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卡谷地启示录

葛洪顺 余立柱

5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正式宣布，美国将退出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中东形势随之再次变得扑朔迷离。10日早，中东的火药桶再次燃爆，以色列向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发射多枚导弹，尽管叙利亚的防空系统拦截了多枚以色列导弹，但叙利亚的一个雷达装置和一个弹药库仍然被袭击。按照以方的披露，直接原因是叙利亚境内的伊朗军队向以色列控制的戈兰高地发射了20枚火箭弹。不仅如此，以色列还出动了28架的飞机，穿过黎巴嫩领空，发射60多枚导弹，对叙利亚境内的数十个军事目标实施了空中打击。

以色列之所以能成为中东的军事“狠角色”，以空军功不可没。若细数空军曾经的辉煌战例，贝卡谷地将是绕不开的一场经典之战，这场空袭被誉为“一场明天的战争”，突出了电子战的地位和体系优势的作用，使电子战正式走上现代战争舞台，首创了信息化空中进攻模式的先河。

萨姆导弹的梦魇

时间倒回36年。1982年6月9日下午，以色列埃齐翁空军基地上空响起了刺耳的战斗警报声，96架各型战机按照预定时刻，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全身披挂依次升空。一身抗荷服的飞行员神情紧张而精细地操纵飞机，他们虽然清楚自己将飞赴疆场，却没有想到自己也在开辟战争的新维度、书写空战的新传奇。

贝卡河谷上空，叙军的值班警戒雷达不停地“东张西望”，目不转睛地盯着碧蓝的天空和火辣辣的太阳。“发现敌机！”叙军雷达兵突然看见雷达荧光屏上的几十个“亮点”。随即战斗警报声划破了河谷的宁静。早已刀出鞘、箭在弦的叙军立刻绷紧神经，“制导雷达开天线”“开火！”各阵位萨姆导弹相继发射，荧光屏上的“亮点”顷刻全部消失。似乎还和当年一样，这预示这天空中以色列的飞机断筋折骨或；麦空爆炸。谷地上一片欢腾，叙军在为他们的首战大捷而欢呼雀跃。

然而，欢腾刚起，以军26架F-4“鬼怪”战斗机携带导弹，长了眼睛一样向叙利亚导弹连的雷达迎面扑来。与此同时，埋伏在附近山脚下的以军“狼”式地对地导弹部队也看得很准，对叙军阵地上的雷达实施了精确攻击。两面夹攻下，萨姆导弹的制导雷达纷纷中弹起火。叙利亚人苦心经营10年，节衣缩食省下数十亿美元才建立起来的，由19个萨姆导弹连和228枚导弹组成的“突不破的防空网”，在6分钟内就化为了一片焦土。

无形空间掰手腕

叙军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痛心疾首之余命令空军立即起飞拦截，想乘机打个冷不防，捞回一点颜面。本土机场随即起飞了62架米格-21和米格-23战斗机，但是，叙利亚飞机从跑道上刚起飞，以色列空中的E-2C“鹰眼”预警机就发现了它们，并将信息时时传递给空中待战F-15和F-16战机。

数分钟后，一架米格-23携带“环礁”空空导弹与空中的F-15迎头相遇。米格抢先行动，拉起跃升、翻转，企图对F-15实施咬尾攻击，以便达成“环礁”导弹攻击条件。可是，F-15飞机的AIM-9L导弹，不仅能跟踪一般的喷气发动机尾喷管所产生的红外线，还能感觉出飞机与空气相摩擦而产生的热能，可从各种角度发射，具有“全向”攻击的能力，不必咬尾。F-15迎头对准米格，飞行员在前面的平视显示器上锁定目标，一按发射按钮，“响尾蛇”便拖着蛇形火焰，呼啸而出奔向米格战机……

劣势还不止于此，叙空中飞机还受到了以强大的电磁干扰，机载雷达的荧光屏上看不见敌机的亮点。叙飞机携带用于接收地面站指示目标的半主动引导装置也已经不起作用。空中飞行员的耳机里尽是杂音，听不清地面指挥口令，飞机一升空就陷入了被动。尽管叙用尽各种办法，试图干扰以军的雷达和通信系统。终因以军有备而来，对抗措施被以军轻松化解。以占据了贝卡河谷上空的主动权。

一个半小时后，92架以机再次攻击贝卡河谷的叙军防空导弹阵地，叙机起飞54架米格战斗机前往拦截。结果叙机损失了29架。第二天，92架以机再度来袭，叙机起飞52架米格迎战。结果叙军新部署的7个防空导弹连被全部摧毁，还被击落25架飞机。两天下来，以色列仅损失飞机10架（其中无人机和直升机6架），且全部为地面防空兵器所击落。而叙利亚损失却是巨大且沉重的，已经无法再承受事态持续的恶化下去，只得同以色列达成停火协议。

