戏,就是合于儒行了!《弄谱序》中心意思,就是阐明李调元为什么要编《弄谱》。

二、《弄谱》是一种什么书?

弄清了李调元编撰《弄谱》的宗旨,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李调元编的《弄谱》内容如何?是绘画古代戏弄,汇编成图谱,名之曰《弄谱》;还是编排古代戏弄,稽诸故实,以著于篇,名曰《弄谱》;还是图文并茂的书?因为迄今无人见过该书的真面目。在此我根据《弄谱百咏并序》作一推测。《童山诗集》卷三十八《弄谱百咏序》,全文如下:

淫巧警于《泰誓》,奇技戒于《礼》经。百家方术之流,不足伐小人之技以慿君子也,审矣!然而成王即政,娄扶亦贡易形;周穆巡行,偃师能教瞬目;怨东吴而三年大旱,指南车而一旦即成;萦带守而飞梯无声,轮扇连而满堂寒色;棘猴太巧,木鹊偏工;运斤而垩鼻不伤,踏床而爪牙俱动;磨车十斛,运剑一回。斯诚技通天地,艺绝古今矣!若夫尸罗之浮屠十层,季龙之安息五案;葛宏能致神异,武帝亦有辟邪;画地成川,漱水集雨,植瓜种粟,御虎屠龙。术既失传,技尤荒诞。至于反正作排闼之乐,破敌领讶鼓之军,事出偶然,原非率尔;闲尝担簦大邑,蜡屐名山;杜司徒小驷入市,饱看盘铃;张平子载笔西京,备陈漫衍。不谓人情逐年趋变,世事阅日翻新;居然穷寇常追,乃彼去而反送。既云邪匪宜灭,何我见而转逃?假军垒以营财,视干戈同玩戏。因成弄谱,各缀寓词。聊为养寇耽愁,庶免玩兵贻悔云尔。

仿上节例,先将兹序中涉及的典故疏证如下:

1.淫巧警于《泰誓》,奇技戒于《礼》经

《尚书·周书一·泰誓》记周武王起兵伐纣,“十一年十二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宗是长,是信是使。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悦妇人。故今予发维恭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所谓正声即先祖之乐,即雅乐;所谓淫声,即郑、卫之音。《史记·殷本纪》云:“纣好酒淫乐,嬖于妇人……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即所谓“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悦妇人。”

《礼记·王制》:“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2.成王即政,娄扶亦贡易形

娄扶为“扶娄”之误。《拾遗记》卷二和《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四《幻术类·扶娄国人》、卷四百八十二《蛮夷类·扶娄》均作“扶娄”。晋人梁嘉撰,梁代萧绮录《拾遗记》卷二:“(周成王)七年。南陲之南,有扶娄之国。其人善能机巧变化,易形改服,大则兴云起雾,小则入于纤毫之中。缀金玉毛羽为衣裳。能吐云喷火,鼓腹则如雷霆之声。或化为犀、象、师子、龙、蛇、犬马之状。或变为虎、兕,口中生人,备百戏之乐,宛转屈曲于指掌间。人形或长数分,或复数寸,神怪欻忽,衒丽于时。乐府皆传此伎,至末代犹学焉,得粗忘精,代代不绝,故俗谓之婆侯(或作猴)伎,则扶娄之音,讹替至今。”此条言西周时就出现了幻术(魔术)表演。

3.周穆巡行,偃师能教瞬目

《列子》卷五《汤问篇》:“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王重民曰:“‘不字疑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广雅》音进)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越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qīn)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師。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这即是中国最早的活动木偶。

4.怨东吴而三年大旱

唐人段成式撰《酉阳杂俎》续集卷四《贬误》:“据《朝野佥载》云:鲁般者,肃州敦煌人,莫详年代,巧侔造化。于凉州造浮图,作木鸢,每击楔三下,乘之以归。无何,其妻有妊,父母诘之,妻具说其故。父后伺得鸢,击楔十余下,乘之遂至吴会。吴人以为妖,遂杀之。般又为木鸢乘之,遂获父尸。怨吴人杀其父,于肃州城南作一木仙人,举手指东南,吴地大旱三年。卜曰:‘般所为也。赍物具千数谢之,般为断一手,其日吴中大雨。国初,土人尚祈祷其木仙。”

