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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小姨多鹤》与《芳华》的人生风景

2018-06-21江少川

文学教育 2018年21期
关键词:穗子刘峰严歌苓

江少川

严歌苓的小说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之多,在海外与中国当代作家中,很难找到人与之媲美。从早期的《心弦》、《天浴》、《少女小鱼》、《学校的故事》到以后的《谁家有女》、《情色》、《老囚》、《一个女人的史诗》、《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幸福来敲门》、《剧场》、《归来》直至《芳华》,严歌苓在海外被认为是最有人气、最有影响力的小说家与编剧。她神游在小说与影视艺术之间,她的经典作品几乎家喻户晓,《小姨多鹤》与《芳华》,无疑是她的上乘佳作。

严歌苓

《小姨多鹤》:非常岁月中的生命伦理

就选材而言,《小姨多鹤》的题材极有难度,写战败国的日本遗孤在中国的生活命运,而且故事发生的时间,就在那场残酷的战争硝烟还未消尽之时,国人对日本鬼子的侵略罪行还历历在目,这是需要勇气的。严歌苓以开阔的国际视野驾驭这种题材,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胆识。她面对的多鹤,不仅是一个日本人,一个战败国的遗孤、弱女子,她面对的还是一个人,是人类中的一份子。同时,这部作品也是她长篇题材拓展的大胆尝试。此前的《扶桑》书写了一位早期华人女子远去美国的遭遇,而《小姨多鹤》再现特定时期日本女子在中国的生存境况,更具挑战性。三十四集电视连续剧虽在原作基础上有所改编、扩展,编导、演员等也进行了再度创作与精彩演绎,但在人物关系,情节线索,框架结构等方面,尤其是主题意蕴都忠实原著,成为改编原作搬上荧屏的优秀范例。

首先,《小姨多鹤》表现了人伦的温情,人类最可贵的生命关怀。小说把故事的聚焦指向了日本战后遗留在中国的少女多鹤。日军战败投降后,军国主义者枪逼日本老百姓自杀,不让他们留在中国,多鹤不愿做冤死的孤魂,求生的本能让她躲过了这场劫难,又不幸落入土匪手中,后来是二孩张俭的父亲把他救活,把她许给二孩生子传宗接代,因为二孩媳妇逃避日军的侮辱失去了生育能力。作品中的多鹤被置于这样一种反常的困境中。多鹤在社会与家庭中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战败国遗留下的遗孤,非妻非妾的“暧昧”女人,“文革”中的外籍“另类”。严歌苓认为:“对自身,对世界失常的认识,该是文学的缘起。”①i反常的伦理关系,指的是一种特殊的非正常境遇中的人伦关系。在这样的反常困境与家庭怪状中,她的“公公”、“丈夫”、“姐姐”处处表现出重情重义的人伦温暖。

张家收养多鹤正值战后,国人对日本鬼子的愤懑、仇恨情绪弥漫中国城乡,而隐藏日本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罪莫大焉,多鹤随时会被抓走遭受批斗。而张家人,她的“公公”、“妈妈”、“丈夫”张俭、“姐姐”朱小环心中只有一个最简单、朴素的“理”,那就是不能看她死去,纵有千难万险,也要保护这个孤苦伶仃的日本女子,让她活下去。这个有着日本人血统与国籍的孤身女子,陷于生命困境。而普通的中国农民家庭拯救了她的生命,这就是小说所表现的极为可贵的生命关怀与伦理价值。

其次是电视剧对人性深度的开掘。人性是生命伦理不可或缺的构成。剧中张家与多鹤的关系复杂、畸形、模糊而多重。这种人性的揭示通过张家两代人与多鹤的关系揭示得淋漓尽致,生动感人。