胜利背后的玄机

尘埃落定。叙军指挥官仍难以面对现实，萨姆导弹曾经在第4次中东战争中锋芒毕露，头顶击落以军44架飞机的光环啊，当年可是“萨姆导弹折断了以军战斗机的双翼”。为什么只是过了几年的时间，形势就发生了大逆转？

为什么刚摧毁了首批以军来袭飞机，马上又有大批机群飞临贝卡谷？为什么敌大批机群出动而叙军没有丝毫觉察和预告？为什么空中的导弹眼睛尖尖的，就是瞄准了叙军导弹连的雷达？

退一步讲，導弹阵地是以色列的眼中钉、肉中刺，垂涎已久，在战斗中被“套路”失利也就算了。为什么空中的米格飞机也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还把这次空战打成了世界空战史上战果对比最为悬殊的空战？

让我们一一来复盘。这一仗，以色列先用了“三十六计”之“隐真示假”“瞒天过海”。所谓被打掉的“首批飞机”，其实是充当诱饵的“侦察兵”无人机，它模拟作战飞机的雷达反射信号，诱使制导雷达开机，同时与之编队飞行的“猛犬”则利用其电子侦察设备快速捕捉叙军辐射出的雷达信号，转发给E-2C和RC-707，经大型计算机实时地处理所接收到的雷达辐射信号，计算出反雷达导弹的制导数据，RC-707实施瞄准干扰，E-2C则把攻击任务有选择地下达给突击飞机和反雷达导弹部队，整个过程只需要几秒钟就完成了。

而后，以色列还设了一个空中的“八卦阵”，也就是被总结为“屏护空战法”的战役布势，即把空中的96架飞机分3个层次部署，相互交联和掩护。第一层在高空，是地中海安全空域内的2架E-2C“鹰眼”预警机及其辅助机群。“鹰眼”居高临下地搜索着480千米范围内的飞机和185千米范围内的巡航导弹。它的AN/ALR-59雷达告警装置能搜索、分析并处理敌方雷达信号，找出所在的频率、脉；中宽度等技术参数，并把这些参数与预先掌握的敌方雷达参数相对照，从而迅速搞清雷达的型号，以便有针对性地实施干扰。与E-2C相配合的RC-707电子干扰飞机装备有针对萨姆导弹的各种电子侦察、干扰和压制设备，接受E-2C的指挥，一旦敌军雷达改变频率，它也随之改频干扰，使对方的雷达无法正常工作，为作战飞机提供掩护。第二层是中空，配置的是在中空担任掩护任务的F-15和F-16战斗机编队。它们除了遂行掩护任务，还利用F-15飞机先进的机载雷达（AN/APG-63）和电子设备，填补E-2C预警机的预警与指挥低空“盲区”。第三层是低空，活动高度为1500至3000米，处于最外层的突击位置，配置的是遂行主要壓制任务的F-4“鬼怪”和“幼狮”压制编队。使用机载反辐射导弹和其它突击武器直接突击制导雷达和发射装置。遂行压制任务以及执行夺取空中优势的战斗机，都采取了多种自卫电子干扰措施，确保突击编队的安全。

硝烟带来的思索

回顾起来，特别是站在几十年后的历史方位中重新认识、梳理、研究、总结这场空战，所感所悟、所思所想又同其它任何时候都不尽相同。

“实而备之”——时刻谨慎防备强敌的深切忧患使以色列进行了长期的卧薪尝胆式的作战准备。第4次中东战争一结束，以色列便积极吸取教训，瞄准力量殷实的强敌，暗自筹备下一次的战争。首先从空中主力——战斗机入手，采购了美制E-2C空中预警机并对其电子设备进行了改进，秘密地将波音707飞机改装成电子干扰飞机，机上装有雷达、通信和光电侦察设备，能对20多种雷达和通信设备信号进行截获、分析、定位并实施有源和无源干扰，破坏叙军制导雷达、地空指挥通信，使叙军地空导弹失去控制，作战飞机与地面之间的无线电通信中断，得不到地面指挥所的指挥引导。以色列还采购了美国的F-15、F-16喷气式战斗机。F-15是美国进行空战、争夺空中优势的新型战斗机，其速度和性能远远超过苏制米格-21、米格-23战斗机。

“未战庙算”——谋定而后动。“算”要建立在基础数据之上，首要的就是知己知彼，大力研究作战对手，知晓其作战理论、作战特点、作战方式、作战保障等方方面面的内容。以色列找到了对手的要害，贝卡谷地之战中，以色列花费数年时间研究萨姆-6防空导弹的性能特点，阵地配置以及叙利亚防空体系的特点，熟悉了作战对手叙利亚作战模式的具体细节，积累了大量的基础作战数据。“算”更多地要体现在作战计划上，这里不得不说以空军是历来注重作战计划的研究制订的，通过侦察获取情报，制订作战预案，并采取不间断的侦察方式获取实时情报，实时修改完善作战计划。贝卡谷地空战前，以色列通过侦察叙利亚的防空作战系统，发现19个导弹阵地是并联结构，而这些导弹阵地依靠的指挥中心和雷达系统则是串联结构，得知叙利亚防空的薄弱环节，决定先期打击指挥中心和雷达系统。通过实时侦察，获取了叙利亚于6月8日从戈兰高地向贝卡谷地增派5个萨姆-6地空导弹连的实时信息，并依此修改完善了作战计划。