5.指南车而一旦即成

《三国志》卷二十九《魏书·方技传》裴松之注引《马钧传》:“先生(马钧)为给事中,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争论于朝,言及指南车,二子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二子哂之曰:‘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先生曰:‘虚争空言,不如试之易效也。于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诏先生作之,而指南车成。”

6.萦带守而飞梯无声

《墨子·公输》:“公输盘(般)为楚造云梯之械,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于是见公输盘(般),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般)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般)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御)有余。公输盘(般)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御)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7.輪扇连而满堂寒色

《隋书·律历志上》:“后齐神武霸府田曹参军信都芳,深有巧思,能以管候气,仰观云色……又为轮扇二十四,埋地中,以测二十四气。每一气感,则一扇自动,他扇并住,与管灰相应,若符契焉。”

8.棘猴太巧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宋人有请为燕王以棘刺之端为母猴者,必三月斋然后能观之,燕王因以三乘养之。右御、冶工言王曰:‘臣闻人主无十日不燕之斋。今知王不能久斋以观无用之器也,故以三月为期。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今臣冶人也,无以为之削,此不然之物也,王必察之。王因囚而问之,果妄,乃杀之。”

宋人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二百二十五《伎巧类·燕巧人》:“燕王征巧术人,请以棘之端为沐母猴。母猴成,巧人曰:‘人主欲观之,必半岁不入宫,不饮酒食肉,而霁日出视之,宴阴之间,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见矣!燕王恩养,不能观也。”(出《艺文类聚》)江按:“棘之端为沐母猴”,乃今日之微雕也!

9.木鹊偏工

《墨子·鲁问》:“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鹊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刘三寸之木,而任五十之重。故所为功,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

10.运斤而垩鼻不伤

《庄子·徐无鬼》: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斲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斲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斲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11.踏床而爪牙俱动

《太平广记》卷二百二十六《伎巧类·韩志和》:“穆宗朝,有飞龙士韩志和,本倭国人也。作鸾、鹤、鸦、鹊之状,饮啄悲鸣,与真无异,以关捩置于腹内,发之则凌空奋翼,可高百尺,至一二百步外,方始却下。兼刻木猫儿以捕雀鼠,飞龙使异其机巧奏之,上睹而悦之。志和更雕踏床,高数尺,其上饰之以金银彩绘,谓之见龙床。置之则不见龙形,踏之则鳞角鬣爪俱出。始进,上以脚履之,而龙夭矫若得云雨,上恐畏,遂令撤去。”(出《杜阳编》)

12.磨车十斛,运剑一回

晋陆翙《邺中记》:“石虎有指南车……又有磨车,置石磨于车上,行十里辄磨麦一斛。凡此车皆以朱彩为饰,惟用将军一人,车行则众并发,车止则止。”

13.若夫尸罗之浮屠十层

尸罗:梵语。义译为清凉,也译为戒。浮屠:佛塔。《拾遗记》卷四《燕昭王》:“七年,沐胥(《太平广记》作“沐骨”)之国来朝,则申毒国之一名也。有道术人名尸罗。问其年,云;‘百三(《太平广记》作“四”)十岁。荷锡持瓶,云:‘发其国五年乃至燕都。善(《太平广记》作“喜”)衒惑之术。于其指端出浮图十层,高三尺,及(《太平广记》作“乃”)诸天神仙,巧丽特绝。人皆长五六分,列幢盖,鼓舞绕塔而行,歌唱之音,如真人矣。尸罗喷水为雰雾,暗数里间。俄而复吹为疾风,雰雾皆止。又吹指上浮图,渐入云里。又于左耳出青龙,右耳出白虎。始出(《太平广记》作“入”)之时,才一二寸,稍至八九尺。俄而风至云起,即以一手挥之,即龙虎皆入耳中。又张口向日,则见人乘羽盖,驾螭、鹄,直入于口内。复以手抑胸上,而闻怀(《太平广记》作“衣”)袖之中,轰轰雷声。更张口,则向见羽盖、螭、鹄相随从口中而出。尸罗常坐日中,渐渐觉其形小,或化为老叟,或(《太平广记》“或”下有“变”字)为婴儿,倏忽而死,香气盈室,时有清风来吹之,更生如向之形。呪术衒惑,神怪无穷。”(又见《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四《幻术一·天毒国道人》条)