先是二孩父母,张家两位老人捡到身患重病,满身伤痕的多鹤,带她回家中养伤照顾而没有丢弃。虽说心存让她为张家传宗接代的私心,但始终对多鹤不离不弃。多鹤是日本籍,社会视为“他者”而为众人所不容,她非妻非妾在家中处境尴尬。她暧昧的身份夹在张俭与朱小环之中,在社会与家庭反常的伦理环境下,如何对待多鹤,张俭夫妇面临艰难的抉择。多鹤夹在张俭与小环之间、不正常的家庭生活让张俭烦恼,苦不堪言,他一横心竟将多鹤带出门扔掉了。家人找回多鹤以后他也内疚后悔。而在以后共同生活的日子里,随着三个孩子的出生,他与多鹤的关系逐渐发生变化,由亲情而爱情,融合为真正的一家人了。他扛起家庭重担,几次搬迁,养活一家大小,伴随小环、多鹤走过了大半生,尤其在文革期间,保护多鹤不受冲击、免遭迫害,体现出一个大丈夫敢担当、男子汉重情义的宽阔胸怀。而朱小环,较之于丈夫张俭,她更是矛盾、纠结、满腹乱麻。多鹤进门,她开始强烈反对,后来虽然同意,是害怕将来丈夫真的娶进二房,反而更难对付。她最忧虑的是怕多鹤夺走丈夫的爱而冷落了自己。为此他痛苦不堪,而当她得知多鹤被丈夫丢掉后,却发疯似的跑到外面去寻找。在以后共同维系家庭、养育子女的日子里,虽然避免不了家庭矛盾、磕磕绊绊,但与多鹤逐渐产生感情,弄假成真,建立起姊妹亲情。应当说,朱小环具有更为博大的胸怀,她泼辣、刚毅的外表下却包裹着善良、仁义、慈爱与宽容的情怀,那是严歌苓作品中特别推崇、最善于表现的雌性美。“美德是面临选择时的一种性格”。②“张俭夫妇尽管历经许多曲折、坎坷、但是对多鹤始终没有舍弃,保护多鹤在这个家庭生存下来,他俩在非常的伦理环境中所作出的选择,正是人的美德的显现。一种难能可贵的人伦之美。

而多鹤这个形象,严歌苓用“蒙昧”、“无邪”来概括,“蒙昧”、“无邪”包含着善良、仁义、真诚、宽厚、无私诸多内含。多鹤命运多舛,逆来顺受,天性善良,忍辱负重,不记仇恨,勤劳实在。小说开头,在日军投降,大和民族处杀日本老百姓的惨景中,多鹤背着别人家三岁的女孩逃命。她一出场的形象,似乎就定格在仁恕的人格上了。在当时的艰难生存背景下,多鹤为了隐藏自己的日籍身份,隐瞒自己的“妾”的位置,只能在家庭之外装“哑巴”,她能听,但要装作不能说话,同时还要外出打矿石挣钱帮衬“入不敷出”、拮据贫穷的家。在家里,她要承担起哺育喂养孩子的责任,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却扮演着“小姨”的角色。“中国式的伦理文化中的‘仁恕’,被我们的文学创作遮蔽了近百年,却被这部作品——以野生的样貌——艺术地激活。”③“伦理的东西和美的东西是作为一个统一体的两方面出现的”。④美离不开伦理,人类和谐地相处才能达到现代人向往的“诗意地栖居”,而它的前提首先是人,人要以仁义、善良为先,然后才能和谐共生。没有或者失去了崇高的伦理,美也就不存在而虚无了。就此而言,《小姨多鹤》给人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它所展示的人世间温情与重情重义的传统伦理,与当今充斥文坛的情场角逐、红杏出墙、煽情滥情的家庭伦理之作相比实属弥足珍贵。

本文作者江少川教授与严歌苓

第三、《小姨多鹤》所展现蕴含的“中和之美”,传达出苦难中温暖的美学。

这里的“温暖”有三层内涵:一是道德的选择取向,二是对生命的关怀,三是创作主体的审美理想。电视剧的编导忠实体现了严歌苓的创作导向与审美追求。“丈夫”张俭把曾经视为传宗接代的女子转换为相爱而去呵护的女人,“姐姐” 朱小环由仇视、怜悯逐渐转化为姐妹亲情。这位日籍女人终于命名为“朱多鹤”而成为张家的一员。多鹤曾多次萌生自杀的念头,在朱小环的劝导与关心下最终被打消。为了保护多鹤,张家只得瞒住她的“妾”的位置、“母亲”的身份、“日籍”的真相。在这种反常的家庭伦理中,张俭与朱小环保护她躲过一次次劫难。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老百姓追求的和谐、和平共处,这种质朴的观念,就是“返本归真”。小说将张家人瞒多鹤的身份,躲过一次次劫难的过程表达得酣畅淋漓,讴歌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爱与温情,追求的是人伦秩序的和谐、自然的生命状态。”作品将人物置于反常的伦理环境中,其实是在苦难的伦理叙事中表达中华文化传统的美学理想,追求普遍和谐而有序的美学境界。编剧林和平的二度创作,安建导演的全剧统领掌控,以及孙俪、姜武、闫学晶等演员的出色表演,都为此剧增添了光彩亮色。