“出其不意”——隐真示假这个古老的战法在具体战场上常用常新。如何达成战役突然性是最能体现指挥员指挥艺术的重要环节。三国赤壁之战是利用诈降达成的，抗美援朝中志愿军很多战斗是利用暗夜达成的，战场上打胜仗的指挥员总会寻到可以依托的因素达成攻击的出其不意。在这次空战中，“出其不意”在于堂而皇之的诱骗，通过无人机模拟战斗机，诱骗防空导弹制导雷达开机，从而为实施电磁干扰创造了必备条件；“出其不意”在于快速突击，达到时间上的突然与短暂，整场战争不到半个小时，筹划计算精确到秒，对时间窗口的把握恰到好处；“出其不意”在于重点打击，达到力量上绝对压制与精准，使出全部力量进行致命一击，在有效的作战时间内，空中力量占据绝对优势，退一步说即便叙利亚有空中巡逻的飞机没有返航，其作战结果也会一样；“出其不意”在于超越攻击，达到目标选择上的直取要害，利用空军力量优势，抛弃因循守旧层层扒皮步步推进，通过体系优势，使用电子战系统对敌实施压制，打乱敌方指挥系统，使用各种先进导弹、激光炸弹等对敌制导雷达、火控雷达进行致盲行动，这也是本次空袭的关键所在。

重“相敌”——战场上的单项透明也是一种作战的非对称。“相敌”也就是观察、判断敌情。在现代更多地体现在信息体系的作用发挥上，比如，利用太空、空基、陆基、水下等各种装备侦测，利用拍照、遥感、谍报等各种手段获取，信息的搜集、传输、处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这样也就不难理解叙利亚米格战机的空中灾难，正常来说，虽然米格相比以军飞机较为落后，但不至于空中败得那么彻底。归根结底，还是空中预警机、干扰机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己方空中战机装上了“千里眼”并且迷茫对方，通过实时感知战场态势，不仅可以及时发现敌火力和抗击力量，而且对突击效果评估及时，对补充打击实行全程引导，倍增了战机的空中战斗力。也正因为可以实时评估毁伤效果，才有作战进程的如此大胆和紧凑，无人侦查、干扰和佯动为反辐射导弹创造攻击条件，反辐射导弹突击制导雷达为空地导弹攻击打下基础，空地导弹又为临空轰炸创造战机，每次的前一步总是后一步的支撑和条件。

新维度对未来的启迪

历史昭示未来。贝卡谷地的胜利，是战争史上制电磁权领域的第一次辉煌胜利，彰显了掌握电磁优势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巨大作战效益和效费比，开辟了新的战争维度，但这还只是开始，战争的衍变发展仍在继续，制胜的因素更加复杂多变。

新型作战领域还在不断拓展。这次空战电磁领域的控制权成了制胜的关键，空中的预警指挥控制开启了空中指挥的新时代。未来的信息化作战，对网络、太空和人的心理、认知领域的控制权同等重要，作战领域将经历从战场有形空间、电磁空间和人的心理空间，向计算机网络空间和人的思维空间拓展。2007年9月6日，以色列采用“舒特”机载网络攻击系统，成功地对叙利亚东北地域一处疑似核设施进行了轰炸，这是网电一体攻击方式——战场网络战登上作战舞台，这种攻击方式从认知和网络领域开启了网电一体作战模式。

未来，新式武器装备持续不断涌现。信息化作战，诸如F-22A、X-47B等性能更加先进的隐身飞机、EA-18G、EA-6B等电子战飞机、巡航导弹、新型精确制导炸弹、高精确武器将大量使用。C4ISR系统、隐身武器、无人机、机器人武器、光武器、太空武器装备以及新概念武器将成为军队武器装备的主体。

体系作战优势作用进一步突显。未来信息作战将实现以网络为中心，侦察、情报、预警、指挥、突击、保障各要素有机协同的整体作战。隐身攻击、临近空间攻击、无人机集群攻击、无线网络攻击、跨大气层攻击、太空攻击、定向能攻击等新型作战样式将随着技术发展不断涌现。部队的建设不仅涉及装备研发与采购，而且还涉及到作战理论、体制编制、军事训练、人才培养和基础设施等领域，各要素、样式、领域融合一体，实现体系优势将是未来制胜的根本。

责任编辑：武瑾媛