14.季龙之安息五案

《邺中记》载,后赵石虎(字季龙),每朝元会,“殿前作乐,高絚、鱼龙、凤凰、安息五案之属,莫不毕备。”“安息五案”,原是汉代“百戏”节目之一,又名“掷倒案伎”。安息,古代波斯(今伊朗)之名;五案,是指五张桌子,即艺人在多层重叠的桌上,表演“倒立”等各种惊险动作。汉画像砖上多有此种图案,如内蒙和林格尔出土的汉画像砖上刻的是重叠五案,四川德阳出土的汉画像砖上刻的是重叠六案,彭县出土的汉画像砖上刻的是重叠十二案,都有女童“掷倒其上”,表演拿顶、筋斗等各种动作。

15.葛宏能致神异,武帝亦有辟邪

葛宏(洪)能致神异,当指葛宏(洪)《抱朴子·内篇》卷十二《辩问》中谈百戏一段文字:“且夫周孔,盖是高才大学之深远者耳,小小之伎,犹多不闲。使之跳丸弄剑,逾锋投狭,履絚登幢,擿盘缘案,跟挂万仞之峻峭,游泳吕梁之不测,手扛千钧,足蹑惊飙,暴虎槛豹,揽飞捷矢,凡人为之,而周孔不能,况过于此者乎?”“游泳吕梁之不测”,同书《释滞篇》作“吕梁能行歌以凭渊”,典出《庄子·达生篇》:“孔子观于吕梁,县(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这种神异之事,葛宏(洪)却能做到。《御览》卷八百四十五引《抱朴子·内篇》佚闻曰:“葛仙公(即葛洪)每饮酒醉,常入门前陂中,竟日乃出。会从吴主到荆州,还大风,仙公船没。吴主谓其已死。须臾从水上来,衣履不湿,而有酒色,云昨为伍子胥召,设酒不能便归,以淹留也。”

武帝为后魏道武帝。《魏书》卷一百九《乐志》:“(后魏道武帝天兴)六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增修杂伎,造五兵、角觝、麒麟、凤皇、仙人、长蛇、白象、白虎及诸畏兽、鱼龙、辟邪、鹿马、仙车、高絙、百尺、长、缘橦、跳丸、五案,以备百戏,大飨设之于殿庭,如汉、晋之旧也。”

16.画地成川,漱水集雨,植瓜种粟,御虎屠龙

此为古代的杂技、幻术。晋葛洪《西京杂记》卷三:“余所知有鞠道龙善为幻术,向余说古时事:有东海人黄公,少时为术,能制龙御虎,佩赤金刀,以绛缯束发,立兴云雾,坐成山河。及衰老,气力羸惫,饮酒过度,不能复行其术。秦末,有白虎见于东海,黄公乃以赤刀往厌之。术既不行,遂为虎所殺。三辅人俗用以为戏,汉帝亦取以为角抵之戏焉。”“又说:淮南王好方士,方士皆以术见,遂有画地成江河,撮土为山岩,嘘吸为寒暑,喷漱为雨雾。王亦卒与诸方士俱去。”

《太平御览》卷七百三十七引孔伟《七引》曰:“弄幻之士,因时而作,殖瓜种菜,立起寻尺,投芳送臭,卖黄售白,麾天兴云雾,画地成江海。”

17.反正作排闼之乐

《史记》卷九十五《樊哙列传》:“先黥布反时,高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宋元之际的马端临之《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七《乐考二十·散乐百戏》:“排闼戏:唐昭宗光华中,孙德昭之徒刃刘季,帝反正,命乐工作‘樊哙排闼戏以乐焉。”任半塘《唐戏弄》上册第一章“总说”称:此戏“乃糅合鸿门会与‘排闼二事,形成一本排场甚热闹之歌舞戏,绝非初唐之乐舞,或南宋之‘戏舞所能拟。”

