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骂交织的美国密码专家

李家海

战争很残酷，令人畏避。孙武说：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老子说：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但谍战剧很好玩，人人爱看。我看过谍战剧，也读过不少涉及谍战的书。这篇文章所要介绍的，是一位美国的密码大师。这人就是赫伯特·雅德礼，美国军情八处及美国密室创始人。

雅德礼1938年11月赴华，1940年7月回国，历时近两年。美国小说家詹姆斯·班佛称赞说：“在沉闷的密码与破译世界里，雅德礼绝对是一个色彩鲜明、活力十足的人物。他的奔放不羁，与修道院般的工作环境格格不入。”雅德礼确实放荡不羁，好赌及酒色。他于1938年被戴笠聘请到陪都重庆，创建对日密码破译机关中国密室。日本飞机动辄轰炸，全城军民听到警报响起都纷纷躲避。雅德礼有洞穴恐惧症，有时候躲懒，就躺在屋里不动。他对美国记者白修德说：“当听到空袭警报后，应该先喝杯酒，然后找个躺椅睡下来，再拿两个枕头保护自己——一个蒙住眼睛，一个护着阴部。玻璃碎片可以伤到重要器官，如果眼睛或阴部受伤了，那就生不如死了。”顾裆不顾命，颇为搞怪。投身抗战，勇气可嘉，而以滑稽出之，正可见其人的丰富性。

军统特务机构的情报工作开始时难与中统匹敌，1932年之前，军统都要依赖中统秘密电台网发送情报。雅德礼的到来令军统情报形势改观，戴笠亲自接见，说他是唯一不抱怨的外国顾问，连最高指挥官蒋介石也召见并慰问。雅德礼在重庆的直接领导是另外一位将军魏大铭。在个性随和的雅德礼看来，戴笠精明强干无所不能，蒋介石像个学者或者哲人，就是不像领袖，魏大铭愚蠢、懦弱、爱撒谎。他给戴笠取了外号“刀斧手”，切合其人身份；给魏大铭取号“笨驴”，内心鄙视，特意提防。他认为一个愚蠢的人掌握了生杀大权，就会变得极其危险。即便他是外国专家，也不得不顾忌。

雅德礼的机敏让他能准确解读各方面的信息，并抓住关键。和戴笠有数的会见，让他得出结论：他在“刀斧手”心里的地位，完全取决于他的利用价值。从前线回重庆，船上邂逅犹太人，雅德礼觉得他对中国的通信、交通情况，好奇得令人起疑，当是为日本人做事。事实验证了他的判断。雅德礼根据截获的报文，首次破译日军密电码，推测重庆某天下午會遭遇空袭，“笨驴”将信将疑中，警报声大作。推测应验使雅德礼名声大振，当另外一批信号被截获时，他再贾余勇，用轿子作掩护，拿着信号定位仪找到了间谍的位置，一举将其抓获。雅德礼偷跑出去结识了淑贞，得知她是汪精卫的情人。通过淑贞和汪精卫见面，也间接知道了汪的行踪。汪对他说自己打麻将从来不赢，雅德礼暗自打趣汪“情场得意”。淑贞透露了要去河内的消息，雅德礼推知汪精卫会带她一起叛逃，赶紧上报，“笨驴”不以为然，汪成功逃脱。淑贞后来还帮了雅德礼很大一个忙，她回国正赶上雅德礼破译内奸密码的关键时期，遂应邀去翻查独臂匪的房间，成功找到密码书——《大地》（美国作家赛珍珠作品）。望风的雅德礼见她出来后面色苍白，得知她可能被人发现，遂想方设法送她出走，以策万全，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她在路上被人弄翻了小船，淹死在水里。淑贞用生命给了雅德礼极大帮助，他根据淑贞提供的线索破获了密码，发现聘请的德国防空顾问威纳有意误导，降低了防空高度，才使得防空炮总是打不到日本轰炸机。