《芳华》:青春记忆中的悲情人生

严歌苓有一类作品是带有半自传色彩的女兵题材小说。从她早期的《一个女兵的悄悄话》、《雌性的草地》到后来创作的《灰舞鞋》,《老人鱼》、《一个女人的史诗》等,严歌苓的小说怀有一种难以忘却的女兵情结。她在军队13年,从1971年12岁入伍一直到25岁,在部队文工团当了8年舞蹈兵。以后当过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战地记者。军旅生活伴随严歌苓度过的这段青春岁月,虽然以前在小说中就写过,然而现在的重写,融入了更加丰富的人生体验,更加深沉的理性思考。

《芳华》是写部队文工团军旅生活的小说,时间跨度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延伸到新的世纪。2017年问世的《芳华》,在国内产生了热烈的反响,这个年度的几种长篇小说排行榜,《芳华》都榜上有名,而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亦大获成功与好评,票房价值丰厚。严歌苓近几年的长篇曾一度不够景气,给人走下坡路之感,甚至被认为有才气渐退之象。岂料《芳华》面世,又是出手不凡,严歌苓再一次证明了自己,不愧为小说与编剧大家。

严歌苓说:《芳华》是我最诚实的一本书。所谓最诚实,我理解有三层意思:第一,《芳华》的故事与人物都来自作家的亲身经历或耳闻目睹的素材,融入了作家自身的很多元素,如小说叙述者穗子的身份(文工团舞蹈兵、战地记、作家等),情感的记忆与感悟;第二是作家对那段已经逝去的生活、那些熟悉的人物的重新审视与深刻反思;第三为发自心灵深处的沉痛自责、愧疚与忏悔。严歌苓说;“我和书中主人公穗子的关系,很像成年的我和童年、少年的我在梦中的关系”,“穗子是少年的我的印象派版本”。有关穗子“应该说这小说是最接近我个人经历的小说。”⑤《芳华》中的叙述者是穗子,从一定意义上说,穗子既是小说的叙述者,也是作家的代言人。她说:“如果你们把萧穗子认为是我,我会很得意,因为严歌苓说不出来的话,萧穗子说得出来。”严歌苓太熟悉文工团那帮女兵,她写这部小说不需要特意去体验生活,“写这个故事所有的细节不用去想象、不用去创造,全是真实的。”严歌苓称《芳华》是一次非常自然的写作。

小说中写到,文革时期的文工团,女兵穗子因为谈恋爱写情书被记了一过,被认为思想意识不好。当年在文工团初见男兵刘峰,穗子认为:跟刘峰这样的大标兵是正反关系。觉得刘峰是大好人,乐于为大家做好事,可好得缺乏人性,对这个严重缺乏弱点的人有点焦虑。对自己,穗子有一次甚至感受到:“刘峰对于我的关怀同情,基于对我父亲的认同,为此我都可以爱他了。那是个混账的年龄,你身体里都是爱,爱浑身满心乱窜,给谁是不重要的。”,这是16岁的穗子情感的真实写照,天真,单纯、热烈,那个年代她眼中的刘峰就是这样的人。

九十年代,穗子在深圳遇到当年文工团同室战友郝淑雯,已是二十多年之后。她俩谈到刘峰现在的遭遇,联想到当年文工团刘峰受批判、被处分的往事,不胜感慨,说:我们好像欠了刘峰什么。我们干嘛都那么对刘峰?穗子有很长一段自我剖析。她那时就意识到,红楼里的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从始至终对刘峰的好没有信服过,都存在那点儿阴暗。“触摸事件”发生,所有人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原来刘峰也这么回事啊。以下是穗子的剖白:

因为我们的卑琐自私,都是与生俱来,都被共同的人性所框定……而我们的丑恶一旦发生在刘峰身上,啊,他居然也包含着我们的不堪,标兵模范都挡不住他本性中的那个触摸……他也就是我们,他是个伪装了的我们,刘峰就是我们想臭骂抽打的自我,我们无法打自己,但我们可以打他,打得再痛也没关系,……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我们高不了,我们要靠一个一直高的人低下去来拔高,相互借胆来体味我们的高。为什么会对刘峰那样?我们那群可伶虫。⑥

这是多么深刻沉痛的忏悔,触及到人性丑陋的痛点,直抵人的灵魂深处,分明在拷问、抽打人性。在那个年代,这种自私委琐,丑陋的人性曾经暗藏在多少人身上。小说借穗子之口,揭示出那个岁月的语境中,人们普遍存在而又不敢明言的阴暗心理。从现在的角度反思,对一位标兵、模范人物,就因为对一个女兵示爱的举动,就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致使刘峰被贬而人生命运发生彻底改变,这是多么不人道,违背良心的行为。小说忏悔的力度、自责与忏悔,让人们的心灵为之颤动。这种忏悔是小说最有深度,震撼人心之所在。写到此处,我不禁想起了卢梭的《忏悔录》,卢梭敢于揭露自己的伤疤,披露违背道德良心的丑陋,自我解剖,是对人性的检视,这种忏悔精神亦是文学的一种境界。严歌苓说“这是我最诚实的一本书,有很多我对那个时代的自责、反思。”她的自述也是代表自己,以及同代人对当年的愚昧、浅薄,深深的忏悔。

严歌苓创作了22部长篇及多部中短篇小说,她小说的人物画廊中,塑造了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如小鱼、文秀、、扶桑、巧巧、吴川、王葡萄、穗子、多鹤、朱小环,玉墨等,相对看来,男性人物形象却相形见绌,《芳华》饱蘸笔墨,倾情塑造了刘峰这一男主角,展现了他悲情的人生,在严歌苓小说的人物画廊中,刘峰卓尔不群、熠熠生辉,是一个独特另类的男性形象。

刘峰是来自基层剧团的苦孩子,一个来自山东的青年。他善良朴实,真诚厚道,助人为乐,进文工团后,“哪儿有东西需要敲敲打打,修理改善,哪里就有刘峰。连女兵澡堂里的挂衣架歪了,刘峰就会被请去敲打。他心灵手巧,做木匠是木匠,做铁匠是铁匠,电工也会两手。”,炊事班班长结婚,女方提出要买沙发,在那个年代可是贵重的奢侈品,刘峰半夜里帮他打沙发。他被称为雷又锋。“这是个自知不重要的人,要用无数不重要凑成重要。他很快在我们当中重要起来。”后来他当选全军学雷锋标兵,荣获三等军功章,成为明星,鲜花锦旗簇拥,他不自傲、不炫耀。他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长相普通,貌不惊人。他从来没有去巴结、讨好上级,苦心钻营当标兵模范。他这样的大好人正好适应了那个时代的需要,于是他“被标兵”,“被模范”。他被罩上光环,树为偶像,推上“圣坛”,因为刘峰的行为举止契合了那个年代的语境,这样一个本质上极为善良的大好人、老实人,他的个人情感与私欲被遮蔽、被隐藏了。那个年月的标兵模范被神化,被绑架。

刘峰早就暗恋上女兵林丁丁,刘峰对女兵都特别友好,林丁丁一点也没想到刘峰会向她求爱,刘峰向丁丁表达爱意,把丁丁紧搂在怀里向她表白,丁丁大喊一声救命啊,(憨厚老实的刘峰选错了对象。丁丁成熟世故,爱慕虚荣,对婚姻期盼甚高)。这一“触摸事件”如同一次地震,把他从圣坛震下,他被约谈、挨批判、做检讨,下场是党内严重警告,下放(被贬)到伐木连当兵。“触摸事件”完全改变了刘峰的人生。那是“公”排斥“私”的年代,刘峰向丁丁求爱,圣人倒塌、偶像歪斜,惊吓了许多人,尤其是那帮女兵们。如同看见如来佛求爱,圣母嫁人一般惊恐。偶像一旦世俗,复活,仰视的人群就接受不了啦。神也世俗呀。原来你也是凡夫俗子,同我们一样的人,军营里做着各种参军梦的女兵、军官,幸灾落祸、冷风热潮,落井下石等阴暗心理瞬间如火山爆发出来。