18.破敌领讶鼓之军

讶鼓:宋代民间歌舞,又名村里讶鼓。每逢迎神赛会或重大节日,舞者扮演各行各业人物登场。《宣和遗事》前集《十二月预赏元宵》引昔人曲调云:“讶鼓通宵,华灯竞起,五夜齐开。”“破敌领讶鼓之军”,意思是两军对敌,各方出阵的不是杀敌之军,而是讶鼓之军,亦即百戏之军。《东京梦华录》卷九记十月十二日“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云:“第三盏(御酒),左右军百戏入场,一时呈拽。所谓左右军,乃京师坊市两厢也,非诸军之军。百戏乃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踢瓶、筋斗、擎戴之类,即不用狮豹大旗神鬼也。艺人或男或女,皆红巾彩服。殿前自有石镌柱窠,百戏入场,旋立其旗竿。”

19.闲尝担簦大邑

簦,有长柄的笠,犹今之伞。担簦,出自《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担簦说赵孝成王。”“闲尝担簦大邑”,不是“古典”,而是李调元生活写实,意为:闲暇时曾扛着雨伞游览大城市。

20.蜡屐名山

蜡屐,以蜡涂屐。南朝宋人刘义庆撰《世说新语·雅量》:“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蜡屐名山”意为:以蜡涂屐登临名山。

21.杜司徒小驷入市,饱看盘铃

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载:唐德宗贞元末,“大司徒杜公(杜佑)在维扬也(淮南节度使任内),尝召宾幕闲语:‘我致政之后,必买一小驷八九千者,饱食讫而跨之,著一粗布襕衫,入市看盘铃傀儡足矣。又曰:‘郭令公位极之际,常虑祸及,此大臣之危事也。司徒深旨不在傀儡,盖自污耳。司徒公后致仕,果行前志。谏官上疏,言三公不合入市。公曰:‘吾计中矣!计者,即自污耳。”

22.张平子载笔西京,备陈漫衍

漫衍,汉杂戏名。东汉张衡(平子)《西京赋》描写汉武帝驾临平乐观看百戏(乐舞、杂技)的情景:“大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攒珍宝之玩好,纷瑰丽以奓靡。临回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濯,胸突銛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华岳峨峨,岗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总会仙倡,戏豹舞羆,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复陆重阁,转石成雷,霹雳激而增响,磅礚象乎天威;巨兽百寻,是为曼衍;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挐攫,猨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辚囷;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含利,化为仙车,骊驾四鹿,芝盖九葩;蟾蜍与龟,水人弄蛇;奇幻儵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流渭通泾。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尔乃建戏车,树脩旃,侲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譬陨绝而复联,百马同辔,骋足并驰,橦末之伎,态不可弥。弯弓射乎西羌,又顾发乎鲜卑。于是众变尽,心酲醉,盘乐极,怅怀萃。”

23.养寇耽愁

养寇:养成寇患,指纵敌不击以自重。耽愁:沉溺于忧愁。

24.玩兵贻悔

玩兵:谓穷兵黩武。汉人刘向《说苑·指武》:“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贻悔:留下悔恨、遗憾。“养寇耽愁”,“玩兵遗悔”,是针对嘉庆年间白莲教起义的时政发表看法。

从《弄谱百咏序》可以看出,李调元《弄谱》的内容就是对中国远古以降至明清时期的百戏、奇技(即今所说民间艺术)的资料汇编,大概分了一百种,因此也可叫类编。但是,这是李调元的设想,并未成书;可以说是有目无书。