尽管军统对美国高参很关照，雅德礼开展工作还是免不了磕磕碰碰。除了日军轰炸，住处被毁，随时可能丧命，影响工作外，军统对他的人身自由进行限制，也让雅德礼极为反感，以至于闲散惯了的他一再设法逃出去玩乐。在向长官说明会见美国大使馆官员是他的权利后，他终于争取到了局部自由。军统抓到俘虏就尽快杀掉的做法，对他的情报工作造成严重干扰，以至于他不能将计就计，欺骗敌方，或者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本来可以利用播报重庆天气的日本间谍发送错误信息，减少日军飞机轰炸重庆频次，结果间谍被“笨驴”处决，他不得不模仿那个间谍的发报手法欺骗日军。“笨驴”截获的文件可以由俘虏翻译，而俘虏被杀光，无形中增加麻烦，拖延了进度。平白添堵也就算了，雅德礼还要小心随时翻船的危险：由于交游很杂，“笨驴”认为他有通敌嫌疑，他不得不避嫌自保，时刻防备。一是欧亚混血儿乔治。从淑贞嘴里得知他在茶屋遇到的乔治为日本人做事，一旦被当做间谍抓捕，他也脱不了干系，于是他巧妙地利用舆论逼迫乔治离开了重庆。二是德国离异女玛利亚。玛利亚住德国大院，军统在附近截获信号，雅德礼熟知玛利亚，认为她没间谍本事，说动吴翻译，连续三晚埋伏，准确侦测到信号指向重庆宾馆（德国大院旁边），培训玛利亚进屋开锁，查获房客行李箱中的发报机，确认身份，活捉了日本间谍。雅德礼千方百计训练学员，利用一切机会实操，发送模拟密电无疑是很好的方式，可惜被戴笠叫停，无由施展。尽管如此，雅德礼培养了大批学员，然而军统的愚蠢做法让不少学员枉送性命。他们把发报机装在闹钟中，把学员伪装成苦力空投到敌区，过岗哨被拆穿——苦力不可能带闹钟，打开闹钟伪装穿帮，这批学员尽数丧命。雅德礼记述这件事时不忘加以评论：据我所知，丢了发报机比丢了人头更让当局难过。

雅德礼带来了美国礼物和美国眼光。重庆太冷，他设计了一款暖炉，想方设法让人做出来，戴笠看了都眼热，向他索取。汪精卫投靠日本人，他建议除掉，和戴笠不谋而合。雅德礼认为，刺客的子弹和战争的子弹没什么不同。欧洲打来打去，不约而同地对战争领导者宽容，平白让很多人丧命。给那些战争发动者一枪，能避免千万人流血。他还周到地提议，为免生事端，干掉汪精卫时装消声器，并现场退下手枪弹夹扣动扳机，说装了消声器开枪，动静不会比空膛扣扳机的声音大，给一代枭雄戴笠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雅德礼后来看到海外通讯社报道汪精卫在印度支那的河内市遭暗杀逃脱，还在想枪手有没有用他组装的消声器。戴笠对雅德礼很赏识，关照各种优待：住处可以洗澡，出行安排专车，配备两个翻译、一个厨师、一个女佣、若干听差，还送了进口酒，并与他对饮。雅德礼带的燃烧弹铅笔、爆炸棒等武器，让负责破坏活动的曾将军很感兴趣。在听取了“黑汤姆”爆炸案新闻后，曾计划空运材料让人依样制作。雅德礼从美国带来的东莨菪碱和阿美托纳派上了用场，这些药品可以干扰意识，让人说不了假话。疑神疑鬼的“笨驴”不相信能够奏效，要以身试药，雅德礼和吴翻译由此听到了“笨驴”一堆糗事，乐不可支，为了避免“笨驴”恼羞成怒，二人商定只告诉“笨驴”用药后吐露的关于自己的无伤大雅的秘密。“笨驴”心服口服，才得以把药正式用到俘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