刘峰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他有爱的权利,他只不过有一次“触摸”的举动,却落得如此下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如若不是这样,他也许会有全然不同的别样人生。“触摸事件”以后的刘峰,在战争中负伤,失去一只臂膀,装上假肢,差点丢掉性命。再以后,乡下的老婆离他改嫁,他在海南做图书买卖,三轮车被城管收缴没有钱赎回,乡下还有老母亲与一个女儿,最终因患癌症,落魄病死。刘峰虽然受挫折、遭冷遇,仍然不改本色,依然诚恳待人,帮助弱者。在重病中还不忘寻找他招入伍的那个才15岁小兵的坟。穗子语重心长道:“我想刘峰对这小兵是心重的,刘峰对谁心重起来,重得执拗,一生一世的重。”作家饱蘸笔墨,情深义重,书写了刘峰这样一位普通人物悲情的人生。

《芳华》是一部唤起青春记忆的电影。导演冯小刚年轻时入伍,同样进入了部队文工团。他约请严歌苓亲自改编《芳华》,写电影剧本,可谓理想搭档,珠联璧合。严歌苓有丰富的编剧经验,改编的又是自己的小说,自然得心应手。这个剧本她三易其稿,一共写了190场戏,多写了80多场。严歌苓说:小刚导演比较尊重我的独立思考,就是按照我的思路来写,他也比较好伺候。

应该说,改编获得了成功。与小说相比,电影更加突出了青春记忆的美好、军人的奉献精神,充满融融暖意,减弱了原作的苦难与悲情。小说原名《你触摸了我》,冯小刚改名为《芳华》,片名的改变足见导演的意图。影片添加的文工团解散,舞蹈排练的场面,删去刘峰在海南的一段流落遭遇,让他仍然单身而未婚,最后在小曼的相拥下,在《绒花》的歌声中结尾,留下温暖的一笔。两相比较,小说繁复悲情,电影单纯壮美,小说重人性开掘,电影重怀旧煽情。小说是黑白底色,电影是彩色片了。

电影《芳华》充分发挥了视觉艺术的冲击力,几个重场戏如“触摸事件”、乳罩风波、文工团解散、战争场景的残酷,以及片尾等都很感人。

镜头的画面美,如一群英姿飒爽、漂亮女兵的集体舞,红绸舞,女兵的芭蕾舞旋转、踢腿,那时流行的手风琴伴奏的潇洒英姿,表演节目的威武阳刚等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另外,主要演员,年轻貌美,充满朝气活力。扮演刘峰的黄轩也俊朗帅气,都为《芳华》增添了亮丽的色泽。

特别是电影中选用的的歌曲与音乐,跳动着时代的旋律,唤起了人们对那个时代青春的回忆。老歌具有穿越时间的效应,是小说所不具备的。如开头与结尾的《绒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穿插影片中的 《英雄赞歌》、 《驼铃》、《沂蒙颂》等,以及改革开放后传唱一时的邓丽君演唱的《浓情万缕》,很快会将观众带回那个特定的年代,从而拉近了与影片中故事与人物的距离,勾起浓浓怀旧之情。怀旧与回忆总是相伴而来,回忆也不可能还原历史,通常总会有所取舍,过滤一些东西,复活那些积极、美好,值得怀念的人与事。人们偏爱戴上玫瑰色滤镜回望过去,的确如此,这正是冯小刚导演的《芳华》受到老一辈观众喜欢的原因。而年轻人是陪父母去回忆那一代人的青春年华。那个年代的生活风貌,尤其是音乐舞蹈,以迥然不同的风姿展现在新一代人面前,新鲜、明朗、单纯、大气,用一种别样的艺术美吸引着年轻的儿女们,这正是电影艺术的魅力。

注 释

①严歌苓:主流与边缘(代序)《扶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4页。

②《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310页。

③施战军:《卑微小民的仁恕与宏大叙事的文品》,《江南》2009年第一期。

④伊·谢·康:《伦理学辞典》,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83页。

⑤严歌苓:《穗子物语》自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4月版。

⑥严歌苓:《芳华》,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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