三、《弄谱百咏》透露的《弄谱》信息

《弄谱百咏》以一百项民间艺术为描写对象,各写一首竹枝词。这一百个题目如下:俳优、傀儡戏(即木偶戏)、提戏(即提线木偶)、影灯戏(即皮影戏)、猴戏、被单戏(即手掌木偶)、十不闲、三棒鼓、像声(即口技)、连厢(即连槍)、芭蕉鼓(即八角鼓)、评话、闻书调(调元注:一名陶真)、档曲、秧歌、打花鼓、太平鼓、台阁(调元注:即戴竿舞)、六幺(调元注:一作绿要)、假面(又名代面,即面具舞)、假兽头、舞狮子(即狮舞)、鳌山(即灯彩)、走马灯、龙灯(调元注:即曼衍鱼龙之伎)、爆仗、烟火、划龙船、打清醮(即驱傩)、都卢戏(调元注:即缘竿戏)、软索(调元注:即绳伎)、跑解马(调元注:一名走邂)、耍盘(调元注:一名杯盘舞)、耍坛(调元注:一名蹵瓶伎)、跳白索(调元注:即拔河戏)、高(调元注:即燕戏)、手法、打筋斗、翻刀(调元注:古燕濯戏)、吞刀、倒行(调元注:一名掷倒伎)、蟠杠(调元注:即木橦戏)、蹴踘、击球、秋千、反衔(调元注:即拗腰伎)、扳脚(调元注:即加颈伎)、钉叉(调元注:即弄枪伎)、射地球(调元注:即飞弹伎)、角抵、接线(调元注:即变线儿)、斗鸡、虎戏、支解伎、吐雾(调元注:吸烟而成。事见《拾遗记》)、火判(调元注:元旦京师铁门泥塑判官)、辊灯(调元注:即古香球)、扑交、打拳、踢弄、蚁戏(调元注:一名教蚁戏)、蛙戏、雀牌、龟塔、鼠戏、蝇虎戏、意钱(调元注:一名摊钱)、麻雀宝(调元注:即捻钱也)、纸鱼伎、射柳、觥律、韵牌、无声乐(调元注:如笙箫鼓板,各执一器)、藏阄(调元注:即倩拳)、豁拳、捉迷藏、泥孩儿、鼻吹、扳不倒(调元注:一名劝酒胡)、踢鞬子、风筝、响簧、沙戏儿、围棋、象戏、投壶、逼棋(调元注:即宫戏)、弹棋、夹马棋(调元注:即古四围棋)、格五(即五马棋。一名蹴戎戏)、裤当棋、投子、五木亦、升官图、选山图、双陆、打马戏、除红谱(调元注:即骨牌)、斗虎、马掉(调元注:一作马吊脚,有谱)。

这一百项囊括了汉代百戏、隋唐散乐的所有内容,甚至还更宽泛,基本包括了中国民间艺术的三大类:造型艺术、表演艺术、说唱艺术。这就是李调元《弄谱》一书的大纲。

李调元《弄谱》也不是纯抄历代的百戏资料,而是作了广泛的社会调查。“闲尝担簦大邑,蜡屐名山;杜司徒小驷入市,饱看盘铃;张平子载笔西京,备陈漫衍。”这三句,非仅用古典,亦用李调元当时之“今典”焉。“闲尝担簦大邑,蜡屐名山”,我认为系指李调元为官闲暇时在通都大邑、名山胜地游览采风;“杜司徒小驷入市,饱看盘铃”,系借用杜佑退休后入市饱看盘铃傀儡的“古典”,言李调元本人罢官回川后调查民间艺术之实况;“张平子载笔西京,备陈漫衍”,亦系借用张衡《西京赋》备陈漫衍的“古典”,言李调元自己撰写《弄谱》的打算。《弄谱百咏》中的百个题目,既是李调元的写作大纲,也是他的采风目录,调查提纲。这些提纲应该是乾隆年间就拟定了;但整个工作从乾隆五十年(1785年)他回川直至嘉庆七年(1802年)卒,一直在进行。按《童山诗集》依年编辑的体例,《弄谱百咏》前署“己未下”,己未为清嘉庆四年(1799年),说明《弄谱百咏》完稿于李调元临终前四年。其中有几首应该写于乾隆年间甚至早到他在北方为官时期。例如“影灯戏”(皮影戏),我从前在《中国影戏》一书中说过是反映乾隆年间北方皮影戏(主要为陕灯影)刚传入四川时的表演形式;至今我还认为判断不误。另外,“十不闲”“芭蕉鼓”(八角鼓)、“太平鼓”“打花鼓”“像声”“跑解马”“泥孩儿”“火判”之类北方很早就兴盛的民间艺术品种,可能都是他早年在北方生活时写的;但大多数条目咏诗却写于川中,因而涂上了浓浓的巴蜀文化色彩,例如《抬搁,即戴竿舞》:“高台仙子出凡尘,翠袖飘飘袅娜身。谁谓娇儿高不扑,虽娇中有铁撑人。”现在四川民间遗留的“台阁”游艺还不少,几乎都是将小儿绑在铁杆上,为了防止颠扑,两边还有大人用铁叉撑持,渠县“三汇彩亭”就是这样。再如《高,即燕戏》:“燕戏多从大礼陈,双枝续胫走如神。莫嗔此辈频邀赏,先得从来捷足人。”《童山诗集》卷三十七有一首《观高蹻灯歌并序》,其序曰:“高蹻即古燕戏也,见《列子》名曰双屐,盖自战国已有之,亦名长。宋《武林旧事·元夕》舞队有“踏跷”即此。多于元日,故谓之灯。向余备员吏部,斋宿天坛,遇大礼宣赦,时抢金鸡者用此等人上竿打筋斗。自归田来,久不见矣。神泉旧县,有黄州人屠姓能为此伎,是月十四日至南村,观者如堵,因作长歌。”明人曹学佺著《蜀中名胜记》云,神泉即安县神泉坝。序言既叙述了高蹻的来历,回顾了在北京观高蹻灯的往日情景,又着重记述了正月十四在安县神泉坝南村观高蹻灯的眼前景象;记叙之不足,又作长歌咏叹之。其歌云:

正月十四坊市开,神泉高蹻南村来。锣鼓一声庙门出,观者如堵声如雷。双枝续足履平地,楚黄州人擅其伎。般演亦与俳优同,名虽为灯白日至。其一老如姜太公,手持钓竿磻溪同。其一少如西施女,采莲端坐莲船中。其余仿佛台阁架,涂墨施朱吁可怕。金鍪银铠阔步来,恍如天上诸神下。就中仙洞飞白猿,俨如王母云旗翻。惯偷方朔藏何处,返使此辈钻桃园。须臾舞罢倚檐歇,俨如长股国人立。不知何处狮子来,钲声又引群儿集。我闻此伎名燕戏,列子元君有其事。后宋元夕舞队陈,每逢大礼伎必备。却忆当年侍太皇,天坛扈从回朝堂。礼成宣赦金鸡抢,常见此伎争如狂。至今跧伏蓬门下,臣罪如山未全赦。太皇九十臣七十,犬马报主行看罢。今观此伎泪如泉,难忘元宵侍御前。月明邀望云堆处,惟祝皇恩万万年。

末四句表明了李调元毕竟是属于中国历史上传统的士大夫阶级,在他身上浓浓地体现了“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等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

李调元《观高蹻灯歌并序》说明他回乡后继续进行民间艺术的调查,也透露出他准备糅合文献资料和田野调查材料来撰写《弄谱》的大致思路轮廓;同时也说明了他的《弄谱》最终没有完稿,尚处在搜集资料、写作过程中。因为《观高蹻灯歌并序》计有561字,如按500字一条,100条就该有5万字,绝非今日所见《弄谱百咏》这个规模。那么,他所谓“因成弄谱,各缀寓词”,又该如何解释呢?成,不仅有“完成”的义项,还有“变成”,“必、定”的意思。所以,“因成弄谱,各缀寓词”,窃意可理解为:因拟弄谱之题目,各附一首寓意深远的竹枝词。这类作品在李调元之前或同时尚有人撰写,例如:清康熙年间河北清苑(保定)人李声振著《百戏竹枝词》,乾隆、嘉庆年间黄竹堂(前因居士)著《日下新讴》等均为同类。所不同的是,李调元另有编著《弄谱》的规划,并且已经着手进行此项工作。非常可惜,这么有价值的一部民间艺术资料长编没有来得及完成,令笔者感叹再三。好在《弄谱百咏》给后人留下了李调元的写作计划,透露了若干宝贵的信息,使我们今天研究中国、特别是四川民间艺术增添了若干有价值的资料,也给当前正在展开的民族民间文化工程提供了许多有用的线索和依据。在我修订本文时,读到齐如山先生著《北京百戏图考》,全书约七八万字,记录81种民间艺术,考证其历史源流,叙述其传人绝活,每一项技艺附图一幅(我所购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北京百戏图考》无图,编者称“搜求不获”,可能已佚)。我想,李调元未完成的《弄谱》应该就是这副面貌吧!

综上所述,《弄谱》和《弄谱百咏》系李调元的两种著述。《弄谱》有目无书,尚未完成。《弄谱百咏》中的百个题目,既是李调元写作《弄谱》的大纲,也是他的采风目录,调查提纲。我的结论如是。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